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9)
害羞,當初鄭家托人去求親的時候,我娘就問我,鄭家雖富,卻是別人家的下人,你這一嫁過去,就是別人家的管家娘子,再叫不得一聲良人。以後你生的子女,也全要入了奴籍,問我會不會後悔。我和你外婆說,人這輩子,過成什麽樣誰也不知道,只要人好,不就成了。我嫁了你爹快二十多年,到現在,都沒後悔。并不是你爹許我吃的穿的,盡我花用,是你爹待我好。”
“娘,我知道,你別說了!”嫣然見鄭三嬸說起以前的事,忍不住擡頭阻止,程瑞如已經給鄭三嬸跪下:“嬸子,我曉得,嫣然她不信我,怕我口花花,可我對嫣然,确是一片誠心。等我和嫣然定了親,以後,您和三叔,就是我親爹娘。我既肯娶嫣然,又怎會不認她的娘家?”
說着程瑞如就給鄭三嬸連連磕頭,鄭三嬸立即把程瑞如拉起來,心疼地說:“好孩子,快些起來,哎,你的心,我和你三叔是知道的,可是女大不由娘啊!”程瑞如看向嫣然:“嫣然,我曉得,你要我拿出誠心來。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日說過的話!”
這話說的越來越熱,嫣然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才對鄭三嬸道:“娘,我還是進去了!”程瑞如想上前叫住嫣然,鄭三嬸已經拉住他:“傻子,我閨女她,已經答應了!”
真的,答應了?程瑞如瞧着嫣然開門離去,有些不相信地問鄭三嬸:“嬸子,嫣然她,真的答應了?”鄭三嬸點頭:“這是自然,我們都商量好的了。你這傻孩子,剛才那麽用力地磕頭,進來,我給你拿藥酒幫你擦擦!”
程瑞如用手摸摸額頭,覺得額頭微微有些疼,但大事已定心裏就放松許多,笑着道:“這點不妨事!”
“不是什麽妨事不妨事。我啊,是怕你本來就傻,這樣磕下去,變得更傻了,我女兒嫁這麽一個傻子,以後還怎麽過日子!”鄭三嬸的話讓程瑞如比吃了蜜還甜,笑着道:“只要嫣然聰明就好,一個家,有一個當家人就可以了。”
這話讓鄭三嬸微微一笑,這件事,也就算定下,剩下的也就是等曾之賢出閣,把嫣然放出去,到時再遣媒來交換庚帖,三書六禮地過門。
“那位程爺我雖沒見過,不過聽你這麽說,他也算誠心!”畢竟嫣然再好,身份擺在那裏,嫁個殷實商家不成問題,可要嫁給現在的程瑞如做正妻,難免會有人覺得身份欠缺。
“小姐又取笑我!”嫣然雖這樣說,但面上還是有微微紅色,曾之賢拍拍嫣然的手:“怎麽是取笑呢?嫣然,說句實在話,若非身份所限,你這樣的品貌性情,別說嫁那位程爺這樣的,就算嫁比他更好的,也綽綽有餘!”
嫣然現在對這樣的話已經不會再動容了,畢竟這是與生俱來改變不了的,只淺淺一笑,沒有說話。曾之賢瞧着嫣然,從她的發她的眼一直瞧到她的下巴,接着就笑了:“不過,你果真是個有福氣的。嫣然啊,我覺得,以後你……”
“小姐再這樣贊嫣然,就要把嫣然贊的臉紅不止了!”月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接着月娟挑起簾子走進來,曾之賢瞧着她:“怎的,難道我沒贊過你?”
“小姐當然贊過我,不過不像贊嫣然這樣!”月娟笑眯眯說了句就對曾之賢道:“那邊宅子我已經去瞧過了,什麽都有,小姐,您這一出嫁,我也就放心了!”
