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5)
裘氏接過,見這金墜子雖小,卻雕成獅子滾繡球的樣子,那獅子的須發,一根根都能數清。還有那繡球,不過比米珠大了一圈,可輕輕一搖,竟能搖動不說,裏面還有東西滾動。
“這裏面啊,後來我婆婆仔細瞧過,是一顆小琉璃珠。”鄭三嬸笑吟吟地解釋。裘氏恍然:“原來如此,果然這禦造的,和外面的工匠不一樣。”
周氏正好在外頭聽見鄭三嬸這番話,聽的不由唇一撇,真是沒臉沒皮,自家做過服侍人的人,還好意思把這話說出來,還得意洋洋地把進宮被賞的事當做奇遇誇耀。裘氏這個沒見識的,還在那吹捧,真是不曉得臉皮二字怎麽寫。
周氏心裏罵着,已經掀起簾子走進來,對衆人笑道:“都來了啊,三嬸嬸,你的胎,雖經過了這一番驚吓,可也這麽穩穩當當,可見真是個有福氣的。”
嫣然對周氏已經不願再虛與委蛇,對她點頭一笑就對鄭三嬸道:“娘,這是我二嫂,那日您也見過的,她說話最是心直口快的,還不曉得,在這家裏得罪了多少人。”
周氏沒料到一向和和氣氣的嫣然,會說這樣一句話,臉色不由微微一變。朱姨娘在這種時候向來不開口,裘氏是本着看戲的心态,瞧周氏怎麽接,若接不好,裘氏也會幫嫣然說上幾句。鄭三嬸已經點頭:“果真心直口快,不知道禮節呢,幸好是在這裏,要是在京城,家裏來了客人,不打招呼的話,還不曉得會被怎麽說呢。”
明嘲暗諷的,周氏聽不出來她就不信周,裘氏已經點頭:“聽說京城裏的禮節極重,親家太太要有空的話,也說給我們聽聽,讓我們曉得一些京城禮節。”鄭三嬸還是那樣笑吟吟:“這不敢當,不過我想着,天下的禮節應該有想通的地方。”
裘氏又是一笑,周氏吸氣呼氣後,這才走到嫣然旁邊:“三嬸嬸既然知道這麽些禮節,怎的我進來了,也不見三嬸嬸站起來?”
嫣然眨眨眼睛:“二嫂原來說這個啊?我阿婆生前,教過我一個道理,那就是,對有禮之人,自然禮貌相待,若是無禮之人,那也就無禮相待。”
周氏曉得,這是嫣然母女逼自己去給鄭三嬸行禮,按說周氏做為晚輩,鄭三嬸又是親戚,這個禮鄭三嬸當的,可周氏瞧着鄭三嬸那雙手,也不肯上前行禮。
況且,既然要翻臉,也就翻的實在些,于是周氏也笑着道:“果真三嬸嬸的阿婆是禮儀娴熟的,記得當年我祖父還活着的時候,也曾去過京城,還去過幾家公門侯府赴宴,三嬸嬸的阿婆那時,定也磕頭不斷。”
“二嫂果真是心直口快,不曉得此一時彼一時的道理。要二嫂曉得這個道理,怎會說出這番話?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康王生母,被寵幸時,不過是太後身邊的侍婢,一朝得幸,生下康王,先帝登基,冊她為貴妃。先帝去世,今上尊為貴太妃,宮中凡有節慶,貴太妃都受得衆诰命一個禮。不過二嫂生長在揚州,這些事,大概就不曉得了。”
嫣然笑吟吟地說,仿佛真是在給周氏講京中轶事,周氏不由一笑:“我果真是生長在揚州,不曉得京城中的事,等到異日,三嬸嬸得了诰命,我來給三嬸嬸道喜時候,定會讓我女兒,從上到下都拜見。絕不漏了一個禮。”
嫣然輕輕拊掌:“二嫂可要記得今日的話!”周氏眼中已經閃出怒火:“自然記得。”朱姨娘看了一場好戲,已經笑着道:“二奶奶還請先坐,喝杯茶吧。說起來,二奶奶和我們将要過門的四奶奶,是表姐妹,想必曉得四奶奶喜歡些什麽?”
