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安倍和也

一九三一年秋,侵華日軍發動了九一八事變,入侵中國東北三省,本應在上海灘逍遙快活的于肆遙,被糾纏了他幾百年的前女友保家仙胡家小妹一封電報哄到了東北。此一去,身家性命差點都交代給了這片白山黑水。

于肆遙作為一個外來戶每天大搖大擺出入高檔場所,‘吃喝嫖賭’除了‘嫖’這個字不占,其他算是都全了,揮金如土的在坊間也算成了個風雲人物。

整日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偶然間被前女友硬拉着去道派聚會上作陪。胡家在保家仙中道行地位頗高,次次都被請到主位,于肆遙跟着沾光也被安排到上座。酒足飯飽後,幾位老道士的長篇大論聽得他是頭暈腦脹,點着頭昏昏欲睡。

胡三太爺本就瞧不上這條差點成為他妹夫的鹹魚,看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死樣子給自己丢人,擡手一個驚雷掌便劈頭蓋臉的呼過去。于肆遙被轟的頭發焦了,臉也黑了,整個人都懵了。

胡三太爺一臉威嚴的端坐在桌前,漠視着他,袖子裏的手指卻早已掐好法訣,想着收拾這條鹹魚都用不上第二招。

沒料到于肆遙愣了會兒醒過神兒,撸起袖子就虎撲過來和他近身肉搏。胡三太爺這個老狐仙兒比于肆遙塊頭小得多,被壓着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要不是胡家小妹攔着,怕是要在衆位道友面前現出原形。

“下次皮子癢了就直說。”于肆遙眯着眼睛對胡三太爺嘻嘻笑,轉而向大家拱了拱手,道了聲“身體不适,先行告退”便大步流星的離去。氣瘋了的胡三太爺呲着尖牙在身後追着吼:“你站住,站住,我保證咬不死你!”

“這人是誰?怎麽敢打胡三太爺。”說話的自稱是陰陽師安倍晴明的直系後裔——土禦門家族的日本人安倍和也,此番前來中國,明面上是廣交道友、求知問道,暗地裏卻搜羅孤魂冤鬼收做式神,驅使其為日本侵略軍害人。初來乍到對有人敢不尊敬胡三太爺頗感詫異,悄聲問向身邊的道士。

“沒什麽,河裏的一條小魚罷了。仗着胡家小姐喜歡,不然早被三太爺當菜下酒吃了。”

“哎呦,陳道長可不敢這麽說。那是普通的魚麽?那是鲲,不老不死,放眼望去,怕是找不出第二個喽!”

“那又怎樣,實際上還不是個不學無術,不求上進的家夥麽。真要是鬥法,我看他不行。”

幾位你一言我一語的私下争論起來,旁邊看熱鬧的老者突然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欲言又止道:“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人家有先天優勢,用不着像咱們一樣苦哈哈修行。”

“何老您見多識廣,快給晚輩們講講。”這頭剛下餌,馬上有好信兒的出來咬勾。

“那老朽就給諸位說上一說。”老者捋着花白的胡子,為自己的博學很是得意,搖頭晃腦道:“鲲,生于北冥,潛碧海,泳滄流,乃上古神獸也。他的內丹是食九天清氣自然而成,無需特加修持。這是天命所歸!吾輩豈可與之相比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安倍和也作為一個肉體凡胎的修行者,自知壽命有限。背地裏常抓些不成氣候的山精野怪,妄想用它們的內丹來續命。只是苦了那些小妖,以身為鼎爐,上百年才孕育出的內丹,被人一朝擄去當了藥引子。

老者的話讓安倍和也猶如醍醐灌頂,在他眼裏于肆遙已然成為續命永生的最佳之選。

本來還在猶豫,恰巧此時大和商會的會長看中了于肆遙豐厚的藏品,動手的理由變得更加充分。

安倍和也托人牽線前去拜會胡三太爺的堂口,雖說對方是日本人這一點讓胡三太爺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但同為修道之人,也不好拒之千裏,況且中間人是多年好友。

胡三太爺吩咐童子上茶,準備閑聊幾句後就送客。沒想到安倍和也竟然自帶酒菜,生魚片與清酒。

“我不是很喜歡吃魚,尤其是生的。”胡三太爺喝了口清酒,砸吧砸吧嘴,覺得這酒實在是淡而無味,一仰頭便當水喝光了。

“三太爺好酒量。”安倍和也起身給胡三太爺把酒再次斟滿。

胡三太爺一心只想着快快結束,把小酒盅裏的酒倒回酒壺,端起酒壺又是一飲而盡。

把安倍和也看得一愣,起身又殷切的為胡三太爺夾菜。“您嘗嘗,這可不是普通的生魚片。據說是來自世界最北端的深海——北冥,說起來和鲲還是同宗呢!”

