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捕快
二人被拉了上去之後,楚詳見梁岐一身狼狽,問他:“下邊兒什麽情況,兇手找到了嗎?”
梁岐把剛剛在下面的經歷大致講了一遍,又說:“現在她就藏在下面,不過那裏面太危險也太複雜,不要貿然下去。有了那本秘籍,她遲早會露面的。”
楚詳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說:“秘籍?好吧。”
梁岐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遺憾,也懶得追問。他見阿芒的手腕經過剛才一路的打鬥拉扯,已經被鐐铐磨得破了皮,一塊青一塊紫,便對楚詳說:“給她解了吧。”
楚詳喲了一聲,說:“心疼啦?”
梁岐剜了他一眼,又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疼的屁股,心罵孔如煙這女人真夠狠毒的,便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了。
回了州衙之後,阿芒要梁岐把她和孟七喜放了,梁岐卻不肯,說:“兇手還沒落網,你不能走。”
阿芒不解地說:“憑什麽,那不是你們的事情嗎,你不是都查清楚了嗎?”
梁岐說:“孟七喜可以走,你不能。孔如煙還會再來拿秘籍,她要是再整一屋子鳥……楚詳需要你幫忙緝拿兇手,是吧楚捕頭?”
楚詳嘴裏還塞着花生酥,急忙點點頭,一邊說話一邊噴花生渣,道:“是的是的,我需要你,非常需要。”
阿芒用手扇了扇空氣中的口水沫,對梁岐說:“有錢拿嗎?”
梁岐還沒開口,楚詳先湊過來說:“有有有,梁三爺有的是錢,你只管放心。”
梁岐鄙夷地把他推開,對阿芒說:“你要是肯幫忙辦案,席大人會給你賞錢。這兩天州衙府戒備森嚴,就等着孔如煙光顧,你只需要配合我們就行。”
他們在府內設下了機關,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阿芒便在衙門暫時住下。可一天過去,兩天過去,一直等到三天過去,那本擺在州衙的聖陰妙法還是沒有人來拿,而報案的反而多了起來。
州衙府內接連運來了五具屍體,全是男性,傷口和之前一樣,必然是出自孔如煙之手。加上先前的肖海生三人、聖陰廟的新娘,現在已經一共死了九個人。
阿芒問梁岐道:“聖陰廟不是已經被封了嗎?沒有人去許願,她為什麽還會殺人?”
這種情況梁岐也沒有想到,他說:“聖陰廟是孔如煙僅存的最後一點良知,看來現在她已經不在乎什麽正道了,沒有交易也一樣要殺人練功。”
之前肖海生和乞丐的屍體已經被火化了,段明軒的屍體也被吳氏領走,現在只好讓仵作再仔細查新來的屍體,除了脖子上的致命傷,仵作又在屍身的胸口處找了半晌,終于找到一個幾不可察的小針口,看來這就是孔如煙取心頭血的位置。
梁岐暗罵了一句,說:“那本聖陰妙法上寫着,修煉之人只要集齊九個男子的心頭血,就可以容顏不老、功力倍增。練功途中每取一次血,功力就會增長一次。如果把這門邪功一共算成九層,孔如煙現在已經練到了第八層,最後一層需要一些繁複的步驟。我估計她一定沒背書,肯定會在殺第九個人之前來搶秘籍。”
楚詳說:“幸好她沒背書,否則真讓她練成了不就相當于成了精?咱們拿什麽跟她鬥。”
阿芒不由地說:“書上寫的就一定是真的嗎,也不一定吧。”
梁岐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們都得認真戒備,她現在已經練到了第八層,我不确定自己還是不是她的對手。”
接二連三的命案和遲遲不現身的兇手,弄得府裏的氛圍頓時有些壓抑,士氣也有些低迷。楚詳為了讓大夥兒重振精神,出去買了幾斤燒雞和一點酒回來,打算犒勞犒勞大家。
因為還要辦案,酒買的不多。衆人小酌了片刻後,雞也吃得差不多了,街上傳來打更人的吆喝聲,已經三更天,看來今晚又是白等。
連續四天的守夜,阿芒早就精疲力盡,這會兒已經困得卧在椅子上睡着了。梁岐途徑時看了一眼,不禁詫異原來一只椅子可以裝得下一個人。
正想着,大堂外面突然刮過一陣風,燈籠胡亂飛了起來,晃蕩的燈火間,衆人依稀看見一團黑影慢慢地爬了進來。
這次在州衙府存放聖陰妙法,實則是布置了重重機關。取在前中後三堂,越往後去機關越密,所有人守在前堂,秘籍放在最後。
眼見那團黑影正要露出真面目,燈籠突然滅了,前堂之內一片漆黑。阿芒被梁岐搖醒,見四周黑暗,心知孔如煙已經來了,此時又聽得楚詳在黑暗裏說:“這、這兒交給你們,我先帶人去看着那破書。”
說完一陣腳步聲漸行漸遠,估計是帶着兩三個人跑路了。
阿芒警惕地看了一眼寂靜的四周,說:“先點燈。”
兩個捕快各摸到一只滾落的燈籠,抽出火折子點了燈,微弱的燈四下照了照,地上卻什麽也沒有看見。
梁岐皺起眉道:“那團黑影呢?”
