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0)
給答應要來的通判奶奶曾之賢了。除此,今日還來的官家人,就只有坐在嫣然對面的知縣太太柳太太了。
見宋奶奶和嫣然說話,柳太太偶爾也插上兩句嘴,她是福建人,跟着丈夫上任後雖也學說官話,可總帶着口音,問一句,要很久才能反映出來她講什麽。但又不能怠慢,嫣然只有不時笑着。
周氏和人說話說的開心,那眼卻往嫣然身上瞧去,唇邊笑容更深,等你舊主人來到,瞧你還怎麽笑得出來。想着,周氏又和身邊人道:“這揚州城裏的料子,近來沒什麽好的,餘奶奶你今兒這身,瞧着不大一樣!”
“這是從蘇州新來的錦緞,這個花色只有幾匹,我敢說,這揚州城裏,只有我才有這花色。”餘大奶奶見周氏贊,自然得意洋洋地說。周氏哦了一聲,餘大奶奶還要再顯擺顯擺,婆子已經走到嫣然面前:“三奶奶,通判府的石奶奶來了。”
這是今日的主客,嫣然急忙起身去迎,宋奶奶和柳太太也跟着她出去。旁人并沒有動,周氏唇邊笑容沒有變,等會兒就可以瞧好戲了。
嫣然急急往外走,那腳步帶着嫣然自己都沒想到的急切,近兩年沒見,嫣然才發現,自己還是十分想念曾之賢,名分雖是主仆,但在有些地方,長期相伴下來,已經和原來不一樣了。
曾之賢由管家娘子陪着在那等候,瞧見嫣然那幾乎是飛奔而來的姿态,曾之賢不由抿唇一笑,嫣然已經走到她面前,習慣地要跪下,曾之賢已經伸出手:“容三奶奶,許久沒見,恭喜恭喜!”
這一句,幾乎是意味深長,嫣然頓時反應過來,順勢給曾之賢道個萬福:“石奶奶安康,瞧這樣子,我們分開之後,您過的不錯!”要說吃穿用度,嫁給石安之後,曾之賢這些是不如在侯府的,特別是來揚州上任之後,頭上還有那麽多上司,裏面不乏家境不是太好的,曾之賢和她們來往,自然不能打扮的惹眼。
曾之賢今日的打扮,還沒昔日在閨中時一半華麗,料子雖然都是好的,但刺繡已經少了許多,用的也多是暗沉的線。首飾也只是原來那幾樣,但和在侯府時候最大的不同,是曾之賢面上笑容比起原來,那叫一個真心實意心情愉悅。
“要說這別的,我可不敢和容三奶奶比。”曾之賢也已往嫣然面上打量,見她穿着新裁的衣衫,發上的紅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腕上的玉镯也是容色潤澤,比起昔日在自己身邊時,嫣然就跟脫胎換骨一樣。曾之賢也為嫣然高興,笑着打趣一句。
“大小姐笑話我呢!”這打趣于曾之賢來說,是難得的,嫣然不由換了舊時稱呼,曾之賢又笑了:“哪是打趣你?你的心,我明白,瞧見你過的很好,我也放心。”這話一語雙關,嫣然請曾之賢往裏面去,跟着出門迎接的宋奶奶和柳太太的神色有些詫異,容家娶的這門親,早已被人傳說是在京城裏娶的一個大戶人家的丫鬟。
當時還在背後議論,說容畦到底是怎麽想的,一個丫鬟,即便出身大戶人家,終究還是丫鬟,覺得喜歡了,納做妾就可,哪能三媒六聘娶回來做正室,容老爺不但不反對,等回到揚州,還為她大擺酒席,表明她的身份不可更改。今日席上見了嫣然,宋奶奶覺得嫣然的行為舉止落落大方,不像是丫鬟,還懷疑是不是有人傳錯,把那種大族的旁支落魄千金,當做丫鬟傳回來了。
等見了嫣然和曾之賢說話,她們倆分明是舊識,就更驚訝了,見她們倆往裏面走,宋奶奶這才開口問道:“原來石奶奶和容三奶奶,是舊識!”