周氏坐下接過朱姨娘遞來的茶,淡淡地道:“我表妹啊,別的不喜歡,可是這上下尊卑,可是記得很清楚的。”嫣然瞧着周氏又是一笑,這笑讓周氏的眉微微一皺,接着就松開。
鄭三嬸在心裏嘆了口氣,可是這種事,女兒既然選了,自己又有什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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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九,大好吉日,這日容秦兩家結親。喜日子頭一天,秦家就把嫁妝發來,秦五小姐的嫁妝,從家具什物到绫羅綢緞,再到金銀首飾,一色都是全的,樣樣都是好的。光秦五小姐的壓箱銀子,就有足足一萬兩,打成每個五十兩的銀元寶。兩百個元寶分做十擡,由人擡進來,被人感嘆不止,雖然揚州富商有錢,可這樣的嫁妝,也許多日子沒見到了。
更兼容老爺命人在院裏內外都植滿名花佳卉,有一棵從遠處移來的丹桂,那日開滿一樹,濃香撲鼻,更為新婚添上許多喜氣。
嫣然身懷有孕,揚州習俗,這一日嫣然是不能去新房,和新娘子見面的。因此這一日,衆人都在忙碌,只有嫣然悠閑得很,早起用過早膳,和鄭三嬸說了會兒話,歇了午覺,午覺醒來,已快黃昏,聽着外頭的鑼鼓聲,倚在榻上,有一答沒一答的和秋蘭說話。
鄭三嬸掀起簾子走進來,瞧見嫣然這樣就點下她的額頭:“瞧瞧,越發懶了。”
嫣然打個哈欠瞧着自己的娘,嘻嘻一笑:“才不是懶呢,娘,您方才去前面,怎麽這會兒才回來?”
“我遇到你五嬸子,和她說了會兒話,她又是哭又是笑,還怕被人瞧見不好,又說,媳婦來頭這麽大,到時會不會欺負自己?”容四爺的生父排行第五,于是衆人都喚容四爺的娘為容五太太,這位五太太雖然因為兒子成器,自己享了兒子的福,可還是有些縮手縮腳不敢說話。
今兒容四爺成親,容五太太被請出來受禮,早前幾日就在那戰戰兢兢的,生怕出醜。此刻嫣然聽到鄭三嬸這麽說就笑了:“五嬸子是個好人,也不見她作威作福的。”
要遇到那樣不知好歹的,兒子成器,得族內人的青眼,只怕早就在那各種折磨服侍的人,擠兌這家裏別的人了。容五太太還是每日做些針線,也不出門應酬,只是盼着兒子每五日和自己團聚一回。
“這家裏,像她這樣的人少了。可是嫣然啊,你就真不後悔?”鄭三嬸接了秋蘭端來的茶,卻沒入口,只是瞧着嫣然。
嫣然的身子還是靠在榻上:“後悔不後悔的,已經由不得我了。再說這世上的事,哪有只有利沒有弊,既要大富大貴又要不受磨難的,除了那天生命好的,就沒這樣的。”
“我閨女命也好呢。”鄭三嬸話裏還是帶着嘆息,嫣然嘻嘻一笑:“娘,您就別擔心了,真的,我一定會好好的。”鄭三嬸拍拍女兒的手,但願吧。
容老爺對容四爺恩重,于是容四爺成親這日,容五太太出來在堂上受了新人的禮,等到次日新人出來拜見,就是容老爺喝秦氏這杯媳婦茶了。
