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維護

3.

曲游穿着一身竹青色窄袖織錦長袍,将腰身和肩背都凸顯了出來,清瘦卻不單薄,修長挺拔,盡顯貴氣。

不過,比周身氣質更吸引人的還是出挑的樣貌,他的五官深邃漂亮,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眼,澄淨如冰封的雪水。

本該是十分惹人親近的長相,但因着性子實在是過于冷然,氣勢淩厲迫人,以至于原本溫柔多情的桃花眼都仿佛要結出冰來。

唐輕竹在看見太子給錦沅披衣服的那一瞬間,一口銀牙幾欲咬碎,她又驚又酸,忍不住出聲喚他:“表哥!”

曲游冰冷如寒刀的視線從唐輕竹身上一掠而過,雖一言未發,可壓迫感十足。唐輕竹也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十分失禮,忙跪下行禮:“太子殿下。”

胡明玉方才整個人滾到了地上,衣裙上沾滿了塵土,臉上挂淚,胭脂都哭花了,見到太子更是羞憤地不敢擡頭,帶着哭腔道:“臣女參見太子殿下,謝殿下方才搭救之恩。”

曲游沒叫起,反而問:“你方才是要做什麽?”

聽了這話,胡明玉當即心下一凜,她是因為想推錦沅才自己跌下臺階的,難不成太子殿下全都看到了……

她不敢撒謊,又不敢說實話,支支吾吾半天。曲游沒了耐心:“見澤,你是主人,這事該你來辦。”

錦沅這才看見安慶侯府的世子陶見澤一直站在曲游的身後,而且看位置,方才那魚缸應該是他踢開的。

陶見澤從前是太子伴讀,哪會不懂這話是什麽意思,當即一拱手:“讓殿下受驚了,臣這就派人去胡夫人來。”

說着,還真招呼了一個小厮過來。

胡明玉沒想到太子竟不給她半點臉面,忙哭求道:“不要!太子殿下,臣女知錯了,都是我動了心思,再不敢了……”

淚水不要錢似的滾出眼眶,和塵土混在一起,在臉頰上形成一道道髒污。

人畢竟是唐輕竹帶進來的,她看着胡明玉這副狼狽的樣子,肩膀微微顫抖,生怕自己方才故意避開的動作也被瞧見。

胡明玉卻把她當成救命稻草,抓着她手臂拼命求道:“公主,我真不是故意為之的,只是一時沖動,您不是太子的表妹麽,替我求求太子吧!”

唐輕竹騎虎難下,剛要硬着頭皮開口,就被人打斷了話音。

曲游冷如寒冰的目光在她頭頂逡巡,只把她盯得脊背生出冷汗,才緩緩開口:“今日是陶老夫人的壽辰,孤王不想鬧大,但也不想再看見你們,懂了嗎?”

不想再看見的意思就是,以後所有宮宴都不能出席了。

可胡明玉哪敢不答應,連聲應是,最後還要謝太子開恩。

唐輕竹更是不情願,她自幼愛慕太子,只要有曲游出現的地方她從不錯過,如今,他卻直言不想看見她,這讓她怎麽能接受。

可她又不敢違背她的話,只得含淚點頭,聲音又軟又委屈,企圖喚起他最後一點憐香惜玉。

曲游卻根本沒看她,他轉過身看向一直站在她身側的錦沅,神情未變,語氣卻柔和了許多:“孤王這樣處置如何?”

唐輕竹聽了這話幾乎要嘔出血來。自诩高貴的她跪在地上,得不到分毫憐惜,而毫發無傷的錦沅卻能站到他身邊去。

錦沅一怔,乖巧地點了點頭。

少女本就纖細,裹進寬大的披風裏更顯瘦弱。

曲游黝黑的眸色一動,領口下的喉結滾了滾,吐出三個字:“那走吧。”

陶見柔一早就被人扶回屋子裏休息了,而胡明玉和唐輕竹都已被府中下人強行請走,錦沅左右看了看,發現曲游身邊只剩下自己和陶見澤。

她指指自己:“殿下是說臣女嗎?”

曲游反問:“不然呢?”

錦沅想說陶見澤,卻見他飛快地一行禮,随即消失在了兩人面前。錦沅瞪大一雙眼睛,問:“陶世子怎麽走了?”

曲游搭在身側的手指一頓,眸子微微眯起:“你找他有事?”

