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結婚的時候,需要接吻

季紹庭的戶口本是和修好的結婚照一起到的。黎琛抽了半天時間跟季紹庭去民政局辦好了手續,當天就把紅色小本遞給了陳沛。她最近是昏睡的時間多于清醒的時間,但即便清醒也算不上精神,眼皮子總是半垂着。

兩人的結婚證令她難得地精神起來,幾乎可以說是容光煥發。她定定地瞄着兩人的照片,說照得可真甜。季紹庭正給她掖被角,聞言親昵地湊過來,附和道:“是啊,阿琛難得笑呢。”

黎琛從文件裏擡頭看了季紹庭一眼,沒有做聲。陳沛嗔怪道:“總是這樣,苦大仇深的,像照片裏一樣笑笑多好。”

“媽。”黎琛平平地喊了一聲。

陳沛知曉他的意思是這不現實,也就不再繼續,只是盯住了照片說:“幸好庭庭愛笑,跟你互補,長得也有夫妻相。看,鼻子,你們鼻子就蠻像的,都高。”

陳沛今天精神,比往常休息得都晚,季紹庭與她閑聊了好一段,等回到家已經是七點的光景。黎琛把他自己都過成了時間表的一部分,行程一偏差就煩躁,連胃也有生理時鐘,是個餓不得的主,是故季紹庭一到家就趕急趕忙地把準備好的食材倒進了鍋。

他今晚做了一道新學的拔絲蘿蔔。課程進行得很順利,季紹庭大約是每隔兩天就會端上一道新菜,黎琛多時不會評價,需要季紹庭察言觀色,數着他動了幾次筷子,而顯然他對季紹庭今晚的新作業興味索然。

季紹庭自我檢讨可能是因為太甜。黎琛嘴很挑,不喜歡過膩的甜食,也不太喜歡蔬菜。

今晚陳沛一直在誇他們般配,季紹庭面上甜滋滋地抿嘴笑,實則心裏跟揣着面明鏡一樣。他跟黎琛是不可能在一起過日子的,大至兩人之間的地位不平等,小至他們的飲食習慣,都在尖銳地碰撞。

季紹庭就喜歡甜食,也很喜歡蔬果。他大學時課程要是排得太緊密,中午就只會吃根香蕉,外加一排巧克力。

季紹庭現在時常會想起以前的事來,因為時間太多。在這種肆意揮霍還有大把盈餘的時間裏,人往往都會回憶過去。

陷得太深連黎琛叫他都沒聽見,惶惑地回神時黎琛的面色并不好看,雖則更準确地說,他從來就沒給過季紹庭好臉色。不是故意的,黎琛是那種只要不笑,臉就會特別兇的長相。

但笑起來是真的很甜,季紹庭心想,要是黎先生願意多笑笑就好了。

“收拾好了嗎?”黎琛問。

季紹庭現在做活的身手已經相當出色,用完廚房邊邊角角都幹淨。他點頭說好了,黎琛就轉身走出去,“那跟我出門。”

季紹庭問去哪,問到第二次時他發現黎琛是故意裝作沒聽見,于是他不再問了,只乖乖地跟着他重新坐上了車。

二十分鐘後他們走進一間珠寶店,季紹庭這才把前因後果想通,不由笑問:“黎先生是要——”

他頓了頓,把到嘴邊的“給我一個驚喜”替掉,換成了:“帶我來買戒指嗎?”

驚喜這個詞,和黎先生不搭。

“這很明顯。”黎琛徑自走進了店鋪,卻不在展示櫃前駐留。季紹庭聽見他報了姓氏,而後就有人引着他上樓,來到一間類似辦公室的房間裏,有個西裝革履的金發男人迎上前來跟黎琛握手。

季紹庭感覺他是一個法國人,然後他就轉向季紹庭,說Bonsoir。

季紹庭在狀況外,法國人笑道:“黎先生說你會法語。”

他的确會,實則他在讀大學時攏共副修了兩門語言,德語讀得他想咣咣撞牆,所以最後只學會了一門法語。這還要多虧他有個法國同學,而法國人在能講法語的時候絕不講英語。

季紹庭被迫接管了局面,交談間他才知道法國人是這間珠寶集團的首席設計師。黎琛嘴上說着不過走個形式,卻連戒指都要獨一無二專人設計的。

季紹庭為此而隐隐感到不安,但他不再往細裏想,只當這些在黎琛眼中并不值錢。他愉快地和法國人交談起設計細節。

語言會影響個人氣質,季紹庭倒沒有誇張得換種語言就像換了個人,但黎琛确實覺得季紹庭不一樣了。

季紹庭本身健談,沒話找話聊的能力極高,眼前這個法國人也很熱絡,等兩人聊得起興,季紹庭給黎琛的感覺就跟平時更不同。他倚着辦公椅背,收起了平時的拘謹,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桌上,坐姿很是輕松,甚至可以說是懶散。

法語是浪漫的語種,一段日常也像詩節,詩節在季紹庭的雙唇上優雅成形。黎琛聽着他暢談,看他偏過頭來朝自己笑,換回中文問:“黎先生覺得呢?”

