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0)
“你是不是覺得少了?我和你爹,這輩子就嫁這一回女兒,要不是怕人說,本來你爹是要湊兩千兩給你的!”鄭三嬸打斷女兒的話,嫣然忙搖頭:“娘,我不是嫌少,是太多了,我們畢竟只是下人!”
“所以只有這麽些。不過你爹給你準備了個小莊子,不大,兩百畝地,難得的是水好,到時你想種些什麽吃都成!”見鄭三嬸又要去翻箱倒櫃,嫣然急忙阻止:“娘,家裏可不是只有我一個。”
“你是擔心你哥哥弟弟,嫣然啊,我就和你說一句實話,你哥哥你是曉得的,你弟弟呢,雖說現在沒上名冊,可誰知道以後呢,若不被放出來,還不是這鄭家的小厮,我們的東西留給他,也不過是白給,倒不如全給了你!”見自己的娘傷心,嫣然忙伸手抱住她的肩:“娘,對不住,我不該這樣說!”
“傻丫頭,娘不過說句實話,并不是傷心!”鄭三嬸把眼角的淚擦掉,摸一下女兒的臉:“我閨女能風風光光嫁出去,我啊,比什麽都高興!”
娘,嫣然又叫了一聲,把娘的肩膀抱緊。鄭三嬸貼住女兒的額頭,有些事,得一就別想着二了。
在門邊的鄭三叔聽到裏面傳來的對話,腳步停頓,也許,為了以後,女兒的孩子,該想法出去了。在侯府做大管家,風光是風光,可那個奴字,怎麽都擺脫不了。
“你是在怪我?”鄭老爺子聽到鄭三叔的話,眉頭不由皺緊,孫女要出嫁,還嫁的那麽好,鄭老爺子也就從鄉下進城,一來過年總要去給舊主人們磕頭,二來過年後嫣然要去鄭家鄉下的莊子待嫁,順便把孫女接走。誰知鄭老爺子才進來不久,兒子就說了這麽一件事。
“爹,兒子并不敢怪爹,只是爹,嫣然現在嫁的這麽好,比不得幾位姑母,都不過嫁在那樣小戶人家,若有一日,外孫們得了功名,別人問起,你外祖家是什麽人家,難道要他們說,是某侯府的下人管事?”鄭三叔急急分辨。
“你還是在怪我,當初你上頭有兩個哥呢,可他們都在外頭,現在在鄉下,也是使奴喚婢穿金戴銀,連你的侄女,都嫁的很好!只有你,只有你,是在侯府做下人!”鄭老爺子語氣沉痛。
鄭三叔已經哭出來:“爹,兒子真的不是在怪您,兒子曉得,這是兒子的命,可是,兒子不願意,再讓您孫子,您重孫,繼續這樣!爹,兒子曉得,讓兒子進去府裏伺候,也好保住哥哥們在外頭的風光。可是爹,兒子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67 承諾
已是有妻有子,已是兒女将要各自嫁娶,已是将要抱孫的年紀,鄭三叔覺得喉嚨越發哽咽,用手掩住眼,并不是沒怪過自己的爹的,可這又有什麽法呢?
“老三,這件事,我知道了,不過你也曉得,這件事,沒這麽輕易!”也許是看不得自己兒子傷心,鄭老爺子總算說了這麽一句。鄭三叔擦掉眼裏的淚瞧着自己的爹,眼裏有希冀。
畢竟,他們各自長大了,再不是當初的孩子了,鄭老爺子心中嘆了口氣才道:“可你更要曉得,若沒有侯府庇護,日子過的沒這麽好!”
依托主人,求的就是一個庇護,不然那麽大的一筆錢財,怎麽才能保住安康?鄭三叔對鄭老爺子恭敬地道:“爹,兒子曉得。可是,現在的鄭家,也不是以前了!”
