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

丫鬟在罵小丫頭。

周氏的眉不由得意一挑,算起來,容玉致已經兩個月沒收到那邊的信了,難怪這麽心浮氣躁。真是蠢材,被那男子的甜言蜜語一騙,還真以為是那樣好人家子弟,不過是朱姨娘安排的一個破落戶,只曉得吃酒哄婆娘,得了錢就去賭,沒有錢就去撞木鐘。這樣的人,也虧容玉致就被騙了。

至于朱姨娘為什麽要騙容玉致,周氏并不很關心,畢竟朱姨娘對容老爺,只怕也沒多少情分。遷怒于他女兒,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房裏傳來巴掌聲,接着一個小丫鬟抹着眼淚從裏面走出,手裏還拿着一把絲線,瞧那顏色,像是水紅色。

周氏身邊的人不由咳嗽一聲,聽到咳嗽聲,簾子掀起,容玉致身邊的心腹丫鬟走出,瞧見周氏站在院裏,急忙道:“二奶奶來了。”

容玉致聽到這聲喊,再心浮氣躁也要出來迎接,周氏見她眼睛有些紅,故意驚訝地道:“小姑這是怎麽了?可是丫頭們伺候的不好,她們伺候的不好,告訴管事的,攆出去,尋好的再給小姑使就是,和她們生什麽氣?”

“這個家裏,哪有正經管事的?”周氏這話,正好戳中容玉致的心,再加上這會兒,正好脾氣上頭,因此口不擇言起來。這讓周氏一笑,和容玉致進房後才道:“小姑,你曉得我是個直性子的。有什麽說什麽的,你方才那句,也中了我的心事。按說人家家裏沒了太太的也常有的,要不就是續娶一個,或者從兒媳們挑一個出來掌管中饋,這才是有規有距的。不過呢,這話我做侄媳婦的不好說罷了。”

容老爺的打算人人都曉得,容老爺自然也不會做那種讓侄媳婦掌家,以後不好處理的事。至于容玉致那時候還小,容老爺又心疼她,更不會讓她管理家務。

“那些俗事,誰愛管誰管去。”容玉致端茶在手,懶懶地道。

“那是,我們小姑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兒,哪能讓那些庶務,沾染了我們小姑呢。只是這樣一來,倒不如把朱姨娘扶正了,好明明白白管家。”周氏的話像給容玉致打開了一扇窗。對啊,朱姨娘對自己這樣,不就是想扶正嗎?到時一扶了正,她心願遂了,那自己的心願也就遂了。

想着容玉致就恨不得立時去和朱姨娘說,答應去說服容老爺扶正朱姨娘,而朱姨娘,也要幫忙說服容老爺,許自己嫁給心上人。見容玉致面上浮出興奮神色,周氏在心裏罵容玉致一聲草包,接着才狀做關心的道:“小姑這些日子,是不是格外的心煩氣躁?”

容玉致不能說出心事,也只有點頭,周氏笑一笑才道:“按說,這些日子,也該秋燥了,不過我聽觀音庵那位庵主說了,她說有些婦人懷孕,肚裏的孩子會沖撞這家裏人,會讓家裏人無故心煩氣躁。”

話只能說一半,讓容玉致自己去想就是,果然容玉致的眉頭已經皺緊,周氏也就和容玉致說了幾句閑話,起身告辭。周氏雖離了容玉致的院子,卻在不遠處一棵樹後坐着,裝做在那看景。果然不一會兒就見容玉致帶着人出來,周氏給丫鬟使個眼色,丫鬟會意,遠遠跟着容玉致。

“奶奶,大小姐果真是去瞧朱姨娘了。”得到自己意料中的答案,周氏不由一笑:“我們走吧,我今兒還沒睡午覺呢,乏的很。”丫鬟扶着周氏離開,腦中還轉不過來彎,什麽時候,大小姐和朱姨娘這麽好了?