秦氏今年十九,比容四爺還大一歲,身量也頗高,站在那裏,倒有一些英氣勃勃。容老爺接了侄媳婦的茶,笑着道:“你們都成家了,很好,以後,老四你一定要好好讀書,休要辜負你岳父的期望。”
容四爺恭敬應是,容老爺又擡頭對容畦道:“以後,這家,就要看你們了。”容畦起身應是,這話裏雖說着你們,但意思卻只指容畦。容二爺如堕冰窖,看着容老爺不說話。
容老爺就像沒看見容二爺一樣,只是嘆了口氣:“這轉眼,你們都各自長大,各自娶了媳婦,都說成家立業。等轉過年,四奶奶也不是新媳婦了,有些事,就該辦了。”
秦氏還是新媳婦,自然恭敬聽着,并不發一言,況且她嫁進來,也不望着容家的家産,而是想要容四爺努力讀書,以後中舉成進士,秦氏好做官太太。
周氏卻有些急了,她和容二爺費盡心機,不就為的容家産業嗎?周氏想說話,但被容二爺用眼神止住。容玉致已經開口:“爹爹果真是……”
“玉致,這些事,我不願你知道,但你要明白一點,你是爹爹的血脈,爹爹一直都很疼你。”是嗎?容玉致扯一下唇角,這些日子形同軟禁,丫鬟婆子就像獄卒一樣,除了偶爾能讓自己去花園裏走走,就再不讓自己去別的地方。
朱姨娘也不好傳信,還不曉得,心上人到底是怎樣?爹爹心中,只有容家,哪有自己?他要的,是容家越來越好,而不是自己這個女兒的終身幸福。想着,容玉致就站起身:“爹爹既然這樣說,女兒我就明白了。我有些乏,先回去了。”
☆、135
說完容玉致也不等容老爺回答,就往外走。容老爺看着女兒那堅決的背影,雙手在那顫抖。容玉致走出一段,并沒聽到自己爹爹叫自己,眼裏的淚登時落下,爹爹他,是真的不疼自己了。想着,容玉致的心就開始酸疼起來。
丫鬟見容玉致走出,急忙上前扶住她:“大小姐,今兒天色好,要不,您去花園走走?”容玉致正想說不去,就見這丫鬟給自己擠了下眼。這種使眼色已經很久沒看到,容玉致心裏騰地升起希望,往花園那邊走去。
“老爺,大小姐她,去花園散心去了!”見容玉致往花園那邊去,在門邊伺候的丫鬟進去回道。容老爺再次長嘆,就對容四爺道:“帶上你媳婦,去見見你娘,在那吃了午飯再回來。”
容四爺雖以讀書為主,但這家裏發生的事并不是一無所知,只是這些事,既不是容四爺能插手的,更不是容四爺想插手的。讀書上進,一舉得中,才是容四爺現在最想做的事。因此容四爺和秦氏雙雙起身,行禮退下。
容老爺看着剩下的三對夫妻,又是一聲長嘆才道:“除老三外,你們都退下吧。”衆人應是起身退下。容二爺起身時候,看向容畦的眼已經含有怨毒。這一日,遲早是會來的,容畦等衆人離去,才對容老爺道:“玉致她,雖說年紀已經不小了,可是從小被嬌寵,未免還有些孩子脾氣。”
“轉過年就十八了,不小了。”容老爺提起女兒,已經心亂如麻,當初那個玉雪可愛、聰明活潑的女兒,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任性無比的呢?
