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4)
笑容并沒變:“确實是在下,回京城已半月有餘,是替叔叔辦點事情,想着過年該來府上拜年的,可又身無長物,這才厚着臉皮來了!”
嫣然飛快地往他身上又打量了眼,瞧這打扮,的确不像發了財回來的,手裏拎的也不過一個紙包。嫣然還沒說話,鄭三嬸的聲音已經從嫣然身後響起:“容小哥來了?你這回了京,要不上我家的門,我才該打你呢!”
☆、47 母心
容畦已經上前一步,在門口就給鄭三嬸行禮:“嬸子康健,我……”鄭三嬸一把就把容畦給扯起:“行這樣禮做什麽,沒的讓人笑話。趕緊進屋吧。我啊,一直惦着你們呢!”
容畦應是,見嫣然已經抱着鄭小弟進去,她也長大了,更出挑了,這樣的美人,前程必然是遠大的,現在的自己……,容畦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鄭三嬸待自己這麽好,自己怎能觊觎她的女兒?
鄭三嬸讓容畦進了屋,見容畦不肯坐下,嗔怪地道:“你啊,總是這麽多禮。罷了罷了,我把你叔叔也叫回來,你好好地給我們拜個年!”容畦這才打一拱,鄭三嬸讓小丫頭趕緊去尋鄭三叔回來,又讓嫣然倒茶。
嫣然已經抱着弟弟躲進屋裏,聽到自己娘叫倒茶,也就哎了一聲,從簾子裏倒了兩杯茶托出來,容畦只能看到簾子微微掀起,端托盤出來的那支手白皙細嫩,上面戴了個鑲藍寶的金戒指,腕上金跳脫掩在袖子裏。
“這孩子,越大越拘束了,容小哥也是你見過的,怎麽這會兒就連倒杯茶,都不肯出來了!”鄭三嬸罵女兒一句,接過托盤把茶端給容畦一杯:“瞧你這打扮,是尋到你叔叔了。你叔叔在做什麽生理,我們在這京城,也算土著,若有什麽要幫忙的,你就說一句!”
本已坐下的容畦忙又起身給鄭三嬸行禮:“多謝嬸子了!我叔叔是在揚州開當種鹽的,這回進京,是想瞧瞧在京城可能開什麽土産店!”
開當種鹽,這可是大商家。鄭三嬸不由往容畦身上掃了眼,容畦這些年經歷的事情不少,自然明白鄭三嬸這打量是為什麽,忙道:“叔叔家裏,生意做的大,我年紀輕,不過是去幫個忙罷了!”
這話鄭三嬸就聽出來了,不過是夥計一樣,不由嘆道:“也難為你!”容畦又是一笑:“叔叔能收留我,已算意外之喜了,若再抱怨總是不好!”
“我瞧容小哥你這長相,天庭飽滿鼻梁高挺,是個有福的!以後好好在你叔叔那邊幫忙,等再過幾年,尋房好媳婦,就夠了!”容畦忙又起身謝過鄭三嬸。鄭三嬸這裏和容畦說些閑話,嫣然在屋裏逗弟弟玩,鄭小弟和姐姐玩了一會兒,就扭動着身子想要出去,嫣然拗不過他,也就放他出去,順手拿過一個沒做完的針線做起來。
邊做針線嫣然邊聽自己的娘和容畦說些什麽,聽了幾句不由微微一笑,這容小哥,倒是比程小哥要識好歹。
“容小哥來了,也不曉得,要曉得的話,家裏那罐好酒,昨兒就不開了!”鄭三叔的聲音已經響起,容畦忙起身給鄭三叔行禮,又請鄭三叔夫妻上座,他正正經經給鄭三叔夫妻拜年。
鄭三叔不由大悅,受了禮讓容畦坐到一邊就笑着道:“這年頭,像你這樣禮數周到的年輕人已經難找了。只是怎麽只見你,不見那位程小哥?”