阿芒又說:“看看房梁。”
燈籠應聲朝上,只見那房梁上密密麻麻地擠了很多小麻雀,不過奇怪的是,這些麻雀極其安靜,只有圓腦袋骨碌碌地轉,在房梁上一聲不響地盯着他們。
看來剛剛的黑影并不是爬進來的,而是飛進來的麻雀落在地上的影子。可這些麻雀不吵不鬧,也不像上次那樣攻擊他們,不知這孔如煙又在賣什麽關子。
衆人正一頭霧水,這時,一只麻雀忽然從房梁上筆直地墜落下來,正好落在阿芒的腳邊。
阿芒蹲下看了看,卻見那小麻雀雙肢僵硬,已經死了。
孔如煙懂得與鳥雀溝通,這也是金雀門的絕學,但這些由她支配的麻雀卻好像都已經瀕臨死亡,是不是因為她的身體發生了一些變化,而導致這些鳥遭到某種反噬?
猜想間,後堂方向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梁岐臉一沉,說了句糟糕,帶着人急忙朝後堂沖去。
阿芒見麻雀麻木地站在房梁,并不追擊,便也跟了過去。只見中堂整齊幹淨,機關并未觸發,她一邊往後堂跑一邊猜測,那孔如煙十有八九跟着楚詳直接進了後堂,所以才躲過了機關。
果然,到了後堂時,只見地上躺了兩個捕快,已經喪命,而孔如煙不知何時換上了衙門捕快的衣服,此時正與剛剛趕來的梁岐周旋。
楚詳固然慫,但遇事也知輕重,把那本聖陰妙法揣到了胸口的衣服裏,見孔如煙沒空管他,便躲到椅子後面慢慢地往外爬。
衆捕快提刀上去幫忙,轉眼間卻被打飛回來。阿芒一擡頭,看見孔如煙淩空躍起,一頭長發在風中狂亂地飄動,像一個走火入魔的女鬼。
阿芒見她雙眼含恨,只會殺人,像是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便讓楚詳把秘籍扔過來。阿芒接過書之後,孔如煙就像突然看到獵物的豺狼,朝她撲了過來。
阿芒閃身一躲,又把書扔了回去。
楚詳剛喘了兩口氣,見這燙手的山芋又回來了,孔如煙也跟惡鬼似的竄了過來,他吓得一哆嗦,急忙又把書扔給了梁岐。
梁岐一接秘籍,直直看着孔如煙殺過來,并不忙着閃躲。楚詳以為他吓傻了,正想大喊,卻見梁岐微微一錯,掠開數步,阿芒則立即打開了機關,一只大網從天而降,把來不及閃躲的孔如煙困在其中。
阿芒見此忙喊:“快抓住她!”