“不光我和容三奶奶是舊識,就連容三爺和我家,也是舊識!”曾之賢今日來容家,就是為嫣然來撐場子的,畢竟要拿嫣然身份說事的,定不會只有一個兩個。因此曾之賢含糊答了那麽一句。
“恕我冒昧,還不曉得石奶奶是何時結識的?”好奇心人人有,就連柳太太礙于自己的官話不是太好而不大敢開口說話的人,也忍不住開口問。
☆、107 酒席(下)
雖然柳太太的官話帶了濃濃的鄉音,但曾之賢還是聽懂了,伸手握一下嫣然的手,示意她別開口才道:“幼時就相識了。”幼時相識,總不會這位容三奶奶,就是曾府的丫鬟吧?柳太太還在琢磨,宋奶奶卻已在想,這麽一想,宋奶奶的眉不由微微皺起,一個丫鬟,若不知道也就罷了。甚至不曉得原主人也就罷了,可是現在,分明已經曉得,甚至她的原主人也在這裏,這要怎麽交往?
宋奶奶的神色變化嫣然是瞧的出來的,她剛想開口,曾之賢又握一下嫣然的手,對嫣然一笑,兩人朝夕相處了五六年,曾之賢這笑容裏的含義,嫣然還是能瞧的出來,這分明是有我呢,你放心的意思。嫣然也就低頭不語,和曾之賢一起走進花廳。
見她們走進,衆人起身相迎,周氏站在那裏,已經瞧見這她們和方才走出去時的神色不一樣,不由勾唇一笑,好戲該開鑼了。
嫣然請曾之賢坐在上面,又請宋奶奶重新坐下,宋奶奶看着嫣然,眼色有審視之色,并不肯坐在嫣然身邊。主桌上的這動靜,很快就被衆人察覺,原本重新開始談笑的衆人都往這邊瞧來。
宋奶奶被瞧的有些尴尬,可若不入座卻沒有一個好的解釋,想了想才問道:“方才聽的石奶奶說,和容三奶奶幼時相識,想問是有親還是……”
曾之賢往宋奶奶身上瞧一眼就笑了:“容三奶奶,一直都是我身邊人!”身邊人三個字一出口,頓時席上就沉默下來,連戲臺上正在唱戲的戲子,聽到下面沉默,也停下唱戲看着下面。嫣然還是低頭坐在那裏,既然曾之賢會說出來,自然是有她的理由,而且嫣然相信,她也不是那樣故意折辱自己的人,因此嫣然并沒動彈。
周氏大喜,這事情簡直是比自己想的更好,忍住心裏的笑,周氏這才哎呀一聲:“石奶奶您是不是說錯了,您的身邊人,怎會來到我家?三嬸嬸,你快些說句話啊!”這話明着是為嫣然好,其實目的如何,誰不知道?不過拜周氏一向在人前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的印象所賜,衆人并沒驚訝,依舊齊齊地看向嫣然這邊。
曾之賢看向周氏,接着才道:“怎麽,容二奶奶,這很奇怪嗎?”周氏不料曾之賢會反問自己,呵呵一笑:“石奶奶,您是曉得的,我最不會說話,總是得罪人!”
曾之賢輕輕一笑,已經放過周氏,這才瞧着衆人開口:“你們都在驚訝,為何我的身邊人會嫁進容家?其實,你們是不曉得我們的淵源,才這樣驚訝。”
“石奶奶,您就別打啞謎了,按說,女子從夫,嫁了容家自然就是容家人,可你也要曉得,我們平常來往,總也要……”說話的是餘大奶奶,她是真的性子急,聽到曾之賢停下就大聲嚷出相問。曾之賢往餘大奶奶那邊瞧一眼才道:“是啊,女子從夫,嫁了就是夫家的人。可我也曉得,你們樣樣愛攀比,也更愛在私下嚼舌頭,若不說個清楚明白,你們定然會不時給她些委屈受。她受了委屈,我這心裏又怎能安定?”