“當日和程大哥分別,他往江西我往揚州,我叔叔還好,雖不知道地址,到了揚州一問就知道他住橋下江邊,可是程大哥那邊,不但不知道地址在哪裏,連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江西這麽大,是要一步步走過去的,我雖惦記着程大哥,可并不曉得他此刻在哪!”
容畦一五一十說了,鄭三叔摸下胡子:“哎,這尋親的事,要不湊巧,尋個七年八年的都有,今兒你既然來了,又來拜年,一定要在這裏吃飯。大妞!”
“你啊,怎的又叫她大妞?”鄭三嬸嗔怪地對丈夫道,鄭三數只呵呵一笑,就對走到門邊掀起簾子一角的嫣然說:“你把那日老夫人賞的鹿肉拿出來,交給廚房料理了,我啊,今兒要好好喝一杯!”
原來她不止叫嫣然,還叫大妞!容畦聽了這個小名不由一笑,嫣然正好把那盤子鹿肉尋出來,交給小丫鬟讓她拿到廚房去料理,就見容畦唇邊有一抹笑,不由稍微打高一點簾子,瞪他一眼,接着放下簾子,繼續做起針線來!
容畦在鄭家用飯,嫣然也沒出來吃飯,等送走容畦,鄭三嬸才進屋來尋女兒,見自己放在桌上的只做了一半的鞋女兒已經做完了,拿過來瞧瞧,見針線比自己細密多了,本想抱怨女兒開口卻是:“都說新年不動針線,為的是你忙了一年,也好歇歇,怎的你倒給我把這鞋做完了?”
“娘,您也說了,不過是為的新年好歇歇,我在裏面,又沒什麽重活要做,哪就累到了。若我不幫您做這鞋,難道我爹就等到過完年才能穿新鞋子?”
嫣然的懂事貼心是最讓鄭三嬸歡喜的,也是讓鄭三嬸擔憂的,聽了女兒這話她就拍拍女兒的手:“你啊,就是太懂事太貼心了。不然的話,當年夫人要你進府,你大哭大鬧鬧着不肯去,夫人聽了也就會厭棄的!”
“娘,那些事提了做什麽?況且當時祖父這個位置,多少人盯着呢!我若真的大哭大鬧不肯去,夫人厭棄了我,對祖父,對爹,還不是會同樣厭棄。我們,終究是侯府的下人,就算真的想出去,也是要堂堂正正出去,而不是那樣被主人趕出去!”
嫣然的話讓鄭三嬸心裏有些酸澀,把女兒的手緊緊握住:“那時你還小,可現在你都十五了,大姑娘了,你的終身,難道真的陪着大小姐出閣,到那邊配個小厮就完了?”
再或者,鄭三嬸不敢說出來,不配小厮,索性被姑爺收房,沒兒沒女的話,不過就是陪大小姐一輩子!就算有兒有女的,做姨娘做的吳老姨娘那樣,看起來已經很好,但細細想來,哪有自己家給女兒備一份豐厚嫁妝,把女兒嫁到一戶殷實人家來的風光?到那時,不照樣可以借侯府的勢?
“娘,您瞧,您又哭了,這還是大正月裏呢,您放心,我有主見的!”嫣然見娘眼裏有淚,忙抱住娘的胳膊安慰。
“我可和你說好,別人家想着女兒去做姨娘,得勢了一家子在外頭橫行霸道的,這樣我可不羨慕。就算哪個爺們,或者姑爺看上你,你可都要推了!”鄭三嬸心裏又安慰又酸楚,拍着女兒的胳膊說。
嫣然摟住娘的胳膊在那搖了搖:“娘,我曉得的!我是祖母教出來的孫女,怎麽會被那些表面風光給迷惑了?”說着嫣然想起什麽一樣,從衣衫裏掏出一個荷包:“差點忘了,這是過年時候老夫人賞的,我瞧這花生葫蘆做的比往年可愛,想着特地留給阿弟呢!”