“等玉致成了親,就不一樣了。”容畦的話并沒讓容老爺歡喜,他依舊搖頭:“這樣的話你別騙我,玉致現在品性如何,你應當知道。老三,我曉得,她想出這樣的法子,對不起你,可是,她是我唯一的女兒。等我百年之後,還望你能多照拂她。畢竟她也是為人蒙蔽。”
容畦沒想到容老爺會再次提起那件事,面上神色開始變的黯然。容老爺看着容畦面上神色的黯然,已經明白容畦在想什麽,繼續道:“所以我已經想好了,到時家業兩半分開,你和玉致一人一半。這宅子也從中分開,你和玉致,各自居住一半。”
容畦曉得容老爺還會再說,果真容老爺繼續道:“只是還要從一個大門進出,花園也用一個。這宅子裏的總管,也得是你們的人。”容老爺為容玉致,幾乎考慮的事無巨細。不過一點愛女之心。
見容畦低頭不語,容老爺又道:“我曉得,玉致她不喜歡你媳婦,可是這件事,就算我這個做爹的,也只能和她講道理,扭不過來。”
“玉致喜不喜歡我媳婦,媳婦她并沒多少在意。”容畦的話讓容老爺輕聲一嘆才道:“我曉得,你媳婦是不在意的,況且出了這麽件事,她也會有所防範,對玉致,也只會是面子情,可是我只有這一點血脈。老三,我這輩子所有的心血,都在這裏,我求你,求你為我護好它。”這些心血,不光是産業,還有女兒,容老爺已有托孤之意。
容畦看着容老爺,容老爺已經又道:“我這些年精力開始衰竭,做事也開始瞻前顧後,老三,我老了。可是我的女兒還什麽都不懂,我若撒手而去,她不過是落在群狼環伺之中。”
容老爺這話雖稍有誇張,可容畦也明白的,若這世間人,個個可以托付,那自己也不會落到要來依附叔叔居住的地步。當年爹娘也曾留下少許産業,可人一咽氣,喪事一辦完,留給自己這個孤兒的,不過是張張莫名其妙的借條。
“叔叔,我只能做到您要我做的,可是若玉致還是覺得不滿,甚至要徹底離開,叔叔,我也只能說抱歉。”容畦的話并沒出容老爺的意料,只是對他點頭:“你的人品,我明白的。只要你答應,就會做到。”
這些話不過是再次保證,容畦對容老爺行禮後,也就退下。看着他的身影,容老爺的眉頭并沒有松動,接掌容家,成為家主,只是第一步,以後,所要面對的事還有很多。但願這回,我是真的沒有看錯。容老爺喃喃念叨,輕輕咳了一聲,自從天氣轉涼,自己的身體,越發差了。看來,該把自己平日冷眼挑出的那幾個人中,選出合适的給自己女兒做女婿。
“相思若渴,無奈牆高,無法見君,唯念唯念。”看着紙上那熟悉的十二個字,容玉致把這張紙緊緊地捂在胸口,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送來的是朱姨娘的丫鬟,她見容玉致這樣就忙道:“大小姐,姨奶奶說,讓你把信給燒了。”之前從沒如此,但現在就要添上這麽一道工序,容玉致依依不舍地把信重新看了又看,這才慢慢地一條條地撕成條,又撕成一點點紙片,最後扔進荷池裏面,看着那些小紙片在水面上沉沉浮浮,很快落了下去,消失不見。容玉致才嘆氣:“這日子,怎麽才能結束?”
“大小姐,姨奶奶也一直在想辦法,讓您再耐心等待一段時候。”丫鬟的安慰并沒讓容玉致開心一些:“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總要等到過了年。”過了年?容玉致眼神已經變了,等那時候,只怕自己的爹就會宣布分家,那時還有什麽戲唱,真是讓人焦急無比。
“大小姐,姨奶奶還說,要您多和三奶奶親近。”親近?這兩個字讓容玉致勾唇冷笑,怎麽親近,眼瞅着就撕破了臉,只怕等自己的爹一沒了,她當了家,那時還不曉得怎麽拿捏自己,到時自己這個大小姐,就變成寄人籬下的可憐蟲,別說吃好穿好,只怕多用了一點點東西,就要被人給眼色。
爹爹他,還不如想着把自己嫁出去呢,而不是打什麽贅婿的主意。容玉致咬住下唇,想到自己的教養嬷嬷曾說過的,那些姑嫂之間的仇氣,更是心煩意亂。嫁出去自己當家,就算銀錢少些,可日子也會過的輕松快意,而不是在這裏,做一個大小姐,卻是要仰人鼻息,不得自由的。
“她果真這麽說?”朱姨娘聽了丫鬟的回報,微微笑道。丫鬟應是:“大小姐自然這麽說,可是姨奶奶,這些事,為何?”