曾之賢說出衆人的心思,衆人不由互相看一眼,但又不好開口。曾之賢這才對宋奶奶道:“宋奶奶,您請坐下吧。雖說你的父親是翰林,你自重身份,覺得和我身邊人坐一起玷污了你,可我都能和她同坐,甚至覺得,這種事并不是對我的玷污!”
宋奶奶一張粉臉登時轉紅,她是曉得曾之賢的意思的。曾之賢又是一笑:“其實,原本她不該來我身邊的。”說着曾之賢對嫣然道:“這句話,我忍了好幾年沒說,今日可以說出來了,讓你在我身邊,委屈你了,對不住!”
嫣然雖感到奇怪,但也曉得這是曾之賢做戲,兩人數年相伴,因此嫣然也就順着她的話說下去:“不委屈,真的不委屈!”果然兩人默契還在,曾之賢拍拍嫣然的手才看向席上:“當年我喪父喪母,依着祖母生活。雖錦衣玉食,卻難覓歡笑,甚至有時覺得,該跟着爹娘去了,為何還要在這世上受苦!”
說着曾之賢眼裏的淚就流出,這些傷心事,一想起來,總還是難過的。嫣然要拿帕子,曾之賢退掉她的手才道:“家祖母那時心急如焚,為我擔憂。容三奶奶那時也才十三歲,跟了家人進侯府來,見我如此,觸動心腸,主動對家祖母說,要來我身邊照顧我?”
大小姐什麽時候學會的,這說瞎話不眨眼的本事?嫣然心裏奇怪,但面上神色沒動,依舊低着頭,一副沉浸在往事裏的模樣。曾之賢繼續道:“她的祖母和家祖母,雖地位不同,卻也頗有話說,家祖母早說過,要幫她尋一門好親事,可這一來我身邊照顧我,以後,就難尋好親事了。那時她說,她說,人都有感恩之心,此刻家祖母有難解之憂,沒什麽可幫忙的,只有過來照顧我,讓我重現歡笑,也算略盡了心!”
這簡直是,和事實根本不一樣,不過這裏知道事實本來不是這樣的,大概也只有自己和曾之賢兩人,嫣然心裏想着,依舊低垂着頭。反正一切聽曾之賢的就是。
曾之賢這話一說出,衆人看向嫣然的神色頓時不一樣了,被主人指派去服侍是一回事,要為主人分憂,主動提出服侍是另一回事,而且聽曾之賢的口氣,她本不該在名冊上的,這在侯府也是一件常事。
果然曾之賢繼續道:“家祖母切不過她的懇求,只得答應,對她說,這一來,就不能再像原先一樣,尋一門好親事了。可她說,能為家祖母分憂,心裏很歡喜。至于親事,全看緣分吧。若因服侍了我幾年被嫌棄,那自然也會嫌棄別的!”
“原來如此!”餘大奶奶已經開口感嘆,接着就道:“那,容三奶奶,對石奶奶你來說,就是……”
“恩人!”曾之賢連個疙瘩都沒打,繼續道:“雖名分不同,于這份情誼之上,她就是我的恩人。我得她陪伴照顧,心情漸好,家祖母也解了憂愁,這樣的人,我為何不報答?況且朝廷從來都表彰那有忠肝義膽之人,我若只記得我們之間的名分,卻忘了她待我的情誼,依舊視她為我的身邊人,那豈非是不受教化的人?”
這一句說出,頓時紅臉的人不少。嫣然雖低着頭,心裏卻松了一口氣,曾之賢說完這才道:“容三爺慧眼識珠,不以出身論人,是難得之人。若諸位只記得容三奶奶出身,卻不記得她今日已經是容三奶奶,拒不和她交往,豈不成了那沒見識,不受教化的鄉野村人?”