“扶正?大小姐,你該曉得,我并不是為了這件事。”聽容玉致說出來意,朱姨娘不由淡淡一笑。容玉致見自己的好意并不被朱姨娘接受,不由急了:“朱姨娘,我這一輩子,也只有這點心事,為了心願能夠達成,我願意去說服爹爹。”

說着容玉致作勢就要跪下,朱姨娘伸手把她拉起來:“你這孩子,算起來我也是看着你長大的,雖不敢說把你當我自個孩子看,可也心裏疼你。這件事,老爺早就不許了,你也別去和他說,免得壞了你們父女之情。”

“那,姨娘為何?”容玉致眼裏又有淚,朱姨娘慈愛地拍拍她的手:“我啊,不過是不忍有情人分開罷了。”朱姨娘這番話,頓時引來容玉致的感激,她低低地道:“說來慚愧,我一直以為姨娘不過是為了讨好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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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說句托大的話,讨好大小姐,又有什麽意思呢?那些金銀,老爺給我的很不少。至于名分,我爹娘都已過世,兄弟們都不來往了,這個名分差池,沒了也就沒了。真等到那一日,我不過是去建個庵堂,在裏面修行罷了。”

朱姨娘的話更讓容玉致臉紅:“果真是我想岔了。好姨娘,以後我一定不那樣想你。”

拿捏容玉致對朱姨娘來說,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她笑的更加慈愛:“都和你說過了,我不過是不忍有情人分開罷了。”容玉致又感激地說了幾句,本打算告辭,想起周氏那幾句話就問:“有件事,方才聽二嫂說的,她說,有些婦人懷孕之時,肚子裏的孩子會沖撞人,會讓這家宅不寧,可是真的?”

周氏竟會這樣說?朱姨娘怎不曉得那不過是無稽之談,編出來騙人的,連那血盆經,都是僞經。婦人家懷孕生産,本是天經地義的,哪像那些愚夫愚婦說的那樣,會是不祥之兆?

但周氏既這樣說,朱姨娘也就順手推舟一把,含笑道:“這些事,你們女兒家本就不曉得,我還是那年去上香,瞧見有個婦人去還原才曉得還有這樣說法。不過呢,因着懷孕是喜事,所以,也沒人敢這樣說。”

越是含含糊糊,越讓容玉致覺得,這件事,定是存在的,因此只和朱姨娘說了幾句也就要離開。朱姨娘見她要走,狀似無意地道:“要不,等挑個日子,我們去太平寺燒一柱香,尋個得道人問問?”

燒香?不就可以見到心上人了?容玉致大喜,對朱姨娘連連福了幾福,這才帶人離開。瞧着容玉致背影,朱姨娘勾唇一笑,自作聰明的人,是最好拿捏的。

至于那位三奶奶,容老爺是疼容玉致的,只要容玉致躺在床上說自己全是因為三奶奶懷孕才沖撞于她,那時,就有好戲看了。婦人家懷孕時候,遇到這樣的事,真是能氣的生生小産。

“這朱姨娘,看來也是虔誠禮佛的。”天氣漸漸轉涼,嫣然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也常去尋裘氏說話,裘氏聽到嫣然這樣說,正要點頭,就有丫鬟來報:“大奶奶三奶奶,大小姐燒香回來,剛進家門,就滿口胡言亂語。”

☆、125 裝神

這是怎麽了?裘氏和嫣然雖感詫異,但還是起身去探望。到的那裏時,屋裏屋外亂紛紛一片,丫鬟們走出走進,尋藥丸的,端熱水的,還有催着問怎麽醫生還沒到的。

裘氏和嫣然走進容玉致的屋子,容玉致躺在床上,滿臉發紅,口裏只在那說胡話:“我不在你家了,我要走!”朱姨娘在地上轉圈圈:“這可怎麽是好?”早到的周氏在那勸着朱姨娘:“姨娘,這事,也要等醫生來。”