嫣然會跟着曾之賢出嫁,等那邊的人都熟練了,嫣然也就離開曾之賢回家。月娟就不跟着曾之賢一起過去,她爹娘已經給她說了一門親,是個綢緞莊裏做夥計的,一年也能掙三四十兩銀子,家裏就有個老娘,一個姐姐已經出嫁。只等曾之賢出嫁,月娟回家就操辦婚事。
此刻曾之賢聽到月娟這麽說,不知怎的心中就升起一股淺淺憂傷,把月娟和嫣然兩人的手都拉過來,握在自己手心:“這麽幾年,多虧你們陪着我了,若非有你們,有些日子,我真不曉得怎麽過!”
“小姐說什麽呢,服侍您,本是我們應當做的!”嫣然和月娟對看一眼,異口同聲地道。這讓曾之賢笑了:“今兒啊,就別說這樣套話了,實情如何,你們比我更清楚!”
服侍主人,可也有幾等服侍的,曾之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從此,剩下的路就要自己走了,出了閣,就不再是孩子,就要樣樣自己做主,想着,竟有幾分激動呢。
嫣然和月娟對看一眼,兩人都笑了,從此,就真是另一番天地了。
日子過的很快,好像還在春日,轉眼就進了夏,入了秋,曾之賢的婚期也要到了。一應事情都準備好,陪嫁的人選都已選好,除嫣然外,還有四個丫鬟兩房家人陪嫁,石安那邊,也另尋了兩房下人在新宅子那邊服侍。
“小姐早起喜歡喝一碗蜂蜜水,可別忘了!”嫣然現在主要就不是服侍曾之賢,而是教這些丫鬟曾之賢的習慣。
☆、64 教導
四個丫鬟點頭,其中花兒點的最厲害,陪曾之賢出嫁,這個別人眼中的苦差事,對花兒來說,卻是另一個機會。
見這四個丫鬟都點頭,嫣然還想繼續說,就見果兒走過來,嫣然對果兒一笑:“你過來做什麽?”果兒對嫣然笑了笑才道:“花兒,有件事不曉得你知道不知道?”
花兒的眼眨一眨,果兒還在那猶豫,嫣然的眉不由一皺,總不會是臨到頭了,又要換人,這可不成,好容易教出來的,哪能這樣換掉?嫣然正要問果兒,果兒已經把花兒的手一拉:“算了,你出去就曉得了!”
這下幾個人都愣住了,花兒求救地看着嫣然,嫣然的眉皺起:“果兒,這到底怎麽了?難道說要換人,這可不成,好容易教出來,大小姐又點頭了!”
“是有人要來贖小婵姐妹!”果兒見瞞不住,只得說出實情。贖人?這侯府的下人被打發的多了,理由各種各樣,但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要來贖!嫣然不由愣住,果兒的眉也皺緊:“哎,這人還等在外頭呢,夫人已經曉得了,說讓小婵姐妹去瞧瞧,若的确是她姐妹的親人,願意走,就跟了去,畢竟骨肉團圓也是好事!”
“我不願意走!”花兒只一瞬就決定了,幾乎毫不遲疑地給果兒跪下,果兒愣住,花兒已經對果兒道:“我爹娘我又不是不明白,土裏刨食的,哪裏能尋出這麽一筆銀子贖我們,這裏面,定有蹊跷,況且我們姐妹在侯府這麽些年,受的恩重了,哪能就這麽一撩就走了!”
“這話說的有理,可也不能和我說,是夫人說的。罷了罷了,橫豎,你和我出去走一遭吧!”果兒也能猜到花兒只怕不願意回去,畢竟跟了曾之賢出嫁,以後就是能被倚重的,石安只要前程好,宰相門前還七品官兒呢,更何況是那前程好的貼身人?再說石安的前程,在可預計的未來,都不會差。她和小婵兩人,鑽頭覓縫的,不就為的能紮下根來?這個當兒走了,花兒又不是傻子。
花兒見果兒還是要帶自己走,牙一咬就站起身,不往別處,就往曾老夫人上房跑。這下果兒和嫣然都大驚失色,花兒想不想走那是一回事,可驚動了曾老夫人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花兒往前跑,果兒和嫣然就在背後追,又不敢出聲,只是飛快地跑。花兒這一拐過彎,可巧就見曾老夫人正在曾少夫人的陪同下走出上房。花兒大喜,沖過去跪到曾老夫人身前:“奴婢給老夫人磕頭,奴婢受侯府的恩重,尚未補報,還求老夫人給奴婢一個機會,讓奴婢補報!”