鄭老爺子瞧着自己兒子,過了許久才道:“慢慢來吧,這件事,橫豎沒有個幾年做不成!”只要答應就好,小兒子今年不過三歲,十歲之前,鄭三叔還是能讓兒子不進侯府當差的。七年,這件事總該做到了。
見兒子給自己行禮,鄭老爺子示意他起來:“孫女婿既是你們舊識,聽的家事也不錯,這樣很好,既做了這樣人家主母,總要帶幾個人去,等去到你哥哥那裏,我已經讓你二嫂備了幾個人,由她去挑罷!”
鄭三叔忙應是,鄭老爺子又道:“到時你哥哥嫂嫂,都有幾樣添妝的,你拿上就是,總也要謝你們在府裏勞累!”這是刺自己的話,鄭三叔的眉不由一皺。鄭老爺子又适時開口:“老三啊,我這輩子,也不過是為了鄭家好,并非克扣你,你可曉得?”
畢竟還是分了親疏,鄭三叔心裏嘆氣,但面上依舊恭敬:“爹的教誨,兒子記得!”鄭老爺子又點一點頭,這才站起:“我也該進去給老夫人們磕個頭才是,你帶我進去吧。”
鄭三叔應是,恭敬在前面帶路。嫣然已經從後面轉出來,瞧着那空空的椅子不由嘆氣,畢竟祖父心裏,想的和父親想的不一樣。想到父親是為的自己,才想要從侯府出來,嫣然心裏又歡喜起來,爹爹真的很疼自己。為了爹娘的疼愛,也要把以後的日子過的很好,過的非常好。
容畦匆匆跑進程家宅子,程家管家早已認得他,見了就上前行禮:“容大爺來了!”容畦嗯了一聲就道:“程大哥約了我,他這會兒該好了吧!”
那管家急忙阻止:“還請容大爺在這稍坐,我們大爺在見客呢!”見客?還讓自己回避?容畦不由笑了:“什麽樣的客人連我都不能見?”管家已經讓小厮端茶過來,自己在那打橫相陪:“這位客人是族裏的爺帶來的,您也曉得,所以,小的不敢請您過去!”
程瑞如和族裏的龃龉,容畦已經知道,既然這管家這樣說,容畦也就坐下:“這人可真是的,一見得了勢,就立即湧上來了!”管家笑着說兩句。
此刻廳上雖沒劍拔弩張,但也談不上氣氛松快,程瑞如的眉皺的死緊:“當初我落魄的時候,怎不見你家來說這婚約,此刻我和別家已定了親,你家倒說起這事,這也太欺負人了!”
“妹夫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當初我們舉家在外,哪曉得還有這件事,這回上京,本就想尋到你然後完婚的。我家若真想別嫁,為何我妹妹今年都十九了,尚在閨中?”說話的男子的眉皺的很緊,十分不滿。
“阿弟,我就說你孩子家不懂事,真以為這婚約是說着玩的?這世上,想要別娶的事情多了,可是沒有哪家,是婚約尚在,就和別人另定親的。”程堂兄不冷不熱的一句話,讓程瑞如火氣立即上來:“你好意思說,當初是誰說連我岳家都不肯收留,讓我滾的遠遠的?”
程瑞如的話并沒讓程堂兄動容,他只對對面坐的男子拱手:“宿兄,抱歉,當初阿弟孩子心性,也不曉得聽了些什麽話,以為婚約已經被撕毀了,哪曉得你們家裏,一直把婚約記得牢牢的!”
宿大爺點頭:“這是自然,這婚事,本就是兩家老人當初定的,我們怎會反悔。倒是妹夫不管青紅皂白,就另定了一家,着實太……”
“不管你們怎麽說,這門妻子,并不是我想娶的,我想娶的,只有鄭氏,她才是我的妻子。”程堂兄和宿大爺對看一眼,接着程堂兄就笑了:“果然是孩子,誰也沒讓你不娶鄭氏!”
“我家妹子,素來賢惠,定不會不許妹夫你納妾寵婢的!”這話一說出口,就跟戳了程瑞如的心一樣,他惡狠狠地看着宿大爺:“胡說,我的妻子,怎能做妾?”