可怎麽勸的下去?容玉致緊閉雙眼,可那耳朵在那豎的很高,聽到人說大奶奶三奶奶來了,叫的越發大了,還要蹦下床來。丫鬟急忙上前按住她。

周氏曉得這是自己那幾句話的效果,容玉致對嫣然十分不喜歡,既然能除掉嫣然,何樂而不為?至于沒了嫣然,容畦就會少了助力,一個鳏夫,前頭媳婦又是丫鬟,哪家好人家的女兒願意填一個丫鬟的房?也不過是胡亂娶一個回來,幫不了什麽忙。那時,自己家就能勝了。

到時這容玉致,随便嫁出去就是,那還再精挑細選?就照容玉致這被寵壞了養歪了的脾氣,嫁出去後,過不了三年五載,也不過郁郁而終。

周氏心裏得意,但面上依舊憂心忡忡:“三嬸嬸你懷着身子,還是別來勞累了。”嫣然尚未說話,躺在那的容玉致突然大叫一聲,指着嫣然的肚子:“鬼,鬼啊!”

“大白天日的,哪來的鬼?小姑你瞧錯了。”周氏急忙道,容玉致還在那搖頭:“鬼啊,鬼在那肚子裏。”屋裏這麽多的人,但挺着肚子的,只有嫣然一個,所有的人都看向嫣然的肚子。容玉致說完這句話後,就直挺挺地倒下,雙眼圓睜:“鬼來趕我走了,我不要在你家了,我要走!”接着容玉致就跳起來,要往地上跑。

“你們這些人都瘋了嗎?還不趕緊按住小姐!”朱姨娘最先回神過來,急忙讓丫鬟緊緊按住容玉致。

容玉致雖被按住,但還是滿口的胡話,丫鬟已經報醫生來了,除朱姨娘和兩個丫鬟外,別的人都躲到另一間屋。丫鬟把帳子放下,這才請醫生進屋。

這醫生也久走容家,道聲得罪開始切脈,手才放下那眉頭就皺起,除了跳的有些急,瞧不出這脈相有別的不一樣啊?到底這容大小姐,是鬧什麽呢?

“先生,我女兒,到底得了什麽病?”容老爺在外頭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趕回來,進屋見那醫生皺眉,以為女兒得了什麽不治之症,頓時心慌意亂起來,匆匆問道。

“令愛……”這醫生正想說這脈相沒什麽不對,朱姨娘就低低地道:“老爺,方才大小姐大喊大叫,說三奶奶肚裏的是鬼,是來趕她走的。”

難道說,這是後院的私隐事?醫生久走富家後院,除了醫術很高之外,也很能察言觀色,曉得什麽話不該說,什麽話該說?聽了這話,醫生沉吟一下方道:“容老爺,令愛脈相并沒什麽不對,但小子才疏學淺,若是真的撞上什麽,小子也只能無力。為今之計,小子也只有先開一劑安神藥喝着,讓令愛先睡一會兒,若醒來好些,那就繼續開安神藥物。”

醫生說的含含糊糊,雖沒有完全中朱姨娘的意,但也沒拆穿,朱姨娘松一口氣。容老爺聽了這話,更是心如亂麻,但也只有請醫生去開方。

等醫生走了,朱姨娘才道:“老爺,要照這醫生所說,大小姐這病,确實有些……”話沒說完,床上的容玉致已經睜開眼睛,看着容老爺就道:“以後,我不在你家了,有人趕我走。”

容老爺五十多了,只有容玉致這一點血脈,那可真是含在嘴裏怕化,碰在手裏怕摔了,急忙按住女兒,心疼地道:“你胡說,誰也不能趕你走。”

容玉致剛安靜下來,周氏等人就從另一間屋裏出來,容玉致一眼瞧見嫣然的肚子,又尖叫起來:“鬼,有鬼啊。”