曾老夫人正和曾少夫人說話,花兒這一跪倒,吓到曾老夫人,再一聽她說的話,曾老夫人的眉不由皺起,此時果兒和嫣然都已趕到,見花兒已經跪在曾老夫人跟前,急忙也上前跪倒,不等曾老夫人示意,果兒已經把事情來由原原本本說出!
“你這孩子,可真是傻,你爹娘既能想到你,把你贖回去,也是一片好心,況且你骨肉團圓,也是做了件好事,怎的你還不願?”曾老夫人聽果兒說完就對花兒道。
花兒已經嗚咽起來:“老夫人說的有理,原本這是好事,可是奴婢想着,進侯府這麽些年,一直沒報答過主人,若被贖出去,哪能報答主人?因此還求老夫人開恩,給奴婢一個報答的機會!”
曾老夫人怎不明白花兒這是為什麽想要留在侯府,眉不由皺起,嫣然的眼角看見曾老夫人皺眉,曉得花兒這話惹曾老夫人不歡喜了。既然這花兒說的情真意切,況且這樣的人,伺候起主人來,會更精心。于是嫣然道:“回老夫人,這花兒是原本定了,陪小姐出嫁的!”
陪嫁的人?曾老夫人本想讓人把花兒帶下去,聽的這人是定下陪嫁的,這就不能了。細細地往花兒面上瞧去,不由笑了:“我真是老了,記性不好了!這幾個人,那日我都瞧過,我還和她們說,要她們必要好好地服侍大小姐,怎的今兒全忘了?還有你夫人,怎也給忘了?”
這話裏有些埋怨趙氏沒問清楚就來這麽一手,畢竟花兒是陪嫁人員,要怎樣都要先問過曾之賢才好。曾少夫人忙道:“這些日子,婆婆既要忙着過節,又要準備大妹妹出嫁的事情,想必那些下面的人并沒回明白,只說有這麽一家要來贖人,并沒說這要贖的人裏面,有一個是要陪大妹妹出閣的!”
“你說的對,這些人裏,總有幾個不肯細細說清的。既然這樣,她既執意不肯去,你大妹妹這裏又要人陪着出嫁,就去告訴那家,說不肯去。”花兒聽的這話,大喜過望,急忙給曾老夫人磕頭,見曾老夫人要走,花兒又道:“還請老夫人開個恩典,讓奴婢去見見親人,和他們說了在府中的情形,想來他們要來贖,也是惦記着奴婢。若曉得奴婢一切都好,也就不會贖,只記得主人家的恩典了!”
這話讓曾老夫人很滿意,對花兒點頭,嫣然不由瞧花兒一眼,沒想到這花兒,口齒也變的極其伶俐了。花兒的心這才放下,等曾老夫人走了,這才對果兒道:“人在哪裏,帶我去吧!”
果兒細細地瞧了瞧花兒才撇一下嘴:“在外頭呢,我帶你去!”等轉身時候,果兒才悄悄地對嫣然道:“姐姐,幸虧你要出去了,不然這樣的人,還真是難對付!”嫣然淺淺一笑,拍下果兒的手。果兒對着花兒的背影做了個鬼臉,也就追上她離去。
“聽說,花兒見了那家人,那家人就要上前來抓花兒,吓的花兒登時大哭起來。落後趕來的小婵見了這樣,說這家子并不是她的家人,鬧成了一團。最後,這家人還是被趕走了!”月娟對曾之賢道。
“這倒奇了,真不是她家的人,怎的把父母姓甚名誰,從哪來,說的一清二楚?況且,這侯府也不是一般人能來訛詐的!”曾之賢的眉頭不由緊皺。
“這有什麽,這京裏,最不缺的就是京花子,只怕是有那想騙錢的,膽大包天來侯府騙人也說不定!”嫣然端着洗好的果子進來,給曾之賢放在一邊。
曾之賢用銀叉叉了一塊果肉才奇怪地問:“要訛詐,訛詐外人是有的,可上侯府,這還是頭一回!”