“若不是方才陶世子出手,跌倒的可能就是我了,只是想說句謝謝罷了。”

兩人原本是邊走邊說話的,聽到這話之後,曲游倏地停住腳步,似笑非笑問:“這就值得你一句謝謝,那孤王呢?若非孤王吩咐,他又怎麽會到的這樣巧。”

雖然不知道是那句話說錯了,但錦沅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不悅。她跟着停住,仰頭去看他。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到曲游冷峻的側臉。

他的皮膚極白,眉目極冷,幽黑的瞳仁像是一池寒冬的湖水,又像是一口冰藏百年的深井,看一眼便要被凍死,陷進去便是深淵。

錦沅不可抑制地抖了抖睫毛,在心裏暗暗唾棄自己的見色起意。

她掩飾一般地咳了兩聲,沒回答他,反而轉移話題一般問:“殿下何日回京的,京中竟沒有一點消息。”

其實這句話她在剛才一見到曲游的時候就想問了。

按着上一世的時間線,曲游該是十一月回的京,如今卻是二月,中間差了這麽多,莫非是出了什麽她不知道的大變故?

亦或是,曲游也是重生的?因為知道曲淮将來會得到渝南王府的兵權,和他争奪皇位,所以特地提早回京,防患于未然。

錦沅心裏惴惴,根本不敢擡頭指示對方的眼睛,也就沒有看到他如春水一般溫柔的眸子。

曲淮幾乎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她個子高了,模樣也長開了。眉廓整齊修長,杏眸水潤明亮,皮膚白皙,模樣明媚嬌俏。

曲游自去年年末到渝北監軍之後,就甚少回到京城。他是太子,肩上壓着整個曲朝的未來,可他當初主動請命離京,實際上卻是為了心中的一點私念。

他只想着把太子這位置坐的再穩一點,讓父皇對他再放心一點。

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娶到自己心儀的女子,才能讓最不适合當太子妃的錦沅嫁進東宮。

可是,在他意料之外的是,曲淮竟敢趁他不在算計渝南王府,并設計求娶錦沅。

他臨行前在京中留下了不少暗線,但在接到消息之後,回京路上出了一些意外。原本是怎麽都趕不回來的,可沒想到錦沅竟會當衆拒婚,還直言不諱地對他表白……

曲游的唇角微不可查地翹了翹。

他很清楚自己不過是拒絕曲淮的擋箭牌,但他心甘情願被利用。

錦沅能有當日舉動,就已經說明她知道了曲淮是不懷好意的,并且已經起了警惕之心。而他要做的,就是護住她,再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聽不見回答,錦沅疑惑地擡頭,曲游迅速斂去眸中情緒,半真半假道:“順路而已,過些日子還要回去,渝北不穩,我不能離開太久。”

曲游此次回京并未張揚,回宮向皇上複命時也是拂曉進京。

壽宴人多口雜,不是說話的地方。

因此,那日錦沅和曲游兩人并沒有交談太久,她就到置辦宴席的花廳去尋她母親了。

可是,就算後來她極盡低調,先前後院裏的事還是傳出去了。

又因為旁人不知道太子也摻和在裏面,大多數人便直接把髒水潑到了她頭上。

有說她不顧姿态當衆掌掴胡家小姐的;還有說她直接把善文公主推到河裏的,心狠手辣的模樣,直接把陶小姐吓得卧床不起……

芳苓聽到這些流言的時候,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外面的人傳瞎話倒是繪聲繪色的,不知道的,以為他們當時都在缸裏看着呢!”

錦沅自父母回京之後就再沒進過宮,成日窩在房裏偷閑。

她沒個正形的倚在榻上看話本:“理會這個做什麽。”

芳苓趴過來,對她這敷衍态度很不滿意:“小姐,您現在在外人口中都成了母老虎了,會不會影響以後的婚事啊?”

錦沅推開她的額頭:“我本來也不想定親。”

話是這麽說,但莫名的,錦沅竟想到了曲游。

她十歲那年初見曲游。

那時,他十三歲,穿着鐵紅色的铠甲,手執長劍,在她父王的帳中聽他講當日的軍情。

直到如今,他們已經認識六年了。

上一世她死的太早,也不知道最後到底是誰登基成了新帝。

皇上子息不勝,真正算的上是皇子的只有四人。其中,五皇子、六皇子尚未長成,怎麽看都沒什麽機會。

只有曲淮……

錦沅握着書脊的手指漸漸收緊,水蔥似的指甲将書頁劃破都沒有意識到。

錦沅清楚地明白,渝南王府看着輝煌,實際上不過是一座冰上的火堆,火焰越旺,底下的冰化的越快。

如果想在冰上長久地站住腳,就只有把火熄滅。

而他父王手裏的兵權,就是那把火。

錦沅眸子暗了暗,起身下床,問芳苓:“父王還在兵部嗎?”

這些日子,渝南王一直在兵部跟着查看過往幾年的軍賬。

芳苓道:“半個時辰就已經回府了。”

外間太陽已經到了正頂上,錦沅坐到梳妝臺前:“收拾一番,一會兒去給父王和母親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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