“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們,也只有上公堂了!”宿大爺并不意外程瑞如這樣說,只淡淡地道。
“上公堂就上公堂,誰怕誰?”程瑞如的火氣也上來了,程堂兄呵呵一笑:“阿弟,你果然年輕,難道不曉得,這樣上公堂,鄭氏只會被斷離,你永遠都娶不到她!”
“停妻再娶,杖一百,徒一年,後妻斷離!妹夫,這先後之語,我沒吓你吧!”宿大爺适時說出這麽一句。不能娶嫣然,不,這絕不可以,可是,讓嫣然做妾,這更不可能,當初答應的好好的,娶嫣然是為妻,是這一生唯一的妻子。
見程瑞如面上神色,宿程兩人對看一眼,相視一笑。當初宿家确實有退親另擇的打算,無奈宿小姐抵死不從,上吊都吊了兩次,吓的宿太太說兒子們的不是,又打聽的程瑞如有了錢,這樣貿然上門,只怕會被程瑞如退親,這才慢慢等待,等待這邊和鄭家定了親,宿家這才上門,取的就是一擊即中的打算。
“這客人,看來說的定是要緊事,都這會兒了,還沒出來!”容畦的茶都喝了好幾杯,和管家也扯了許多閑話,就是不見程瑞如的影子,容畦耐不住,于是開口道。
“說的是,怎麽這會兒都沒出來?”管家也皺眉,打算讓小厮再去問問,就聽到那邊傳來聲音,管家笑道:“出來了!”果然不一會兒就見程瑞如走進來,容畦忙起身相迎:“怎麽這會兒才出來,你不是說,要我陪你去看鄭老爺子?還說,要多帶些禮物去,禮物呢,備好了嗎?”
程瑞如神色恍惚,方才宿家的提議,的确很不錯,可這樣就是騙了嫣然,就是騙了自己最喜歡的那個女子。可是若不接受,宿家就要上公堂,就永遠不能娶嫣然。程瑞如心裏想的,一直都是這件事,聽到容畦的聲音這才擡頭,這神色落在容畦眼裏,容畦立即皺眉:“怎麽了,你這一臉不好?是不是你兄長他們又說什麽?”
不能露出一絲行跡,露出了,就不能娶嫣然了。程瑞如急忙抹了一把臉才對容畦道:“沒事,沒事,不過是我堂兄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哎,說什麽和我之間是兄弟情深,小容,我的兄弟,只有你了!”
說着程瑞如拍拍容畦的肩,手卻沒有離開容畦的肩頭:“小容,你我弟兄,要永不反目,永不背棄才是!”容畦被程瑞如突如其來的話說的一笑:“程大哥,當日我們就說過了,永不反目,永不背棄!”
“不管是為了什麽事,什麽人!”程瑞如不放心的又加了一句,容畦笑的更開心了:“這是自然,你我雖為異姓兄弟,可情分,真不比那些差!”
