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

,看着容老爺神色莫名,容老爺嘆氣:“玉致,以後,你改了吧。”

這巴掌,為的是自己教女不明,這巴掌,也為的是,數年的疼愛,怎會疼愛出這麽個女兒的悔痛。容老爺活了這麽多年,三十兩銀子起家到現在,所遇無數大事,可從沒有此時此刻那樣心酸心碎。自己的女兒,怎麽會這樣?僅僅為了別人的出身,就有這樣惡毒的念頭,兩條人命啊,這兩條人命之外,還有無數的流言蜚語。

容老爺眼裏已經有淚出,說出那句話後就再說不出別的。容老爺那巴掌落到臉上時,院裏的丫鬟婆子已經跪了一地。容玉致還是看着自己的父親,眼神裏全是驚恐,從沒有過的驚恐。

周氏見丫鬟婆子跪下,也急忙跪下。她這一跪,朱姨娘也忙跪下,院子內外一片寂靜,容玉致眼裏的淚湧出:“爹爹,我為何錯了,我不過是想我們家,也能像別人家一樣,事事規規矩。可您瞧瞧,我們家把一個丫鬟娶回來做正房奶奶,您可曉得,她們在背後是怎麽笑我?”

容老爺嘆氣:“玉致,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容玉致搖頭:“爹爹,我沒錯,我們家要好好的,就要娶那正正經經的人,哪能随随便便的人都進門,還有……”

“真是如此的話,玉致,就不會有你,你的生母,我從沒和你提過。”容老爺的話讓容玉致驚訝,接着就道:“我的姨娘,不是很早就去世了,那時,我還不到兩歲。”

☆、131 兩難

“她沒有死!”這一句,如石破天驚一樣,這是容家只有幾個人曉得的秘密,其中,就包括已死的容太太。周氏忍不住豎起耳朵,朱姨娘是早就曉得這件事,心裏并不奇怪。

“爹爹,你騙我,我的姨娘,明明早已死去,我還去上過她的墳。”容玉致在那驚慌搖頭,容老爺瞧着她,還是長長嘆氣:“這件事,你只要知道,你姨娘,其實并沒死就可。至于她去往何處,怎麽離開的容家,你都不需要知道!”

說着容老爺看向滿院子跪着的人:“你們今日知道的,是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我一個個都記得你們的名字,若有半分流言傳出,我別的做不到,能讓你們家破人亡,還是能做到的。”

丫鬟婆子們都雙股戰戰,知道主人家這麽大的秘密,可不是什麽好耍的,這可比不得那些別的話,可以随便傳出去的。衆丫鬟婆子都在那規規矩矩地給容老爺磕頭。容老爺瞧着女兒:“你瞧,玉致,若什麽都按規矩來,不會有你。”

這句話,摧毀了容玉致長久以來的信念,她看着容老爺,拼命搖頭:“不會的,不會的,爹爹,是你騙我,我的姨娘,早已死了。”容老爺沒有看女兒一眼,只對朱姨娘道:“把她扶進去,好生服侍,以後,不許她再去參加什麽應酬,更不許去那什麽寺裏燒香,直到我給她尋到女婿。”

朱姨娘應是,容玉致聽了這話,更是肝膽俱裂,抓住容老爺的衣衫道:“爹爹,爹爹,你騙我是不是,是不是?”容老爺沒有回頭,徑自往外走去。

朱姨娘上前扯住容玉致,容玉致在那哭的極厲害,朱姨娘和周氏還有那些起身的丫鬟婆子們,七手八腳把她扶到房裏。裘氏和鄭三嬸母女這才從房裏出來。

方才容老爺在那說的話,她們幾個也都聽到了,這件事還真是,詭異啊!裘氏看着容玉致,容玉致只恨不得自己立時死去,哭的越發大了。

朱姨娘瞧着衆人把容玉致扶進去,才對鄭三嬸跪下行禮:“親家太太,這件事,的确是我們家思慮不周,也沒想到大小姐會裝病來騙人,更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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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姨奶奶,您請起吧,這種事,一戳穿就說是小孩子的把戲,太多了。至于以後如何,你,還做不了主。”朱姨娘的臉色微變,但還是起身。

裘氏忙道:“親家太太,這一路趕來也辛苦了,不如您先去三嬸嬸屋裏歇會兒,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可好?”鄭三嬸嗯了一聲,看向天邊,此刻已是太陽西斜,将到傍晚的時候了,這一天,也要結束了,不知等明早醒來,事情會變的如何?

