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9)
周氏的陪嫁人等,其他人都要聽嫣然的,因此周氏的怒罵并沒讓她們動容。丫鬟反倒上前道:“二奶奶還請消消氣,您也曉得,這才分了家,總要各自把東西都安排定了。三奶奶這樣做,也是為了二奶奶好。”
周氏頭都不擡,劈掌就往丫鬟臉上打去。丫鬟臉上挨了一巴掌,也不後退,畢竟現在周氏一家已經是分出去的,以後只怕也難得上門,讨她的好做什麽?
有個婆子有些見識,見周氏這樣就使個眼色,丫鬟們會意,上前把周氏的胳膊一扭,這婆子就道:“好生送着二奶奶回房。”周氏還待再罵,早被人用帕子捂住嘴巴,一路腳不點地地送回房裏去了。
嫣然在不遠處瞧着周氏被送回房,不由微微一嘆,這是非常時刻,自然只能行非常事。嫣然身後的秋蘭倒十分歡喜,自己家主人做了這份家業的主人,那這些伺候的人,也是水漲船高。
嫣然能感覺到秋蘭的歡喜,只在心裏淺淺一笑,這才第一步呢,這些人都是朱姨娘當日使熟過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心聽自己的?想着嫣然就對秋蘭道:“你去和她們說了嗎?”
秋蘭點頭:“自然說了,那些執事人等,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
朱姨娘日常料理家務,都在二門處的一座抱廈。嫣然也不想換地方,那邊方宣布,嫣然就讓秋蘭去和執事人等說了,讓她們到抱廈處等着。
此刻聽到秋蘭這樣說,嫣然不由長出一口氣,在侯府的時候,雖也曾聽曾老夫人唠叨過,該怎麽管一個家,可容家的情形和侯府,那是兩回事。現在,一切都要看自己的了。
嫣然勾唇一笑,扶了秋蘭的手往抱廈走去。人尚未進屋,秋蘭就道:“三奶奶來了。”這一聲并不大,但很快抱廈內就沒有聲音,接着陸婆子帶了人迎出來。
陸婆子原先只是管着嫣然房裏的事,此刻嫣然掌家,內裏的婆子們,也就隐然以她為首。嫣然見衆管家娘子都出來相迎,點頭示意她們起身,一雙眼就往衆人面上瞧去。
這些人裏,在容家少說都是十年以上。朱姨娘當日的打算是要掌握整個容家,因此對內務并沒放松,這些管家娘子,都是她親手挑出,耐心教導,足以托付之人。
只是,就不曉得她們中間,有幾個是對容家真正忠心的了?嫣然坐在上方,手裏端着一碗茶,依舊往衆人面上瞧去。
這等架勢,未免讓人心裏都打嘀咕,有人有心想說幾句,可有怕做了這個出頭的鳥,到時被趕出去,那就一家都失了衣食。于是衆人越發眼觀鼻鼻觀心的。
“朱姨娘的事,想來你們也都隐約聽說了,不管怎麽說,從此,容家是沒有這麽個人了。”嫣然終于開口,可提起的,并不是這些婆子們想要得到的,誰誰該管哪裏,誰誰依舊不動。提起的,竟是朱姨娘。
陸婆子的眼一閃,沒有說話,已有一個婆子道:“奶奶,朱姨娘的事,雖沒明說,小的們心裏有數,只是還請奶奶示下,以後這家該怎麽管。還有,昨兒可是四奶奶拿出銀子,支應的各項開支。”
陸婆子已經送上對牌:“奶奶,這都是方才送來的,還有各處的賬本,也在這裏。”瞧着那疊成小山樣的賬本,嫣然淺淺一笑就道:“我素來不擅長看帳的,這麽些帳,還不曉得要瞧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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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一說出,就有人臉上露出歡喜,那歡喜雖很快消失,嫣然卻已記得那是哪幾個人。接着就道:“方才說了,昨兒各項的開支,是四奶奶拿出的,那這一家子,日常的開支,共總有多少?”