程瑞如放心了,只有容畦和鄭家人很熟,只要他答應,就不怕了。這件事,總要細細地,不能露一分馬腳地做了。以後,自己會補償嫣然,自己心中的妻子,永遠只有嫣然一人,鄭家,會和宿家一樣,會被自己當做岳父家,不會有差池,一點差池都不會有。宿家,會答應的,一定會答應的。
程瑞如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對容畦道:“那我們趕緊去見鄭老爺子吧!”說着程瑞如就吩咐管家把備好的禮物拿出,往鄭家去。
聽到是程瑞如來拜訪,鄭老爺子對嫣然點頭一笑:“這孩子,還算有幾分誠心,還特地來拜訪我這個老頭子!”嫣然不由臉一紅,扭身往後罩房自己房裏去。
鄭老爺子摸着胡子笑了,也就讓小丫鬟請人進來。
嫣然走進自己房裏,那裏已經挂了一襲嫁衣,嫣然的針線活雖好,不過這嫁衣也不是嫣然自己做的,而是讓繡娘們裁好料子,縫好了,再由嫣然繡上剩下的。
嫣然摸着這大紅嫁衣,上面有牡丹開放,有雲紋有花朵,有嫣然所能想到的,所有的吉祥花紋。這裏,還要再繡一朵牡丹,還有這裏,要繡上一對鴛鴦,要用蓋頭遮住,這就只有新郎才能看到。
嫣然拿出針線,在上面比着選着,唇邊的笑從沒消失,心裏越來越甜蜜,能夠親手給自己繡一件嫁衣,而不是為別人繡,這該多好。
☆、68 待嫁
除了嫁衣,還有給新郎做的鞋子,這雙鞋,是嫣然做的,最出色的一雙鞋了。嫣然把絲線放下,又拿起這雙還沒做完的鞋,這是要等成親前夕,送到新郎那邊,讓新郎穿着這雙鞋來迎親。所以,一定要做的又柔軟又舒服。
嫣然想着想着,臉不由紅了,原來嫁人,竟是這樣歡喜的一件事。
今日的程瑞如話并不太多,容畦以為這是見了鄭老爺子的緣故,畢竟鄭老爺子比較嚴肅,不像鄭三叔一樣為人随和。在鄭家用過晚飯,回去路上容畦就笑着問:“程大哥,我原本以為,你見了誰都能說得上話,誰知見到鄭老爺子,還是不敢說話!”
“畢竟是你嫂嫂的祖父,尊長在上,要尊重些!”程瑞如的話讓容畦只是一笑,并沒往心裏去,眼見程宅在望,容畦也就停下腳步:“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哎,你這人,要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就是不肯,那座院子,空落落的只有你一個,連服侍的人都沒有。虧你還住的下!”程瑞如見容畦又要走,急忙留他。
“程大哥你是要娶嫂子的人,我自然不能在你這裏住着。況且我現在的收入,還不能養得起服侍的人!”容畦的話讓程瑞如又瞪他一眼:“胡說,讓你過來幫我,一年兩百銀子,偏不肯,非要在你叔叔那裏!”
容畦又是一笑,拱手一禮就轉身離去,程瑞如搖頭,往自己家走去,剛走出幾步就瞧見宿大爺站在程宅面前:“妹夫這是從哪裏喝酒回來?”
這話裏的諷刺程瑞如怎麽聽不出?他眉一皺袖子一甩就道:“進去裏面說!”宿大爺笑嘻嘻地跟在後面,橫豎現在掌握主動的自己,才不擔心程瑞如飛得了天。至于程瑞如要說的,全盤答應就是,忍一時之氣,能把妹妹嫁過來才是最要緊的,至于那個女子,進了後宅,還有收拾不了的?或趁懷孕,或趁生病,替妹妹了結了就是,這麽點小事,就不用自己妹妹知道了。
過完年,嫣然也就和鄭老爺子回鄉下待嫁,已經說好,花轎是來鄭家莊子上迎娶的,這也是為給程家面子上好看,不然真在侯府後巷娶回去,難免會被人說閑話。
這不是嫣然頭一次來鄭家的莊子,但這一回和原先可不一樣,這回來過,之後再來,可就要被人喊姑奶奶了。想着嫣然面上就露出笑,可礙着鄭老爺子在旁邊,嫣然又不敢笑。
這瞧的鄭老爺子笑出聲來:“嫣然啊,你想笑就笑啊,別擔心,哎,當初你就那麽小小一個,你祖母和我說,這輩子,定不能讓你進侯府,可是沒想到,我還是沒做到,好在就算這樣兜兜轉轉,還嫁了這麽好一戶人家。你還是出來了,你祖母要曉得,一定很歡喜!”
“阿公,我曉得的,你對我,還是很好的!”嫣然的話裏有保留,鄭老爺子不語,接着才道:“嫣然,那日我和你爹的話,你聽到了?并不是你阿公偏心,而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阿公,我曉得,這件事,我不會和我娘說的!”嫣然的乖巧讓鄭老爺子笑了:“你這丫頭,小時候就是個鬼靈精,現在也一樣!”