容老爺神色變了,看向嫣然,嫣然雖不明白究裏,可鬼神之說,從來都有,自己的孩子,怎會被安上一個這樣的話?嫣然忍不住按一下肚子,能感到肚裏的孩子踢了自己一腳,不,這是自己親生的孩子,絕不是什麽鬼。

嫣然還沒說話,周氏已經道:“不如,讓三嬸嬸先出去?”容老爺心疼女兒,也就示意嫣然出去。嫣然剛走出屋子,容玉致就安靜下來,那眼珠子也開始回到原位,瞧着容老爺大哭起來:“爹爹,爹爹,救我,救我。”

眼見女兒哭,容老爺真是心疼的不知道該怎麽說,急忙握住女兒的手:“爹爹在這裏,爹爹在這裏,你到底怎麽了?”

容玉致滿頭滿臉地汗,抽噎着道:“今日去太平寺燒香,有位師傅說,我最近面上有些黯淡,只怕是撞了什麽東西。我還笑他怎信這些。誰知等我們回來時候,一下了車走進家時,女兒就看見東邊方向,有一道光直沖雲霄,剛想問朱姨娘可看見了,就不省人事。模模糊糊中,聽到有人說,我本不該在這,這家原本的主人來了,要趕我走。”

這話讓屋裏的人都吸了一口涼氣,容玉致擡起淚眼看着容老爺:“爹爹,您說,是不是因為我是女兒,所以不能在這,所以,有人要趕我走?”

“胡說,你是我掌上明珠,哪是能被人趕走的?”容老爺急忙安慰女兒,但眉頭還是在那結成了一個疙瘩。這家原本的主人來了,難道說三奶奶肚子裏的,就是容家未來的家主?可是,若是他是家主,為何要趕走女兒,難道他要對女兒不利?

容老爺在那思忖,容玉致依舊哭哭啼啼:“爹爹,爹爹,我剛聽完這句話,睜眼就看見那個說趕走我的人,就在肚子裏,他向我笑,他要趕走我。爹爹,是不是?”

這下更坐實了容老爺的猜想,周氏已經道:“要照小姑所說,三嬸嬸肚子裏的孩子,還真是福氣大,不過,侄媳聽過,這福氣大的孩子,總是要吸別人的福氣。”

吸別人的福氣?這話讓容老爺開始深思,容玉致已經又哭道:“爹爹,您會不會為了這個福氣大的孩子,就要趕走我,爹爹,爹爹……”

容玉致一聲聲爹爹叫的容老爺心軟不已,他急忙道:“不會,玉致,爹爹不會因為別人就趕走你,要走,也是別人走!”容玉致聽到這話,心裏不由歡喜起來,但眼淚還是下來了:“爹爹待我真好。”

“你是我親生女兒,我怎會待你不好?”容老爺安慰容玉致一句,丫鬟來報藥已經煎好,容老爺親自喂女兒把藥喝下,見女兒閉目睡下,容老爺這才起身對朱姨娘道:“你來,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告訴我。”

朱姨娘當然曉得容老爺不會這樣輕易相信,況且還有原本主人這一句,更是會讓容老爺徘徊,可若直接指嫣然肚子裏的孩子不好,這樣的話反而更容易被拆穿,倒不如說這孩子福氣大,沒出世就要搶姑姑的福氣。容老爺心疼女兒勝過一切,自然不會再多思量,只會讓嫣然離開。

因此朱姨娘恭敬應是,跟了容老爺出去,等到了容老爺房裏,朱姨娘這才把話原原本本又說了一遍,和容玉致說的,大致也差不多。聽朱姨娘說完,容老爺嗯了聲:“你說,這要是原本的主人,他要趕走玉致,是不是說,他……”

“老爺,這事妾身不好說,不過,老爺,妾身也恍惚在哪本書上瞧過,說福氣大的孩子,會吸別人的福氣,所謂……”見朱姨娘又要開始掉書袋,容老爺揮手示意她不用掉書袋才道:“這樣的話,這孩子,到底是能留不能留?”

