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忍無可忍
江彬并沒有把戒指交給劉建深,也沒有說他去見了何鑒。
他給自己的理由是怕劉建深知道他偷偷去見何鑒還收了戒指會不高興,實則是因為那枚有些年代的很可能是祖傳的戒指,是這段折磨了他三年的感情唯一的紀念——由何鑒親手送的可以留在身邊的唯一的紀念。諷刺的是,就如它的形狀一般,為這段感情畫上了一個句號。這不是什麽定情之物,而是他要來的了斷。
劉建深借着去樓下遛狗的借口打了個電話,那人道雖然一路跟着,但畢竟保持距離,去了哪些地方是知道,可說了什麽卻不清楚。當然,佘山上的擁抱以及送戒指的環節并無遺漏。
劉建深挂斷電話,任憑Jason歡樂地牽着他在夜色中奔跑,心理仿佛堵了團棉花似地。他知道事情必定不是表面的模樣,但為什麽江彬要選擇隐瞞?不是口口聲聲說要為了兩人的感情與何鑒了斷幹淨?本來篤定的感情,現在又不得不讓劉建深懷疑江彬的決心,畢竟他與何鑒處了三年,與自己也不過短短一年的時光。偷拍的照片以及問缪可卿要來的江彬的童年照不算,能光明正大珍藏的影像也只有江彬被抹了鼻血的大花臉和年會上的“喜鵲”。
“你說你媽,會不會反悔?”劉建深問前頭撒丫子奔跑的Jason。
Jason絲毫未減速度,只不屑地沖為情所困的“繼父”晃了晃白屁股。劉建深嘆了口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若換了自己朋友這般多愁善感的,必定要被他罵沒出息。
“江彬,你給句話。”劉建深模拟了一下與江彬對質的情景,随後苦惱地發現自己說不出口。對于這段感情,他慎之又慎,不想因為一時的沖動便毀了之前的努力。
“怎麽就那麽慫?”劉建深苦笑着問Jason,随後自問自答道:“都你媽逼的。”
Jason似乎聽懂了,生氣地翹起一條腿……劉建深低頭看着被濺到水漬的皮鞋,回去以後對江彬和蔣毅榮道:“快春天了,發情挺麻煩,做個手術去!”
蔣毅榮和江彬猶豫地看着Jason表示要考慮考慮,畢竟Jason也剛成年不久……Jason迷茫地看着三位主人,還不知道他遭遇到了怎樣的打擊報複。三人一狗湊一塊兒,從狗狗失勢以後可能産生的心理問題一直讨論到歷史上著名的幾個宦官的人生哲學問題。這脫線歡樂的氣氛太過美好,令劉建深心中的陰郁也消散了許多,他想,還是再給江彬一點時間吧!畢竟之前也等了那麽久,不在乎多一個過年。
江彬這幾日十分亢奮,沒事就找劉建深商量過年的事。但這看似是因對過年滿懷期待的狀态,實則是為了掩飾心虛。留了戒指就像留了後路,每次劉建深對他好,他都深深地愧疚…
“過年上來,沒什麽意外的話就坦白從寬,戒指留着應該也沒問題吧?”江彬這般想着,心裏稍微好受些。
年貨之前已經發過了,劉建深知道中心的同志們也沒什麽心思工作了,開了最後一次工作總結會便在小年夜前一日放大家回去,此外,還周到地給幾個外地的下屬訂了火車票,讓大家着實感動了一把,都拍着江彬肩膀說“嫁了吧!”,劉建深假裝沒聽見,看着江彬在那兒紅着臉炸毛,心裏美滋滋的。
等劉建深當日陪着侄子一家逛完商場回到家後,江彬和蔣毅榮已經做了一桌菜。
“媳婦明天回去,咱提早過!”
