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算計

9.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錦沅齒尖磨着唇上的軟肉,悶在黑暗裏開口:“殿下,放我下來吧。”

曲游呼吸又重了幾分,錦沅看不見他現在的姿勢動作,只能感覺到他貼着自己肩膀的手指動了動,上移,最後把披風一把掀開。

“殿下——”

眼前的人猝不及防出現,錦沅一顆心髒怦怦跳動。兩個人實在貼的太近,近到能清晰看見他烏黑濃密的羽睫。

錦沅不是不知道曲游長的好看,但卻時常因為他周身矜貴不凡的氣勢而忽略了他精致的容貌。

不知怎的,錦沅竟有些不敢和他對視,垂下頭,低聲道:“多謝殿下救我。”

曲游将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壓着唇角命令:“擡頭,看着孤王。”

錦沅不情不願地擡頭,後頸和耳垂還隐隐可見緋紅的痕跡。

曲游冷下聲音問她:“怎麽又是只有你一個人?”

一個又字,把錦沅再度拉回醉酒的那一天。

其實,她醒來之後已經對當日的事沒什麽印象了,連那唐公子的名字都沒記住,後來想讓人悄悄打聽一下都沒法打聽。

還是芳苓跟她說,當日她喝醉了抓着唐公子不放,如果不是太子出面把他抱上馬車,指不定要做出什麽丢臉的事兒來。

錦沅想出聲辯解,觸到他的眼光又咽了回去,她咬了一下下唇,最終只是小聲道:“我又沒出什麽事。”

“沒出事,什麽叫沒出事?”曲游冷冷一笑,想和她翻舊賬,錦沅被他追着訓,旁邊還跪着幾個瑟瑟發抖的下人。

錦沅覺得沒面子,硬着肩膀和他頂嘴:“本來就沒事,殿下還是讓我起來吧,要是被人看到怕是要誤會。”

曲游眉峰輕挑,已經垂下的手再度貼上她的肩,另一只手握住她的細腰,微一用力就把她按着自己肩上。

曲游稍稍偏了一下頭,薄唇幾乎要貼上她的後頸,他故意将聲音放輕,溫熱的氣息裹住每一個字眼,順着皮膚,一路送到錦沅的心尖去。

錦沅不可抑制地抖了抖,又被曲游按住,他惡劣地問:“誤會什麽?誤會我們的關系?”

錦沅原本只是随便拎一個借口擋一擋,她答不上來。曲游一字一頓道:“你最好別這個樣子,否則我會把你說愛慕我的話當真。”

低沉的嗓音讓錦沅半個身子都酥麻,整個後頸都爬上緋紅:“我……”

曲游嗤笑一聲,将披風再度蓋到她的頭頂,黑暗再次将她裹住,她清晰地聽見一陣窸窸窣窣和愈行愈遠的腳步聲。

她試探地伸手扯下披風,果然尋不到了曲游的蹤影,只有兩個侍衛瑟縮着跪在地上,不敢擡頭。

錦沅抱着披風站起身,示意他們都起來:“方才的事情不許吐露出去半個字,否則……”錦沅繡着雲紋的錦靴狠狠地踏上其中一人的肩膀,用力踩了下去。

兩個侍衛顫聲道:“屬下不敢!”

“最好是這樣。”錦沅一雙上調的眼睛冷飕飕地将他們兩人打量個遍,半晌後又命令,“不要聲張,去把世子叫來。”

她說的是錦程,兩個侍衛連滾帶爬地走了,看着他們的背影,錦沅眸光暗了暗。

如曲游所說,她方才的确大意沒帶護衛侍女,芳苓也被留在了阿娘身邊,可這地方寬敞遼闊,不遠處就是帝後寶座,到底是誰敢在聖駕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這兩個侍衛說是寸步不離跟在她身邊,實際上睜眼瞎一樣,連她摔下來都扶不住。

要麽是一早被人收買,要麽是白長了一雙眼睛平白浪費朝廷俸祿。錦沅心中思索,面上卻沒露出什麽懷疑來。

這時錦程匆忙趕來,連話都來不及說,連忙握着妹妹的肩膀看她有沒有受傷:“怎麽摔下來了,怎麽回事?”

錦沅不自在地動了動肩膀,半真半假道:“我沒事,只是馬驚了。”

錦程擰着眉質問旁邊的人:“你們是怎麽做事的,若是今日郡主受傷,你們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錦沅任他發洩完,拉着他站遠一些:“哥,你能幫我查一查,剛才自我離席之後,又有誰跟着離開了嗎?”

曲游從錦沅身邊離開之後,就又騎馬鑽進了林子裏,卓勤捧着他的弓等在原地,見他回來,連忙給遞過去:“殿下,郡主沒事吧。”

曲游漫不經心地反問:“能有什麽事?”