以朱姨娘現在執掌家務的身份,要對付嫣然,完完全全可以自己動手還能做的沒有一絲馬腳,而不是像容玉致一樣,随便就露出馬腳。
“我要的,不過是他們父女離心,至于你三奶奶肚子裏的孩子,生不生得下來跟我有什麽關系?”這丫鬟也算是朱姨娘身邊第一心腹,朱姨娘自然也會解釋一二。
“可是,這樣的話……”丫鬟還是一臉不解,朱姨娘淡淡一笑:“我要的,是整個容家。”只有整個容家都在自己手裏,都能掌握,才能讓自己這些年齒的苦,受的罪,都得到補償。
“可大小姐要跟人私奔的話?”朱姨娘沒有理丫鬟的話,只是淺淺一笑,這丫頭不明白一個道理,大小姐私奔一千次,也是大小姐。等容老爺一死,局面一亂,他們争的你死我活兩敗俱傷之後,再出來收拾殘局,把容玉致請回來。
容玉致那時已經生下孩子的話就更好了,等局面穩定下來,容玉致,就可以去死了。而自己,會成為撫養孫兒長大的祖母,會坐擁整個容家,得萬人贊揚。前半世吃的苦,要用後半世的榮華富貴來償還。
秦氏進門并沒讓整個容家有多少改變,聽說周氏也去尋過幾次秦氏,不過秦氏每次都是客客氣氣的,并不多說什麽。
“你這位二嫂嫂,還真是主意不斷呢。”鄭三嬸看着躺在床上的嫣然,和她說着閑話,嫣然還有一個月就要生産,此時正是發懶的時候,淺淺一笑就道:“娘您不是惦記着爹嗎?怎麽這會兒又說我?”
鄭三叔他們大概會在這兩日內到揚州,容畦已經在左近找了一座二進小院,又往那邊撥了一房家人兩個丫鬟服侍。一應什物,都已擺設齊全,只等鄭三叔到了,連鄭三嬸都搬進去。
“我更惦記着你啊。你爹呢,行路也是平常的,可是你現在可是懷着身孕,這家裏想出鬼主意的人還不少。我也曾聽你阿婆說過,婦人家生産,那道鬼門關,有不少,就是勾結了穩婆做的。”鄭三嬸曉得女兒脾氣,因此也不擔心說出這番話嫣然會難受。
“娘,我不都和你說了,大小姐曉得這事,特地派了個婆子過來照顧我不說,還把當日給她接生的穩婆也尋到了。還說,真有個什麽萬一,她為我撐腰。”
☆、136 團 圓
“大小姐說為你撐腰,可是姑爺的任期,明年就滿了,到時你?”嫣然半直起身,把鄭三嬸的手握在手心裏:“阿婆生前不是常說,靠山山倒,靠水水崩,最要緊的是自己拿穩了定盤星,有自己的主意,不然的話,別說我們這樣的,就算是那公主王妃,受那下人姬妾氣的,還不是有?”
