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畫展辦得相當順利,很多業界的前輩都給予葉程和鐵強兩個人相當高的評價,表示看好這兩個年輕人。

通過畫展,也出售了一些作品,葉程的收入還算不錯,但是還不像陳子厚說的那樣,夠在B市買房了,當然這跟葉程不肯賣出那一副《老巷》也有關系,陸明遠其實也不是真的想買那一幅畫,他不過是在聽說這一副是葉程的自留作品之後,尋個見他的借口而已。

《老巷》确實畫得不錯,通過那些濃郁的油彩,似乎能聞到那條巷子裏陽光清香和木頭房子的淡淡黴味,那是他所懷念的。可是這幅畫卻還包含着一些讓陸明遠深惡痛絕的東西,那就是畫面上的那個小孩,還有那些過于燦爛的陽光,這些東西都讓陸明遠清楚的看到,畫這幅畫的葉程,過得很好,不再羁絆于過去,他的生命中有了新的希望,那些和自己完全無關的東西。

把這幅畫帶回家,然後整天地看着葉程現在的世界,是怎樣的平和安詳,看着他在沒有自己的世界裏,活得到底有多好,陸明遠做不到。

倒是另外有人也看上了這幅畫,甚至開出了七十萬的高價,對于葉程這個年輕畫手來說,這個價格已經是不俗了,可他還是謝絕了。對此,陳子厚對他相當不滿,但是相對于另外一個叫做鐵強的同學,葉程已經很好說話了。

鐵強這個人,人如其名,堅硬無比,他的畫風十分硬朗,選擇的題材也不怎麽适合一般家庭做裝飾用,所以他的客戶群很狹窄。但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喜歡他作品的人也不少,他卻全憑自己喜好,看對方順眼,低價就賣了,要是看得不順眼,縱使你開價上百萬,不賣就是不賣。

對于在畫展上遇到陸明遠這件事,葉程回去并沒有向葉萍和藍木說起,遇見了又能怎麽樣,十年都過去了,人都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人,又怎麽能期望感情還能像從前一樣。陸氏的大公子,陸震南唯一的繼承人,這就是陸明遠現在的身份,雖然不知道他在國外都經歷過了些什麽,但是過去的,總歸是過去了。

藍木已經把簽證都辦好了,只要等葉程一拿到畢業證,他們就出國,登記結婚,順便度蜜月,藍木找了不少資料,已經給他倆安排了滿滿一個月的行程,如果到時候不舍得回來的話,也可能會在外面多待一段時間。

為了這事,鐘萬裏跟葉萍沒少鬧騰,這兩個人前一年也結婚了,不過還沒辦酒,也沒蜜月旅游,平時葉萍上班,鐘萬裏就在家帶孩子,難得葉萍有個假期了,她就自己回家帶孩子,打發鐘萬裏跑外地談生意,一來二去的,弄得鐘萬裏十分哀怨。

這一次葉程他們辦簽證的時候,鐘萬裏也想跟着辦,大夥一塊兒出國輕松輕松多好,但是葉萍顯然沒興趣去當她哥的電燈泡,而且前陣子她接的兩個單子,一單還沒回款,一單快要出貨了,現在離不開人,加上手裏還有幾個意向客戶,她這一走,生意也得跟着飛了。

葉程畢業前兩天的一個周末,藍木處理完了那邊公司的事情,來B市葉程家裏,從前他在B市的那單業務早就結束了,房子也已經退了,平時不在這邊待,公司在S市,他們度完蜜月回來,就不再住B市了,S市那邊藍木也已經準備好了他們倆的住宅。

葉萍不用上班,鐘萬裏不用跑外地,兩個人帶着寶寶也來到了葉程家,這個小小的兩室居,頓時就變得熱鬧起來。轉眼葉然就已經四歲了,小小個的男孩,眼眸的淺茶色的,頭發是深栗色的,看着和黃種人倒也沒太大差異,就是皮膚比一般小孩白挺多的。

下午,葉萍他們在廚房裏忙活的時候,葉程一個人在畫室裏整理他的那些作品,很快就要搬家了,他趁現在有空先開始打包,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油畫的包裝運輸很麻煩,又占地方又容易碰撞損壞,好在前幾天那次畫展,葉程賣出去不少作品,鈔票自然更容易攜帶。

葉然就搬個小板凳坐在畫室門口,看着葉程一幅作品一幅作品地打包,有時候葉程也會使喚他,然然,去拿個透明膠過來,葉然就蹬蹬蹬跑到客廳的一個櫃子前面,打開櫃門,裏邊就整齊地疊放着幾卷透明膠,拿一個遞給葉程,然後自己再乖乖坐回到凳子上。