衆人一擁而上,使的是疊羅漢,七八個大漢疊成一堵高高的人牆,不光人高馬大,還連接不斷地使力。楚詳見此忙說:“差不多得了,別把人壓死了。”
半晌,衆人把孔如煙捆得結結實實,梁岐原本還想問她一些問題,可孔如煙已經只會胡言亂語,魔怔似的一直提那本聖陰妙法。
她那張猙獰的臉不但沒有變得年輕,反而好像因為怒氣和怨氣顯得陰沉蒼老,阿芒不由地說:“看來書上寫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梁岐看了眼手裏的秘籍,說:“書也是人寫的,有的人引人向善,有的人催人入魔,邪魔外道不可取,拿去燒了吧。”
一人取下燈籠罩,将梁岐手裏的書接過去點燃。全身都被束縛住的孔如煙看到這一幕,忽然張大了嘴,發出一陣嘶啞可怖的尖叫,叫聲響徹了州衙府,驚得午夜的鳥雀盡數飛散。
幾天之後,聖陰女一案了結,梁岐再造訪州衙府時,卻見楚詳還是一身青衣捕快的打扮。
楚詳見了他就抱,臉色凝重地說:“我費了這麽大勁兒,案子破了、孔如煙也抓了,結果你猜我爹來一句什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讓我再接再厲。這老頭兒道行實在太高,再這麽下去,兄弟就要頂不住了。”
梁岐扒開他的手說:“你少去花天酒地也是對的,否則就廢了。”
楚詳說:“你少在我面前裝大爺,以前你也不比我好到哪兒去,怎麽着,當了兩年兵成了正人君子啦。”
正說着,一個人一面從後堂走進來,一面整理衣冠。梁岐一見對方的臉,眼一瞪,說:“你幹什麽的?”
只見阿芒穿了一身青色捕快裝束,看其合身的程度,應該是為她量身打造的。
楚詳眼睛一亮,說:“好看。梁兄,這身兒衣服還真适合她。”
梁岐對楚詳道:“你什麽意思,你要招她做捕快?”
楚詳還沒來得及說話,阿芒問:“我不可以當捕快嗎?”
梁岐對她說:“開什麽玩笑,趕緊回去演你的戲,別在這兒添亂。”
阿芒不服氣地說:“沒有我你們能抓到孔如煙嗎?”
梁岐說:“沒有你我照樣能抓住她,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我警告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這兒不歡迎你。”
楚詳見這二人快要吵起來,插嘴道:“老兄,她是我收的人,這姑娘挺有本事的,你可別歧視人家。”
梁岐說:“滾你的蛋。她是苗人,你把一個苗人放在衙門裏當差,你想讓席天闊吃官司是吧。”
阿芒聽此,原本的底氣也蕩然無存,她有些無助地看了一眼楚詳,楚詳又實在頂不住這個,便對梁岐說:“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她是苗人,人家那鼻子眼睛跟我們漢人一模一樣,你別揪着出身不放啊。”
梁岐見勸不動他,冷哼一聲,說:“反正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出了問題別來找我。”
梁岐說完氣沖沖地走了。楚詳癟癟嘴,走到阿芒面前對她說:“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這樣,死板、不靈活,打了兩年仗還真把自己當将軍了。你只要不提你是苗人,別人不會知道的。姑娘家家的天天跟老虎獅子待一起,那多危險啊,以後有本公子罩着你,放心待着吧。”
阿芒心裏知道他幾斤幾兩,僞善地沖他笑了笑。
七喜班的賞錢不穩定,有時生意好,分給她的錢就多點兒,有時生意不好,她就沒錢吃飯。孟七喜是個很吝啬的人,但他曾經在阿芒快要餓暈過去的時候給過她一碗飯吃,所以她不能怪他。不過迄今為止,她已經幫他賺了很多錢了,也算是還清了這份恩情,可以脫離七喜班對她來說也是件高興的事。
捕快這趟差事的收入比演戲穩定得多,而且這身衣服很神氣。阿芒最不喜歡的就是漢人女子穿的拖拖拉拉的長裙長袖,她平時只穿短打,而這身捕快服又恰好很對她的胃口。
新官上任三把火,阿芒自從當上捕快開始,便有種使命在身的責任感和榮譽感,一天到晚精神抖擻,早上幫這戶人家抓雞,晚上幫那戶人家老母豬接生,天晴扶老奶奶上街買菜,下雨送小孩兒回家……很快州衙府附近街道的人全都認識了她,女捕快的傳言也越來越多。
楚詳這天見她又累又困,忍不住說:“差不多行了啊,這一天天的哪有那麽多案子,那些老頭兒老太太什麽破事兒都要來找衙門,你當做沒看見就行了。”
阿芒糾結不已地說:“可我一想到自己是個捕快,就拒絕不了他們。”
楚詳說:“那你趕緊把這身衣服脫了拉倒,本公子特許你做便衣捕快。”
阿芒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轉身回了自己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