“若為容家好,這孩子,肯定要留,可是老爺,您只有這一個女兒啊?”朱姨娘這句話讓容老爺嘆氣:“是啊,我只有玉致一點血脈,我費盡心機,也就為了她。若是自己孩子都不能享受我這打拼下來的,容家以後再興旺發達,又和我有什麽關系?”

“那老爺的意思?”朱姨娘的問話打斷了容老爺的自言自語,容老爺搖頭:“我再想想,再想想。”

此刻的嫣然如被架在火上烤一樣,自己的孩子,怎麽會被指是那樣的人,不可能,絕不可能。嫣然在那走來走去,容畦走進門,瞧見妻子這樣,急忙上前摟住她的肩安撫:“你別擔心,這件事,不過是誤傳,我們的孩子,我們的骨血,絕不是什麽……”

“可是,我好害怕,我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害怕,你知不知道?”容畦聽着妻子的哭泣,把妻子摟緊一些,自己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孩子。

嫣然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不能慌亂,慌亂了對孩子不好,可是做娘的人,哪能不慌亂呢?

☆、126 父母心

“三爺,老爺喚您!”秋蘭的聲音從門邊傳來,這件事,對這些丫鬟們來說,也是一件喜憂參半的事,既然說三奶奶肚子裏的孩子是個有大福氣的,那這些跟着服侍的人,以後的前程定會不錯。可還有一重,若是容老爺因這孩子沖撞了容玉致,而決心不要這孩子呢?到時可就……。

容畦放開妻子,嫣然低頭把眼角的淚擦掉,容畦明白妻子的意思,按住她的肩:“我們的孩子,我一定會保住。”嫣然點頭,秋蘭已經在門邊又催促了一次,容畦也就往外走。嫣然追上一步,容畦看着妻子,轉身回來把她重新擁入懷中,緊緊抱了一下才放開。什麽都沒說,卻又像有千言萬語一般。

嫣然的心開始漸漸平複,也能感到肚裏的孩子在一腳腳地踢着自己。嫣然伸手摸一下肚子,孩子,不管你是有大福氣的還是惡鬼,娘一定要護住你,我的孩子,怎麽可能是惡鬼,那些話,不過是愚弄那些沒讀過書的人罷了。

嫣然的手放在肚子上,久久沒有離開,秋蘭走進來瞧見這一幕,輕嘆一聲才上前扶嫣然坐下:“三奶奶,您先歇一會兒吧,不為了您,也要……”那句為了孩子,秋蘭終究沒說出來,畢竟此刻,一切的事情都從這孩子身上而起,而不是從別的地方起的。

“我知道!”嫣然低低地說,接着擡頭看着秋蘭:“我的孩子,一定會健健康康的,快快活活地長,我不能,不能為了她們的話,就不顧一切,甚至,讓他受到一點傷害。”

“三奶奶說的是!”秋蘭應道,接着徘徊一陣才道:“可這孩子,也是有大福氣的,只是……”秋蘭不敢再說下去,嫣然定定地看着地面,這是自己的骨中骨肉中肉,絕不能讓他受一點傷害,即便,嫣然想到這樣的可能性,手不由握成拳,不管怎樣,孩子,是一定要被保住的。

“老三,我曉得,你心裏,一定很難受,可是玉致她,我五十多的人了,只有這麽一點骨血,那個孩子,到現在不過是一點血泡,不如……”容老爺把容畦喚來,徘徊良久才長嘆說出這麽一句話,不等容老爺說完,容畦已經搖頭:“不,這件事,恕侄兒不能答應。”

“老三,你和三侄媳還年輕,你就當我這個做叔叔的,對不起你們,老三,我答應你,這件事後,我把家業全托給你!”容老爺的神色已經帶上凄然神色。容畦的心不由一抖,接着容畦就跪在容老爺面前:“叔叔,侄兒還是這句話,那是侄兒的頭一個孩子,不管他是什麽樣的人,就算為了他的大福氣,克爹克娘,侄兒也不後悔!”