“這件事,只怕……”月娟把後面的話給咽下去,就笑着道:“罷了,小姐橫豎要出閣,這些事,也不用操心!”
曾之賢怎不明白,月娟的意思,這件事,只怕是有內鬼作亂,不然的話,就算真想贖,哪是這樣輕易就能把話遞到趙氏耳裏,又讓趙氏輕易點頭,甚至沒提身價銀子的事。雖說侯府向來大方,可這叫喊着要贖人,總要拿着銀子來,而不是連銀子都沒拿來。一副吃定侯府的樣子。
“這件事,你辦的,很不妥當!”曾老夫人聽的這件事的始末,一向不理家事的她,罕見地讓人把趙氏叫來,開口就是這麽一句。這讓趙氏急忙站起:“是,婆婆說的是,媳婦沒打聽清楚,想着這一家團圓是好事,就讓人去辦了!”
“不是為的這個,而是既要來贖人,總要知道底細,你連底細都不知道,誰知道這是真親人還是假親人。況且就算是真親人,也要問上一句,免得把人贖出去,你當是做了件好事,誰知轉手就賣到那些肮髒地方,這不是作孽嗎?”曾老夫人的聲音很平靜,趙氏的額頭已經全是汗:“婆婆說的是,媳婦這些日子太忙,也沒想到這個!”
“不是你沒想到,只是你覺得,和你說話的這人,不會騙你吧?”曾老夫人一語點破,趙氏的頭又垂下去。曾老夫人嘆氣:“其實呢,你別的都好,就是有時有些私心太重。媳婦啊,你是侯府當家人,以後,還要瞧着你媳婦當家,這凡事都要多想想,想妥帖了,才不會出錯!”
趙氏這下站不住了,跪下道:“婆婆教訓的是,回頭媳婦就去申斥他們!”這才算讓曾老夫人微微點頭,接着嘆道:“這做上人的,總覺得自己身邊人不會騙自己,可這人啊,哪有真正一個心的?聖人們比我們這些女人,要有見識多了吧,可身邊還是會有奸人,更何況是你我這些女人身邊的人?”
趙氏連應幾個是字,又行了禮,這才退出去。曾老夫人垂下眼,看着這一茬又一茬的人來來去去,這日子,就過去了。
“祖母!”曾之賢從裏屋走出,偎依在曾老夫人身邊。
“都聽見了?”曾之賢點頭,曾老夫人這才道:“這人心啊,是最難琢磨的。能在你伯母身邊服侍久了的人,定是你伯母的心腹,你伯母也定認為,他們和她是一條心的,所以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可是就忘了這點!”
☆、65 出府
“那來贖人的,真的是騙子嗎?”曾之賢的話讓曾老夫人笑了:“是不是騙子,又有什麽意思?這件事,你伯母錯在太聽信他人,贖一個人,不過是件小事,可是誰知道這來贖人的是什麽人?這件事上能受別人的哄騙,以後呢?這當家人就成了擺設,就成了閉着眼睛任人擺布的木偶!這得寵的下人,在外胡作非為的,我聽過的不是一樁兩樁了。人家盛的時候還好,人家若一露頹像,那就人人來挖,瞬間就敗了。”
“孫女明白了!”曾老夫人拍拍孫女的手:“以後你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我雖不是你的親祖母,可我對得起你的祖父,這就夠了!”