“你來拿主意。”黎琛表示只負責最後金額。

季紹庭原來有很多面,黎琛想。

已經朝夕相處了好一段日子,他還不知道季紹庭也可以是嬌貴的,會托着腮幫子,猶豫不決地扁着嘴,來回滑動平板裏的設計圖,好像下一秒就要向黎琛撒嬌,問他可不可以兩個都要。

當然季紹庭不會提出這種要求。他很少向黎琛提要求。

但是只要他肯提,黎琛知道自己一定會答應。

離開的時候季紹庭幾乎是可惜。他很少見除了陳沛和黎琛以外的活人,這個法國人又很善談幽默,是季紹庭喜歡的性格。如果季紹庭現在是個自由人,他是會邀請他去吃飯的。

而顯然這個法國人對季紹庭的印象也很好,送他到門邊後還親昵地行了個貼面禮。季紹庭很久沒聽見這種特殊甚至可以說是誇張的親吻聲了,他開心地笑起來,與法國人道別。

一回頭,門外的黎琛面色陰沉。

“男性之間通常是不會……”季紹庭跟着黎琛走下樓梯,其實這只是基本的社交禮儀,但給黎琛的低氣壓一懾,季紹庭就是發虛,連解釋的音量都降了下去:“不過也得看是在法國的哪個地區,而且這個設計師他本身很熱情。”

“哦。”黎琛冷聲回道。

季紹庭硬着頭皮說:“黎先生,文化差異而已。”

“我不喜歡,你是我的太太,”黎琛頓了頓,下一句話接得略為不情願,“至少在人前。”

這人就是個傳統的中國男人,木登登的不善表達,又不茍言笑,面子看得比天大。季紹庭越來越清楚怎麽跟他相處了,順着他示弱就好,什麽錯都是他季紹庭的錯。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這次他的一再服軟并沒有讓氣氛緩和下來,直到回家黎琛都板着一張臉。季紹庭對着坐在沙發上的黎琛,心知要是再哄不好這尊大佛,他今晚就別想睡個安穩覺了。

站着不合适,跟他同坐也不合适,最後季紹庭跪在了沙發旁,仰起一張無奈的臉,問:“黎先生,您到底在氣什麽啊?”

氣什麽?

氣他跟季紹庭都沒這樣親近過,哪怕是社交禮儀,一次都沒有。

季紹庭在別人面前大方又主動,對自己卻永遠客客氣氣。剛見面的陌生人都好過他黎琛,能看見一個生動的季紹庭,會搖着頭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要,而他黎琛永遠只有一個乖得像假人一樣的季紹庭。

他真的不介意季紹庭向他發些脾氣,但這種話他絕對不會說出口。

黎琛看着季紹庭,覺得有些恨,恨得必須從他身上讨得什麽好處,才能撫平心中的憤憤不平,于是他問:“你親過人嗎?”

“那要看您指什麽,臉頰我親過不少。”季紹庭答得老實巴交。

黎琛盯住季紹庭的嘴唇。

季紹庭別開眼睛道:“嘴對嘴的沒有過,我應該跟您說過了,我沒談過戀愛。”

黎琛又靜了。季紹庭只覺得就算是石頭也沒黎琛難溝通了,他打一下石頭,石頭還給他啪一聲響呢。

等到季紹庭跪累了,終于忍不住喊了聲“黎先生”,黎琛才給出了下文,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下文:“那就是你的初吻了。”

“啊?”

“結婚的時候,”黎琛說,“需要接吻。”

季紹庭後知後覺:“哦,對,是的,要接吻。”

“可你不知道怎麽做。”

季紹庭這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黎琛看他的神情變得非常認真。他專注的臉龐宛若雕塑,一動不動,呼吸深切而平穩。季紹庭對上他的眼睛,裏頭黑沉沉得像熱寂的宇宙,什麽生命都該消失了,可又偏偏倒映出了一個自己。

也就只有自己。

季紹庭心一動。

不覺就放任自己順着黎琛的暗示問了下去:“那麽……黎先生要教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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