嫣然打開荷包,拿出兩個小金锞子來,這兩個小金锞子做成花生葫蘆的形狀,雖不重卻做工細致,鄭三嬸雖埋怨女兒幾句不該想着弟弟,還是從外面把兒子抱來,嫣然已經尋了小紅繩來把這兩個小金锞子串成一串給鄭小弟帶上。
白嫩的手臂襯着紅繩,花生葫蘆金光閃爍,十分可愛。鄭三嬸看着女兒,心裏暗下決定,不管女兒怎麽想,總要先看好了女婿人選,不然的話,就算被放出來,那時還到哪裏去尋好女婿?
嫣然在家待了兩日,也就收拾了東西進侯府當差,像往常一樣走到花園那邊的後門,門和平常一樣應手而開,可是門裏卻不像平常一樣是個婆子守着,而是個俏生生的丫鬟,瞧見嫣然要進來,這丫鬟細細一瞧就笑着道:“嫣然姐姐這是要進府裏,今兒你就往另一邊繞吧。”
看來是侯府主人要在花園裏招待客人,這也是常事,嫣然笑了笑就對那丫鬟道:“多謝妹妹了,我瞧着你,像是服侍少夫人的?”那丫鬟已經笑了:“姐姐眼力好,原本我還以為,像我這樣一直做粗使的,姐姐認不出呢!”
曾少夫人雖帶了人手來,可一個院子裏面,總有貼身服侍做粗使的,跑腿的,曾少夫人帶來的人手也只能在要緊處。剩下的全要曾府補上。再在曾少夫人嫁過來前,她娘家管家就特地過來,和侯府的管家一起,細細地給曾少夫人挑選服侍的人。挑選的那半個來月,侯府下人住的地方,那叫一個熱鬧,就為的能挑上去服侍少夫人,要知道,這可是侯府未來主母,服侍她,比服侍別人有臉面的多。
此刻說話的這個丫鬟,嫣然記得她娘是在趙氏院子裏負責漿洗的,那幾日也曾去尋人說情。嫣然自然記得她,聽丫鬟這樣說也就淡淡一笑:“都是服侍人的,哪就比別人更尊貴些?”
“嫣然姐姐果然和別人不一樣。”見這丫鬟又要繼續吹捧,嫣然正打算往另一邊繞去,就聽到這丫鬟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小桃,讓你在這守院門,怎的和人攀談起來,這聲音,大的都能驚動亭上的少夫人了!”
☆、48
嫣然看着款款走來的蓮兒,對蓮兒微微颌首當做打招呼就解釋道:“本是我要從這花園裏過,小桃和我說少夫人在裏面待客,就和小桃說了幾句,驚動了姐姐,是我的不是!”
嫣然是曾之賢身邊大丫鬟,又得曾老夫人青眼,這些蓮兒現在已經清清楚楚,聽嫣然口氣平和就淡淡一笑:“原來是嫣然妹妹啊,這小桃也是不懂事,別人自然要攔,嫣然妹妹你是什麽身份,怎麽能攔,從這邊有條小路,悄悄地過去,驚動不了少夫人的!”
嫣然當然曉得那條小路,此時聽蓮兒這麽說,曉得蓮兒是在顯擺她在曾少夫人面前有臉面,不過接受這個好意也礙不着什麽,也就對蓮兒笑一笑,走進門裏。
蓮兒睨一眼小桃,這才往裏面去。小桃忍不住扯動面皮,真是沒見過這樣的,生怕別人在世子和少夫人面前有了臉面,百般打壓別人。見了當紅的,又在她們面前百般讨好。這樣脾性,瞧着能讨什麽好去。
嫣然進了園子,又對蓮兒致謝過,也就從小路匆匆離去,連不遠處亭上坐了些什麽人都沒去瞧,橫豎來往的也就那麽幾戶人家。蓮兒剛要往亭上去,就有個丫鬟過來:“蓮兒姐姐,少夫人叫你呢!”
蓮兒忙三步并做兩步走進亭,曾少夫人瞧見她來了就笑着道:“周姐姐誇你又聰明又能幹又大方,要賞你呢!”