這是曾老夫人在曾之賢面前頭一次提起這件事,也是最後一次。不管曾老夫人是出于什麽目的才對曾之賢好,這都足以讓曾之賢感念,她起身,鄭重在曾老夫人面前跪下,莊重行禮。
曾老夫人并沒扶起她,而是瞧着她:“這道理,是我祖母講給我的,以後,我也願你能講給你孫女!”曾之賢再次行禮:“孫女謝過祖母!”曾老夫人點頭:“去吧,以後的路,就是你自己一個人走了。梧哥兒也十一了,我瞧他很知事,你放心!”
曾之賢又磕一個頭,這才站起,轉身往外走,曾老夫人嘆氣,接着輕聲道:“紅玉,我覺着,你孫女,倒是個天生少奶奶的命,就是不曉得,你知不知道!”自然是沒有人回答的,紅玉,已經過世整整十年了!
曾老夫人看着外面,外面依舊陽光燦爛,仿佛可以聽到傳來少女的笑聲,這輩子,就這樣過去了。富貴尊榮也好,什麽也罷,就過去了。
花兒姐妹這件事,并沒翻起多大波瀾,不過在曾之賢出嫁後,趙氏身邊最得用的一個心腹婆子,突然犯了事被攆到二門去,被人說了好久,都想打聽到底為什麽犯了事,可是打聽不出來,這事,也就過去了。
“你服侍我一場,我也沒什麽好東西送你,這金頭面,是舅母送來給我添妝的,你若不嫌棄,就拿去。等你出閣時候給你做添妝用!”秦家家事不過平平,說是金頭面,裏頭全是空心的,拿這套頭面出來而不是別的,并不是曾之賢小氣,而是表示對嫣然的重視。嫣然已經給曾之賢跪下:“多謝小姐了!”
曾之賢出閣已經兩個多月,已經做了婦人打扮,見嫣然這樣就急忙把她拉起:“以後休要如此了!”嫣然的名字已經在侯府的下人名冊上抹掉,不好落在鄭三叔那邊,而是落在鄭家鄉下的莊子那裏,從那一刻起,嫣然就不再是奴婢,而是良民了。
雖說有一日為奴,終身奉主的俗語,但誰家主人也不會在被放出去的下人面前故意做折辱之舉。特別是對丫鬟來說,誰知道這丫鬟以後嫁的人生的兒子會不會發達,到時享了诰命,做出折辱之舉,只會被罵輕薄絕不會笑話那丫鬟的出身。
“小姐待我的好我一直記得!”嫣然站起,看着曾之賢認認真真地說。曾之賢覺得眼睛有些酸,用手揉下眼睛才道:“別說這樣的話,我待你好,是因為你值得。嫣然,你出嫁,只怕我不好去。但我要和你說一句,這是當日祖母對我說的,這以後的路,就要自己走了,千萬要小心地走!”
“會的!”嫣然點頭!以後的路,或許會比在侯府艱難,但一定會努力地走下去。嫣然對着曾之賢露出一個笑,曾之賢回以笑容。
花兒已經掀起簾子走進來:“奶奶,鄭三叔已經來接嫣然姐姐了!”曾之賢拉一下嫣然的手,嫣然對曾之賢點頭,也就抱了那個匣子,走出屋子離去。
花兒把簾子放下,恭敬地立在曾之賢身邊,曾之賢擡頭看着她,突然一笑:“你不用跟在我身邊,去送送你嫣然姐姐!”花兒立即應是,接着就小聲地道:“可是,我怕,怕……”
“沒什麽好怕的,去吧!”花兒這才一步步蹭出屋子,曾之賢輕嘆一聲,這人,走到什麽時候,身邊的人都會慢慢地一個個離開自己。
“真的難過了?”石安的聲音突然響起,曾之賢急忙把眼角的淚擦掉,看向石安:“你什麽時候進來的,我怎麽不曉得?”
“還不是小程,生怕我一個反悔不把嫣然給放出來,日日纏着我,曉得今兒是鄭家來接嫣然的日子,早早就過來了,我被他纏不過,只好借口說,要進來瞧瞧,才算擺脫。一進來就見你在這掉眼淚呢!”