嫣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外頭馬車已經停下,傳來殷勤的聲音:“老太爺,大小姐,到了!”老太爺是說自己祖父,嫣然曉得,可大小姐?嫣然還是頭一次聽到。鄭老爺子瞧一眼孫女就笑了:“以後啊,你凡事都要立起來,這些都要習慣!”
嫣然笑着應是,車簾已經掀起,小厮已經在那安放下車的凳子,嫣然已經許久沒被這樣服侍過,頗有些不習慣。鄭家的人已經迎上來,鄭大伯二伯,大伯母二伯母,鄭大哥鄭大嫂,還有嫣然的堂妹,也是烏壓壓一片。
倒讓嫣然想起原先曾老夫人出府回府時候的排場,不由咂舌,自己的祖父,在這過的,也是舒服日子。
“大侄女,這莊子比你原先來過時候,又不大一樣了,難怪你認不出來。”鄭二伯母是個能說會道的,已經笑着來拉嫣然,鄭大伯母已經嘴一撇:“我瞧啊,大侄女是瞧不慣我們這鄉下,連嫁都不肯往鄉下嫁。要曉得,那戶人家,可是很會讀書的!”
鄭大嫂的神色立即變了,這樣級別的話,對嫣然來說就跟蚊子在旁邊嗡嗡沒什麽區別,就着鄭二伯母的攙扶下了車,挨個給鄭家這些長輩行禮完才笑吟吟地對鄭大伯母道:“大伯母的話倒讓我開眼界了,原來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說完嫣然不等鄭大伯母想出別的話來就急忙掩口道:“我忘了,這不是在原來侯府,可不能再像原先一樣!”鄭大伯母氣的眼都瞪出來,鄭老爺子已經回頭白鄭大伯母一眼,鄭大伯母急忙裝乖低頭。
等鄭老爺子走進去,鄭大伯母這才瞪自己兒媳婦一眼。鄭大嫂滿心委屈,可又不敢說出來,只得跟衆人一起走進廳裏。
進到廳裏,嫣然又重新給幾位長輩見禮,鄭老爺子也就和大家說幾句話,自去歇息,鄭二伯母已經親親熱熱地拉着嫣然的手:“你的屋子都收拾出來了,你阿公還說,讓尋幾個人給你,我挑出來了,你瞧着好就要她們在身邊服侍!”
現在的嫣然已經是有能使喚人的,嫣然笑着和鄭二伯母起身出去,鄭大伯母已經對鄭大嫂道:“你少跟着去湊熱鬧,別人連眼都不稍你,還自告奮勇去說,呸,也不照照鏡子?害的你姐姐在那家人面前丢了一個大臉。這會兒好意思出來?”
鄭大嫂心裏越發委屈,可也只有低頭:“婆婆說的是,不過嫣然妹妹既有這樣好人家,哪會去嫁窮秀才家!”聽到窮秀才三個字,鄭大伯母又要卷袖子罵人:“好你個小蹄子,竟敢說婆婆的不是,我再如何,也是你婆婆。給我滾去做飯去!”
鄭大嫂聽的一個滾字,曉得婆婆今日的氣已經發過了,也就行禮出去,鄭大伯母這才氣平一些,見旁邊服侍的人面上有笑,又瞪回去:“笑什麽笑,一個個白吃飯不做事的!”
她雖罵着,也沒人理,不過各自散去。鄭大伯母罵夠了,這才重新坐下來,要不是自己兇悍些,在這鄭家,還真是連站的地方都沒有。說是管家,可沒一個人把自己放在眼裏,動不動就侯府如何,呸,你家也不過就是侯府的得臉下人罷了!
“二伯母挑的人,個個都好!”嫣然總要謙虛幾句,這讓鄭二伯母臉都笑開花:“哎,你別哄我,我是曉得的!”嫣然再往那幾個丫鬟中瞧了瞧,跳出瞧着還算聰明的兩個就道:“說的是真話,不然我也不會想這麽久!”