胡三太爺想着那條大鹹魚再瞧碟子裏排列整齊的生魚片,不禁有些反胃。“安倍先生說笑了,鲲再不濟也是上古神獸,如何與你這盤中餐為同宗。”

“只要三太爺想吃,那鲲不也得是您的盤中餐。”

“魚,我是不喜歡也不想吃。有心的話,還是改日請我吃燒雞好了。”胡三太爺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皮笑肉不笑的裝傻,狐貍尾巴在身後帶着勁風般刷刷的甩着,抽在地上引得屋外晴天驚雷。“既然安倍先生投我以清酒,我要報之以燒酒才算不失禮節。”喚來童子,低聲吩咐了兩句。

不消片刻,童子搬來四壇清河大曲、四壇悶倒驢。胡三太爺将酒抛向空中,掐訣控制酒壇的傾斜程度,張開嘴喉結上下滾動,一滴不漏一滴不剩的喝光,迷之優雅。

安倍和也用小酒盅從壇中舀了一小杯,舔了口,被辣的龇牙咧嘴。瞧着胡三太爺喝酒的陣勢,趕緊找了個借口匆匆離去。

胡三太爺再三殷切挽留未果,看着對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屑道:“廢物一個。”

這話聲音不小,八成是被安倍和也聽到了,不過他不在乎,此刻糾結的卻是是要不要通知于肆遙有人在動歪心思。說吧,覺得沒面子,畢竟前兩天剛打了一架,對方到現在也沒個表示,自己上趕着去提醒人家注意安全未免太掉身價。不說吧,又怕于肆遙有個三長兩短,自家妹妹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真讓狐貍頭大啊!

或許……他只是想讨好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呢。

入冬後的東北即使穿的再厚出門也會被立刻凍透,于肆遙索性吩咐下人把屋子燒得熱乎乎的,窩在家裏舒舒服服看書、養鳥、睡大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安倍和也本來想挑撥幾句找個幫手,沒想到胡三太爺是個不上道的。打草驚了蛇,可不能給他時間去報信。這邊出了堂口一拐彎,便要去和于肆遙親近親近,好伺機下手。誰曾想于肆遙沒聽說過他這號人物,連見都不願見。他想像‘拜訪’胡三太爺一樣,幾經輾轉托人從中周旋。

過去小兩日,牽線搭橋的人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把他急得嘴上起了一圈水泡。原來與于肆遙交往密切的都是些人精,粘上毛就是猴。他們不缺錢不缺勢,倔驢本人都不想見,誰又願意去惹這一身騷。

‘好啊,好啊,你不見我,我讓你做鬼到了閻王殿都不知道告誰。’

于肆遙渾身上下的毛病,安倍和也想找一樣借題發揮也不算難事。通過警察廳給他安了個小小的罪名也,讓他被拘留了三日。于肆遙也想得開,是個心大的主兒,在哪睡覺不是睡呢!并沒有反抗。

安倍和也與大和商會會長起草了一份關于無償捐贈財産給中日友好協會的文件并僞造了于肆遙的簽名,帶着幾個苦力堂而皇之的将于肆遙的家掃蕩一空。

賣羊毛的錢買了殺羊的刀,于肆遙的古董字畫被安倍和也少量用于來孝敬大和商會會長,而大部分的一經變賣用來招募江湖術士,重金之下真的請來了幾位有真本事又要錢不要命的。布好天羅地網,只等于甕中捉魚。

三天後,于肆遙回了家。院裏空蕩蕩的積滿了雪,屋裏的陳設也都不見了,空留一只粉頭綠尾的鹦鹉在籠子病怏怏的發呆。鹦鹉接連幾天沒進食了,看到進來的是于肆遙一下子來了精神頭,不停的重複着剛學的話想要讨食吃:“快快快,搬走。快快快,這個搬走。快快快,那個也搬走。”

“翠姨!小陳!”于肆遙扯着嗓子中氣十足的喚了兩三遍,沒人應和。

再轉身一瞧,身後多了七八位奇裝異服的怪人。為首的那人個子不矮,卻出奇的瘦,即使穿着寬松和服也像是個紙片人,細長的眼睛挑到眉梢,嘴唇又扁又薄,煞白的臉上透着青筋。他展開一塊長長的鹿皮,上面貼滿了各種符咒。安倍和也歪着頭,指尖在符咒間來回點,困惑的自言自語道:“我的畢生所學可都在這兒了,用哪個好呢?”

“你誰呀?做什麽來了?我東西你搬走的啊?”于肆遙瞧着他面生,想了半天也沒認出在哪見過這號人。

“我們有過一面之緣的,你應該不記得了。不過沒關系,重新認識一下,安倍和也,你未來的主人。”

“主人,主人,你未來的主人。”鹦鹉在籠子裏上下撲騰,聒噪的學着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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