這被稱為周姐姐的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少婦,家裏父親是戶部侍郎,聽曾少夫人這麽說就啐她一口:“這成了親,誰不是越發溫文了,偏你,比原先還促狹呢。我不過說了這麽一句,你就巴巴把人叫來讨賞。罷罷,你都開口了,難道我還不能賞?”
說着周氏就褪下一枚石榴紅的戒指,蓮兒忙上前雙膝跪倒謝賞。周氏把那戒指給了蓮兒,又和曾少夫人說幾句玩笑。蓮兒正要退出,下手坐着一個穿鵝黃色外衫的少婦就笑着道:“果真侯府丫頭和別地不一樣,我們家的丫頭,聽說要得賞錢,跑的比什麽都快,侯府的丫頭這不卑不亢的勁兒,果然不一樣!”
曾少夫人也抿唇一笑就問蓮兒:“你方才去哪了?”
“方才聽到有人在院門口說話,擔心驚擾到少夫人,過去一瞧,見是大小姐身邊的丫鬟從家裏回來,要從別處繞出去。想着她是個妥帖的,就大膽讓她從小路穿園子回去了!”
蓮兒老實回答,曾少夫人哦了一聲也沒放在心上。周氏已經笑着道:“這丫頭這事做的好,小姑子可不是好得罪的!”曾少夫人又是抿唇一笑:“難怪姐姐被人贊呢,原來連這些都記得!”
周氏伸手捏曾少夫人臉一下,已有人問道:“府上的大小姐,就是定給石家那個,哎呀,當初怎麽就這麽可惜,偏偏定給了一個敗子!雖說是個舉人,可這京城裏別說舉人,就是進士,三年一茬,那也是車載鬥量。”
這些事曾少夫人不好談的,岔開別的話題,蓮兒也退出亭子,伸手撫一下手指上的那枚新得的戒指,這臉面可是自己掙的,而不是像嫣然一樣,口出狂言,到時跟了大小姐出嫁,不過是嫁去破落戶人家,以後日子,準定不好過!
嫣然回到房裏,稍事休息換了衣裳就去曾之賢屋裏,曾之賢正在那和曾之敏幾個在那玩耍,曾之敏過了年也七歲了,不再被視為頂小的孩子,已經開始留頭,每日也要去書房,除此還要學些針線。她是嬌養長大的,這些學來只覺苦不堪言,此刻能和哥哥姐姐在一起玩耍倒求之不得。
嫣然進屋給曾之賢行禮,曾之賢已經哎呀一聲對嫣然道:“你來陪敏妹妹玩吧,這小小孩子,怎麽想出這麽些花樣來?”曾之敏的小鼻子皺起,對曾之賢道:“姐姐不想和我玩?”
“不是姐姐不想和你玩,是大孩子不想和小孩子玩,就像我初回來時,二哥也不想和我玩一樣!”曾之梧在旁邊插嘴,曾之敏皺起眉頭,開始計算曾之賢比自己大幾歲,十個手指頭全伸出來,才算計算出曾之賢比自己大九歲,曾之敏不由哎呀一聲:“姐姐已經十六了啊,那我什麽時候才能長的和姐姐一樣大!”
曾之賢噗嗤一聲笑出來,嫣然已經領命坐下陪着曾之敏玩起來,曾之梧十分老成地搖頭,就只差說出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了。曾之賢看着面前情形,唇邊笑容越來越深,這人和人,本就是處出來的,不是生分出來的!
新年裏主人們忙着迎來送往各自應酬,下人們也能找到些樂子,頗有些人願這正月過的慢些,好讓這快活日子顯得長一些。不過時日怎會因此停下腳步,很快正月十五就到了,過了這燈節,年就算過完。
嫣然也在曾之賢的指派下,在正月十六帶了些東西去石安那邊,進的院子卻見容畦坐在院子中間,手裏正拿着一本書瞧。嫣然不提防容畦也住在這裏,倒吃驚不小。
容畦已經起身對嫣然拱手:“鄭大姑娘來了,原本叔叔給我們尋了住處,可我想着這裏還不錯,就禀明叔叔,搬到這裏來住!”