葉程很喜歡自己的這個小外甥,也替他畫過幾副畫,但是都被鐘萬裏那個孩奴搬回家收藏去了,就留一幅挂在葉程的客廳裏,還再三重申,堅決不允許葉程把他兒子給賣了。葉程倒是挺羨慕他的,平白得了一個兒子,又乖巧又懂事,總之這家夥是撿了大便宜了,虧得葉萍還總覺得虧欠了他。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葉程還以為是藍木回來了,剛剛鐘萬裏他們說要喝酒,藍木就出去買了。來的卻是個送快遞的,收件人寫的是葉程的名字,寄件方就寫了個名字,還是葉程不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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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藍木的?”葉萍簽收了以後,順手就把快遞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可能吧。”葉程覺得有點怪怪的,但也沒上心。

“是不是簽證?”鐘萬裏想要出國旅游的熱情還沒有退卻,即使葉萍已經告訴他不可能了。

“不是,簽證已經下來了。”快要吃晚飯了,葉程就不再進畫室,抱着小外甥坐在沙發上看起了動畫片。

一會兒藍木也提着一袋子酒回來了,大多都是白酒和紅酒,啤酒就買了兩易拉罐,是葉萍要的。葉程問他是不是有快遞,他說自己沒有,葉程就把茶幾上的那個快遞紙盒打開了,裏面就放了薄薄的兩張紙,其他什麽也沒有。

葉程拿起那張紙看了看,上面寫着,持證人:朱韻婷,登記日期: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結婚證字號……

是結婚證複印件?葉程先是掃了一眼右側的照片,然後又仔細看了看,臉色就開始不好了。再往下,是兩個人的姓名資料,男方正是藍木,有名字有照片有身份證號,錯不了的。

“哥,吃飯了,然然,快過來!”葉萍已經把飯菜都端上桌了,鐘萬裏幫着擺碗筷,藍木正用開瓶器開紅酒。

“來了。”葉程低頭親了一下外甥的頭頂,把那兩張紙塞到沙發墊下面。

這一頓晚餐吃得其樂融融,葉萍弄了不少好吃的,其實也是個踐行的意思,過幾天葉程他們就要出國了,她到時候還得上班,可能沒時間去送他們,這一走,就是一個月。另外,她這個做妹妹的,對于自己的哥哥終于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很快就要走進婚姻的殿堂了,也感到很高興。

當年葉程和陸明遠的事情,她隐約也知道一點,陸明遠走了之後,自己的哥哥又沒能參加高考,她一度很擔心葉程會不會撐不下去。但是還好,葉程比她想象的堅強很多,雖然那幾年他都不太說話,也不太去姑媽家看望自己,但他到底還是走出來了。

如今,可以說是終于否極泰來了,雖然對于陸明遠,她也感到很遺憾,但是藍木也是很好的人,從前就對他們一家很不錯,教他們做皮蛋,還買許多零食送過去,後來也幫着他們擺攤,葉程在畫室的那幾年,他也一直都很照顧,甚至這一次讓葉程去讀G美成教班,也是他的主意。

這一頓吃得很盡興,連平時不怎麽喝酒的葉程,也喝了幾杯白酒,鐘萬裏酒量好,喝了挺多都沒什麽反應,葉萍喝完兩罐子啤酒,又給自己倒了兩杯紅的,終于還是醉了。

最後鐘萬裏背上背着葉萍,手裏牽着兒子,到樓下去打的,葉程說要送他們,鐘萬裏擺擺手說沒事,這兩個人加起來才幾斤,扛都扛回去了。

屋子裏就剩下葉程和藍木兩個人了,飯桌上一片狼藉,葉程喝了挺多酒,但偏偏就是沒醉,他一點一點收拾桌上的碗筷,把不要的東西都倒進垃圾桶裏,抹幹淨桌子,然後拿出掃把把客廳掃幹淨,又用拖把拖了一遍。

“你今天怎麽了?”藍木終于還是覺察到了葉程的不對勁。

“今天收到的快遞,就在沙發墊下面。”葉程說這話的時候,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拿了換洗的衣服到浴室去洗澡,大概是因為剛剛喝了酒,浴室裏的熱水一打開,葉程就覺得有點缺氧,于是把水溫調低,放了大半浴缸的水躺了進去。

“葉程?”藍木在外面敲門,葉程聽到了,就是不想出聲。

“葉程。”藍木開門進來,他們家衛生間的鑰匙就放在客廳的抽屜裏。

“嗯?”葉程勉強擡頭去看他,那些酒的後勁好像是上來了,頭昏腦脹很難受。

“你泡好了嗎?這都泡了好久了。”

“哦,好了。”已經泡了好久了嗎?葉程從浴缸裏爬了出來,然後拿旁邊的幹毛巾草草擦了擦,套上睡衣往卧室走。

等藍木也洗完澡了,兩個人就靜靜地躺在床上,為了安排接下來一個多月的工作,藍木已經有陣子沒來B市了,今晚算是久別重逢,可因為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寄來的快遞,他們誰也沒有了親熱的心思。

原本說要去結婚的,現在卻發現這個說要和自己結婚的男人,已經跟別人領過證了,這多不可思議。剛看到這個快遞的時候,葉程也還抱着一絲絲僥幸,也許這個複印件是假的呢,可是看藍木後來的态度,顯然是已經默認了。

“葉程,你只要再等兩三年,我很快就會跟她離婚了。”藍木緊緊抓住葉程的手,一下一下地磨蹭着他的指關節。

“五年前你就結婚了。”葉程看着天花板想,他和藍木才在一起三年,這個男人就這樣,生生騙了他三年,自己卻連半點端倪都沒看出來,是他太厲害,還是自己實在是太笨太傻。

“你不要總想這件事好不好?我們去國外走走,很快就會過去的,如果你心情不好,就在國外住下好不好?”

