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變形計

回去的路上,陶然背着一筐豬草,嘴裏哼着不知名的小調,輕快之中帶着一絲爛漫。

村子裏的張大娘和她打招呼:“二丫,又割豬草啦。”

陶然:“叫我于綿綿。”

張大娘哈哈一笑,從善如流地改口了,叫了一聲“綿綿”,看到她身後兩手空空的秦墨,猛地一拍大腿,“哎呀,綿綿比你小,又是個女孩子,你是男孩子,應該照顧她啊,怎麽能讓她背着筐呢?”

一路上秦墨都低着頭,踢着路邊的小石子,這時他茫然地擡起頭,原來他應該照顧她嗎?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些。

但是他很樂意就對了,他深深地點了點頭,“嗯。”然後從陶然背上摘下了竹筐,換成自己來背。

張大娘一張老臉笑出了包子褶子,這城裏來的孩子挺懂事的啊,一點也不像節目組一開始和村民打招呼時,說的那麽難相處。

其實裝了豬草的竹筐并不重,可秦墨體重基數太大了,一丁點運動量都會很累。

但不知道為什麽,看着陶然那散着幾縷碎發的側臉,他就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連腳步都輕松了許多。

陶然見他額頭出了虛汗,怕他太勉強自己,“我們可以換着背,你背一段路,我背一段路。”

秦墨:“好。”

陶然推開院門的時候,于老太太正在往院子裏潑水。

她手裏端着一個印着大紅花的鐵盆,把洗鍋的水潑到了地上,正好也免得夏天幹燥、揚塵太大。

水潑完後,她放下了盆子,把兩只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見到筐子是秦墨背的,她有點驚訝。

她原來以為小少爺是個眼裏沒活、油鹽不進的主兒,這一下态度緩和了許多,“豬草放院子裏就行,一會兒我喂豬,你們寫作業去吧。”

陶然問秦墨:“你要寫嗎?”

Advertisement

其實秦墨從來不寫作業。

可他想和陶然做朋友,就想和她一塊做點什麽,所以就說:“要。”

院子裏有一棵老槐樹,樹下放着一張矮矮的桌子,以前爺爺在世的時候,就在這裏陪老友下棋。

後來就成了男主和妹妹寫作業的地方。

陶然搬了小板凳,坐在矮桌旁邊,拿出一看就是自家用碎布縫出來的書包,一本一本地往外掏暑假作業。

秦墨的書包,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明明是從商場買的大牌書包,似乎是因為主人不愛惜,變得很髒。

他站在東屋門口,腳底就像粘了膠水一樣,一步也邁不動。他不該答應和陶然一起寫作業的,這個書包讓他覺得自卑死了。

“她會不會覺得我很邋遢?”

陶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遲疑,問道:“你在學校經常受同學欺負嗎?”

“啊?”沒想到陶然會突然說起這個,秦墨神色有些不自然。

陶然指了指他書包上的腳印:“誰踩的?”

攝像師提出異議:“你怎麽知道是別人踩的?就不能是他不愛學習,為了洩憤,自己踩的嘛?”

秦墨就像是一只被攻擊的小獸,一下子豎起了身上尖銳的刺,想要反擊,卻又因為生性不善言辭,只能蒼白地辯解:“我沒有。”顯得毫無說服力。

陶然:“這腳印那麽明顯,都和他的腳不一樣大,怎麽會是他自己踩的?”

秦墨把書包放在一邊,隔空虛虛地把腳印對上去,果然差距很大,嘿嘿地笑了起來,“你好聰明啊。”

或許是這個笑容太憨厚了,他身上那種陰沉的像是南方梅雨時節越曬越濕的被子似的氣息,都一掃而空了。

攝像師啞口無言。

陶然:“他們欺負你,你不要忍着,你要找老師。”

秦墨小聲問:“老師會信我嗎?”

在很小的時候,他也是會尋求外界幫助的,告訴爸爸,後媽和家裏的下人欺負他。

可是爸爸從來不信,還因此罵他是個撒謊精。

久而久之,他就越發沉默。

“沒有人會信我的,沒有人會幫助我。”

這是一種習得性無助。

有個這樣的實驗,把狗關在籠子裏,只要鈴铛一響,就電擊它,因為籠門關着,狗逃不了。

多次實驗後,就算把籠門打開,聽到鈴铛響起,狗不會逃跑,而是倒地顫抖。

因為承受過太多痛苦,反抗也都失敗了,絕望已經變成了一種刻在骨子裏的習慣。

陶然撸起袖子,“老師不信你,那就跟他們打,他們踩你的書包,你也踩他們的書包。有人打你,無論如何都要奮起反抗,讓他們知道你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她的語氣、神态,都像個山大王一樣悍野,可她露出的手腕那麽細那麽白,明明是嬌嬌小小的個子,卻做出一副“拳打三山五岳,腳踢五湖四海”的模樣,只讓人覺得可愛。

“我們先寫作業吧,下午一起去洗書包。”

秦墨所有的課本,就跟新的一樣,不像陶然面前擺的那些書,上面寫滿了工工整整的筆記。

他動作有些慌亂地合上了書本,想要遮掩這個事實,怕陶然覺得他不愛學習,因此不和他做朋友。

陶然做賊似的,先看了看四周,确定于老太太沒在,才把放在最下面的書抽了出來。

她把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別讓我奶奶知道,其實這些做了筆記的書都是我哥的,下面才是我的。”

她似乎很喜歡“二度創作”,在課本原有的插畫上,畫了各種各樣的“大作”,給詩人嘴邊叼根煙鬥,讓瀑布裏面綴滿星河……

總之,上課八成是沒有好好聽講的。

事實也确實是這樣,原主不像她哥哥那麽愛學習,雖然人有幾分小聰明,成績也确實還不錯,但她更喜歡花心思在打扮上面。

她很漂亮,自己也愛俏,說是村花也不為過,十裏八鄉再沒有比她更好看的了。就連之前出去割豬草也戴着遮陽帽,生怕被毒辣的太陽曬黑。

不過家裏實在是太窮了,她就算把從同學借來時尚雜志看一萬遍,也還是買不起那些衣服。

就連這頂遮陽帽,也是她那個心靈手巧的哥哥,幫她編出來的呢。

兩個人開始寫作業。

秦墨并不愛學習,他在全市最好的初中讀書,而且還是奧賽班,是家裏花大價錢把他塞進去的。

平常聽老師講課,就像聽天書一樣,越發打擊他學習的積極性,一上課就昏昏欲睡。

可是今天他坐在陶然身邊,很平靜地打開全校統一印刷的暑假作業,忽然發現這些題目也沒那麽難。

有一些對照書上的例題,他輕易就能看懂。

陶然有時候還會問他題目,他對照着書上的公式,都能給她講明白。

只覺得越學越起勁,為了給陶然講題,恨不得把一整本書都給吃進去。

他這裏寫的津津有味,反而是陶然那邊,大學畢業都好多年的人了,怎麽可能沉得下心寫什麽初中作業?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淡金色的陽光透過樹影,斑駁地打在她的臉上,她的睡顏安靜的就像是一個天使,小巧的紅唇如同玫瑰一樣嬌豔。

有什麽在輕輕敲打秦墨的心房。

就連穿堂而過的清風,似乎都跟着悸動了一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