婆子中站出一個人,嫣然記得她丈夫好像姓周,上下都喚她周大娘,嫣然點一點頭:“周大娘,你說吧。”
“這家裏,一日的開支,若沒有別的事情,也就百兩挂零。這一天呢,最大的事情就是廚房,這家裏的廚房一天的定額是一扇豬、二十只雞、鮮魚鴨子各項之外,每日的鮮蔬就是五兩銀子。光這廚房,支應一日三餐,也就要六十來兩。剩下的四十來兩,不外就是些打賞的,買小東小西的。”
光一天的日常用銀,就要一百來兩,容家的日子,過的還真奢侈。或者該說,揚州的富商,都習慣了這樣奢侈的日子。
見嫣然不說話,這周娘子又道:“也不怕奶奶笑話,饒這樣,還是朱姨娘當日說過,要儉省些,若不儉省些,一日一百五十兩,随便就能花出去。”
“除了這些日用開銷,每個月各房各下人的月例,也就五百來兩,還有做衣衫打首飾的常用,一月也差不多要五百來兩。這家裏,差不多的開銷就是這些,至于各家有婚喪嫁娶去送的禮,有時是外頭老爺去的,并不歸在裏頭。”周大娘既開口,有位姓趙的管家娘子也急忙在旁解釋。
一年的日常開銷,到了現在就差不多是五萬來兩,嫣然在肚內算了算,這還不算那外頭送去的禮,如果要算上,一年七八萬兩銀子,就跟水似的,飛快花去。
這一家子才多少人啊?就算把這四個房頭的主人全算上,再把容老爺後院裏的莺莺燕燕也都算上,不到二十來個主人,可是這開銷,已經直逼侯府。侯府平日還可要接濟族內那些窮族人。
難怪朱姨娘舍不得走,一個日常花銷一年就能花掉五萬銀子的地方,只要稍微動點腦筋,就能全盤掌握,怎麽舍得走。見嫣然還是不說話,周大娘和趙嫂子臉上不由露出一點察覺不到的鄙夷。終究是丫鬟出身,聽到開銷這麽大,就吓住了。
陸婆子只曉得容家很富有,但不曉得容家一年的開銷就這麽大,聽完也在肚內算了算,一張口差點合不攏,阿彌陀佛,這麽多銀子,拿出去都能讓好多人家過富裕生活了,只不過是容家一年的開銷。
陸婆子肚內轉着念頭,見嫣然不說話,急忙湊在她耳邊:“奶奶,周大娘和趙嫂子,都說完了。”嫣然哦了一聲才道:“我曉得了,只是這日常開銷,是一日一支呢,還是按月支取?”
“廚房等的日常,都是按日支取,一月一支的,不過是各人的月例,還有做衣衫打首飾的錢,都是記賬,每到一個數,就去賬房裏把銀子給支了。”這也是常問的,周大娘不打一個疙瘩就說出來。
嫣然哦了一聲就道:“各位應該也曉得,這家,現在已經分了。”這不是廢話嗎?今日不是分家,誰要規規矩矩來聽嫣然的訓示?但周大娘還是恭敬道:“小的們曉得,這以後,就是奶奶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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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揚州富商花錢就是水一樣的,家裏四五口子人,每年花個三四萬銀子就叫節約什麽的,很想撲上去說,求包養。
☆、148 探病
“大爺二爺都分了出去,朱姨娘也不在了,這人,也就少了許多。”嫣然的話讓周大娘又生出鄙夷,果然是丫鬟出身,這一開口就要節約,難道不曉得,揚州富商,是以奢華為榮,儉省為恥的?但周大娘還是道:“奶奶的意思,小的們曉得了,只是以後這過日子是個怎麽章程,還請奶奶示下。”
“十天!”嫣然這莫名其妙的話讓周大娘愣住,接着嫣然就道:“十天之內,還是照這樣過日子,十天之後,那時大嫂二嫂都該搬出去了,哪些地方的開銷該省出來,你們也該商量好了。到那時,可別告訴我,這裏省了,那裏又多出開銷,這家裏的開銷,是萬萬省不得這樣的話來。”
嫣然的話讓周大娘等人大皺眉頭,主人家的開銷越多,下人們能從中撈的也就越多,不然的話,誰好好的良民不做,要來投身為奴,不就為的能多撈些好處?
嫣然又是一笑,仿佛沒看見周大娘她們的神色,這下人想要撈主人家的好處,本是常見之事,誰也不許他們不撈。可是呢,這是眼瞅着把自己當傻瓜呢。上頭的人少了一半,這一家子的開銷還這麽大,這樣的道理,要到哪裏說去?
不過嫣然不打算揭穿,這時候還不是揭穿時候,嫣然只是站起身:“就這樣吧,你們管家管老的了,自然曉得該怎麽做。四奶奶昨兒墊出去的,你們去支了還回去。”
見嫣然要走,周大娘倒有些急了:“奶奶的話,小的們還有些糊塗,您總該示下,要不要換人?”