“容小哥能不忘舊情,也是好的!”嫣然在短暫的驚訝後心緒已經飛快複原,對容畦笑着答。
小厮已經從屋裏走出,見嫣然在和容畦說話,不知怎的就心裏有些不舒服,上前對容畦道:“容小爺,您叔叔前幾日還說呢,您凡事都要立起個體統來,既能和我家爺平常交往,這些底下人,就別來往的這麽密切!”
嫣然不料還有這麽一番話,眼不由一眨,容畦卻不知小厮心中有別的念頭,只當是自己叔叔這話讓這小厮惱了,忙對小厮道:“這從何說起,我本是做生意的人,三教九流都要交往,哪能只和……”
“容小爺,令叔父這話說的也有道理,您啊,還請先進屋,這裏的事,本就是我們底下人做的!”小厮越發說的快了,這讓容畦皺眉,想再解釋幾句卻又礙着他們不是自己家的下人,也就嘆聲氣進屋去。
嫣然剛要問個究竟,就見這小厮笑眯眯地對嫣然道:“嫣然姑娘你到這檐下來坐,這日頭有些毒,曬到了可就不好!”嫣然只覺得今日這小厮殷勤的有些不同尋常,眉不由微微一皺才對小厮道:“還沒出正月的日頭,哪裏就毒了?姑爺可在,老夫人讓我送些東西呢!”
“在,我家爺現在日夜攻讀,就等龍門一開,能金榜題名,好迎娶你家小姐,也不辜負了她的一片心意!”這小厮說的都快手舞足蹈,看着嫣然的眼也越發熱切。
嫣然的心不由一跳,這小厮對自己,好像有些別的念頭,這可不成。嫣然急忙站起:“那就請把這些交給姑爺,我今兒并不是借回家的機會出來的,還要趕着回去!”
小厮嘻嘻一笑,還要再說幾句什麽,石安在屋裏聽的皺眉,挑起簾子走出來:“興兒,你又不是不曉得,這出來總有一定之規,哪能攔着別人!”
興兒見主人出來,急忙應是,嫣然已經給石安行禮,石安對她點一點頭:“多謝了,你先回去吧!”嫣然應是走出,上了車才覺得心頭開始撲通撲通直跳,仔細回憶從頭一次來石安這裏再到現在,好像自己也沒有做別的出格的事,為何這興兒有這樣念頭?總不會是石安對興兒說了些什麽吧?可也不會,石安算得上君子一枚,這樣的人和世子是不一樣的,不會沒問過妻子就對妻子的丫鬟擅自處置。
想到曾之慶,嫣然不由想到蓮兒,還有那日蓮兒對自己的得意洋洋,嫣然不由抿唇一笑,這人啊,總要到老了時,才曉得這一生是真得意還是假得意。
石安等嫣然一走就對興兒沉下臉:“你都胡說八道些什麽?”
興兒有些委屈地道:“爺,那日您可是說,給我尋一房好媳婦的!我瞧着,這嫣然就非常不錯,況且她是奶奶身邊的貼身丫鬟,我是您身邊的得意小厮,這叫一個門當戶對!”
