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變形計

老中醫說秦墨最好吃一些容易克化的流食,于老太太給他熬了小米粥。

下午,于老太太和陶然一起去河邊洗衣服,陶然幫秦墨洗了書包。

秦墨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深夜。

星河低垂。

秦墨白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久。晚上一點也不困,怎麽都睡不着。

他的手機和游戲機,在進節目組的時候,就被收走了,只能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喵喵喵”的聲音,聲線清越,不像尋常的小貓叫那樣綿軟。

鬼使神差的,秦墨問道:“于綿綿?”

陶然:“嗯嗯,開門。”

月色柔和,碎銀般的光輝披灑在她身上,她美得就像是夜月的化身。

節目組的人睡在西屋,陶然怕吵醒他們,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

瞬間便有一種獨屬于少女的幽香,和着月色一起,盈滿了整間小屋。

“噗通”、“噗通”,秦墨的心跳驟然加快,“怎、怎麽了?”

陶然:“醫生今天跟我說,你有厭食症?心理上有過進食障礙嗎?”厭食症是和心理因素相關的生理障礙,除了使用藥物,還要心理方面的治療。

如果是別人來問,秦墨未必能開得了口;可換成陶然,他沒什麽好隐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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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爸爸又娶了現在的妻子,所有人都覺得她很溫柔,可她總是偷偷地打罵我,還逼我吃很多很多又甜又膩又油的東西……”

心理學上有一種說法,叫做“傾聽即治療”。

當受害者遇到一位好的傾聽者,願意把曾經受過的傷害傾訴出來的時候,他也就能直視那些傷害所造成的苦痛,慢慢開始治愈。

陶然無疑是個極好的傾聽者。

秦墨能夠感覺到,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每一刻,時時刻刻,她的目光都是那樣坦誠且專注。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溫暖的人呢?她光是那樣安靜地看着他,就讓他恍惚聽到了孩童時期母親唱的搖籃曲,“月光光,照地堂……”

寫這本書的時候,陶然只是簡單地設定過一句,反派飽受繼母的欺淩,沒想到那女人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陶然很喜歡肥宅快樂雞,但要是一天逼她吃幾十份炸雞漢堡,她也會見到漢堡就吐的。

“不光是這樣,你身體裏還有某種導致你發胖的激素,應該也是她搞的鬼。你先別和她撕破臉,我有辦法一舉拿下她,揭開她的真面目,起碼一個虐待兒童罪,她是跑不了的。”

秦墨并不理解,她為什麽要這樣幫他?一次又一次,像是天使降臨到他身邊。

自從認識陶然以後,秦墨過得飄飄忽忽的,雙腳如同踩在雲端似的不踏實。

他甚至覺得,或許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她這個人,只是他做了一場美夢。

夢到了一位獨屬于自己的守護神。

抱着這種患得患失的想法,他甚至一晚上都沒睡,就怕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夢就醒了,她就不見了。

熹微的晨光喚醒了整個小院。

秦墨推門出來,就看到他的書包被挂在晾衣繩上,洗得嶄新嶄新的。

就像他這嶄新的人生。

一切都是真的。

他笑得彎了彎嘴角。

于老太太在院子裏掃地,沒想到他起床這麽早,“小胖,身體好點了嗎?”話裏話外是做不了假的關心。

秦墨:“嗯。”他有些腼腆,“謝謝。”

節目組的人也開始活動了。

陶然是最後一個起來的,她把手放在嘴邊,打了一個哈欠,舀了水洗漱。

之前在院子裏背古詩詞的秦墨,放下了語文課本,來和她聊天,“是你幫我洗的書包嗎?”