鄭二伯母笑的越發開懷,她閨女已經道:“姐姐說的,一定是真話!”鄭二伯母瞧着自己女兒,這丫頭名喚未然,已經細聲細氣地道:“因為姐姐比我們有見識!”
鄭二伯母哈哈笑着拍女兒一下:“見了你姐姐,就把你娘給忘了。你們兩就在這說話,我啊,去瞧瞧廚房飯什麽時候好!”
“二太太,大太太已經讓大奶奶去廚房了!”門口走來一個婆子,恭恭敬敬地對鄭二伯母道,鄭二伯母瞧見這婆子的面色就曉得鄭大伯母一定又發脾氣了,唇不由微微一撇,這麽蠢的人真是從沒見過。既然嫁進了鄭家,就該曉得,鄭家說話算數的人是誰,偏偏要把頭昂的高高,擺她的架子,不過也虧的她蠢,不然的話,自家還沒有那麽多的銀子呢!
“姐姐方才笑我,定是笑我說的話不對,可我說的,是真的呢!”未然已經在旁邊嚴肅地說。這讓嫣然笑了:“我并不是笑你呢,只是這莊子,我已經許久沒來過,還不曉得日子怎麽過呢!”
“姐姐又說笑話了,您怎會不曉得這日子怎麽過?”說着未然往旁邊瞧瞧,就悄聲在嫣然耳邊道:“姐姐我和你說,我娘啊,一直想讓這裏的下人也有規矩呢,姐姐你到時,可要多告訴我些規矩才是!”
小女孩的那點小心思,真是一眼就能看穿,嫣然笑着接受了未然的示好,畢竟這對自己沒有什麽壞處,至于鄭家兩位伯母的明争暗鬥,那就留給別人去操心。嫣然想着唇邊笑容越發甜蜜,今日是正月十九,還有三個月,四月二十,自己就要出嫁了,就要照娘說的,風風光光出嫁了!
“姐姐,你想什麽這麽出神,是想姐夫嗎?姐夫是個什麽樣的人?”未然見嫣然唇邊一直有笑,忍不住好奇地問。
“你姐夫他,是個好人!”嫣然想了想,竟尋不出別的話來,只有這句!
“好人?”未然皺眉,嫣然笑了:“是啊,嫁人,一定要嫁一個好人!”
☆、69 真相
“可是怎麽才能知道他是個好人?而且,不會變呢?”未然的話讓嫣然微微一愣,接着嫣然就笑了:“可以瞧啊,他是怎樣對你爹娘,對你,還有,自己的枕邊人,自然會瞧得出他會不會變了!”
嫣然說的那麽篤定,未然已經笑了:“我不像姐姐這麽聰明呢!”嫣然忍不住伸手捏捏未然的鼻子:“你可比姐姐要聰明多了!”真的嗎?未然的眼又睜大些,真是可愛的,從沒受過挫折的孩子啊!嫣然心裏不由升起這樣感慨,卻忘了,自己比未然也不過大了三歲而已。
“你們姐妹說的倒熱鬧!”鄭二伯母笑吟吟地走進來,未然想起方才的談話,不由有些羞澀,上前拉住鄭二伯母的手撒嬌地說:“娘,姐姐懂的,可很多呢!”
“那是,你姐姐可是知書識禮還做的一手好針線,偏你們兩個,一提看書寫字,就鬧着頭疼,針線也不好好地學去。這會兒你姐姐在這幾個月,你啊,可要好好和你姐姐學學!”未然被自己娘說的臉越發紅了,鄭二伯母正要讓人再送些茶點進來,小丫鬟已經掀起簾子走進來:“二太太,二姑奶奶和姑爺回來了!”
二姑奶奶是鄭二伯母的長女,比嫣然就小了三個月,卻已于去年出嫁,婆家雖沒鄭家富,卻不是鄭家這樣只能在家裏喊幾聲老爺太太過過瘾的,祖上那是正經出過舉人的。鄭二伯母聽的自己長女和姑爺回來,臉上登時笑開,讓嫣然在這坐着,她出去接女兒去。
“娘,我也去!”未然已經蹦跳着出去。等屋裏只剩下嫣然一個,嫣然才長長地出了一聲,雖然都是這家裏的人,可從小生長的不一樣,脾性,果真是不一樣的!