這句話已經說的很重,周氏心裏氣的要死,想反駁幾句,可曾之賢已經把話正反都說完了,要反駁也無法反駁。只有氣的在那攪着帕子,什麽都沒說出。
“石奶奶這話說的對,不管什麽出身,就算是是販夫走卒,對我們有恩,就當補報才是,不然的話,豈不連畜生都不如?”柳太太那口濃重的,帶着鄉音的官話傳來,這話也只有她說才合适,畢竟除了曾之賢,也只有她是官家人。
曾之賢要的就是這句,臨來之前,石安叮囑了又叮囑,說為了容畦,為了嫣然,今日也要為他們撐場面,只有讓自己受些委屈。可曾之賢曉得,自己并不委屈,經過的事多了,才曉得嫣然的難得。為了這份難得,今日也要這樣說話,更何況,容畦越來越好,對自己家,也是只有好處而非壞處的。
柳太太的官話雖然口音濃重,但還是讓人聽懂了,自然有人附和。裘氏已經笑着起身:“石奶奶今日這話,倒讓我又明白了一個道理。合席該共敬石奶奶和三嬸嬸一杯才是!”
既然裘氏端起酒杯,衆人也就起身。曾之賢對裘氏的識趣很贊賞,站起身道:“今日本是容家的好日子,倒是我在這說了許多話,還耽誤了臺上戲,倒要自罰一杯才是!”說着曾之賢一飲而盡,嫣然也起身,和衆人微笑應酬一番。
周氏在短暫的惱怒之後已經恢複原狀,這事,讓她逃過了,不過,還有下回呢。想着,周氏面上笑容更甜,和衆人一起,飲下那杯酒。
喝酒說話,等唱過兩出戲,戲臺上休息時候,衆人也就分散開來,去逛逛花園,用些小點心,尋熟人說會兒話,等到這邊殘席收了,重新擺上酒席時再回來坐席。
嫣然和曾之賢自然有話說,兩人在園中逛了一會兒,到個亭子裏,見外頭沒什麽人,嫣然才對曾之賢道:“謝謝你,大小姐,我實在不曉得該如何感激你!”
“這聲謝就外道了,況且就算不為你,為你姑爺和容三爺的情分,我也不能看你們受委屈啊!”這話曾之賢說的真心誠意,嫣然也聽出來了,她也不再道謝,只是道:“大小姐既然這樣說,那我也就不和大小姐您客氣了,只是請大小姐看我的以後罷了!”
☆、108 相依
曾之賢又是淺淺一笑,嫣然瞧着她,仿佛她們之間的分離從來都沒有過,還是過往侯府後院,兩人在花園說話時一樣。接着嫣然又笑了,不,不一樣了,很多事情已經開始改變,如自己和她之間的身份。但有些事情,也許永遠不會改變。
嫣然把心頭升起的回憶按下去就笑着道:“小少爺都快兩歲了吧,原本我還給他做了幾身衣衫的,只是沒送來,這會兒的話,那些衣衫也穿不了了!”
曾之賢瞧着嫣然意有所指:“他穿不上也不會浪費,還有你呢,說來,你成親也快半年了吧?”半年了,也該傳出消息了。嫣然的臉不由微微一紅才道:“這事,還早呢!”
早?曾之賢又要說話,嫣然已經起身:“瞧着時候差不多了,我們還是過去吧!”曾之賢又笑了:“瞧瞧,這會兒還害羞呢,都嫁了半年了,還當自己是新媳婦呢?”
嫣然沒理曾之賢,快步離去,曾之賢忍住笑跟着她往外走。她們離去不久,亭子邊就來了兩個丫鬟,其中一個臉圓些的瞧着亭子中空無一人就有些抱怨:“初蘭姐姐,三奶奶和石奶奶壓根就不在這,還要我們來尋人,我也罷了,初三姐姐你哪能受得這樣委屈?”
