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院試(下)
“睡吧。”夜裏方弛遠擡頭說道,此時房間裏只有桌上的一盞昏黃油燈還微弱的發着一點亮光, 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 方弛遠躺在床上說:“夜裏看書對眼睛不好,書明天再看也行。”
“嗯。”趙銘舸點頭答應了一聲說:“我看書慢一點, 以前在書院看書也要到戌時, 你先睡吧,我再看一會就睡了。”
“好。”方弛遠打了一個哈欠, 就不再管趙銘舸了,他的生物鐘已經養成, 這會困的連眼淚都出來了,他鋪平了自己的被子,往床裏面擠了擠,給趙銘舸讓出一半空位, 合上被子就睡了過去。
趙銘舸看看方弛遠,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書本,拿起筆又繼續勾畫了起來, 這次院試主考官姓周, 據說是京裏翰林院侍讀, 從五品的官,他們四人沒有門路了解這位主考官的性格愛好, 所以一切關于他在詩文上的喜好都要通過手冊來推測, 他在算學律法上不如方弛遠, 在策問上又不如張賢, 院試秀才錄取人數全省五十人取其一, 因此他心裏總是有些擔心。
院試相同又不同于之前的縣試和府試,它要求起來更為嚴格。
十二日寅時,方弛遠四人瑟瑟縮縮的來到貢院門口,此時還是八月,天氣不是太冷,但淩晨總有些寒氣,凍的人有些發慌。貢院門前此時已聚集起來衆多讀書人,他們各自為群,窸窸窣窣的讨論着。
“方弛遠。”審查的官員擡頭看了看方弛遠,又對着手裏的浮票看了看,比照着浮票說:“籍貫泷興省,元淩府,溪山縣,張家村,面白無須,年齡稚小,嗯。”那人點了點頭:“快進去吧,下一個……”
“謝謝。”雖然知道那人不可能注意道,方弛遠還是道了一聲謝才走進貢院,和以前一樣,他一進門就有一個小僮引他去找了座位,考棚到的人不再少數,大多趴在桌子上補眠,此時還是淩晨,夜裏風涼,方弛遠又弄了弄身上的長衫。
考棚裏很寂靜,即使此時還沒到考試的時間,醒着的人也很少交談,連眼神示意的人也少,方弛遠沉默着把準備好的幹糧,黃酒擺在桌面上,因為他自己手裏有點錢,所以又偷偷的買了點藥酒,分給了張賢幾人。
等待黎明的時間裏,方弛遠小睡了一會,到了卯時,考棚裏的人幾乎來齊了,呆在自己的考房裏,方弛遠也感覺的到考試的壓抑,在他右前方的一個人,雖然看不見長相身形,但是從門簾下他來來回回走動的腳步,方弛遠也能感受到他心裏的焦灼。
“十年寒窗無人識,一朝成名天下知。”雖然這句話更适用于在殿試上,但是在小小的溪山縣裏,能考上秀才也算是縣裏有名的人物了。
“傳話過來,辰時,可以發卷了。”
方弛遠的座位在第三排,還算靠前,所以能聽到前面考官們的聲音,考官話音剛過沒多久,就有一個小僮撩開了他的門簾,放下一沓紙張和三根蠟燭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等發完了卷,考官又照例念了一遍作弊的處罰,強調讓那些有小心思的人不要害人害己,送了自己的性命,才開始考試。
方弛遠深吸一口氣,這場考試要持續九天之久,共考帖經,墨義,算學,策論和詩賦五場,策論,算學每場兩天,第八天下午酉時交卷,第九天上午辰時方可離場。
他展開自己的卷子看了看,第一場墨義,需要大段大段的默寫四書五經和律法裏的內容,因為他四書五經都已背熟,所以需要思考的時間不多,因此倒也沒有急着開始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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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好墨,在草稿紙上默寫完四書五經的內容之後,方弛遠看到關于律法的題目,眉頭稍微皺了一下,盯着題目,他發現此次考試竟然不是延續以前默寫律法的形式,而是出了幾道官府公案,裏面有犯人犯的罪行和官府給出的處罰,讓考生根據官府給出的處罰默寫出依據的律典。
好在他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書呆子,跟着李雲長和楚正則的時候,或多或少都能見識到一些官場上的事,尤其是跟着楚正則,更是會經常聽到關于斷案的趣聞,因此在下午未時他也把題目答完開始卷寫答案。