劉建深果斷拿了紅酒出來給三人滿上。三人先幹杯,随後邊吃菜邊互相敬。江彬才喝了半杯就被劉建深把酒換成了鮮橙汁。不愛喝酒的江彬本來抱着陪劉建深醉一回的決心,被這般當孩子對待自然是不滿地争辯,蔣毅榮于是撸着江彬的毛道:“老板酒量好,但你要醉了……不保證他的自制力還能救你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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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于是乖乖喝橙汁,劉建深見江彬眼神躲閃的模樣,立刻表示自己頭昏眼花雙腳發軟,必須發酒瘋,必須對今晚的行為失憶。蔣毅榮作勢扶住搖搖晃晃的劉建深實則往江彬身上推:“賢婿使不得!賢婿使不得啊!”
江彬紅着臉閃躲:
“別鬧!”
劉建深吃了江彬幾下豆腐便不再得寸進尺了,他怕自己忍不住。三人重又坐下閑聊時,江彬問劉建深:“你侄子還不回去?”算來都在上海待一周了吧?不是說只來玩個兩三天嘛?
劉建深往江彬碗裏夾菜,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他看上王胖子了。”
江彬一口橙汁噴出來。
雖然之前王胖子總是不願提這抽中的“一日游”的事,但他真沒往這上面想。
“老板你開玩笑吧?”
“你自己問去。”
江彬酒勁上臉,用橙汁冰着自己的臉頰疑惑道:
“王胖子不是只陪了一天?你侄子……”
“一見鐘情。”
“哈!胖子開外挂了?你侄子不是藝校畢業的那個?”蔣毅榮也湊熱鬧道。他之前見過劉建深侄子的照片,典型的美少年一枚。王胖子雖然五官尚可,人也白,但那略顯帶感的體型實在是和美少年不怎麽登對。
“家裏有錢,寵壞了,要什麽給什麽,追着他捧着他的一大把,王鑫宇陪他一天,實在看不慣他少爺脾氣說了他一通,但他腳扭了打不到車,王胖子還趕過來背他回去。”
江彬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确實,這種中二病的小少爺很可能會狗血地喜歡上“敢忤逆我的人”,但這多數是一時興起吧?
“王胖子可是直的……”萬一他把王胖子掰彎了,又覺得新鮮勁兒過了……
“性別不重要吧?重要的是你這輩子認準了那個人。”劉建深意味深長道:“更何況我也和你說過,我那一片的都認死理,說什麽都不管用。”
“那也不能……強搶民男吧?”江彬幾乎可以想象,小少爺每天圍追堵截騷擾王胖子的情景。
“沒搶。”劉建深喝了口酒道:
“是色誘。”
江彬沉默片刻後嗷嗷叫:
“那不更糟?”
“所以跑來問我。”
“問你什麽?”
“怎麽挽回。”
“挽回什麽?”
“他把生米煮成了熟飯。”
“……”
蔣毅榮一聽,立刻傷感了:
“怎麽沒人煮我這鍋飯?”
劉建深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說話。
吃完這頓,江彬洗碗。劉建深溜進來,關了廚房門從後面抱住他:“明天我送你回去。”
“嗯……”
“我搞了幾瓶葡萄酒,托人從香港帶了條金項鏈,你回去孝敬咱爸咱媽,就說是你自己買的。”
“哎?你不用這樣……”
“讓爸媽高興高興,你的錢自己存着。”
江彬還想辯駁,但轉而一想,如果在這種溫情的時刻太強調你我之分,反而傷了感情,于是選擇沉默不語。劉建深倒也不介意江彬的态度,繼續用下巴蹭着他頸窩道:“你要多陪爸媽幾天。”
“嗯……”江彬嘴上應着,心裏依然堅定着大年初一就回來的決心:“你真不回去?”
“不回去。”
“為什麽?”