石安見興兒越說越不像話,伸手打他腦門一下:“不像話,哪有還沒娶人家過門,就打量別人家丫鬟的?”興兒抱着腦袋不說話,石安拎着他耳朵進屋,打算繼續教導幾句。
那幾句話卻已落到容畦耳裏,容畦把手裏一直攥着的手松開,那書上的字已經被容畦的手汗濡濕。做丫鬟的人的終身,是由不得她們自己的。可是這心,為什麽會有點沒來由的疼,不是早該知道這是事實了?容畦把手攤開,想尋一個答案,卻尋不出。
嫣然見車在街口就停下,不由奇怪,那趕車的大漢已經道:“姑娘,前面被人堵住路了,累你腿,走幾步吧!”這是曾府的後巷子,這一塊住的還是曾家族內的族人,按說不會有人會來堵住,嫣然更感奇怪,但還是跳下車付了車錢就往前面走。
☆、49 無賴
走了兩步嫣然不由驚訝,這人堵的更多,聽着像是裏面有人在嚷我和你家小姐如何如何。小姐?這侯府內的小姐,只有曾之賢和曾之敏,曾之敏還小,那這事就關曾之賢了?嫣然心裏暗忖,可這人堵着的門口并不是侯府的門,而是曾家族內最富的一家。
因着富,這家的門很是堂皇。門上都沒懸匾額,頂多就是門邊一個曾字,難不成這人把這道門當成侯府正門在這裏撒賴?嫣然又聽了這句,眉頭緊皺,這人是瘋了不成,跑來誣陷曾府女兒的名聲,十足找死!
嫣然往兩邊瞧了瞧,見除幾個路人外,旁的人臉上都不贊成,更多的還是看戲神色,嫣然了然,也不再聽下去,就往另一邊走去,走到一半,就見自己的爹帶了人走過來。
嫣然忙上前喚爹,鄭三叔就是為的這件事出來料理的,對女兒點點頭就道:“好生回去服侍小姐,這種事,也不知是哪裏跑來的呆子,聽了些瘋話就當随便找一家府邸就能賴上的!”
“爹,我知道!”嫣然的回答讓鄭三叔笑了:“明白的,趕緊進去吧!”嫣然哎了一聲就往另一邊的角門行去。鄭三叔已經收起對女兒的溫煦笑容,往那被圍的水洩不通的地方走去。
走的近了,聽的那人還在口口聲聲地嚷:“我和侯府小姐,早已有情,這是她所賜羅帕,瞧這上面,還有她繡的字樣!”那人嚷這幾句也不曉得嚷了多久,接着又對着那道大門嚷道:“小姐,你出來,我曉得你即日就要嫁了,可你也要知道,我對你的一片心啊!”
鄭三叔聽了兩句,聽的好笑,咳嗽一聲衆人就讓開一條路,這嚷的人還以為曾家主人來了,擡眼見鄭三叔四十出頭,侯府的大管家,自然不是那樣小家仆人的打扮,一樣是穿綢着緞,腰懸荷包,走出去,別人只會當是某家富戶的家主,而不會認為只是管家。
況且這裏圍着的人,多是鄭家的下人,對鄭三叔自是恭敬有加!這人心中大喜,認定了鄭三叔就是曾侯爺,跌跌撞撞沖過去就叫岳父:“岳父,小婿和令愛定情日久,有這方羅帕為證!”
這話方說出來,周圍的人就忍不住笑了,鄭三叔的眼一擡,衆人也就收起笑容,鄭三叔看着這男子,見他十八|九年紀,生的還算白淨,瞧着也算讀了幾年書,可是這臉色已經有饑色,也不曉得餓了多久,還有手上那帕子,的确精致,隐約還能聞到一股香味。
可惜這樣的帕子,拿出去哄那沒見過世面的說是大家小姐的東西會有人信,要去哄那見過世面的,一個個都只會笑。這樣帕子,曾府都不曉得有幾千幾萬,真要拿方帕子來就說和曾府小姐有情,曾府那可是有幾千幾萬個小姐都應付不來。
見鄭三叔不說話關微笑,這人心中不由忐忑,畢竟這方帕子是他無意間得來,見上面繡花精致,隐約還能聞到香味,收在懷中如獲至寶。前幾日被一熟人看到,仔細瞧了就說,這只怕是曾侯府的小姐的東西流落到外頭來,撺掇他拿了這帕子,上門去嚷着和曾家小姐有情,到時曾家為了小姐名聲,也要拿出銀子打點,這樣大戶人家,拿出的銀子不是少數,也能得一世溫飽。
此人窮得極了,早把那廉恥二字忘的精光,想了想咬牙上曾家門前來,卻因不熟,只尋到曾家這一戶富有的族人家門口。這家排行行七,卻沒有女兒,聽的有這樣的人來,本想把人打出去,等再細聽聽,卻覺不對,悄悄讓人從後門進了侯府,和曾老夫人說了。
曾老夫人聽的這話,登時大怒,這樣的人,誣陷大家小姐,真不曉得長了多少顆腦袋,命人喚來鄭三叔,讓他帶人出去,剖說分明,把人當街打死。這樣誣陷大家小姐的流民,就算是禦史知道,頂多也只能說一句氣性有些重,斷不會彈劾曾家草菅人命。
鄭三叔得了令,帶人出來,聽的此人果真在那滿口胡說八道,臉上笑容越發嘲諷,點着那人道:“曾家小姐,你可知道曾家小姐是何等樣的身份?”