“叔叔。”容畦見容老爺匆匆往裏面去,又匆匆回來,急忙迎上。容老爺原本已經打算好了,既然這破解的法子不能用,那就只好讓容畦夫婦離開自己家,跟他們岳父母離去,畢竟自己只有容玉致這一個女兒。可是誰想到實情竟是自己女兒裝病要逼走容畦夫婦,為的不過是嫣然是丫鬟出身罷了。

此刻聽到容畦這樣說,容老爺不由搖頭嘆氣,拍拍容畦的肩什麽都沒說就來到鄭三叔跟前,作勢要跪下。鄭三叔被容老爺這動作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他:“親家,這是做什麽呢?方才我也仔細想過,你是疼女兒的人,這心就跟我們疼女兒一樣,曉得女兒病了是被這樣沖撞,定要設法破解,這件事,我不會怪你的。”

“慚愧,慚愧啊!”容老爺還是搖頭嘆氣,對鄭三叔道:“原本我以為我的女兒不過是任性嬌寵了些,可是不曉得,她竟有這樣惡毒的心腸。說出來,真是讓我這個做爹的慚愧,她才十七啊,從小我花了重金,請來教養嬷嬷教她禮儀教她持家之道,教她琴棋書畫,凡大家閨秀該學的,我從沒一樣不想着讓她學,可怎麽也沒想到,竟教出這樣性子的來。”

兩條人命,還有無數流言蜚語,自己女兒,竟都不當做一回事,真是想起來就齒冷。容畦聽到容老爺這樣說,雖不曉得內情,可也覺着,只怕容玉致這病,是有蹊跷的。甚至背後也有人指使,想着,容畦就有些心灰意冷,對容老爺道:“叔叔,我們夫妻還是離開吧!”

“胡說,原本是我受了蒙蔽,可現在我已經知道是玉致心腸狠毒,才鬧出這麽些事,怎麽這時,你就想着走?”容老爺的斥責讓容畦順勢跪下:“我曉得叔叔的意思,原本我也以為,兄弟之間,難免會有些龃龉,可還沒有到我殺了你,你殺了我的地步。可是此刻,叔叔,這接二連三的,沖着我家來的事,已經讓我曉得,并不是這麽簡單。”

“年輕人,多受些磨練總是好的。老三,我有意把家業交給你,自然也是希望,你能守住這份家業,而不是守不住家業。”這是容老爺頭一次,明确表示要讓容畦繼承自己家業。

容畦看着容老爺:“叔叔的心,我明白的,可是我不怕吃苦,我也能吃苦,但我不能讓我妻兒吃苦。”容畦的話讓容老爺沒有說話。鄭三叔當然巴不得女兒女婿能跟自己走,到時容畦做個什麽生意,一家子快快活活地過日子,也是很好的事。

可鄭三叔想的長遠,曉得這件事,不是這麽簡單,即便容老爺此刻不得不因容畦的執意而答應了,但将來容家一旦敗落,那所有的人都會說是容畦不管不顧地走掉,不顧恩義,不管家業,是那樣無恥小人。

鄭三叔眉一皺,就把女婿拉起來:“我當然巴不得你們能跟我走,可是姑爺,人活在世上,不是你一個人。”縱然有昔日容畦代入獄說服太監把人放走的事,也有後面容老爺慨然接納嫣然,待嫣然和別的侄媳一樣。這世間的事,哪是一個人想怎樣就怎樣呢?容畦低下頭,容老爺擦一擦眼角的淚:“老三,你若真的執意要走,我也只能說,一路保重。可是老三,當年你尋到我的時候,還不到十五。”

縱然容老爺待容畦開頭刻薄了點,可衣食飽暖還是能做到的,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容老爺不僅是點滴之恩。容畦心中,有無數念頭在那搖來晃去,最後只得勉強一句:“叔叔,侄兒就算離開了您,可侄兒,還是您的侄兒,還是會孝敬您,四時八節,會讓人送東西過來,會……”

“不一樣的,老三,不一樣的。況且你也心知肚明,我雖和你們,依舊叔侄相稱,可你我之間,已經是父子一樣。”容老爺的話讓容畦再說不出別的,手握成拳,真要狠心離開,自然是可以的,腿長在自己身上,再不是昔日那個無人可靠,甚至要被人建議賣身投靠以得一口飯的孩子。