石安的話讓曾之賢不好意思了,低頭嘀咕一句:“誰掉眼淚呢,被風吹迷了眼!”真的嗎?石安的頭探過來,這讓曾之賢的心吐地一跳就推他:“這大白天的,你這樣,羞不羞?”
“我哪樣?我怎麽不知道呢?”石安本沒別的意思,被妻子一說就覺得,有點別的意思也不錯,伸手把曾之賢圈在懷裏。越說他還越過分了,曾之賢把丈夫推開:“這二月就要開會試了,你不去溫書?還有,小程大爺可還等在外頭呢,難道你就讓客人這樣等着?”
“他啊,一見了嫣然,就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不用理他!”石安施施然地說着,接着就道:“至于會試,這你更加放心,我雖不能說自己是狀元之才,可定會中在二甲,絕不會讓人笑話的!”
曾之賢噗嗤一聲笑出來,方才想的不對,還有丈夫會陪着自己,他們會白頭到老,不會分離。
這條路,嫣然這兩個多月已經走了許多遍,可今日卻覺得,這條路格外地和平常不一樣,從此,就再不是侯府的奴婢,再不用受身份所限,而是良民,可以三書六禮,任人聘娶的!
嫣然走到鄭家人等的地方,鄭三叔正在那和這邊的管家說話,這邊的管家也是從侯府出來的,正在那一口一個對鄭三叔說恭喜。鄭三叔笑的眼都快沒了。
嫣然走過去,這管家已經一眼瞧見,笑眯眯地道:“吆,程大奶奶來了!”這讓嫣然的臉一下羞紅。鄭三叔已經笑呵呵地道:“這啊,還沒過門呢,早呢早呢!”
“鄭三叔,你就別說這早的話了,今兒啊,一大早,你那位女婿就過來了,磨着姑爺問姑爺什麽時候把人放出來,一副晚一步姑爺就會反悔的樣子。”旁邊一個小厮插話,這邊的管家已經呵呵笑道:“要說呢,這放出去的,嫁的好的其實也有,可是像這位姑爺這樣誠心的,還是頭一次見!”
這話說的嫣然的臉越發紅,花兒已經走到嫣然面前,笑着道:“這是嫣然姐姐的福氣,以後再來,那就不再是嫣然姐姐,而是程大奶奶,要磕頭要賞錢!”
“連你這個小蹄子也跟着他們取笑我!”嫣然啐花兒一口,花兒攤手:“怎的,嫣然姐姐,我說的不對嗎?你可要和我說說,哪點說的不對了?”
“對,你們說的都對!”程瑞如得到小厮的通風報信,曉得鄭家已經來接嫣然,嫣然已經拜別了曾之賢,急匆匆往這邊趕。老遠就聽見他們的說話聲,不由喜上眉梢,笑着答應。
“要你來說什麽?”嫣然瞧見程瑞如就這樣出現,臉上紅的都快燒起來,啐着程瑞如,花兒已經跳到程瑞如跟前伸出手:“程大爺,給賞!”
“賞,都要賞!”程瑞如順手扯出一個荷包,也不管裏頭有多少銀子,就丢給花兒。花兒把荷包接過,扯開系繩,瞧見裏面裝了好幾個金锞子,歡喜地叫了一聲,就拿着荷包對嫣然搖一搖:“程大奶奶,多謝了!”
嫣然狠狠地白一眼在那笑的喜不自勝的程瑞如一眼,只招呼鄭三叔:“爹,我們回家吧,不理這些人!”鄭三叔心裏也是歡喜無限,女兒嫁了個好女婿,這才是好事,聽女兒招呼就笑着說:“好,回家!”
嫣然出門上了車,程瑞如就要跟着過來,嫣然阻止他:“你啊,自己走路去吧!”程瑞如也不以為意,這邊的下人們已笑成一團。鄭三叔跳上車轅,對車夫招呼一聲就對程瑞如道:“程大爺,你還是別處去找車吧!”