劉建深沉默片刻,捏着江彬下巴讓他回過頭來對上自己的眼:“現在說,為時尚早,等你願意把你有有所保留的全盤托出,我才對你坦白從寬。”
江彬心下一驚,總覺得劉建深似知道了什麽,但又覺得可能是狡猾的劉建深在套他的話,于是避開他目光道:“老狐貍。”
“老狐貍”笑着低頭一吻。
翌日下午,劉建深送江彬回家,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
大年夜,路況不怎麽好,好不容易到了小區樓下,江彬解開安全帶,心中卻忽地泛起一股濃濃的不舍。
真是沒出息,不過分別兩日而已……
劉建深将裝着紅酒和金項鏈的購物袋遞過去:
“大過年的,嘴甜一些。”
江彬猶豫片刻接過了,低聲說了聲謝謝。劉建深伸長了脖子湊上前來,江彬紅着臉四下張望,确定沒人經過才碰了碰劉建深的唇。
劉建深顯然并不滿意這樣敷衍了事的吻,舔了舔唇道:
“回來算賬。”
江彬臉更紅了,說了句“你自己小心點”便推門出去了。
走進樓道時,仍舊沒有聽到車子駛離的動靜。
江彬從三樓過道的窗口往下看,劉建深的車窗搖下了大半,裏頭飄出一縷煙……劉建深平日是不抽煙的,江彬怔怔俯視着,直到車窗搖上,車輛發動,淡出了他的視野。
老兩口許久不見兒子,自然是熱絡得很。望着那一桌菜,江彬很是愧疚。父母雖然嘴上不說,其實是很希望他回來的吧?那些電話裏的數落,也不過是想證明他離開他們,過得并不那麽順暢。世人總以為是孩子在依賴父母,但事實上很多時候,父母也依賴着孩子對他們的依賴。想到這裏,江彬只覺得眼眶酸澀,忙拿出劉建深給二老帶的禮物奉上。江爸爸看了那酒年份問他哪兒來的,江彬心虛地說是別人送的,江爸爸這才寶貝似地藏起來。而江媽媽拿了那金項鏈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最後小心翼翼地收好說:“還是留給兒媳婦吧!”,江彬聽了心中一酸,這些年他沒多少積蓄,也沒給爸媽買過什麽像樣的東西。而父母盼他娶妻生子的心願,也是無法實現的了。
“爸……媽……我搬出去沒有別的意思……”
“你不就嫌我們唠叨嗎?”江彬媽媽嗔道,去又語氣一轉道:“反正我和你爸也想開了,我們養你到那麽大也算盡義務了,今後怎麽過都看你自己,你想得起來就回來看看。”
江彬低頭,拼命往嘴裏扒飯。他覺得,他像許多獨生子女一樣,總把父母的付出當做理所當然,不斷地索取卻不知回報。
其實父母要的很簡單……
“爸,媽,壓歲錢,祝你們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吃晚飯洗好碗,江彬雙手将紅包奉上。這兩個紅包是江彬省出來的,一人八百,讨個吉利。
江彬媽媽眼眶紅了:
“兒子給我壓歲錢呢!”
江爸爸沒說什麽,去房裏也拿出個紅包給江彬:
“這是爸媽給你的。”
江彬看着那個鼓鼓囊囊的紅包,估摸着比自己給爸媽的加起來還多,他知道老兩口平時有多節約,忙推拒道:“不用了,我都那麽大了!”