“還要結婚嗎?”葉程問。

“當然要結!”藍木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你不想和我結婚了嗎?我們兩個人在一起這麽合适,葉程,我這麽喜歡你,你都沒感覺到嗎?”

“那是犯罪,重婚罪。”

“什麽犯不犯罪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會那麽多事查到這邊來?”藍木開始有點急躁起來,他抓了抓頭發,然後又去拉葉程的胳膊:“你是不是想分手了?”

葉程把腦袋偏到一邊,不否認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他現在還很亂,需要好好捋一捋,等明天清醒了,再好好想想他們的事,也許就有答案了。

“沒門!沒門我告訴你!分手什麽的!你最好連想都不要想!”藍木跳到地板上,光着腳在房間裏一圈一圈地打轉,頭發被他自己扯得亂糟糟的,再沒有了平時的儒雅氣質。

“你有孩子嗎?”葉程終于把心底的最後一個問題問出來了,有孩子和沒孩子,差別很大,自從他親手帶大了葉然以後,就明白一個孩子的分量,他們那麽美好,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去傷害的對象。

“……兒子,和葉然同歲。”說到這個,藍木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慢慢在地板上坐了下來。

“和那個女人離婚了,你還想要孩子嗎?”

“兒子是我的。”藍木毫不猶豫地回答。

“你在婚姻期間,和外面的男人鬼混,離婚後甚至還想要孩子嗎?”葉程笑了,笑這個男人的貪心和殘忍。

“葉程,我們能不能不要說這個。”

“藍木,這些年謝謝你!”除了深深的無奈,葉程并不感到十分氣憤,這三年裏這個男人給自己帶來的,都是好的。

“噓……你喝醉了,不要這麽着急做決定,明天再好好想想,好嗎?”藍木一下一下地親吻着葉程的臉頰,葉程順從地閉上了眼,他覺得累了,很累很累。好像已經沒有力氣再次逃離,也沒有力氣再去開啓所謂的嶄新生活。

第二天一早,藍木就離開了,他大概是不想聽葉程的決定。畢業那天葉程到學校領了畢業證,又跟同學拍了幾張照片,晚上還有畢業聚餐,葉程問清了聚餐的地址,然後就出了校園。

校門口的大樹下,停着一輛沒見過的小車,小車前面站着一個葉程熟悉的卻也陌生的男人。

“葉程。”陸明遠沖葉程晃了晃胳膊,手裏抓着一只文件袋。

“這次又是什麽?”葉程走到他跟前,眼睛盯着拿着袋子,在一張結婚證複印件之後,陸明遠還會送個他一些什麽呢?

“沒什麽,就是藍木和他老婆兒子的幸福生活。”陸明遠說着把紙袋遞給了葉程。

“真是麻煩你了。”葉程接過紙袋,打開封口從裏面拿出一疊彩打的A4紙,裏面有藍木,有那個叫朱韻婷的女人,還有一個大約四五歲的男孩,表情不是很豐富,總是穿得很整齊,笑起來的時候很斯文,跟藍木像極了。

“也不是很麻煩,那個女人喜歡寫微博,從網上一拉就行了。”陸明遠說得一派輕松。

“……”葉程一下子被噎得接不上話,只能苦笑着搖了搖頭。

“你不問問我為什麽這麽多事,偏偏把這些事都幫你挖出來了嗎?”顯然,陸明遠并不打算就這麽輕易放過他。

是啊,為什麽偏偏要把這些東西都挖出來了呢,如果不是陸明遠,葉程也許會被一直蒙在鼓裏。以後就算哪一天發現了,這件事可能也早就已經過去了,藍木可能已經和那個女人離婚了,自己又和他有結婚證,是合法夫妻,加上那個男人對自己那麽好,到時候,他也有可能會選擇忍耐和妥協吧。誰知道呢,但是肯定和現在不一樣。

“只要一想到你現在過得這麽好,我就渾身都覺得難受,為什麽沒有我你還是能夠過得這麽好?這幾天我吃不下睡不着,總想做點什麽,我多想三更半夜的時候跑到你家去放把火,把你和那個男人還有那一屋子的畫都燒成灰燼。”

陸明遠臉上的表情不變,看着葉程說:“我不可能就這麽眼睜睜看着你和其他人相親相愛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

說着他又笑了起來:“結果你看,你那些所謂的幸福生活,也就是個笑話,就像那個傻兮兮的女人一樣,還上網秀幸福,哈!葉程,你看看,一個不小心,你就做了人家的小三了,這個世界可真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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