“原來周大娘不想管家了?”嫣然的話輕描淡寫,周大娘剛要說不是這樣,嫣然就道:“既然周大娘你不想管家了,趙嫂子,我見你是個伶牙俐齒的,就由你接了周大娘的事。”
周大娘本是要挾之意,原本和趙嫂子也商量好了,若嫣然要換人,兩人就陰奉陽違,想出許多主意來,要給嫣然下絆子。故此才有這麽一問。誰知嫣然不但不挽留,還順口就把這個位子,給了趙嫂子。
周大娘瞧着趙嫂子的臉色就不好,趙嫂子倒是喜出望外,沒想到得了這麽大實惠,急忙趴在地上磕頭:“多謝奶奶栽培,不過……”
“有什麽不過的?方才我瞧你算賬很快,口齒也伶俐,再說你和周大娘這麽好,她定會告訴你,這家子哪裏到哪裏的。”嫣然笑吟吟地對趙嫂子說,眼角都不捎周大娘一眼。想要要挾自己,這點手段,也未免太嫩了。既然如此,那就先讓你們窩裏鬥上一鬥,倒要瞧瞧,是銀子親呢,還是你們直接的情分親。
嫣然說完,趙嫂子就曉得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若不是嫣然還在這裏,趙嫂子差不多就要手舞足蹈起來。又恭恭敬敬地給嫣然磕了頭,趙嫂子也就站起。
嫣然這才瞧向周大娘:“周大娘管了這麽些年的家,也辛苦了,這會兒也好回去好好歇着。你的事,定要事無巨細,都和趙嫂子說。你們慢慢交涉,我先回去。有什麽事呢,你們去和陸媽媽說,或者秋蘭說都成。”
周大娘心裏什麽滋味都有,但又不敢反對,只有恭恭敬敬地送嫣然出去,等嫣然一走,周大娘就對趙嫂子變了臉色,伸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你這個挨千刀的小蹄子,本該你去問的,為何要我問?”
趙嫂子曉得周大娘心裏不舒服,可沒想到她竟要打自己,趙嫂子也是不好惹的,雖不敢還她巴掌,卻也低頭嘴裏嘟囔道:“這是三奶奶定的,你不服,你去找三奶奶說去。我不過就是接了你的事罷了。”
見她不服,周大娘心頭火氣更大,就要去撕趙嫂子,她們的聲響傳出去,嫣然不由勾唇一笑,瞧瞧,果真還是銀子更親。
回到屋裏,鄭三嬸已經等在那裏,瞧見女兒進門面色如常才放心下來:“哎呀,你沒被她們難為就好。你不曉得,你爹爹接侯府大管事那一回,那可真是全挂子的功夫,腳下給你使絆子,就巴不得尋出你的錯來。你爹爹怎麽說也是下人,這難免的。可我們走的時候,夫人把內務交給少夫人掌管,你不曉得,那段日子也有不少人生事。虧的少夫人身邊,有幾個十分得力的老嬷嬷,才算壓下去。”
“娘,您不用擔心,這些手段,阿婆活着的時候都和我說過。”雖說那時嫣然的祖母是用講故事的法子給嫣然講的,可嫣然從小耳渲目染這些,對下人們之間會用些什麽手段,還是有些明白的。
嫣然的話并沒讓鄭三嬸高興,鄭三嬸反而嘆氣:“就是因為曉得,我才更不放心,你是我閨女。我啊,就要你一輩子平平安安的,不用使喚那麽多人,也不用費那麽些心力。就眼前幾個下人,一年的開銷足夠,順順當當的,不就成了。”
家裏使喚的人越多,當家人就會越累,鄭三嬸怎不曉得這個道理。嫣然見自己娘為自己擔心,撒嬌地抱住她的胳膊:“娘,您瞧,阿婆和祖父,都是做了一輩子的管事和管家娘子,他們都活到那麽久。我啊,頂多就是管個十來年,等我兒媳婦進了門,就把這些事都交給她,我就做老太太去。那時多好?”
“你啊!”鄭三嬸把女兒的額頭點一下,接着嘆氣:“其實呢,我想着回京城,就是要你去過那樣日子的,可是你不願意,你爹爹也不願意,我也拗不過你們,可我這做娘的心,又怎舍得你去那麽辛苦?”
“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娘您放心,我啊,今後一定會好好的。您就等着瞧吧。”嫣然的安慰讓鄭三嬸露出一絲笑,女兒她,早不再是孩子,再也無需為她操心,可放心不下的,是自己這顆做娘的心啊。
“奶奶,宋小姐來探大小姐了。”吃過午飯,陪鄭三嬸說了會兒話,鄭三嬸也就回去家裏。嫣然小睡一會兒,剛讓奶娘把根哥兒抱來,逗他玩一會兒。秋蘭就進來報,送貼來探的人已經到了。
“把宋小姐請到大小姐屋裏,再送去幾樣點心。”秋蘭應是,但還是不肯走:“奶奶,若是大小姐和宋小姐說了,那可怎麽辦?”