容老爺之前已經料到容畦只怕會這樣說,可真聽到容畦這樣說時,容老爺還是長嘆一聲:“老三,你真的打算這樣?”容畦點頭:“是,叔叔,我曉得,您疼愛玉致,如同一塊心頭肉一樣,可侄兒,對侄兒自己的孩子,也是如心頭肉一般疼愛。叔叔,若這孩子,真的沖撞了玉致,讓玉致不能安枕,那侄兒就帶上媳婦,離開這裏!”

“你就這樣對我?老三,你,你……”這些話,都是容老爺意料中的事,但容老爺還是覺得心口疼痛無比,一個是自己看中,想讓女兒依為臂膀的侄兒,另一邊是自己願意付出無數,只要她展顏歡笑的女兒。容老爺從沒想到,會有這麽一日,這兩個人會沖突起來,而且是這樣的沖突。

“侄兒知道對不起叔叔,可是叔叔,侄兒離開揚州,重返京城,并不是……”容畦還在為自己辯解,擡頭卻見容老爺整個人已經倒在椅子上,雙眼都是淚。這樣的頹然,容畦從沒見過,這樣的頹然,也足以證明容老爺對容玉致的疼愛。可是殺了自己的孩子,以換取叔父的承諾,容畦知道,自己不能,不能這樣做。

屋裏死一般寂靜,容畦跪在那裏,容老爺坐在椅上,沒人敢進來打擾,屋內的光線漸漸消失,變的昏暗,已經入夜了,但每道這時,都要進來點燈的丫鬟們并沒敢進來,屋內越來越黑,容老爺已經開始看不清眼前的容畦,可他知道,容畦一直跪在那裏。他也是個犟脾氣的人,有那麽一刻,容老爺很想答應容畦,但一想到女兒,容老爺又不肯答應,自己的女兒,費了無數心力才有這麽一個女兒,如果沒有了她,縱然成為全天下最富有的人,又有什麽意思?

門口傳來一點光亮,朱姨娘端着蠟燭走進來,她把蠟燭放下才上前對容老爺道:“小姐睡了會兒已經醒過來,進了些粥食,現在已經好些。”

聽到女兒好些,容老爺的眼裏頓時閃出光亮,朱姨娘怎不明白容老爺的心事?瞧一眼跪在下頭的容畦才低低地道:“其實這件事,雖是兩難,但并不是沒有解決的法子。”

法子?容老爺如抓到救命稻草一樣,聲音幹澀嘶啞:“什麽樣的法子?”朱姨娘已經給容老爺倒了碗茶:“老爺您先潤潤喉。”

容老爺接過茶喝了一口,覺得嗓子比方才好些重新問:“真的有法子嗎?”朱姨娘瞧一眼已經擡頭熱切地望着自己的容畦,聲音越發溫柔:“老爺您想,這揚州城裏,哪少得了這有本事的人,既然說出三奶奶肚裏的孩子是有大福氣的,只是會和大小姐沖撞了,那定能尋到人來解這件事,左不過是多花些銀子罷了。”

銀子對此刻的容老爺來說,若能解決了這件事,不過是土塊一樣。容老爺已經用不符合他年齡的敏捷跳起來:“對,你說的對,怎的我沒想到這個辦法?趕緊的,讓人去尋,一定要尋那種有大修行大智慧的人來,一定要解決這件事。不拘三千五千,只要他能解決,我就把這銀子送他。”

朱姨娘見搔到容老爺癢處,容畦面上也緩和下來,急忙又勸道:“老爺這事是急不得的,總要等到天明再說。”說着朱姨娘就對容畦道:“三爺,您跪了這許多時候,還擔心着三奶奶,不如您先回去歇一歇,也好安慰三奶奶。”

容畦看着容老爺,容老爺已經點頭:“說的是,老三,你就先回去吧,這事要能解決了,有大福氣的孩子,我們容家,何愁不更興旺發達?”