丫鬟已經走進來把茶給換了:“小姐,這茶冷了,再給您換杯熱的來!”嫣然淺淺一笑,冷眼瞧着這丫鬟的舉動,看得出來,鄭二伯母也調|教過這幾個丫鬟,行動還算有序,可細微處總是有些不足。不過,慢慢用着呗,這調|教個好丫鬟出來,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嫣然端起換上來的熱茶喝了一口,唇邊已經露出笑容,原來,從丫鬟到大小姐,并不是這樣艱難。
嫣然在鄭家莊子上的日子可以說是十分輕松的,為婦的道理,鄭三嬸早已告訴過嫣然許多,況且當日曾之賢沒出閣的時候,嫣然在旁邊伺候,也聽曾老夫人說過許多。每日只要把這嫁衣上該繡的繡了,閑了時和鄭大嫂未然她們玩笑一番,再整理下自己的嫁妝,別的事,嫣然可以毫不在意。
甚至連鄭大伯母時時的挑釁,嫣然也可以不放在眼裏,誰被瘋狗咬了,還要咬回去?鄭大伯母頂多也就是嘴頭上刺幾句,從嫣然的嫁妝到嫣然嫁的人,除此,也就再無別的了。她再嫉妒嫣然嫁妝豐厚,遠遠超過鄭家已經出嫁的人,也不能沖進屋裏把嫣然的嫁妝都搬走。
鄭二伯母聰明地不去說嫣然嫁妝的事,畢竟這是鄭老爺子對嫣然的補償心理,鄭二伯母又不是瞧不出來,何必為這些事争個分明,又惹老人家不高興?
日子就這樣漸漸過去,二月底時,會試放榜,石安取中,等殿試之期一到,石安中在二甲。消息傳到時,嫣然也十分高興,托人送去厚厚的一份禮。此時已經是四月,還有半個來月,就是喜期,嫣然的嫁衣已經繡好,挂在房中,遠遠就能看見燦爛一片。給程瑞如的新鞋也已做好,鞋底很厚,鞋幫上繡了盛開的牡丹,那一針一線,都含着嫣然的喜悅,以及對未來日子的期盼。
石安中在二甲,程容兩人聯袂前去賀喜。石安壓抑了這麽三四年,一朝得中,也是喜氣洋洋,見程容兩人來了,也不見外地就讓他們幫忙待客,又對程瑞如說過恭喜,聽的恭喜二字,程瑞如登時嘴都笑的快裂到耳根,容畦見程瑞如這樣,心裏雖痛,可也為他歡喜。
石安見狀就拍容畦的肩:“現在,就差你了,你瞧你嫂子已經有喜了,等小程這媳婦一娶過門,如果撞上了,有喜也是個快的事情,你啊,還不趕緊,難道真以為你小?”
程瑞如越發只曉得笑,容畦忙扯一個謊,匆匆告辭。程瑞如還笑嘻嘻地道:“瞧瞧,害羞了害羞了!”石安也和他談笑起來,兩人歡喜無限,程瑞如提起将要過門的妻子,恨不得手舞足蹈。丫鬟把程瑞如的舉動報給曾之賢,曾之賢也忍不住笑,為嫣然高興。
容畦離開石宅,腳步匆匆,擡頭卻見自己來到的,是程宅。看着門裏進進出出的人,想着再過幾日,嫣然就要坐着花轎嫁進來,成為程家的主母,容畦的眼不由有些癡了,如果,自己先開口會如何?