“你說的是,可我是做娘的人。”嫣然靠在鄭三嬸肩上,嘻嘻一笑:“所以啊,我生産那一日,娘您就守在旁邊盯着。”這孩子,鄭三嬸捏一下女兒的臉,接着就笑了,女兒已經不再是孩子了,有自己的主意,主意也正,那自己,就在旁邊幫些小忙吧。
“奶奶,方才爺差人來說,親家老爺到了。”秋蘭掀起簾子,笑嘻嘻地說。這是個好消息,嫣然忙要起身穿鞋,秋蘭過來替她穿上鞋,還笑着道:“爺說,讓奶奶您,別那麽擔心,畢竟您懷着孩子呢。”
嫣然嗯了一聲,鄭三嬸已經站起來扶着女兒的胳膊:“剛才還說你穩重,這會兒又變樣了,走慢些,這大肚子,摔了可不是玩的。”嫣然往鄭三嬸這邊膩去:“曉得了,娘,您放心,我啊,一定會把這個福氣深重的孩子,給生下來。”
鄭三嬸有些無奈地搖頭一笑,扶着女兒往前面來。
容老爺正在和鄭三叔說話,聽到丫鬟來報嫣然來了,就對鄭三叔笑着道:“果然三奶奶耐不住性子,那我也就少說幾句,讓你們一家子團圓?”鄭三叔忙拱一拱手:“失禮失禮。”
一直乖乖坐在下面的鄭小弟聽的姐姐來了,哎呀了一聲:“爹爹,我能見到我小外甥了?”鄭三叔滿面是笑:“能,不過啊,你小外甥還沒生下來呢。”
鄭小弟眨眨眼,看着走進來的嫣然和鄭三嬸,自己的娘還是認識的,可是姐姐怎麽變了個模樣?嫣然先上前給容老爺和自己的爹分別行禮。回頭見鄭小弟眼眨都不眨地瞧着自己,上前捏了捏他的小胖臉:“怎的,不認識姐姐了?”
“認識是認識?可是姐姐,你的樣子怎麽變了?”鄭小弟的話讓鄭三嬸笑了:“傻瓜,說什麽傻話呢?你姐姐是懷着你小外甥,才會這樣,哪是樣子變了?”
原來如此,容畦在旁笑嘻嘻地瞧着,鄭小弟回頭瞧着容畦:“姐夫,那你說,小外甥生下來,會立即叫我舅舅嗎?”鄭小弟的話讓衆人都笑了,這樣輕快的氣氛,在容家已經很久沒出現了。容老爺心裏不由有幾分黯然,但願這種氣氛,一直都在,從不改變。
鄭家搬進宅子後不到十天,嫣然就開始發動了,鄭三嬸守在産房裏面,一定要親眼看着女兒生産才放心。鬧出過容玉致這件事,自然也沒人說鄭三嬸這樣做是失禮的舉動。
丫鬟們進進出出,聽着穩婆的指揮。容畦本該守在外頭,可聽着裏面傳出的聲音,還有丫鬟們不時端出的一盆盆血水,讓容畦就趴在窗口,等着聽裏面的信。
“三叔和三嬸嬸,可真是恩愛。”按說周氏也該來這邊打個旋磨的,可周氏和嫣然之間,越發是劍拔弩張之勢。周氏以我還是不來了,免得有什麽不好,說是我咒的,直接推掉。
在外等着的,只有朱姨娘和裘氏,聽到裘氏這話,朱姨娘淺淺一笑:“确實如此,這麽些年,已經少見這樣的恩愛夫妻。”說着話朱姨娘就忍不住想,如果真有法子,把這兩母子都去了,容畦定會傷心崩潰的。可惜啊可惜,現在三房院子裏,已經跟鐵桶似的,怎麽都安插不了人。
不過想想也是,容老爺的話已經很明顯,三房以後會成為家主,跟着三房的前程更好,那些下人,怎會在這時候聽別人的蠱惑,下手害他們?斷送自己的前程?而自己的心腹,也是用一個少一個,要用在刀刃上,而不是這個時候。
“三嬸嬸今兒要生有大福氣的人,你不去沾點福氣?”容二爺掀起簾子,見周氏坐在火爐跟前做針線,忍不住開口笑問。
“呸,連你也來這樣說我?怎的,你就這樣敗下陣來?打算爽爽快快地,把這些生意都交給老三,然後你自己,帶上兩三間鋪子一兩千畝田地,出去過你的富家翁日子?”周氏斜眼看着丈夫,聲音也是冰冷的。
他們雖是結發夫妻,可容二爺清楚地明白,若自己争不到這份家産,周氏對自己很快就會情淡愛馳。到時自己的岳家,也會對自己不會搭理。怎麽算,這份産業都不能落空。
“瞧瞧,不過說這麽一句,你就這樣擠兌我,我啊,已經布置好了,老三真要那樣歡歡喜喜地接生意,定會吃虧的。”說着容二爺坐在周氏身邊,遞給她一張紙:“收着,這可是傳給我們兒子的。”
周氏把這張紙接過來,定睛一看就道:“那間絨線鋪子,不是?”這間鋪子,本該是容老爺的産業,可是現在上面已經更名換姓。
“叫你收着就收着,要把這間鋪子給改到你名下,我不曉得費了多少精神。你這一年,也能多出點私房錢來。”周氏心裏歡喜,面上卻不顯:“這間鋪子,一年頂天了能賺兩千兩,這點銀子,我還不稀罕。”
瞧她這嘴硬的,容二爺呵呵一笑:“是,是,曉得你嫁妝豐厚,那些嫁妝就夠我們一家子吃一輩子了。這不過是我做夫君的心罷了。”這話才說的周氏笑了,歡歡喜喜地把那張紙收了,接着方道:“可是,叔叔若知道了,我們?”