“這沒人也是常事,腿長她們身上,想去哪就去哪兒,走吧,我們回去和朱姨奶奶說!”初蘭今年已經十九,身上的衣飾比起別的丫鬟來要好一些,和她說話的丫鬟瞧着初蘭已經嘆了一聲:“哎,初蘭姐姐,要不是朱姨奶奶在頭裏攔着,早該改口叫你姨奶奶了。朱姨奶奶頭些年還好,這兩年,越發把老爺看的真!”
誰稀罕做老爺的姨娘,雖被容老爺收用已經三四年,但初蘭心心念念只在容二爺身上,生的俊俏年輕不說,就連那件事,也要更體貼,更……,初蘭的臉微微一紅,現在只有一個念頭,但願老爺不記得曾收用過自己,把自己賞給容二爺,那時,也就圓了自己的心思。
做姨娘,也要做他的。初蘭這樣的心事自然是不能說出來,只對那丫鬟道:“你啊,就是這張嘴很不好,要讓朱姨奶奶聽見了,你又有的苦頭吃!”
“怕她做什麽?她再得寵,再掌家,也不過一個姨娘,就算給我些苦頭吃,也不過就是克扣些東西,那些東西,誰放在眼裏?”初蘭不由抿唇一笑,兩人繼續往外頭走,迎面瞧見容玉致和幾個少女說笑着走過來,初蘭兩人忙垂手侍立,初蘭給容玉致行了一禮方道:“大小姐好,朱姨奶奶說,這會兒酒席又該開席了,讓我們來園中請諸位去前面坐席呢!”
容玉致聽了就對初蘭道聲辛苦,和少女們轉身往外頭去。等容玉致離開,那丫鬟才道:“哎,瞧小姐這氣派,我們啊,怎麽都趕不上。你說,什麽時候我們才能使奴喚婢?”
初蘭淺淺一笑就道:“這有什麽,等老爺看中了你,給你上了頭,開了臉,做了姨娘,你不也一樣能使奴喚婢穿金戴銀?”那丫鬟的唇已經一撇:“才不一樣呢,朱姨奶奶還是掌家的呢,可她今兒一樣不能到前面坐席。”
“難道你還想着做大的不成?說起來,太太過世也六七年了,老爺一直沒有續娶,若老爺真看中了你,那時,我們就該改口了!”初蘭說的是玩笑話,那丫鬟卻當了真:“可惜我沒這麽大福。”
接着那丫鬟就四處張望一下,壓低嗓子道:“你聽說了嗎?我們三奶奶,原本也是服侍人的,後來被主人放出來,就被三爺看中,聘回來做妻,你說,她怎麽就那麽大福?”
三奶奶?初蘭的眉微微一皺,想起容二爺情濃時候和自己的抱怨,還有別的。初蘭不由咬住下唇,若能在老爺面前旁敲側擊地說三爺三奶奶的一些話,到時讓老爺對三爺三奶奶心生厭倦,二爺當了家主,自己就立了頭功,那時,何愁二爺不感激自己,把自己收為姨娘?
想着,初蘭就道:“這也是她的福氣!”
“什麽福氣?”這丫鬟的嘴一撇:“你還不曉得吧?我聽跟老爺去京城的小厮們偷偷說,說三奶奶原本定的,并不是三爺,而是三爺的好友呢!”這事初蘭真是不曉得,不免要在心裏慢慢思量,最好要去細細打聽,才好對容老爺進言。
衆人重新回來坐席,因着方才已經各自喝了幾杯酒,氣氛比起早上時候,已經熱烈許多,連臺上的戲,也開始撿那平緩的戲來唱。餘大奶奶瞧一眼戲臺,就對周氏道:“說起來,你家這位小姑,不是一直說要挑女婿嗎?怎的到現在也沒挑到?”
容家大富,就算招的是養老女婿,看在這麽多家財的份上,也有無數人想捉這個巧。周氏已經淺淺一笑:“這事,是叔叔說的,心疼小姑,想着她還小,再等幾年呢!”