可是,就是狠不下心,更何況,容畦忍不住苦笑,自己這一離去,就是趁了容二爺的心,遂了容二爺的願。

“老三,我曉得,你真要走,我也只能罵你不知恩,不識義。不能再做別的。可是老三,你是明白的,我為何想到把家業傳給你,而不是老二?”論起來,容二爺在容老爺身邊日子更長,算起來,容二爺掌握的生意也不少。說起岳家幫手,那鄭家更是不值一提。

“我為的,并不是要你們兄弟争執。而是,老三,你比老二忠厚,比老二知道感恩,等我以後死了,你會依舊待玉致好,而不是人死如燈滅,人走茶就涼。我曉得,玉致她性子任性,我才要給她招贅女婿,為的是不嫁出去,免得去伺候婆婆,受什麽氣。你說我自私也好,只想着自己女兒也好,我認了。可我,并不是讓你白白付出。老三,就當我求你,留下來吧。”

見容畦久久不語,容老爺長長地說了一篇話,說完,容老爺眼角已經有淚。這番話,讓鄭三叔都動容,不是為了容家那麽多的産業,而是為了容老爺那一點疼愛女兒的心。

“叔叔,我曉得,可是,那是我的妻兒。叔叔,我會答應你,即便離去,到時玉致出了什麽事,我也會趕來。”容畦還是搖頭,容老爺笑了,笑容裏有幾分凄涼:“老三,你這話,說給別人聽,還可以,可是說給我聽,我在商場這麽多年,難道不曉得是瞬息萬變的?你在京城,她在揚州,即便你收到消息很快趕來,可結果呢?”

兩個多月,足夠發生很多事情,足夠讓人一屍兩命,足夠讓容家的産業灰飛煙滅落入他人之手。容畦那時即便趕來,不過是能處理後事,做些不疼不癢的事情。

“叔叔,您看人很準,定會給玉致尋一個很好的夫婿。”容畦的話讓容老爺又笑了:“看人準?我連自己的女兒是什麽性子都不知道,怎會還看得清一個陌生人,老三,這件事後,我更不願讓你走了。”

☆、132 商議

容畦的話并沒出容老爺的所料,他看向鄭三叔:“鄭親家,你瞧,這件事?”鄭三叔看着女婿,能夠感覺到他的左右為難。屋裏一時靜默下來,天色也漸漸晚了,濃濃的夜色開始籠罩大地。容老爺喚人進來點燈,蠟燭的光亮在屋子裏跳動,陳管家在門邊道:“老爺,朱姨奶奶遣人出來問,鄭親家老爺太太,要安置在哪裏?”

天晚了,也該安置了,容老爺站起身:“老三,我曉得,你此刻十分憤怒,你先回去歇着吧。”容畦也很想回去看看自己的妻子,起身應是,行禮離去。

容老爺這才看向鄭三叔:“親家,這件事,關鍵還要着落在你身上。”容老爺的語氣十分肯定,鄭三叔也不和他虛以委蛇,只是輕聲道:“你要知道,那是我的女兒,我的外孫。”

“我當然知道,可是親家,你全家,可以搬來揚州的。”鄭三叔看着容老爺,容老爺已經道:“親家,你一輩子辛辛苦苦,不就為的兒女。此刻,你把女兒女婿帶走,以後過你們的小日子去。自然是平平安安歡歡喜喜。可是人這輩子,還是要有別的東西。親家,你在侯府待了一輩子,有些時候,比我還見多識廣,難道你就不想?”

容老爺說中的,是鄭三叔的弱點,有朝一日揚眉吐氣,再不用被人提起,鄭家不過是侯府下人的身份,是鄭三叔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只是這個秘密,鄭三叔連妻子都不能告訴,只能悄悄地在夜裏一遍遍地回想,然後嘲笑自己癡心妄想。

“那是我的女兒,我的外孫!”鄭三叔重複着這句話,容老爺已經笑了:“親家,你全家在揚州的話,難道還有人敢做什麽嗎?很多時候,一次不中,就再沒第二次了。親家,你全家搬來揚州,照看女兒外孫,又有幾個人,去打聽你過去的事?你的兒子,聽說讀書很聰明,到時科舉進去,也能光宗耀祖。親家啊,你全家來揚州,是兩利的事,若你帶上老三夫婦離開揚州,回去京城,不過是兩敗俱傷,贏的,只是那個狼子野心的人。親家,你就甘願這樣嗎?”