容玉致不會這麽蠢吧?那可是她的名聲,這名聲全完了,就算有容家那麽大一份嫁妝,最少在揚州,她是嫁不出去了。到時容老爺就算再寵她,也只能狠心把她遠遠嫁了,或者就是把她剃了頭送去做姑子。可這兩條路,對容玉致來說,都是比殺了她還要難過。
嫣然想了想,把手裏的孩子交給奶娘,罷了,為了穩妥起見,還是親自去聽聽的好。萬一容玉致真要犯蠢,也好補救。
宋小姐見眼前的人确實是容玉致,雖說瞧起來不像個病容,但神色萎靡,臉有淚痕,不複往日那光鮮亮麗。宋小姐還是放心下來,問候了幾句就笑着道:“也不曉得外頭怎麽傳的,竟說你不是生病,而是和人私奔,還言之鑿鑿地,說你私奔到了南京。從揚州到南京,再快也有兩日的路。那些人,着實可恨。”
自己确實是私奔了,一想到心上人,容玉致的眼就開始發亮,就算他騙了自己,可說話時的甜蜜,笑容裏的寵溺,那是千真萬确的。為何爹爹就這樣狠心,不肯成全自己。對了,若是自己告訴宋小姐,确實私奔過,只是被抓回來了,那時是不是爹爹就逼不得已成全自己。
容玉致的眼神越來越亮,伸手抓住宋小姐的手:“其實,他們說的,也有對的,我确實……”話沒說完,嫣然的聲音就從屋外傳來:“宋小姐來了,說起來,那日因小姑突發急病,來不及和你們說話,倒是怠慢了。”
容家雖早上才正式定下分家局面,這個時候已經傳遍揚州城。宋小姐自然也曉得嫣然此刻已經是容家的當家主母,急忙起身迎道:“三奶奶客氣了,我和容小姐,一向交好。況且外頭又有流言,我本該來和她說說話,讓外頭流言散去。”
嫣然已經走進來,見宋小姐迎着自己,忙按着她的肩膀請她坐下:“多謝了,那些流言實在可惡。小姑身邊的丫鬟多,不瞞宋小姐說,小姑身邊有丫鬟前兒不見了。只怕是冒名。”
這家裏的下人,因各種原因冒名主人的,宋小姐雖沒見過,卻也聽過不少。聽到嫣然這話就點頭:“說的是,其實不光是我們這樣人家,就說楊家吧,在揚州地面赫赫揚揚,京裏二品官員,前些日子還不是有楊家大姑太太的貼身侍婢,冒名她的。若非被人瞧出,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清潔這一逃走,她本是冒名這件事,也就被人查出來,聽說楊家已經曉得,寫信給揚州知府,要知府緝拿清潔歸案。只是天高海闊,誰能尋到清潔?不過又是一樁無頭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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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嫣然的人物設定和原來那些文的人物設定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是個不怕麻煩的人,或者說,在她很小的時候,她祖母對她的灌輸,就是不怕麻煩,注定不能去過那種清清靜靜小日子。
☆、149 巴掌
容玉致聽着宋小姐和嫣然說笑,眼裏的光漸漸消失,現在,就算自己說出,宋小姐也不信,不信了。
送走宋小姐,嫣然回到容玉致屋裏,一走進容玉致屋裏,容玉致就跟瞧見仇人似的,指着嫣然道:“你給我滾,你給我走,全是你的錯,你的錯。”
“我錯在哪裏?還請小姑說的明白?”嫣然見容玉致依舊執迷不悟,為了一個騙子真是爹都不要,家都不肯待,知道真相後還罵別人不該揭穿真相,眉不由緊緊皺起,反問回去。
“是你的錯,若不是你發現我不見了,若不是你讓三哥追上我,若不是,朱姨娘也不會走,若不是……”容玉致還在發洩心中的不滿,啪地一聲,容玉致面上就挨了一巴掌。
容玉致瞪大眼,長這麽大,容玉致就沒挨過巴掌,上回容老爺那麽氣急,都舍不得打在容玉致臉上,而是打在他自己臉上。而現在,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容玉致挨了一巴掌。
“你,你打我,你竟敢打我?”容玉致瞧着嫣然,雙眼睜大,一臉不可思議。
接着容玉致就瘋狂地喊道:“你為什麽打我,你憑什麽打我,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個……”
啪,容玉致面上又挨了一巴掌。這巴掌打的更重,容玉致半邊臉都要腫起來。嫣然瞧着容玉致:“我,是容家三媒六聘娶回來的三奶奶,是容家此刻掌中饋的人,不管你認還是不認,我,都是你的三嫂。長嫂如母,對你有教導之責。”
“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過是個……”容玉致還待再罵,見嫣然又擡起手,容玉致害怕面上再挨一巴掌,只得把剩下的話給咽下。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愚蠢的人。所有的錯都是別人的,自己從沒半分錯。可你也不想想,若沒有容家,你又算是個什麽?別怪我說話毒,沒有了這份嫁妝,你連做王姨娘她們這樣的人,你都沒資格做。”
堂堂容家大小姐,被拿來和姨娘們比,還是被一個丫鬟出身的人拿來和姨娘們比。容玉致差不多快瘋了:“你胡說,你胡說,我是容家大小姐,從小金尊玉貴地長大,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就算沒有了容家,我也堂堂正正,怎能連個姨娘都不如?”