得益于李雲長的幫助,兩年裏他仿照顏真卿的筆跡,漸漸找到了一點自己的風格,雖不是多麽出色,但也決不會在一衆答卷裏毫不起眼,沒有特色。
寫完最後一個字,方弛遠放下筆,等着筆跡慢慢變幹,此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巳時了,夜裏他沒熬夜,喝了點藥酒防寒就早早的睡下了,早上也只簡單的喝了一點米湯,沾水吃了個饅頭。
第二場考試是在第三天,考的帖經,四書五經的背誦對現在的方弛遠已經像吃飯喝水一樣正常了,他只要注意自己沒有錯別字,這場考試對他來說并不沉重。
時間慢慢過去,轉眼間到了第六天,他開始回答策論的內容,這場考試和詩賦一樣,算是方弛遠在幾門考試中比較薄弱的一點。
拿到題目,他像往常一樣浏覽,看了一眼,發現題目并不容易,他敢肯定這不是四書五經裏任何一個句子,應該是一道截搭題,而且是一道短搭,考官從每個句子裏抽出兩三個字,把題目的難度提高了很多,考生要是對四書五經熟悉的程度不夠,估計連題目都看不懂,更不要說後面的審題了。
方弛遠自己忖度了半天,把能用到的句子排列組合,慢慢篩選,最後覺得考官應該是想問關于加大推行律法力度的可行性,聯想到先前科考題名的改變,他愈發覺得正确,于是下筆破題,順着律法改革的利弊談了起來。
洋洋灑灑寫了三頁紙,方弛遠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不是他對改革律法有多少高見,只是雖然生活在古代,但是他卻對古代的律法制度并不認同,只是迫于現實不得不去遵守。
他在答卷上寫的也不是他想法的全部,他只找了幾個現在人能接受的措施寫了一下,希望他這只小小的蝴蝶翅膀,可以扇出一些不一樣的效應。
答完策論之後,院試也幾乎快要結束了,最後剩下的一篇詩賦,按照以前的考法是不會單獨考察的,今年不知怎的也做了不小的改變。
詩賦題目是“追”
。至于追什麽,怎麽追,試卷上一字未提,因為這首詩有一天的時間去答,所以方弛遠拿到後并沒有馬上就去思考,作詩對他來說有時就像上天一樣困難,有時有了靈感又向吃飯一樣簡單,因此他先在考房裏揉了揉肩膀和後背。
将近八天的考試,方弛遠比以前在縣試和府試中的狀态好了很多,即使是現在也只是覺得精神上有些萎靡,身體上有些酸痛,卻沒有以前那樣随時會倒下去的感覺。
古人寫詩,多有一些寄托情感,抒發心志的感慨,方弛遠寫詩卻很少會有這樣的感觸,“追”這個字有些像是對理想志向的抒發,又有點對時光過去的感嘆,方弛遠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去想。
覺醒記憶的五年來,他的生活平平靜靜,沒有多少波瀾,每一天好像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可他又不覺得枯燥,每一天都過得實實在在,大概經歷過生死的人,對平淡的生活都會有更深一點的理解。
仔細研究之後,方弛遠猛然間想到考試之前關于主考官的一個傳聞。
傳聞說:“本來按照周大人的品階是不能來這裏當主考官的,但是這是他師座孫老先生的故土,他為了緬懷孫老先生不知用什麽方法才請旨來這裏做監考官的……”
有了這個傳聞,再加上主考官的身份,方弛遠也就大致明白題目的意圖了,他想着把自己沉浸在一個思念的情景裏,找到了一些感覺,又把感覺轉化成文字,稍微修飾一點也就不再過問了。這是他兩年學習總結下來的方法,雖不見得每次都能出彩,但總比他苦思冥想寫出來的要好的多。
二十日下午酉時,方弛遠交上最後一張答卷,至此,對他來說院試也就結束了。此時考棚裏的人除了不能出去外,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但是他沒那個交談的心情,倒在自己的床鋪上,把剩下的藥酒喝完,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辰時,恰巧是放行的時間。
方弛遠出去的算早,一出門就找到了在門口等待的方喜雲,他笑着走了過去,沒有跑,也沒有大叫,這是方喜雲教他在外面的禮節。
“爹”方弛遠喊了一聲,就被方喜雲拉上了租來的馬上,不一會趙銘舸也進來了,兩人一起就說着話,張賢還沒來,方喜雲卻要走了,方弛遠疑惑的問:“爹?不要等張賢了嗎?”
方喜雲看了看兩人,半晌才蠕動了一下嘴唇說:“他昨天就出來了……”
我欠了好多字啊,這章是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