“放心吧,等他知道的時候,可都過了很久了。再說我已經想出主意了。”容二爺的話這才讓周氏放心,接着就道:“既然如此,你怎的不多來幾間?”銀子可是越多越好的,周氏恨不得把容家所有的家産都歸到自己名下,別說其他幾個,連容玉致都要掃地出門才好。
“就這麽一個,費了我多少精神?再說還是我買住了掌櫃,讓他不許說出去,拖延個兩三年。”說着容二爺就拍拍周氏的手:“所以,委屈你,只能讓你頭兩年,收不到這些銀子。”
周氏白他一眼,丫鬟已經在外頭道:“二爺、二奶奶,方才三奶奶那邊過來人報,說三奶奶,生了個兒子。”
竟然真是個兒子,容玉致可真是夠蠢,要說這孩子是有大福氣的,沖撞了她。若是當時直接說這孩子是個災星,那才能讓人脫掉一層皮。況且現在又真是個兒子,還不曉得容老爺有多高興呢。周氏在心裏罵了容玉致幾聲,這才懶懶地站起身:“瞧瞧,我這會兒,還真要去道喜去。”
“兒子,真的是個兒子?”容玉致問了好幾回來報信的丫鬟,見丫鬟點頭不疊,容玉致才頹然地坐下,沒想到真是個兒子,自己在這家裏的地位,只怕更是危險,還要被自己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想着前兩日容老爺喚自己去,說給自己挑了六個女婿人選,都是在容家鋪子裏五年以上,家世清白,人品很好,肯出來做贅婿的。問自己想要選哪個?
可是哪個都不願意選,容玉致咬住下唇,現在爹已經在自顧自給自己選女婿,難道說,自己只剩下私奔一條路了?可是私奔的話,會被人唾棄的,這絕不可以。容玉致覺得一顆心在那七上八下,如被醋泡過,又被大蒜腌過一樣,又酸又辣,緊接着又被丢到苦膽裏面,實在是,酸辣苦都有,唯獨沒有甜味。
“孫子,真是我的好孫兒。”容老爺抱着襁褓,瞧着孩子眉開眼笑,這麽個有大福氣的孩子,以後,容家定會更加興旺發達。
“親家,你添孫,我添外孫,也讓我抱抱吧。”鄭三叔雖早已做祖父,可是那過繼出去的兒子給自己生的,只是侄孫,這個才算是能名正言順自己女兒生的孩子。
容老爺嘴裏說好,就小心翼翼地把襁褓遞給鄭三叔,鄭三叔接過襁褓,瞧着這孩子,喜的眉開眼笑,真是個可愛的孩子。瞧這白白的臉,瞧這紅紅的小嘴,雖然額頭上還糊着厚厚一層胎脂,頭發也不過是稀稀疏疏的幾根黃毛。在鄭三叔眼裏,這個孩子,勝過世間所有孩子的可愛。
“姨奶奶,老爺讓我來告訴您,說根哥兒的洗三滿月,都要辦的十分熱鬧。特別是滿月酒,更是要請班子來唱戲才是。”朱姨娘聽完丫鬟說的,眉微微一皺道:“根哥兒?”
