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殿試
殿試, 又稱“禦試”、廷試”、“廷對”, 由內預拟試題, 然後呈請皇帝選定,會試中選者始得參與, 目的是對會試合格者區別等第。
會試放榜之後,方弛遠先是參加了一場在紫禁城內保和殿進行的複試,他因會試排名第五, 得站第一排席位, 正在主考官下手。
皇上未曾到場,複試只由一名內閣大學士主持,盡管如此,方弛遠也得以窺見了皇宮的冰山一角,盤龍大柱, 琉璃宮瓦, 每一樣都帶給了方弛遠不小的沖擊。
回到家和方喜雲說起,方弛遠還被方喜雲詢問了好多細節, 方弛遠由此仔細回憶,倒是把保和殿的樣子在心裏記得了清清楚楚。
殿試只考策問, 應試者自黎明入, 歷經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禮節, 然後才會頒發策題, 五月十三日, 方弛遠穿着新做的衣裳, 整理了發髻, 在方喜雲和石頭兩人的目送下随着人群再次入了保和殿。
和上次不同的是,經過一系列禮儀之後,皇上也親自過來了,大殿裏安靜的可怕,皇上只開口說了兩句話,但是聲如鴻雷,方弛遠雖然未擡頭但也覺得可能是和宮裏的建築結構有關,他靜靜的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在宮裏太監點名的時候,竟然連皇上的臉也沒看清。
在小小的人群裏站着,方弛遠可以說是最顯眼也可以說是不顯眼,周圍的人和他差不多,終于,點名的太監念完了,方弛遠到了自己指定的地方等着發卷。
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每一步都沒有差錯。
殿試只一天,日暮交卷,經受卷、掌卷、彌封等官收存。至閱卷日,分交讀卷官8人,每人一桌,輪流傳閱,會用五種記號做為評等,得“圓形”最多者為佳卷,而後就所有卷中,選圓形最多的十本進呈皇帝,欽定禦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為狀元、榜眼、探花。
一切照舊,方弛遠拿到題目,也并未曾動筆,按照規定他要等宣示官發號統一口令,才能開始答題。
他低眉看了一下題目,按照以往,制策題目題長多為二、三百字,所詢一二事;但此并不作為規定,有時題長也可達五、六百字,甚至千字左右,而考生答卷一般在2000字左右。
這次的題目大致意思是說皇上有次江南之行,發現江南人家處處稻香魚肥,百姓安居,民生富足,他不禁龍顏大悅,回朝後大加贊賞,不僅提拔賞賜了江南地區的多數官員,還發了一篇昭告贊賞的文書,讓各地多加學習。但是後期江南水患,卻又發現作為國家米倉的江南,竟然連救濟之糧都沒有,不禁震怒非常,命人嚴查當地官員,一時間牽連深廣。
這次的策問竟繞開了當地官員,直接讓評價這個皇帝的行為。
方弛遠拿到題目,手都抖了三抖,這個故事他曾在史籍上看到過,雖然這不是在瓊朝發生的事,皇帝也不是瓊朝的皇帝,但是民不議官,更何況議論的還是皇上,
稍有不慎可能就不僅是考試評等的問題,而是事關腦袋的大事。
從現任皇帝這些年的作為來看,他勵精圖治,重視農耕,說上去算得上是一個好皇帝,但是自古做臣子的跟了皇帝多年都不能猜出來他的心性,方弛遠也不會傻到僅憑這一點表面上的東西就敢大家指責皇帝的不是,畢竟他不是一個人,他的背後還有老師,父母,宗族,他總不是為了一個人在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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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一樣,方弛遠只稍微偏了些頭,就發現周圍的幾個人也都在研磨沉思,沒有一個有動筆的打算。
“果然都是老狐貍。”方弛遠笑笑,也開始一邊研磨一邊思考了起來。
這個典故是拿江南說事,江南土地肥沃,在瓊朝素有天下米倉之說,瓊朝皇帝歷來都格外重視,能在江南占有一席之地的大臣,不少都是皇上面前的紅人。
可是方弛遠回憶了一下近些年來瓊朝發生的大事,除了三十多年前的那場大旱災,近些年一直風調雨順,雖然也有一些小災患,但都影響不大,一時間方弛遠把皇帝的注意點是關注農耕的想法從腦海裏排了出去。
除了江南這個地名之外,其他的就是皇帝、水患、賞賜、官員這幾個關鍵詞,首先水患和皇帝基本上都可以排除掉了,沒有什麽能聯系起來的事情。
再仔細審讀了一下題目,在賞賜和官員做虛弄假之中,方弛遠選擇了後者。
“你叫方弛遠?”