他沒有勒繩下馬,馬身擦過卓勤身邊的時候微微俯身,一把抄起長弓背到背上,卓勤也上馬跟來,主仆二人一前一後深入林中。

“曲淮那邊如何?”曲游問。

卓勤答道:“同往常獵到的個數差不了多少。”

曲淮這麽多年都始終保持低調,在皇上面前也不出一點風頭。

曲游唔了一聲,反手從箭筒裏抽出一根箭,箭尾搭在弓弦上,扣弦開弓:“忍了這些年,也該到他出風頭的時候了。”

箭矢和這句話同時離弦,只聽嗖的一聲輕響,箭頭穿過低矮的灌木林,直直釘進一顆粗壯的樹幹上,而樹旁待宰的野兔,卻就此逃過一劫。

一個時辰後,諸位皇子打來的獵物小山似的堆在王帳前的篝火旁。

小太監一個個數過去,高聲唱道:“……五殿下共獵十四只——”

“四殿下共獵二十七只——”

“太子殿下共獵二十三只——”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朝曲游投去納罕的目光。

曲淮顯然也沒有料到,眉心微微蹙起。

皇上也疑惑,又不好當衆問,反倒是皇後打趣着問:“太子今年是怎麽了?竟沒有比過你的弟弟們。”

曲游半垂着頭,謙遜道:“兒臣往年只是運氣好,四弟今年倒是真長進不少,連我這兄長也要甘拜下風。”

“皇兄說笑……”曲淮跟着開口,卻被皇上打斷。

皇上頗有些興味地看着底下站着的兒子們:“倒是朕疏忽了,朕的皇子們都長大了,尤其是阿淮……”他意味不明地掃過底下連聲符合的臣子們,“你這些年成熟不少。”

曲游道:“兒臣這兩年遠走渝北,好在有四弟在父皇膝前盡孝。”

皇上看向曲淮:“阿淮,今年天屬你最勇猛,朕一早就答應有賞,不如你說說,想要點什麽?”

曲淮拱手謝恩,安安分分答:“兒臣并不想要什麽賞賜,只願父皇和母後身體康健。”

皇後笑着嗔怪:“這是兩回事,想要什麽快和你父皇說,都是一家人。”

可他始終沉默,皇上等不及,想了想問道:“你也大了,朕今日就封你為涼王,擇日出宮建府,如何?”

曲淮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封賞砸蒙了似的,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跪下謝恩:“兒臣謝父皇隆恩。”

“恭喜涼王殿下!”

冊封禮就在三個月之後正式舉行,冊文和玺印被好生安放在書房裏。曲淮身上還穿着白日冊封大典上穿的朱紅色親王服制,疲憊地仰躺在榻上。

自小就跟在他身邊的寧和邊給他揉肩,邊道:“殿下,各府的賀禮已經送到庫房安置起來了,張管家正帶人連夜清點記賬。”

曲淮揉着眉心,懶懶地吩咐:“渝南王府那邊單獨記賬回禮。”

寧和應下:“是。”

屋內再度安靜下來,曲淮問:“我先前吩咐的事情,都辦好了嗎?”

“京郊的莊子已經安置好了。”寧和說,“殿下何時啓程?”

曲淮閉着眼睛:“本王何時去不重要,還是得看阿沅那邊……”

他的聲音溫柔,說話的內容卻殘忍:“姑娘如花的年紀,也鮮豔不了幾天了。”

悄聲走進來的小內侍手指微不可見地動了一動,倒過茶之後又悄聲的退了出去。

東宮。

停淵殿是東宮的正殿,曲游平日便是在此處理白天未完的事務。現下他仰面靠在紅木圈椅上,阖目假寐。寬敞的大殿內只有他一個人,桌案上跳躍的燭光一閃一亮,将他如畫一般精致的面孔攏進光亮下,莫名顯得柔軟。

殿外是徹夜不滅的宮燈和三步一守宮衛,夜晚的夏風帶着微潤的濕氣,掠過偌大的廣場,徐徐而來沒能發出一點聲響。

東宮實在太大了。

卓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是第幾次發出同樣的感慨,他無聲地嘆口氣,擡步走進了停淵殿:“殿下,屬下有事禀報。”

曲游在聽到他腳步聲的那一刻便睜開了眼睛,重新恢複到平日裏嚴謹板正的樣子:“都查到了?”

卓勤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沓文書,展開後呈給曲游:“一切如殿下所料,四殿下那邊果然有了動作。”

曲游沒伸手去接,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他放在桌上。

卓勤知道自己主子心中所想,便道:“咱們既然已經知道四皇子的計劃,要不要提前攔截,或是再派些人保護郡主?”

曲游這回卻沒有答應:“不,由着他去。”

卓勤不明白,連忙問:“那郡主那邊——”

曲游唇邊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卓勤只看着,便覺得危險重重。

只聽他道:“孤王可不想再等下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