陶然刷着牙,滿嘴都是泡沫,胡亂“唔”了一聲,等吐幹淨嘴裏的水,才說道,“我沒給你洗幹淨,奶奶又給你搓了一遍。”

節目組的人,把臺本拿過來,和于老太太說:“今天小胖子要登山晨跑,不能老是割豬草,太沒新意了。”

于老太太反駁道:“這不好吧?他昨天才剛生病,得好好休息一下。”

攝像師一臉不耐煩,“他那是裝病,也就你們信。”

“可是大夫都替他開藥了……”

秦墨把于老太太也納入了自己人的範圍,不想看老人家因為他和節目組起沖突,“我去跑就是了。”

陶然:“我陪你,咱們溜溜彎就行,不用跑那麽快。”

她的嗓音輕輕靈靈,秦墨的心也跟着歡快了起來。

于老太太認字不多,副導演一字一句地教她臺本怎麽念:“小胖,肥胖有害健康,容易引起很多并發症,你爸媽希望你能減肥,今天早上你就去晨跑吧。”

這些遣詞造句,過于專業、過于文雅,怎麽也不像是一個山村裏的老太太能說出來的,再加上她怕說錯,念得一板一眼,那種僵硬的模樣,表演的痕跡太重了,一看就知道節目有臺本。

不過這也是不少觀衆都心知肚明的事,差不多就行了,攝像師錄了三遍,副導演喊了一句:“過。”

陶然原以為,慢走+小跑,一共三十分鐘就差不多了。

節目組卻鐵了心:“不按臺本說的,繞後山跑一圈,今天就別吃飯了。”

陶然倒還好,這具身體的原主是走慣了山路的,就算她性格懶,這個任務量也能吃得消,她的步子一直很輕盈。

秦墨就不一樣了,一開始他還能快走兩步,随着太陽漸漸升高,他身上的汗水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累。

每擡一次腳,都覺得腿上像是綁了一整座泰山一樣,重若千鈞。

“呼……,呼……,呼……”他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想讓自己看起來盡可能地從容一點,可落在別人眼裏,就像是一條上了年紀的病狗在茍延殘喘。

節目組的人還在催促:“跑快點!”簡直恨不得拿着小皮鞭,跟在後面驅趕他。

陶然怒道:“夠了!你們到底是想幫他減肥,還是想折騰他啊?像他這樣的大基數體重,最不适合的減肥方法就是跑步,更何況還登山?是有坡度的。

你們能不能設身處地的替他想想?如果是你們自己背着一個成年人負重登山跑,對膝蓋的損害到底有多大?”

攝像師很冷漠,只是重複先前的威脅。

據說是為了激勵秦墨,副導演特意拿出了提前買好的燒雞和鹵肉,散發出一陣又一陣誘人的香味,“跑完才有的吃哦。”

對于秦墨這種重度厭食症患者來說,那種香得發膩的味道,不僅沒辦法對他起到激勵的作用,反而惹得他差點吐出來,身體更難受了。

陶然卻有了主意,“別跑了,不就是吃的嘛?有什麽了不起。”拉着秦墨的手就往山腰那裏走。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好像都定格了。

周圍的場景變得扭曲、抽象,無論如何也攀爬不完的山路,像是舊時代奴隸主一樣折磨人的節目組成員,全都變成了一團有一團的色彩塊。

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那一只握着他的手,明明那樣纖細柔軟,卻拉着他一路奔逃,逃離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直到許久以後,他才後知後覺,這是他第一次牽女孩子的手。

他的臉色一下子燙了起來,就像有火在燒着。

他十五歲了,已經到了知道男女之事的年紀,總是不經意間聽到班裏有人議論,誰和誰是一對,誰又對誰有意思。

他胖乎乎的身體變得僵硬,走路也開始同手同腳起來。

就在他腦海裏剛剛閃過這些念頭的時候,陶然松開了他的手。

他的掌心空了,心也空落落的。

他甚至難以理解那種力量。

為什麽眼前的這個女孩,只是簡簡單單地一個動作,就能操控我的心?

讓我像是在坐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

可他一點也不排斥,甚至恨不得成為她手裏的一只提線木偶,完全由她掌控他所有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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