“老爺也是為了容家,三爺您也該體諒他的苦心。”朱姨娘趁機跟上了這麽一句,容畦應是,站起身給容老爺行了一禮,就退出去。

等容畦走了,朱姨娘才扶着容老爺坐下:“老爺還請先用點飯,我方才也仔細想了,容家有這麽個大福氣的孩子,容家以後定會更為興旺發達,這對大小姐也有好處。”

“你這話說的對,只是我怕……”朱姨娘曉得容老爺是怕那有福氣的孩子,會吸了周圍人福氣來成全他福氣的事,笑着道:“所以呢,這才要請人來尋個法子,開解了,到時不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嗎?”

容老爺點頭,深以為然,擡頭瞧着朱姨娘在燈光下的溫柔面容,伸手把她的手握住:“太太沒了,也有這麽些年了,你管家也很辛苦,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總不好。不如尋個日子,請下親友,改了稱呼可好?”

這是要扶正朱姨娘了,但朱姨娘既不為這個,自然也不會動心,只是瞧着容老爺,一副懇切面容道:“老爺疼愛我,我是曉得的,不過是個名分罷了,為了老爺,這點委屈算不得什麽。再說,蘇姐姐當日生下大小姐,立了大功,都還不過一個妾,我哪能僭居繼室之位?老爺若真覺得我管家名不正言不順的,倒不如重新娶一房太太進門才是。”

這幾句話,說的容老爺心裏像被熨鬥熨過一樣舒坦暖和,拍拍朱姨娘的手:“果真你很不錯,罷了,就這樣走着吧。”朱姨娘見丫鬟已經送來晚飯,起身服侍容老爺用飯不提。

容畦在容老爺面前跪了那麽半日,腿早已酸軟無比,雖在容老爺跟前勉強行禮,但走出屋時就差點軟在地上,小厮急忙過來扶起。容畦靠在他身上靠了半日,才算支撐着走回去,等走到自己房門口,容畦又直起身子,整理一下儀容。此刻妻子還在焦慮之中,若讓她看見自己這樣,定會更為焦心。

嫣然正在燈下等着丈夫,聽到秋蘭說三爺回來了,幾步就走出去,剛要掀簾子,就見容畦走進來,嫣然停在那瞧着丈夫,細細地,一點點地瞧。

容畦努力讓自己面上和平日一樣,伸手拍下妻子的肩:“怎的,不認得我了?”

丈夫和原來,沒有半點區別,不管他是裝出來的,還是事實如此,嫣然都覺得安慰,努力讓自己面上也露出笑:“我還以為,你會被叔叔責罰呢?”

“責罰我什麽呢?”容畦拉着妻子的手走到桌前坐下,瞧着桌上都沒動的晚飯,搖頭道:“你瞧,你還懷着孩子呢,怎不能吃飯?”

☆、127 欺騙

嫣然想告訴丈夫自己不餓,可不及開口說話,眼裏的淚就已落下。容畦伸手接住妻子的淚,輕聲道:“我和你說過,不怕的,叔叔并不是個不明白事理的人,況且還有朱姨娘在那勸着,說既然你肚子裏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若貿然不要,也不合天理,總要尋個人來,瞧能否破解。”

嫣然聽了容畦這話,嗯了聲才道:“真的有這樣人嗎?”容家是走難闖北的生意人,鬼神之說,并不大放在心上,可此刻關系到自己的孩子,容畦也有些信了,輕聲道:“不管怎樣,我們的孩子,一定要好好出生。”

但願,真能尋到這麽一個人,若能如此,那就發願塑金身,每日上香,只求保佑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長大。容畦見妻子如此,給她打了碗雞湯,用勺舀一勺放在她唇邊:“快喝了吧,多喝些,我們的孩子才會長的快些。”