雖說祖上是賤籍的,總要脫籍三代才允許科舉,但可以鑽漏子的地方多了。到時搬來揚州,買上幾個秀才要他們出面為鄭小弟具保,那時鄭小弟也就能順利參加考試,不說中個進士,能中個舉人的話,鄭三叔就要燒高香告慰列祖列宗了。

“親家老爺既然知道這件事,為何不把那狼子野心的人趕出去?”這是鄭三叔的疑惑。容老爺嘆氣:“養虎成患,尾大不掉。這件事只能怪我!不然,我也不會讓老三夫婦回揚州,我原本的打算,是讓老三在京城多磨練兩年,等磨練的差不多了,再回揚州接我的家業,可是從去年到現在,我曉得,已經由不得我了。”

容老爺總是要顧忌的,趕走容二爺夫妻容易,可還有別的人別的事,這天下若是出了任何事,只要趕走做事的人,就能恢複平靜的話,那這天下,也就安生多了。可是,沒有這麽簡單。

要無後患地趕走容二爺,就要把容二爺慢慢架空,讓他掌握在手上的那些事,慢慢交給容畦,之後才能談別的。

鄭三叔感覺到了容老爺的無奈和無能為力:“早知如此,當初容老爺你,為何要這樣做?”

“說出來你也許都不信,我對這幾個孩子,是真的當做親生的看待。而且我也想着,男人嘛,和姑娘家不一樣,姑娘家可以嬌寵,可以任性,但是男人哪能嬌寵哪能任性,哪能抗不起事?”容老爺把眼角的淚擦掉:“可是沒想到,這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兄弟離心,女兒不滿,乃至到了現在,已經變成一個爛攤子。

“人總歸是有私心的,再說容家的家業,實在太大了。”鄭三叔做了這麽多年的侯府管家,侯府有多少家産是清楚的,侯府的家業比容家肯定要多,但侯府要養的人,卻是容家的十倍都不止。

“是啊,人總是有私心的,可我那時一廂情願,想着就算有私心,不過小有争執罷了。再說我也已經各自為他們備了一份産業,即便他們被分出去,足以不愁衣食,安穩度日。可是,事情哪有我想的這麽好呢?”說完容老爺瞧着鄭三叔:“親家,老三是個忠厚人,有感恩之心,又有才幹,能把家業托付給他,我很放心。”

這是要自己答應舉家搬來揚州,容老爺真不愧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鄭三叔的眉緊皺一下才放開:“這件事,我總要和內人商量商量,不瞞你說,帶他們回京城,還是我爹的主意,我爹他疼這孩子的緊。”

既然沒一口回絕,那就是還有希望,容老爺點頭,鄭三叔也就告辭。看着鄭三叔的背影,容老爺坐在椅上皺眉,自己的女兒,自己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兒,是從什麽時候起,竟有這樣惡毒的心腸,僅僅因為別人的出身,就要害死兩條人命。原先被容老爺忽視的很多東西,開始慢慢浮起。

“老爺,大小姐她想要見您呢。”容玉致被衆人扶回房後,歇息一段時候漸漸好些,不吃不喝,只嚷着要見容老爺。朱姨娘遣人出來問了數次,都說容老爺還在陪客。朱姨娘沒有法子,親自出來相請。

進的屋見容老爺坐在那,朱姨娘不由開口說出來意。

容老爺擡頭,朱姨娘見他面色憔悴,心知到底為何,但面上還是露出驚訝之色,接着神色轉為溫柔:“老爺,大小姐今年雖說已經十七,要在別家,早該出閣的年齡,可在老爺心裏,她還是孩子呢。”

“是啊,我也一直覺得,她還是孩子呢,因此你勸我,說做女兒比做媳婦要快活一些,我也就聽了,想着讓她再玩個一兩年,然後招贅女婿。可是現在想來,她哪還是孩子,哪有孩子能夠想出這樣惡毒的主意,哪有孩子能夠要人的命?你說,她到底,還是不是孩子?”