“你家大小姐,今年已經十七了吧?這個年歲,不算小了!”婚姻之事,總是不少人喜歡議論的,周氏和餘大奶奶的話立即引來旁邊人的注意,也開口插話。
周氏面上笑容沒變,話也是那樣淡淡的:“不到二十,還算不上很大。叔叔疼小姑,難道我們還能說個不字?”旁邊的人了然,又談些別的事。
曾之賢瞧一眼席上,這才對嫣然道:“你這家裏,雖然人不多,可這人的心思,只怕個個都不一樣呢!”嫣然瞧着曾之賢:“怎的,你還擔心這個?
這會兒就你啊我啊的,曾之賢也不惱,只輕輕推嫣然一下,接着就道:“才不呢,我啊,就盼着你們家更熱鬧些,好瞧熱鬧呢。”嫣然掩口一笑,接着對曾之賢道:“我來的日子短,還不曉得呢,等再過幾日,我去拜訪你!”
“好,一定要去,還要備上厚厚一份見面禮,不然的話,我不讓你進門!”曾之賢的話讓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宋奶奶勉強開口:“石奶奶的談鋒還是這樣好!”
“既在席上見到了,總要說說笑笑,不然一直坐在這裏瞧戲喝酒,可有什麽趣味?”曾之賢曉得翰林之女,總難免有幾分清高的,可清高的太過,不免讓人有幾分生厭。
宋奶奶瞧着曾之賢,見她依舊笑靥如花,不由低垂下眼。要論身份,翰林雖然清貴,在侯府千金面前,也不過如此。而這位,是貨真價實的侯府千金。嫣然的眼往宋奶奶臉上一瞥,接着就移開,繼續和曾之賢說着別的。
酒席到了傍晚才散,送走客人,頭一次自己應酬,而不是陪着主人們出去應酬,果真和原來不一樣。這會兒一閑下來,嫣然才覺得渾身骨頭都是酸疼的。
和周氏裘氏又說了幾句話,嫣然也就回到自己房裏,剛走進屋就坐在椅上不想起來,秋蘭已經端來一杯茶:“奶奶先喝口茶潤潤。三爺還說,這應酬席上,難免吃不飽的,要廚房去做了兩碗雞絲面送來!”
“你三爺,已經回來了?”嫣然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熱熱的茶,才覺得人慢慢緩過來,擡眼問秋蘭。
“我早回來了,可是呢,就是不見你進來?”容畦已經掀起裏屋的簾子,倚在門口笑吟吟地道。嫣然瞧了他一眼就道:“得,你自個服侍自個吧,我啊,累的很!”
“這種應酬,頭一次,總是難免的!”容畦曉得妻子為何這麽累,這時時都要崩着一根弦,怎不會累呢?嫣然閉上眼,趴在桌上:“嗯,你不會怪我就好,要曉得,大嫂二嫂連小姑在內,都是那樣笑吟吟,一點不累的!”