江彬媽媽笑道:
“你啊……只長個子。”
以前這話江彬是最煩聽的,可今天他卻覺得從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接過那每年都有的厚厚一個紅包,江彬知道,無論什麽時候,身後都有兩雙默默支撐着他的手。那力道不因年齡的增長而減弱,他們傳遞的,不只是溫暖與愛意。從蹒跚學步,到如今在社會上打拼,他要努力成長起來,在父母需要的時候,也能撐起一片天。
晚上,一家三口坐在沙發上看春晚。江彬從前總抱怨春晚的質量一屆不如一屆,俗得很,沒意思,但今年卻是看得格外熱真。父母一左一右地坐着,就像兒時一左一右地牽着他的手,将他蕩得老高,仿佛随時能觸及那蔚藍的天。
如今,他長大了,而爸媽也老了。有些事,他或許不該再一味地逃避……
接近零點時,外頭的鞭炮響成一片。吓得隔壁家的狗汪汪叫。江将掏出手機,給爸媽看狗兒子的照片。一家三口腦袋碰腦袋地看着,有說有笑。
江彬滾動觸摸屏的動作快了些,不經意間翻到餘晖灑滿辦公室一隅的照片。
“這是我工作的地方。”江彬向二老解釋。心卻飛到那個安靜的傍晚,劉建深從小黑屋裏走出來,帶着欠揍的微笑停在他勉強,朝他伸出了手。
慢鏡頭回放着他将手交到他手心,他回握住他的畫面……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爸,媽……和你們說件事。”江彬握緊了手機道:
“我其實,有想要過一輩子的人了。”
江爸江媽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半晌方将視線移到江彬臉上,繼而激動道:“你怎麽不早說?虧我們還給你托人介紹!”“什麽時候領上門來瞧瞧?”
江彬因為緊張與激動而漲紅了臉,卻并沒有後悔自己脫口而出的這番話。
“明年吧!等我們感情穩定些……”
老兩口滿口答應着,臉上笑開了花,随即又詢問起那“閨女”的情況,江彬回憶了一遍兩人的過往,有些艱難地斟字酌句道:“一開始,我對他有些誤會,但在後來的相處中,他教會了我什麽是忠于自我,什麽是無愧于心。我曾經做過逃兵,但他并沒有放棄我……他給我的,遠比我能回報的要多得多,是他讓我相信,我能成為理想中的那個我,雖然路還很長,但我們會并肩走下去。”
江彬說完,十分認真地注視着父母。
母親帶着訝異的微笑,父親只是在許久後保守地點了點頭:“帶來看了再說。”
這個話題便到此為止。
江彬其實明白,父母知道真相後必定是錯愕與痛心疾首的,但他不想再讓這段感情埋在地下了。既然天注定他是這個模樣,那麽愛他的父母總有一天會接受會認同,他也便能多一份與劉建深走到盡頭的勇氣。
這般想着,江彬走到陽臺上去關窗,隔絕那些個母親讨厭的煙味。剛收回手,口袋裏的手機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江彬……”
江彬一愣,忙掏出手機,竟發現是處于通話狀态,而且已經保持了将近五分鐘了。
“你剛不小心按到快撥鍵了?”那一頭的大尾巴狼嘴角咧到耳後根:“我都聽到了。”
江彬愣住,随即從臉頰紅到了耳後根。
他都聽到了?
聽到了多少?聽到了什麽?
此時的感覺,就像赤條條地站在衣冠楚楚的劉建深跟前,任憑對方審視似的。
“你……你……你想怎樣?”江彬說完就想咬舌自盡,怎麽憋了半天竟像是有什麽把柄落下在別人手裏被威脅時談條件的語氣。
彼端一陣刺耳片的鞭炮聲,片刻後才聽了一聲低笑:
“想上你。”
江彬果斷挂了電話。
十幾分鐘後,手機鈴聲響個不停。江彬按了好幾次,終于還是拗不過劉建深的堅持,避開父母按下通話鍵:“你幹嘛?”
“我來樓下。”
江彬挂了電話,随即溜到窗邊,借着盆栽的掩護偷偷往下看。
混蛋!還真來?!
正巧零點過了,爸媽都說要睡覺,江彬也便跟着洗漱。等爸媽一關上房門,立刻帶上鑰匙下去了。
“那麽冷的天你幹嘛……”話未完,就被拖進了車裏,摟在懷裏一陣舌吻。
江彬還未反應過來座位就被放倒了一雙溫熱的手,馬不停蹄地掀開他的毛衣,剝下他的褲子……
“我不和你開玩笑。”劉建深壓在江彬身上,咬牙切齒地像一頭餓瘋了的狼:“一刻都不能忍了。”他狠狠咬上江彬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