容老爺的話聽的朱姨娘心驚膽戰,這兩年日子順利,或者自己的确松懈了,朱姨娘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這才開口:“老爺疼女兒,我們都是曉得的,可是老爺,這件事,太平寺的師傅說……”

“那禿驢說不定是收了銀子,就幫着她胡說八道。還有那個尼姑,什麽清潔大師,什麽楊家的姑太太,給我去查,查到底是誰舉薦來的,還有,那個尼姑和那個禿驢,到底為什麽大放厥詞?”

朱姨娘連應兩聲是,見容老爺罵完之後開始咳喘,忙給他倒茶:“老爺您先消消氣,大小姐還說,想見您呢。”容老爺并沒去接朱姨娘遞來的茶,只是瞧着朱姨娘:“你到我身邊已經快十年了,這些年我很倚重你,可是現在,我想着,你是不是也像你外表呢?”

朱姨娘被這話一驚,雖不至魂飛魄散,但也急忙跪下:“老爺,奴在您身邊快十年了,奴是個什麽性子,難道老爺還不曉得?況且奴全身都是老爺所賜,老爺要厭了我,賞人也好,賣了也罷,奴,也不敢不說一個不字。”

容老爺看着朱姨娘,若在平日,這番話也是可信的,可在此時此刻,容老爺很難相信,不過容老爺過了許久還是道:“起來吧,我信你。”

朱姨娘已經在心裏罵了容玉致千聲萬聲,果真是自作聰明的笨腦殼,不但沒把人給除掉,還帶累的自己都被容老爺起疑,若真被容老爺生了疑惑之心,也許,不得不铤而走險,只是這樣,難免便宜了老二那家。

“你說,我們全家都來揚州?可是,這背井離鄉的,哪有這麽輕易?”鄭三嬸本來歡歡喜喜地,想收拾行李,再去雇船,好帶上女兒女婿回京城,可沒想到鄭三叔沉默半響,提出的建議竟是要自己全家來揚州,鄭三嬸自然反對。

“我曉得,你舍不得的,可是你想想,姑爺這一跟我們走了,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揚州和京城雖然隔了那麽遠,但來往兩地之間的人不少。到時有人見了姑爺,冷嘲熱諷的,嘲諷他不知恩義,日子淺倒罷了,日子久了,難免會心生怨恨。”鄭三叔的話讓鄭三嬸沉默,接着鄭三嬸就搖頭:“你說的再天花亂墜,我也只記得我閨女的性命要緊,哎呦呦,這是什麽樣的人家,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就在這空口白牙地,說侄兒沖撞了她,尋來尼姑想着要我閨女和外孫的命,這樣人家,哪還有什麽待的意思?”

妻子的話,鄭三叔自然明白,但鄭三叔還是道:“所以,我想着,幹脆和容老爺說了,讓女兒女婿先搬出這宅子,單門獨戶地住着,等這邊的事都料理清楚,再搬回來,可好?”

☆、133 決定

“做你的大頭夢去。”鄭三嬸毫不留情地把丈夫的念頭給掐滅:“你也曉得,親家老爺想着讓你女婿繼承家業,要繼承家業,就要能管好這個家,怎會讓他們搬出去?”說着鄭三嬸就搖頭:“可是做家主,瞧着是風光,但背後的事,那可是一件比一件難。”

“天下哪有坐享其成的,不然怎會有那句話,打天下難,守天下更難,你啊,婦人見識。”鄭三叔憋了半天,憋出這麽一句。鄭三嬸啐他一口:“我不和你說了,我今兒累了,等瞧吧,女兒要走,我就帶她走,不願意走,我就留在這陪她,瞧還有什麽妖魔鬼怪,敢來和她說話。”

“夜了,歇了吧。”嫣然瞧着容畦,自從進屋之後,容畦許久都沒說話,嫣然也就喚秋蘭進來,服侍自己把妝容卸掉,對容畦說了這麽一句。

“嫣然,我若說,我被叔叔的話打動,想留在這裏,你會不會怪我?”果真還是這樣嗎?嫣然嘆氣,這嘆氣讓容畦的心都冷了一截,緊緊握住妻子的手:“嫣然,我曉得,這些事,傷你很重,可是……”

“做男子的,總是想要打拼出一番事業,得衆人贊揚,是不是?”嫣然的話讓容畦愣了下,看向妻子的眼裏有愧疚。嫣然把手從丈夫手裏抽出來:“我嫁了你,就是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所以,你到哪裏,我就到哪裏,絕不是躲在你身後,要你保護的。”