容畦走上前給妻子捏着脖子,秋蘭等人瞧見,不由把眼瞪大一些,嫣然并沒跳起來,而是用手指指肩膀,讓丈夫給自己再捏下肩膀。容畦瞧着妻子難得的慵懶就笑了:“其實你在人前,也別事事周全了,誰也不會笑話你。”
“習慣了,改不了!”嫣然的回答十分斬釘截鐵,容畦不由一笑,其實自己不也一樣,要給叔叔瞧瞧自己到底有多能幹,會付出很多努力。而妻子,她是要證明容家娶自己并沒娶錯,雖然出身比不上大嫂二嫂。自己夫妻這樣算來,真是天生一對。
嫣然感覺丈夫捏着脖子的手停下,睜開眼看着丈夫,眼裏有些許不滿:“怎麽停了?這樣的話,可不能有賞錢。”容畦坐在妻子身邊,伸手捏她鼻子一下:“瞧瞧,你現在多好。”
這話的意思嫣然明白,她又趴在桌子上:“不一樣的,你和他們不一樣的。”
容畦嗯了一聲,心裏開始泛起漣漪,不一樣的,和妻子在一起,要的不就是這句不一樣?很快嫣然就笑了:“不過你別這樣看着我,也別心疼我,我生在侯府後院,很多事情,比你認為的,要多的多。”
妻子是個外柔內剛的人,這點容畦是相信的,他把嫣然的手握住:“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想說,別拼的那麽辛苦,你還有我。”
☆、109 秘密
這話聽起來真暖心,嫣然也笑了:“這樣的話,我也要說給你聽,你也有我。”看着妻子的笑靥,容畦覺得,這天下所有的鮮花盛開,加在一起,都不如此刻妻子面上的笑容那麽美麗。
你有我,我也有你,我們彼此依靠,互相鼓勵,比什麽都好。
絲絲情意在兩人身上濃濃流轉,直到已經退出屋的秋蘭在門邊喊了聲:“三爺,廚房已經送來面。”才算把他們夫妻的對視打破。容畦放開握住妻子的手,嫣然依舊對他笑着,兩人心中,都滿是柔情,濃的,已經快要漫出。
容家的請客結束,嫣然也算正式進入和容家有來往的人的視線之中,別家送來的帖子裏面,除了指明要給誰的之外,請容家全家的,都會帶上嫣然一份。
揚州城富商雲集,這請客的帖子也是三天兩頭前來,真算得上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而那些大宴的排場,很多時候都會讓讓嫣然咂舌,各家都是比賽似的,菜肴必要與衆不同,戲班子定要最好的。至于主人們的穿戴,那更不消說,不說這回的和上回的衣衫不一樣,就連早上中午晚上,都有人換了三套衣衫,而不是眼尖的人瞧不出來,那衣衫上,只有鮮花蝴蝶有變化,別的,全都一模一樣。
“鹽商豪富,甲于天下,果真名不虛傳。”嫣然前去拜訪曾之賢的時候,忍不住感嘆道。
“不然這揚州府的官,都是肥差呢。”曾之賢淡淡說了那麽一句,嫣然笑了:“瞧來,石通判的宦囊,也不少。”曾之賢不由笑了:“一個通判罷了,哪要什麽宦囊不宦囊,再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除了那些大家都送的,別的,誰敢收啊?這不是給自己惹麻煩的事?不過……”
曾之賢欲言又止,嫣然來揚州半個來月,也赴過幾次宴會,聽到一些事,忍不住問出來:“我聽說,這揚州知府,好像有些貪婪。”
能來揚州做知府,很多人離任時候,宦囊已經充足的足夠過下半世了,三年家裏人七八個生日,逢年過節,不想別的,那些孝敬的,都能把口袋塞滿。
若再貪心一點,合幾樁人命官司,只要不太出格,苦主的買淚錢多一些,也只有人睜眼閉眼,不去說他。可若連宴席之上,都有人說他貪婪,那就真是貪的沒法了。
曾之賢含糊地嗯了一聲:“這位,聽說是首輔的親信弟子,又是宮裏掌筆太監的親侄兒,有了這麽兩座大靠山,真是連巡撫都敢不放在眼裏。”
嫣然咦了一聲:“這樣的話,為何他不謀鹽運使去?”鹽運使才是天下最大肥缺,非一般人能得到這個職位。曾之賢淡淡地道:“你可曉得現任鹽運使是什麽人?聽說和皇後娘娘家裏有親。”難怪呢,沒有這樣來頭,哪能謀到這樣職位,嫣然釋然後就又道:“這樣的話,這兩人只怕不會起沖突。”
“這可未必。”說着曾之賢就把話給轉了:“罷了,我們說這些做什麽,不過白說罷了。有件事我可要告訴你,聽說,你那位二嫂,娘家要和知府家結親了。”
嫣然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大小姐,你開玩笑吧,周家雖富,可也只是商家,哪能夠跟知府家結親?”