“老爺親自取的名字,還說,曉得哥兒的滿月酒是在正月裏,好班子定晚了定不上,一定要您提早去訂。還有那些客人,也要早早去請。”聽完丫鬟的話,朱姨娘已經了然,這滿月酒,只怕不僅是滿月酒,還要宣布別的。
既然如此,那就讓這滿月酒更熱鬧些。朱姨娘對丫鬟點頭,示意知道了,見廚房裏送來桂枝湯,也就瞧着人送進去,還叮囑一定要服侍好三奶奶。
☆、137 私奔
見嫣然喝下桂枝湯想要睡下,鄭三嬸立即給她掖一下被角,對她道:“這家裏的朱姨娘,倒是個十分妥帖的,難得的是,行動不拿人去墊人。其實要照我說,為何你叔叔,不索性扶正了她?”
嫣然生産完後雖又歇了一會兒,但還是覺得十分困乏,喝了桂枝湯猶甚,打個哈欠道:“娘,我歇了,這些事,我也不曉得。”鄭三嬸又給女兒掖好被子,這些事,等女兒坐好月子,養好身體再說。
嫣然在月子裏,當然不曉得洗三那日有多熱鬧,聽說連周氏的娘都來添了盆,盆裏的東西,從來都是賞給穩婆的。穩婆拿了那麽一大筆銀子,喜的眼花沒縫,出去逢人就說,容家新添的這個孩子,真的是極其有福氣的,連自己這個給他接生的,都沾了許多福氣。
洗三都辦的這麽熱鬧,等滿月那日,更是熱鬧非凡。嫣然那日一大早就起來洗浴換衣,又梳妝完畢,這才和裘氏一起往前面去,等瞧見廳裏坐了那麽些人,嫣然倒吓了一跳:“怎的這麽多人?”
“今兒啊,可不光只是你家根哥兒的滿月酒,還有別的事呢。”裘氏的笑容裏有幾分神秘,但嫣然已經明白,只怕今日,就是容老爺說,要宣布分家的時候了,難怪衆人都來了。
嫣然還在想呢,就有人走上前:“三奶奶你來了,可真是恭喜恭喜,生下這麽個孩兒,一個揚州城,倒有八成的人羨慕呢。”柳大奶奶正好聽見,笑着問道:“怎的,還有另外二成是做什麽?”
“另外兩成啊,是覺得,”這人剛要說話,就見周氏走過來,也就把剩下的話咽下,笑着道:“總之呢,生孩子像三奶奶這樣,還在肚子裏就被人斷言極其有福氣的,少。”
周氏今兒也是打扮的很端莊,聽到她們的話,不過勾唇一笑,別以為做了家主,就是順順當當的,這世上的事,那有這麽輕易。
“恭喜三嬸嬸了,真是聲勢浩大,到處熱鬧,只是我聽說,故老相傳,說這人的福氣是有定數的,如果人壓不住的話,太盛的福氣,反而會讓人早日……”
沒了兩個字,周氏沒有說出口,但面上的笑已經洩露一切。容玉致能鬧那麽一出,就讓人曉得,容家內部并不平靜,今日周氏又當衆說出這樣的話,更是讓來賀喜的覺得,今日這酒,沒白來吃。
柳大奶奶聽着周氏這咒人的話,立即皺眉,嫣然已經笑道:“果真二嫂從來都是心直口快,這麽擔心我這輩子。你放心,算命的都說我吃過幾年苦,這輩子啊,後面一定順順當當的。”
周氏又是一笑,柳大奶奶已經開口道:“瞧瞧,你們家這三妯娌,都只想着怎麽親親熱熱說話,沒一個想着招待我們,該打,該打。”柳大奶奶這一打岔,裘氏已經道:“說的是,各位還請入席吧。”
周氏瞧着嫣然臉上的笑,先讓你得意,等開始接掌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