寂靜的大殿當中,方弛遠正在沉思之時,皇上忽然停在方弛遠面前詢問。
“是,草民方弛遠。”方弛遠低着頭,雖然心裏有些緊張,但是表面上卻絲毫不亂。
“都已經兩刻鐘了,你還沒動筆?”皇帝饒有興趣的問。
“我…草民一時間還沒捋清思路,所以就沒動筆。”
“小小年紀倒是如此沉穩。”皇上輕笑一聲,略帶滿意的說:“如此甚好,只是也少了一些朝氣。”
“多謝聖上。”方弛遠行了一禮。
皇帝輕輕點了一下頭,便不再問他繼續向下走去。
此時滿堂的人也是各個心裏不停的盤算着,方弛遠是皇上這麽半天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人,雖然是因為方弛遠的年齡是這一屆中最小的,但是終究給皇上留下了些印象,不似他們還未曾在皇上面前留名。
皇帝公務繁忙,自然不可能在這裏等一天,離考試剛開始還沒有一個時辰,皇上就帶人離開了大殿。
參定題目,方弛遠就開始筆走龍蛇的寫了起來,等皇上離開的時候,他已寫好了開頭,看着開頭洋洋灑灑對事件的分析,方弛遠停了下來。
“有對官員弄虛作假的貶斥,有為皇帝開脫的言行,有對時局利弊的判斷……”方弛遠皺眉,到底少了些什麽呢。
方弛遠殿試之前曾對過往的殿試題目都看過一遍,其中有對即将新晉進士們在為官方便的考查,有詢問他們對當下時局的看法,但是無論怎麽樣都會和當時的事實聯系在一起,說白了就是皇帝要選一批能否為他接下來打算的事情有益的人,很明顯,從這個題目裏,方弛遠看不出來皇帝想幹什麽。
“皇帝想幹什麽?”方弛遠突然醒悟過來,這些年皇帝勵精圖治,發展農耕不就是為了加強邊防甚至擴展領土嗎?雖然天下太平數載,皇帝要在此時興起戰火必定會被天下百姓指責,但是今年西南地區的賊寇早已蠢蠢欲動,若是能有一個動手的借口,那麽西南戰火只是早晚的事情。
想到這裏,方弛遠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方弛遠拿起筆,把先前的答卷摒棄掉,擡筆在答卷上寫下了自己對整治江南,發展農耕的重要性,其間不僅不對皇帝的行為有任何鞭笞,反而大肆贊揚,極大的突出江南在全國的地位,力圖讓皇帝也看到江南發展的另一種可能性。
中午,旁人都在吃飯,皇宮裏的飯食要比貢院好的太多,至少每個人都有兩個饅頭一碗湯,饅頭很大而且裏面放了餡,雖是包子的實質,卻是饅頭的樣子,方弛遠看了笑了笑,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傍晚申時交卷,方弛遠第一次有種在用畢生所學去答一份試卷的感慨,他略帶疲憊的出了宮門,楚贏在後面叫住了他:“方兄弟。”
“楚兄!”
楚贏快步走到方弛遠跟前,也是一臉疲憊的說:“人說殿試最費心神,沒想到也最費體力,正正站了一整個白晝都沒能休息。”
“雖然苦,但總有人會想着往裏走……”方弛遠回頭看了一眼夕陽下的宮門,朱紅色的牆壁在夕陽的返照下泛着金紅色的光,他搖頭笑了笑,回頭和楚贏一起肩并肩往外走。
中途又一起說了會話,約定好以後一同聚聚,方弛遠看見了站在馬車邊打盹的石頭。
可能是周圍人聲開始噪雜,還沒等方弛遠走過去,石頭就自己醒了。
“少爺!”石頭高興的朝方弛遠揮揮手,“這邊呢。”
在馬上上坐了一路,下車的時候,方弛遠是被石頭扶着進的屋子,只因站了一天,僅在馬車上休息了一會他就感覺腿用不上勁了。
“弛遠!”方喜雲雖然腿傷還未全好,卻還是第一個跑出來迎接他的人。
“先進去坐下,坐下。”
方喜雲看着方弛遠疲憊的樣子,本來興奮激動的表情立馬變成了擔心,他把方弛遠扶着做了下去,有些喜極而泣的說:“這下好了,以後就都好了。”
“是啊,伯父。”仝歌在邊上笑着看着方喜雲:“以後就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