第6章

周承平接起電話,就聽耳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用平淡的口吻,非常簡略地問道:“我哥怎麽樣了?”

周承平想了想,說:“你想聽委婉一點的描述,還是想聽最壞的可能?”

安澤果斷地說:“告訴我最壞的可能。”

周承平說:“最壞的可能是,他以後……或許會殘廢。當然,我說的只是或許。”

安澤沒有說話。

電話那邊傳來的呼吸聲聽起來并沒有多大的改變,可氣氛似乎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

周承平沉默片刻,低聲解釋道:“安澤,你哥哥他雙腿都受了傷,右腿尤為嚴重,初步判定是重物敲擊所致的粉碎性骨折,應該是綁架他的那夥人幹的。”

安澤繼續沉默着,似乎在考慮什麽。

周承平說:“他失蹤了好幾天,後來被幾個建築工人發現在一處廢棄的工廠,我們的救護車趕到時,他已經奄奄一息了,送來醫院時甚至停止了心跳,好不容易才搶救回來……”

安澤依舊沉默不語。

周承平只好繼續說:“骨科的醫生會繼續跟進,依我看,他的腿痊愈的可能性不是很大,當然,這還要看他本人的心态以及身體恢複的狀況……”頓了頓,“怎麽一直不說話?”

安澤終于開口道:“比我想象的要好。”

周承平驚訝道:“難道你想象中的還會更壞?”

安澤說:“剛接到消息的時候,我以為他會死在手術臺上,或者變成植物人。”

周承平沉默片刻,“你說的這可能性,确實更壞。”

安澤平靜地說:“在悲慘的時候,想一想更加悲慘的可能,心裏會好受很多。”微微笑了笑,“他能活着,對我來說,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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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澤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周承平仔細琢磨了一下他的話,突然覺得似乎也有那麽點兒道理,比起直接死掉或者變成植物人,骨折确實要好很多。

周承平贊同地點頭:“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你哥哥能活着已經算好運了。”

安澤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另外兩位呢?回國了嗎?”

“另外兩位?哦……你是說安岩和安陌?”

安澤點頭:“嗯。”

“他們還沒有回來。聽你爸說,安岩在巴黎參加時裝周,安陌在紐約看畫展。對了,你爺爺剛才在手術室外面發火,叫你們兄弟幾個三天之內務必滾回來。”

安澤說:“知道了。”

周承平疑惑道:“知道了是什麽意思?你打算回家?”

“不打算。”

周承平頓了頓,“你哥傷這麽嚴重,你不打算回來看看他?”

“他現在被送去重症監護室了,對嗎?”

周承平說:“是的。”

“你認為我該放下手頭的重要任務,回家坐在重症監護室的外面,盯着隔離窗上的‘謝絕探視’四個字發呆嗎?”

“……”想象了一下他坐在隔離室外面發呆的場面,周承平突然有點想笑。向來沉着冷靜的安澤,當然不會做出“坐在監護室外發呆”這種傻瓜一樣的行為。

“他活着就好,我會回去看他的,不急在這一時。”安澤說。

周承平點了點頭,想起他剛才的話,又好奇地問:“對了,你說的重要任務……是什麽?”

“軍事機密。”

“……”周承平無語。

安澤微笑,“我先挂了。”

“……”聽着耳邊響起的嘟嘟忙音,周承平心裏不禁有點郁悶。

這個安澤,如此理所當然找他打聽消息,打聽完就直接挂電話,謝謝都不說一聲。

果然是軍校畢業的人,做事習慣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說話也習慣了軍隊那種說一不二的命令式口吻。跟他對話,周承平總覺得似乎有種奇怪的壓迫感籠罩在頭頂。

仔細想了想,才猛然發現,整個對話的過程中,一直是他在冷靜提問,自己在老實回答,如同長官跟小兵一樣……周承平更郁悶了。

就在這時,電話突然再次響起。

周承平看了眼來電顯示,不禁在郁悶上加了個三次方。

安家幾個兄弟性格迥異,周承平作為他們的表哥,自小跟他們一起長大,自從他當了醫生之後,安家那幾位有什麽身體上的病痛總是打電話找他咨詢,周承平覺得自己都快變成安家專用的咨詢熱線了。這不,安澤的電話剛挂斷,安岩又打了過來。

周承平無奈地接起電話,說:“安岩。”

耳邊響起個帶着笑意的聲音,“表哥,最近還好吧?”

跟說話幹淨利落直入正題的安澤不同,安家老二安岩是個典型的公子哥,為人風流倜傥,生活非常有情調,說話也很講究“藝術”,一張嘴經常哄得人暈頭轉向找不着北。

周承平未免他繼續拐彎抹角滿嘴跑火車,趕忙進入正題:“嗯,我挺好的,你哥哥剛剛搶救回來,被送去重症監護室了。”

安岩沉默了一下,微笑着說:“搶救回來了?這真是個好消息。周醫生辛苦了,周醫生你真是我們安家的救命恩人,等我回國一定親自登門拜謝。”

“……我先挂了。”

“別急着挂,好久沒聯系了,我們在電話裏敘敘舊吧。”

“……我這裏是淩晨兩點。”周承平打了個呵欠,“改天再敘舊,挂了。”

沒等對方回複,周承平急忙挂掉了電話。

沒過一會兒又收到一條彩信,裏面有一張放大的笑臉照片,下面還附上了一行字:“快去休息吧,做個好夢啊^_^”

這個笑臉符號和這張笑臉照片看上去都非常欠揍……

周承平搖了搖頭,直接關掉了私人手機。

到急診病區再次巡視了一圈,病人的情況基本穩定,周承平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去值班房休息。

或許是太累了,他很快就閉上眼睛睡着了。

夢裏重現了一幅非常好笑的畫面,他跟安家的幾個兄弟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之前天真單純的童年時代,一群小孩子湊在一起熱熱鬧鬧地玩耍着。

安洛從小就冷冷淡淡不愛理人,一個人埋頭在那裏專心地堆積木。

安岩小時候特別調皮,總是把哥哥堆好的積木一下子給推翻。每到這個時候,安澤就像個小大人一樣站出來教育他:“哥哥堆了好久,你怎麽能這樣!”安岩不服氣地說:“又不是你堆的,關你什麽事?”

于是兩人扭打成一團,你揍我一拳,我踹你一腳,很快就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周承平躲去旁邊看好戲,安陌急着跑過來勸架:“怎麽又打起來了,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安岩和安澤越打越兇,身為事件主角的安洛卻依舊表情冷淡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不論是推倒他積木的安岩,還是站出來維護他的安澤,他誰都不幫,也誰都不理。

見兩個弟弟打半天還不停手,安洛幹脆打了個呵欠,轉身上樓,眼不見為淨了……

***

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突然将周承平從夢中吵醒。

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此時已是早晨七點,東方的天際有一絲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讓整個城市籠罩在一層淡金色的光暈裏。

又是一個嶄新的日子的開始。

周承平接起電話,耳邊響起年輕護士柔和的聲音:“周醫生,昨晚送來icu的那位叫安洛的病人是你表哥對嗎?他剛剛醒過來了,你要不要來看看他?”

周承平馬上坐直了身體,“知道了,我這就過來。”

***

未免大家混淆人名,列一下安家的人物關系表

爺爺:安老爺子(安光耀)

爸爸:安郁冬

媽媽:周碧珍(侄子周承平)

大少:安洛

二少:安岩

三少:安陌

四少: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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