嫣然一口口咽下這勺湯,但願明日,能夠尋到這麽個有大智慧的人,能讓自己的孩子平安長大。

“朱姨娘這是要搞什麽?”當聽到容老爺一大早命人去打聽哪裏有那樣能化解掉這個結的人時,周氏頓時大為不滿,對自己丈夫抱怨道。

“橫豎不管她在想什麽,這件事,對我們總是好事。”容二爺雖也覺得可惜,可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不然的話,就像上次一樣,那反而不美。

“還真沒瞧出來,朱姨娘平日溫溫柔柔,斯斯文文的,內裏可是極有丘壑。哎,我和你說,當日你怎麽沒想到去勾搭她?”周氏斜眼瞧着丈夫,容二爺用手指一下鼻子:“你說,我有這麽的……”

周氏伸腳踢一下丈夫:“呸,別把你自個說的有多好。你往叔叔跟前去吧,對了,若叔叔問起,你就推那個觀音庵的庵主。”容二爺點頭:“這樣小事,我自然記得。哎,那個庵主,到底什麽來歷,是不是真是楊家的姑太太?”

“楊家的姑太太就算真的出家修行,也不會到處跑啊?”周氏懶懶地說了這麽一句,容二爺咦了一聲就道:“你就不怕?”

“怕什麽,就算事發,也不過就是我受了蒙蔽,再說這件事,也傳不到楊家耳裏,他們一家子都在京城做官呢,哪會想到揚州有個這樣人。再者說了,這人對楊家的事知之甚詳,我看啊,只怕和我們那位三奶奶,也是一個出身。”

周氏說完就起身往容玉致那邊來,容二爺了然,這樣的話,到時那麽一薦上去,這樣的人,許個三四百兩銀子,那就是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容二爺心裏得意,但面上不敢露出來,也匆匆去容老爺那邊。

周氏走到容玉致院門口,用帕子點一下眼角,方才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只留下滿面焦急神色,似乎對容玉致的關心是從心裏發出。容玉致的屋子還是那樣靜悄悄的,容玉致躺在床上,雙眼緊閉,丫鬟在旁打着扇子。

“這天都已經涼下來了,你們怎麽還在打扇?”周氏走進瞧見丫鬟在旁打扇,忍不住皺眉就問。

“回二奶奶,我們本也這樣說呢,誰知昨夜,大小姐醒來,突然說冷,我們忙把被子拿出,大小姐蓋了三四床被子,都喊冷不止。好容易睡着了,我們在旁伺候着,誰知大小姐又突然睜開眼睛,說太熱了,把這被子接連拿掉,大小姐還是喊熱,又把衣衫寬掉,最後又把扇子尋出,給大小姐扇着,大小姐才又安靜下來。二奶奶,您說這忽冷忽熱的,是不是?”

鬼神之說,總會讓人有些相信的,特別是這樣丫鬟,周氏瞪丫鬟一眼:“別胡說,你三奶奶懷的孩子,可還是……”這句話沒說完,容玉致就睜開眼睛,眼神慌亂,雙手亂擺:“不要,不要趕我,不要趕我走。”

見狀房裏的丫鬟忙齊齊上去按住容玉致,容玉致喊了幾句,這才安靜下來,但還是在那喘個不停。周氏雖曉得容玉致是裝出來的,但也忍不住在心裏對朱姨娘翹了翹大拇指,還真沒瞧出來,竟把容玉致教成個牽線木偶一樣,朱姨娘說什麽,容玉致就動什麽。可真是聽話。

心裏想着朱姨娘,朱姨娘就已掀起簾子走進來,瞧見周氏,朱姨娘只點了點頭,就走到容玉致床前道:“大小姐,老爺請來個師傅,說能解了這件事,您啊,就安心吧。”

容玉致睜開眼,看着朱姨娘,朱姨娘說話時候已經伸手按住容玉致的手,容玉致會意,只是點一點頭。瞧見容玉致點頭,朱姨娘不為人所察覺地彎一下唇,讓人去請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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