容畦更為慚愧:“可是今兒的事,若……”

“若沒有我娘來,我也能應付過去的,我不過是想等着你罷了。不過,你那句願以身代,雖沒被答應,我也很歡喜。”容畦心中的慚愧更深:“對不住,嫣然,我本來是要讓你過好日子的,可是,現在卻讓你擔驚受怕。”

“嫁了丈夫,男人主外,女人主內,這本是常理。阿婆生前就對我說,若想着,一輩子靠爹靠娘靠男人,或者靠兒子,不過是浮萍一樣,随處飄蕩罷了。這女人,要緊的是靠自己。”

“對不住,我,的确讓你失望了。”容畦伏在妻子膝上,聲音裏帶着一絲哽咽。嫣然低頭瞧着他:“你也不必自責,都說好事多磨,也許我們的孩子,真的是能光宗耀祖的。”

容畦擡頭,眼圈都有些微紅,嫣然看着他:“你願意留在這,願意實現叔叔的意思,那我就陪着你。其實出了這事也好,能更好地看清人心。”陰謀只能用一次,現在誰再想要對嫣然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動手腳,那就是自尋死路。

容畦也曉得,可是還是在那責怪自己,責怪自己不能保護好妻兒。要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那只有變的更強大才可以。

嫣然打個哈欠,突然笑了:“好了,別在想着這些事了,明兒啊,還要早起,我許久沒見我娘了,想和她說說話呢。”容畦點頭,把嫣然的手再次握緊:“嫣然,我會變的更強大,不會讓你再有這種種危險。”

雖然知道,這事要實現起來,還要有好幾年,但嫣然還是笑了:“傻瓜,說什麽傻話呢,我不是孩子了,我已經是做娘的人了,為了我的孩子,我也會讓自己好好的。”

容畦也勾唇一笑,絕不能讓岳父岳母覺得,把妻子嫁給自己,是件讓他們後悔的決定,永遠都不能啊。

“你,想要留在揚州,不和我們回京?”雖然心裏已經有準備,但鄭三嬸還是遲疑地問。

嫣然用手摸了下肚子,感覺到肚裏孩子的跳動才把手放下:“娘,我曉得,您心疼我,想要我在您身邊,您才安心。可是娘,我不能永遠像小雞一樣,躲在母雞的翅膀底下。”

女兒已經長大了,不,或者該說,女兒在被送進侯府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長大,不再是那個只知道撒嬌,說自己做了個什麽夢的孩子了。鄭三嬸眼睛濕了,轉頭不讓女兒瞧見。

嫣然伸手扯住鄭三嬸的袖子:“娘,對不住,我讓您傷心了。”

“是啊,早曉得這樣,當初就該把你嫁在旁邊,而不是想着容小哥是個好人,就把你嫁給他。好人倒是真的是好人,可這一大家子,還真麻煩。”鄭三嬸娘家不過是小生意人,嫁進鄭家之後,公婆都是平和的,妯娌離的又遠,除了和鄰居們為些瑣事吵架,還真沒在這種人口衆多的大家族裏生活過。

“娘,都說多子多福,人多才熱鬧,不然侯府裏面,為什麽還要納妾生子?不就為的熱鬧。”嫣然的話讓鄭三嬸狠狠地剜女兒一眼:“就你最有道理,可是娘啊,只望着你平平安安的,什麽風光都讓別人去。再說了,還有人多口雜這句話呢,人少,是沒人多熱鬧,但也少了許多事。”

“娘,我曉得,可若是既風風光光的,又平平安安的,豈不更好?”女兒的話讓鄭三嬸笑了笑,接着就嘆氣:“罷了,這也是你自個選的,以後,可不許哭。”

“我都多大了,怎會哭呢?”嫣然含笑說了這麽一句,就靠在鄭三嬸的肩頭,鄭三嬸把女兒的肩摟緊一些,既然女兒願意,那自己這個做娘的,也只有幫着她了,不然還能怎麽辦?女兒大了,就不是娘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既然已經定下,鄭三叔在數天之後,也就回京去接兒子,也許還會把鄭老太爺一起接來,以後就在揚州安家了。

這消息讓嫣然歡喜,也讓周氏憤怒:“什麽,叔叔是瘋了嗎?竟然要做這樣的事,把這麽一家人接來,在旁邊買了宅子,讓他們全家都在揚州安家落戶,這不是,不是……”