嫣然這才把車簾給放下來,臉上的喜悅再也藏不住,從此以後,就真應了祖母說的話,而不是繼續在侯府做下人了!
似乎連陽光都要更燦爛些,嫣然看着這樸素的馬車,笑容一直很動人,以後,就不一樣了,再不一樣了。
車到鄭家門口,早有人把鞭炮點響,嫣然掀起車簾,鄭三叔已經跳下車轅對嫣然說:“下來吧,你娘必定要這樣,說了也不聽!”嘴上抱怨,鄭三叔臉上可是笑着的。
“這和你原來回來可不一樣,別聽你爹的!”鄭三嬸早已迎上來,剛說了一句,程瑞如就從另一邊冒出來:“岳母這主意好!”
☆、66 嫁妝
程瑞如的話惹來衆人大笑,嫣然的臉更紅了,本還想和周圍鄰居打招呼的,聽到這陣大笑就推開門飛快地走進自己家。門關上時候,聽到外面又傳來起哄,“害羞了,真害羞了!”程瑞如滿臉笑嘻嘻,團團對周圍作揖:“今兒啊,是……”
話沒說完就被鄭三嬸拍一下:“去,這還輪不到你說話!”程瑞如忙給鄭三嬸作個揖:“是,岳母說的是!”鄭三嬸掩不住滿臉喜色:“今兒啊,本該辦幾桌酒的,不過各位也曉得,還有幾個月我家閨女就出閣了。因此也不辦酒了,等到時一起,列位都還有事忙,我也不多留了,還請多包涵包涵!”
周圍鄰居也只是來湊個趣,自然口裏取笑兩句也就各自散去。程瑞如喜氣洋洋,就要進鄭家,擡眼瞧見旁邊站了個人并沒走,細一瞧就笑了:“小容,你今兒怎麽得空過來了?”
容畦咽下心中的種種酸澀,對程瑞如露出笑容:“今兒是程大哥你定親的喜日子,我怎不來?”程瑞如拍一下額頭,就笑了:“是,是,我怎麽忘了,哎,岳母啊……”
程瑞如這一口一個岳母,叫的鄭三嬸十分歡喜,卻讓容畦心中如被刀割,但這事怪不得別人,只能怪自己。容畦對走過來的鄭三嬸拱手道喜。鄭三嬸本就喜歡容畦,此刻瞧着容畦越發順眼,只恨自己閨女生的少了,不能把容畦也招做女婿,不然的話,這樣兩個孩子都做了自己女婿,那才叫頭一份的榮耀。
鄭三嬸笑眯眯對容畦道:“容小哥也來了,你也不是外人,快些進去坐!”容畦點頭,又對一邊的鄭三叔拱手,鄭三叔今兒的笑容就沒變過,見容畦對自己行禮就伸手拍着他肩膀:“哎呀,若不是身份限制,還真想……”
鄭三叔說着就笑了,并沒說完,鄭三嬸白自己男人一眼:“得了,你今兒出來時候也長了,還不趕緊進去?”鄭三叔遵了吩咐,坐上車讓車夫把車往侯府那邊趕去,還要去謝侯府主人呢。
程瑞如已經笑嘻嘻地拉着容畦進門:“小容,你啊,什麽都好,就是這點不好,太拘禮。這雖是我岳母岳母家,可你也是熟人,還要像客人似地站在外頭做什麽?”