“岳父,小婿自然曉得曾家小姐是何等樣的身份,故此才這般上門,還求岳父瞧在小婿一片赤誠的份上,許小婿迎娶小姐回家,免得棒打鴛鴦,天各一方!”
說着這人又大哭起來,鄭三叔很有耐心地聽完,指着那道大門對着這人道:“你說,你是和這家小姐有情?”這人已經點頭:“岳父,難道我連自己岳家都會認錯,我曾數次等在這道大門外面,等丫鬟過來傳信。那丫鬟生的也好,細條條的身子,常穿水紅比甲!”
曾府丫鬟,多半都是細條條的身子,愛穿水紅比甲的那就更是多的數不清!這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鄭三叔對着旁邊的人道:“還真有鼻子有眼!”
“就是,誰不曉得七老爺家,只有兩個小爺,這兩個小爺今年都還不到十歲,哪裏來的小姐?”旁邊圍着的人看了半日,此刻才笑着道破。
這家沒有小姐?自己找錯了,不對啊,明明都說曾家侯府裏,可是有兩位小姐的,其中一個,今年十六。這等人家的小姐,自然生的是花容月貌!這人思量定了,大叫一聲:“岳父,您別诳我,那日您可記得,我在門邊等着時,您走出來瞧見,吩咐小厮把我趕走!岳父,我是熬不得相思之苦,才上門來的,岳父,您休要嫌貧愛富……”
“鄭三哥,你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個好女婿,我們怎麽都不曉得,再說你家明明是在另一邊,他是從哪裏知道,你在七老爺家了!”圍觀的人看戲看的也差不多了,戲谑地問鄭三叔。
鄭三叔擺手:“我怎麽知道,這等壞了心肝的,就該活活敲死,以警世人!”說着鄭三叔就喝一聲:“來人!”
身後跟着的粗壯漢子立刻上前,那人見勢頭不好,立即跪下抱住鄭三叔的大腿:“岳父啊,您就別裝管家來試探我了,小婿的确是和小姐有情!”說着這人就把那塊羅帕送上:“岳父,這等羅帕,哪是外人能有的,是小姐親手賜的!”
“偷了人的東西,就來誣陷別人,這等賊人,就該敲死!”說着鄭三叔把那人一腳踢翻,粗壯漢子已經上前來把這人捆好,這人見勢頭不好,掙紮大喊:“岳父,岳父,就算我說錯,你也該送官!青天白日,天子腳下,你家就草菅人命!”
送官?鄭三叔冷笑一聲,已經有兩個衙役走過來,對鄭三叔抱拳行禮才懶洋洋地對那人道:“你也曉得這是青天白日,天子腳下,那你還空口白話誣賴人家小姐?這種羅帕,幾千幾萬人人都有的東西,只有不識數的人,才會以為大家小姐也像那村裏沒見識的村姑一樣,把這羅帕當定情之物!”
一個衙役罵了,另一個衙役已經道:“原本我們兄弟聽着,都氣的很,名聲哪是這樣好誣陷的。我們家大人派我們哥倆來,為的就是讓我們哥倆動手,敲你一百大板,死生各安天命!”