周氏已經憤怒的說不下去,容二爺也在那皺眉,自從容畦回來之後,容老爺對容畦的倚重越來越多,先是把這家裏最賺錢的當鋪交給容畦管理,接着就是讓容畦學着做香料生意。這老頭,都偏心的沒辦法了,全瞧不見自己昔日的努力,而是這樣把自己架空。

“好了,你也別發脾氣了,現在可比不得往日,難道你不知道,大妹妹身邊的下人,都被換了好些,還有太平寺的那個和尚,還有那個清潔,都吓的離開了揚州。”別看清潔一張花嘴說的人動,可要真動起真格來,她沒法和容家抗衡,當然只有連夜收拾東西,離開揚州,免得到時被追究出來,查自己一個冒名的罪。

提起這個,周氏就在咬牙切齒:“還有那裘氏,平日裝的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可是那日,我冷眼瞧見,她讓人把裝符的那個荷包給扔了。現在,待鄭家親熱的很,一口一個親家太太,憑她也配?”

要扔東西,一般人自然瞧不見,可周氏竟然瞧見了,那就證明這是裘氏故意給周氏瞧的。容二爺搖頭:“罷了,這等小事你也別惱火,橫豎露馬腳的是清潔,不是你。眼瞅着還有幾日,四弟就成親了,等四弟妹進來,那是你表妹,再想轍吧。”

能想什麽?周氏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只怕等秦五小姐嫁進來不久,容老爺就要宣布家業怎麽分配,那時自家不過是被趕出去的份。自己嫁進容家,不是為了那點小小産業,而是要做容家主母的。不行,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可現在,又有什麽辦法?容老爺那邊的人,早已不肯被收買,三房院子裏的人,現在想收買已經遲了,況且人家未必肯被收買。

容玉致鬧出這麽大一件事後,容老爺已經不肯再像原先一樣,對她言聽計從,而是在加緊給她覓婿,容玉致又不能出門,那才叫沒有法子。

除了一個人,朱姨娘,只有她,能做聯盟,可是朱姨娘這個人,還真是摸不清。周氏嘆氣,用手扶住額頭,到底要怎麽辦,難道真要去說服自己那個表妹,慫恿她出來和嫣然争一争,可她未必肯,畢竟容四爺讀書成器,到時真要出去外頭做官,表妹肯定也要跟了去,哪會覺得容家的權利有這麽要緊?

難辦,真是難辦。周氏在那苦思冥想之際。嫣然裘氏和鄭三嬸,正在朱姨娘的陪同下,瞧着容四爺的新房,瞧一樣,鄭三嬸就啧啧贊嘆:“果然不愧是揚州工,這揚州的工啊,比京城裏的工細,照我瞧來,有那麽幾樣,比禦造之物,也不差了!”

“親家太太見過禦造之物?”裘氏忍不住問。鄭三嬸點頭:“其實禦造的東西,在京城各家府邸,也算不得有多稀罕。當初我婆婆還活着時候,給過我一個小金墜子,說別看這小金墜子小,還是當年服侍老夫人進宮問安時候,在外面等待,正好宮裏一位老嬷嬷經過,順口問了我婆婆幾句話,贊她答的好,就把這小金墜子賞她了。後來才曉得,那位老嬷嬷,可是太後身邊最得意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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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文下的罵聲我也看到了。這麽說吧,常追我文的人就知道了,我的愛情觀,是男在前沖鋒陷陣,女在後做好後勤,是要并肩而立共同經受風雨而不是男在那炫酷狂霸拽,拍胸脯說,我罩着你,你啥事都不要管。女在那坐享其成。

同時,我認為,人都是有缺點的,不管是主角配角,不能因為是主角就會特別倒黴或者特別聰明,我會寫出他們成長的過程。

所以,很多讀者想要看的,男的炫酷狂霸拽,女的明察秋毫,手都沒揮,壞人統統自爆死掉的爽文,抱歉我寫不出。

看完這段,默默地說,活該我自己撲街。最後,感謝願意繼續追下去的人,謝謝。

☆、134 宣布

這拉大旗做虎皮的事,京城中人是最擅長的,鄭三嬸從小生活在京中,後面又嫁給侯府的下人,自然比起別人更擅長一些。說着鄭三嬸就從衣衫裏拉出那個小金墜子:“被我系在荷包上,做荷包墜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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