鄭三嬸已經讓小丫頭去倒茶端點心,聽了程瑞如這話就點頭:“說的是!哎,容小哥,你要不嫌棄,等我給你尋摸個,我娘家那邊是小家,只怕你瞧不上。這邊的呢,又多是丫鬟。倒是……”
這話讓容畦心中越發酸了,他接過丫鬟遞上的茶,努力讓面上笑容不變:“多謝嬸子了。我的婚事,叔叔說,”
“說句容小哥你會惱的話,你叔叔呢,想為你攀個高親,可這高親,哪有這麽輕易攀的?”容畦的叔叔房裏雖然姬妾不少,也生過兒子,可都沒養大就夭折了,現在只有一個女兒在身邊。容畦的叔叔打算是讓女兒招婿承襲家業,可又怕女兒沒有哥哥弟弟子啊旁幫襯,到時自己一閉眼,就被女婿欺負。因此也收了幾個侄兒養在身邊,以後好給女兒女婿做個臂膀。
只是這樣一來,容畦的叔叔對這幾個侄兒,既要用也要防,這幾個人的處境,就算不得特別好。特別是在婚事上,那幾位已經成婚的,都是磕磕絆絆的。容畦回京這些年,雖然不說這些,但鄭三嬸察言觀色,怎會瞧不出容畦的真實處境?
此刻聽鄭三嬸說出實話,容畦不由淺淺一笑,接着就道:“男兒家,總要先立業再成家,不然的話,別人家嬌養長大的女兒,嫁了我,難道還要讓她跟我吃苦不成?”
這一句讓鄭三嬸嘆氣:“哎,容小哥,你可真是個好人,我啊,只恨閨女生的少了!”
“岳母說的是,不然的話,我們這好友又做了連襟,這才叫一樁佳話呢!”今兒程瑞如歡喜異常,自然是鄭三嬸說什麽都好。鄭三嬸噗嗤一聲笑出來:“得,認得你這麽些年,從不曉得,你的嘴啊,也能這樣抹了蜜似的!”
“岳母,小婿的嘴可不是抹了蜜似的,本來就是這樣!”程瑞如又叫起來,容畦不由擡頭往裏屋瞧去,隔了這繡了蘭花的簾子,背後就該是自己的心上人。可很快,就不能去想她了。她是自己結義兄長的妻子,是自己的大嫂,是自己,永遠都不能去觊觎,去想念的人。忘了,該忘了,而是要笑着祝他們白頭到老,恩愛白頭!
嫣然聽着外頭的笑語,也不由勾唇一笑,這一切,好似遙不可及,可現在就在自己手邊,觸手就能碰到。嫣然瞧着櫃子裏桌上床下塞得滿滿當當的東西,這裏不少都是自己的娘給自己準備的嫁妝,從很小的時候就準備的。
“哎,他們都走了,你也好出去院子裏面坐坐,這樣在屋裏呆一日,不悶嗎?”鄭三嬸掀起簾子,瞧着女兒笑吟吟地道。
嫣然走到自己娘身邊,抱着她的膀子偎依過去:“娘,我現在,不是在做夢吧?”
“你這孩子,哪是在做夢呢?你出來了,以後,再不會進去了。而且,就要嫁了。是坐花花轎子,大紅衣衫吹吹打打正正經經出閣去做正頭娘子,不是被人收房,也不是去做妾!”
說着鄭三嬸就指着那些東西:“瞧瞧,這些嫁妝也要跟着你去。到時啊,可是排場呢!”
“娘,我不想要那些排場,就覺得,這樣就好!”嫣然靠在娘的肩頭,唇邊的笑容一直沒變,這讓鄭三嬸的聲音放柔一些:“我的兒,說什麽傻話呢,你是嫁去富家做主母,自然要越排場越好,不然怎麽鎮的住那些人?”
說着鄭三嬸就把女兒拉了坐下,把這些東西一一指點,除了那些主人家賞的,還有嫣然的祖母留下的,還有鄭三嬸從女兒很小時候就攢的,七七八八加一起,光首飾頭面就有七八套,珍珠的寶石的金的銀的。好料子就足足兩箱子,綢的緞的絹的羅的。鄭三嬸又拉出一個小箱子,裏面是滿滿當當新鑄的大小元寶,大的五十兩,小的十兩五兩。
數了數,光大元寶就有十個,小元寶十兩的二十個,五兩的三十個,總共八百五十兩,全給嫣然壓箱。看着這一片銀光閃耀,嫣然忍不住吸了一口氣:“娘,這些,不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