那老粗的毛板子,又沒使了錢,別說一百大板,只要五十板子下去,這口氣就不見了!此人此時才曉得惶恐,大哭起來:“張大哥、張大哥,你到底在哪裏,快些出來,我不要被打,我不要死。我說,我全都說,都是張大哥挑唆我的,說拿了這帕子,往大戶人家門口一站,說和他們家小姐有情,大戶人家為了遮臉面,也要把我請進去,到時會送我許多銀子遮臉,說不定還會送個丫鬟給我。求你們,別打我,別打我!”
說着這人就掙紮着要跑,可是怎會跑的過那幾個粗壯漢子和衙役,早被老鷹叼小雞似的叼過來,捆了雙手,也不堵嘴,就在那一五一十地打起來。
初時那男子還掙紮求饒,求饒不過就開始亂罵,但不管求饒也好,亂罵也罷,都被衙役們充耳不聞。到不得二十板子,就昏了過去,再沒聲音。衙役們都是見慣的,依數打了一百板子,打到後來,已經是打在死肉上了。衙役們也這才把人放下,自有人把這人的屍首拖走,又請衙役們去喝酒道謝。
衙役們在外面打板子時候,鄭三叔已經進到侯府裏面去給曾老夫人回話。曾老夫人那時正在和曾之賢說話,聽丫鬟說鄭三叔在二門外侯着,就讓人把鄭三叔請進來,這裏拍拍曾之賢的手:“這種街上無賴,拿了不曉得哪裏來的東西,在外胡說八道的,我也見的多了,有什麽好放在心上的!”
“孫女,孫女只是以為……”曾之賢恭敬應是,但臉上還是有害怕之色,雖曉得這是誣陷,可口口聲聲曾家小姐,這年紀适當的侯府小姐,可只有自己一個!
☆、50 平息
“小孩子家,沒經過這些,以為是什麽天塌下來的大事。說句你會覺得我心狠的話,休說這是誣陷,就算是真的,你糊塗油蒙了心肝和人定了情,對方拿了你賜的表記上門嚷嚷,一概都當做賊打死算數!”
曾老夫人的話讓曾之賢有些驚訝地睜大眼,曾老夫人再次安撫地拍拍孫女的手:“這種事,一家子的名聲要緊,哪管得上小孩子心裏的情?你進去吧,這會兒你鄭三叔只怕已經到門口了!”
曾之賢應是,和嫣然進到裏屋,進去許久那面上都還有沒褪掉的驚訝之色。嫣然忙給她倒了一杯茶,安撫地道:“二太太過世時候,小姐想來還小,沒聽過這些事。我聽我祖母生前說過,差不多二十年前了,這家來頭更大呢,堂堂國公府,某日有人要闖進去,拿的還不是這到處可見的羅帕,而是一塊十分精致的玉佩,口口聲聲說國公府的三小姐和他有情,賜給玉佩。國公爺聽說了,哪容的人分辨,他氣性又大,吩咐人登時就亂棍打死,然後進宮去給陛下請罪,說自家名聲哪能容的人這樣誣陷。人已經打死了,天子若覺得是國公草菅人命,寧願舍了這爵位不要!”
曾之賢正聽的入迷,見嫣然停下不說,就問:“後來呢?”嫣然笑着道:“後來自然是什麽事都沒有,這樣的流氓,也不知是從哪鑽出來的,打死了也不過就白白打死。群臣本就有教化之力,在京城地面上竟有這等人想誣陷勳貴人家,群臣都該得罪,而不是說國公府有錯!”
曾之賢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說的是,倒是我拘泥了,以為……”說着曾之賢臉一紅,有些說不下去,嫣然抿唇一笑:“二太太沒了的時候,小姐您還小呢,這些事聽的見的多了,就好了!”
鄭三叔被曾老夫人叫進來,也沒有進屋,而是在窗邊躬身回答曾老夫人的問話。曾老夫人年紀有些大了,耳朵有些不好使,就由紅衫在那傳話。聽鄭三叔說完,曾老夫人才點頭:“辦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