“自然不是和知府的兒子,知府有個侄兒,今年十七,從小喪了父母,帶在知府身邊養大的。雖說知府對他只是平平,可也沒燒了他吃,缺了他穿。也念了幾年書,現在年齡大些,也就不念書了,而是幫着知府打理些庶務。這樣的人,娶個富商家的女兒,有什麽稀奇。”
說穿了,這樣的侄兒,雖挂了個侄少爺的名頭,不過做着大管家的事罷了。但這對周家來說,卻是一門上好的親事。不但攀上了知府,名頭還很好聽。
“大小姐現在和原來也不一樣了,這些庶務,也是張口就來了。”嫣然在短暫的驚訝後就對曾之賢道。曾之賢手托一下下巴:“那時是在閨中,什麽事都有人幫忙,現在,可不一樣了。”
“老夫人若知道大小姐這樣,定會十分欣慰的。”提起曾老夫人,曾之賢的眼低垂,接着才擡頭:“祖母對我,能到這等地步,已經萬幸了。想起初回府時的那些念頭,實在羞慚。”
“那些念頭,老夫人未必不知道的。”嫣然的話很篤定,曾之賢又笑了,活到曾老夫人那個年歲,經過見過的事那麽多,又怎會在意一個失去父母的孤兒那些念頭呢?畢竟那些念頭,壓根就不可能實現。
嫣然回到容家,剛下轎子就見周氏走出來,周氏今兒面上稱得上神采飛揚,喜悅無比。嫣然忙上前道:“二嫂這是要出門?”周氏嗯了一聲:“我娘家侄女的婚事定下來了,再過幾日就要下聘,我這啊,先去給她道喜。”
定下?嫣然想到曾之賢說過的話,料想定是那樁親,對周氏道:“還不曉得定的哪家呢?先恭喜了。”
“說來,也是我侄女的緣分到了,那日去龍華寺燒香,正好遇上知府太太帶了女兒在那燒香,說了幾句,送知府太太出門時候,正巧知府的侄兒來接知府太太,就這麽一眼,就對上了。”周氏連指帶說,歡喜無比。嫣然忙道恭喜,周氏的轎子已經來了,周氏也就上轎離去。
周家和知府家結了親,如果能說的遠些,就是和宮裏那位掌筆太監結上了親,對周氏和容二爺來說,這都是個大好消息。容老爺,是商人啊。嫣然想着,彎唇一笑,繼續往裏面走去,經過一個拐角時,見那拐角處種的竹子似有抖動,裏面還有說話聲,嫣然的眉不由微微一皺。
秋蘭已經揚聲問:“誰在哪裏?”竹子停下抖動,接着又繼續抖起來,再然後容玉致才從裏面走出來,瞧見嫣然就上前道:“原來是三嫂,你從通判府裏回來了?”
嫣然本以為是丫鬟在那說話,沒料到是容玉致,倒十分奇怪,往容玉致面上細細瞧去才道:“小姑想是貪涼,躲在竹子後面呢?只是也該帶個丫鬟,不然的話,讓人誤會了不好。”
容玉致神色稍微有些難堪,接着就道:“多謝三嫂關心,原本我讓丫鬟守在這的。”說着話時,果然有個丫鬟跑了過來,瞧見嫣然在這,急忙垂手道:“三奶奶安。”
“讓你守在這裏,你怎的跑去別處?”容玉致呵斥丫鬟,丫鬟已經道:“大小姐恕罪,不過是中午貪涼吃了口西瓜,跑肚了,大小姐,以後我再不敢吃西瓜了。”
“不過是件小事,小姑也無需如此。”嫣然明明知道這裏有蹊跷,但還是柔聲道。容玉致嗯了一聲,也就說聲告辭,和丫鬟離去。嫣然往那竹子背後瞧了一眼,也就帶人離去。
方才容玉致走出來時,嫣然分明瞧見,那竹子背後一閃,分明閃過月白鑲淺藍的一道裙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