可很快容畦就搖頭,不會,自己不會開口的,自己的處境,還給不起嫣然一個很好的生活,不能讓她衣食無憂,不能讓她使奴喚婢,她的芊芊玉指,不能去做那打水洗衣的粗活,該是在房裏,慢慢地繡一幅牡丹,慢慢的,看時光荏苒。她,是該被嬌養的。
只有這樣想,容畦才不會後悔。容畦正想離開,就聽見程宅的管家在那招呼,舅爺,您來了,快往裏面請!舅爺,那該是嫣然的哥哥,容畦擡頭,想着要不要和鄭二哥打個招呼,可這麽一瞧,容畦大驚,這個進去的男子,并不是嫣然的哥哥,而是個陌生男子,怎麽會這樣?容畦的眉皺緊,往前走了一步,程家的管家已經進去了,但小厮還在門前,見到容畦就急忙招呼:“容爺,您來了,我們爺不在,不是說和您一起往石進士家賀喜去了?”
容畦努力讓面上神情和平常一樣,笑着問那小厮:“我先回來等程大哥,方才進去那個客,眼生的很,是哪位客?”程瑞如說過,容畦和他就是兄弟,程家的下人自然也是待容畦十分恭敬,聽到這話就笑了:“是宿家舅爺!”
宿家舅爺?容畦不相信地念着這四個字,管家已經知道容畦來了,正要來迎容畦,就聽到小厮這樣說,恨不得上前踹小厮幾腳,難道忘了爺的吩咐?但管家還是笑着上前給容畦打拱:“容爺,您來了,裏面請!”
容畦豈沒瞧出管家那一瞬間的神色變化,對管家微微颌首就走進去,當一拐過時,容畦停步轉身,瞧瞧管家:“帶我去見見那位宿家舅爺!”
容畦的語氣讓管家的腿一抖,接着管家就道:“容爺,您和我們爺的關系,小的知道,可是,小的還要吃飯呢!”這裏面如果沒有蹊跷,容畦都不信了,他瞧着管家:“好,好,你還要吃飯。那我問你,你們爺要娶的,到底姓宿還是姓鄭?”
“容爺,您這麽個聰明人,怎會不明白,我們爺娶的,既姓宿也姓鄭!”管家曉得瞞不住了,只能半吞半吐。既姓宿,也姓鄭?這是什麽意思?容畦覺得腦子一下亂了,管家額頭上的汗已經滴下,給容畦跪下:“容爺,您自己慢慢琢磨去吧,小的,只能這麽說了!”
難道,他那一日,要娶兩個,哪誰是妻,誰是妾?容畦沒想到,程瑞如竟會把這件事瞞的死死的,瞞的,連自己都不告訴!難怪呢,他和自己這麽好,卻不願讓自己插手他成親的事情,原來是這樣。
容畦繞開管家往內院去,管家忙喊道:“容爺,那是內院!”容畦哪裏肯聽,管家急的沒法,急忙從地上爬起,叫來小厮讓他趕緊去告訴程瑞如,自己就追着容畦進去。
容畦一口氣跑進內院,內院并不是沒有人的,有兩個婆子帶着丫鬟在那裏,瞧見容畦一個大男人跑進來,那些丫鬟頓時吓的尖叫,婆子已經上前去趕:“這是人家內院,你跑進來做什麽,虧的我們……”
容畦已經推開那婆子,望向這上房。新房的确鋪設了,可是,這新房,并不是鋪設在正房,而是東西兩廂,都垂的是大紅的門簾,都貼的喜字,都……。
容畦覺得自己的腳步都開始漂浮,宿大爺正和另一個管家從東廂出來,口裏說着要添些什麽東西。猛地管家看見容畦,眼不由瞪大,宿大爺已經瞧見容畦,他早已曉得容畦身份,已經對容畦一笑:“是容家哥兒啊,雖說你和妹夫是通家之好,可這闖進人家內院,可也不好!”
容畦聽到妹夫兩個字,再望向身後跑來的另一管家,還有這兩間新房,怎不明白到底是什麽事情。自己的結義兄長,曾經以為永不會有欺瞞的人,可是,竟在這樣大事上,欺瞞了自己,不,不止欺瞞了自己,還欺瞞了鄭家,甚至面前的宿家!
“你可知道,他這日要娶的,不止是你家的人,還有……”容畦的問話讓宿大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