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順道在路上同你談一談。” 吳祖清這才正經了。

“施高塔路,去探望師父。但我得先上集市買些水果。”[18]

她跟紙青蛙似的,戳一下跳一下。他饒有興致地再“戳”一下,“什麽看法?”

吳祖清哂笑,“你們啊,少看點雜書。”

司機将車停泊在巷口,一衆水果攤就在近處。可吳祖清說:“來都來了,陪我食餐早點。”

吳祖清虛護着蒲郁避開來往的人,道:“還惦記昨日的話?”

“我來就是想講,最好你忘了,然後我們恢複如常。”

“你到底……你是秘密警察嗎?”

吳祖清反問:“這就是你想知道的?”

在他直身之際,她攥住了他的西裝衣領,微微發顫,“不,若是有那樣一天,我會先殺掉你。”

即使他這番話不夠唬人,可昨日遠超出吓唬人的程度,她怎麽還敢對他說這樣的話?

“你不要随意講那樣的話,我是認真的,”蒲郁補充,“像你昨日一樣。”

吳祖清當她胡鬧,不再想談論這個。他走近旁邊的面攤,道:“老板,兩碗蔥油面。”又補充,“不放姜。”

蒲郁怔了一下,慢吞吞跟着吳祖清坐在矮桌矮凳上。

蒲郁提起水果袋子,告別的話也沒說,匆忙往施高塔路的石庫門弄堂去了。

舊式裏弄一幢樓住好多人,樓梯過道上放雜物、晾衣服,還起竈臺。蒲郁剛來上海就随姨媽住在這樣的地方,一時有些懷念。

二樓東廂第一戶,蒲郁敲門。片刻,師娘前來應門,笑着将蒲郁迎進屋,悄聲道:“你師父沒病裝病,就等着你們來看他哪。你且哄哄他,不與他一般計較。”

在師娘授意下,蒲郁端着一碗洗幹淨的櫻桃走進裏間。

張裁縫背對門側躺在榻上,似乎料到蒲郁會來,衣衫穿得整整齊齊。

“師父。”蒲郁探頭輕聲道。

沒理會。

蒲郁近前兩步,又喚一聲,“師父,身體可好些了?小郁來看你了。”

一聲輕哼,聽着怏怏的。

蒲郁忍笑,故作正經道:“師父,這時令的櫻桃可甜了,師娘說你吃不了的話,就拿去分給鄰居們。……師父,師父你要不理小郁的話,真就走了嚄。”

一板一眼撒嬌,也只有小郁才使得出來了。

張裁縫翻身,蒲郁立即放了碗,又是扶他坐起來又是往他背後墊枕頭的。

“哼,眼力見倒是沒丢。”張裁縫道。

蒲郁畢恭畢敬,“師父教得好。”

“你說這聰明伶俐的姑娘,怎的忽然犯糊塗了呢?”

“小郁當真知錯了。”

張裁縫蹙眉,瞧見那碗沾着水珠的潤澤飽滿的紅櫻桃,道:“甜不甜啊?”

“甜的。”蒲郁笑着把碗遞到他面前。

張裁縫也讓蒲郁吃,于是蒲郁坐在榻前的地上,邊吃邊談話。

“……這世道啊,沒法子。你說那蓮生,好好的手藝不學了,同那千金小姐私奔,今後如何生活?虧他還跟我說什麽志向!小郁,你要聽師父的,勿要被眼前一時的事物迷惑了。”

“小郁曉得了。”

這邊,吳祖清出門是為商會的事。巡捕查案過後,輪到商會內部讨論事情該如何處理了。之前告病的幾位也來了,除了馮會長。

推開門,吳祖清欠身,同在場的人問好後,拉了張椅子坐在邊上。

“哎呀哎呀……別吵了,高會計是不是赤-色分子不重要,他不是也得是了,不然這件事怎麽了結?眼下要緊的,是讓他老子高松文登一份公告,澄清誤會。”

這些人,各個扣得一手高帽子。

耐心等他一堆啰嗦完,吳祖清道:“讓高教授登報澄清自是行不通的,事情成了這個局面,要做只得做絕。”

商會催得急,傍晚,吳祖清二人就将事情辦妥了。可嘆高教授還在拘留中,渾然不覺。

“高松文教授畢竟是會長昔日舊友,會長應該不想傷害友人的,接下來保釋高教授等瑣事,還要再勞煩吳先生了。”秘書說。

“自然的,自然的。”

為免保釋過程生出麻煩,秘書還介紹了一位律師。

這位律師常幫商會各位處理官司,知道大大小小不少腌臜事。談完高教授的案子,同吳祖清說個沒完。律師嘴皮子快,卻是有職業操守的,講的都是上了公堂、登了報的事情。

律師講得有趣,吳祖清聽得過瘾。倒不是對這些陳年舊事真有興趣,而是由此多少了解到商會裏面各人的處事方式。聯系早上的商讨,對各中親疏、派系,明白幾分。

離開事務所,吳祖清手裏多了盒什錦糖果。彩漆鐵盒上繪了丘比特,臉頰兩團粉,看着尤其可愛。

也罷,該去尋那兒早上被他惹惱了的貓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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