“是嗎?你難道不曉得,下河口的那些人家,養的女兒也是金尊玉貴,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可她們去做什麽,你知道嗎?”容玉致捂住耳朵:“你胡說,胡說,胡說!”
但耳朵雖然能捂住,嫣然的聲音還是進到容玉致耳裏:“她們不過是去做達官貴人的玩物,她們所精通的,不過是提高她們身價罷了。趙姨娘就是這樣出身,不信,你去問問?”
容玉致高聲尖叫,嫣然還是冷眼瞧着她:“沒了容家,沒了這些金銀,你,不過什麽都不是。做個丫鬟你不會服侍人,做妻你不懂怎麽料理家務。做妾,你連柔順都沒有。容家大小姐,沒了這些,你,不過是錦繡裹着的廢物,不過是酒囊飯袋。”
“不!”容玉致還是高聲尖叫,容老爺得到消息已經趕來,聽到嫣然的那些話,心裏難免不舒服,可是卻不得不承認,嫣然的話并沒有錯。自己的女兒,不過是個廢物,什麽都不會,除了會花錢。
容畦瞧見容老爺面上神色,曉得他心裏想什麽,低聲道:“叔叔,若不狠心,玉致她,也許永遠都不能醒過來。”容老爺承認容畦說的對,可是那是自己嬌寵的女兒,是自己舍不得彈一指甲的女兒。
容老爺淚水縱橫,容畦已道:“叔叔若舍不得,侄兒這就進去讓嫣然別說。”不,容老爺搖頭,伸手扯住容畦的袖子,舍不得也要舍得,舍不得也要讓女兒踏出這一步,舍不得也要……
容老爺眼裏的淚越來越多,嫣然的聲音還是那麽平靜:“你告訴我,容大小姐,你出嫁之後,你會做什麽,你能做什麽?你,連屋裏的丫鬟都管不好,被朱姨娘玩弄于股掌之間,被一個騙子騙的團團轉。若沒有了容家,沒有了這些銀子,你連為自己賺一頓飯的能力都沒有,不過落得餓死罷了。”
“你胡說!”容玉致終于放下捂住耳朵的手,看着嫣然雙眼滿是怒火:“我不會落得餓死,況且,我……”
“是啊,叔叔給你留下豐厚的嫁妝,近二十來萬,可是你知道嗎?你的這件衣衫,光料子就要二十兩,算上手工,差不多三十兩出頭。你發上的首飾,這麽一根簪子,就要五十來兩。你全身上下這樣的打扮,就要兩百來兩。而你差不多是季季做新衣,月月換首飾。一年光你衣衫首飾的開銷,就要三千來兩。更別提你吃的喝的,你喜歡喝茶,水要的是梅花上的雪,茶要的是最嫩的毛尖。喝茶時必要點香,那些尋常的沉速,你都嫌不夠好。專門要人給你制了香。這麽一塊香餅,不過指甲蓋大小,就要一兩銀子。容大小姐,叔叔給你留下的嫁妝,若你守着花用,不夠花二十年,這還只是你自己。你要嫁的丈夫,必定得是和你一樣的,你生的孩子,也是要金尊玉貴的,你算算,你的嫁妝,夠花幾年?”
這些帳,在容玉致瞧來都是俗事,教養嬷嬷也好,朱姨娘也好,對她耳提面命就是,姑娘家提什麽銀子,那些事都是男人家才該做的。姑娘家只該吃好喝好穿好,想要什麽伸手就有,張口就來。這才叫尊貴,而不是算這些小帳。
“我,我,難道不會去賺?”容玉致張口結舌,嫣然笑了:“去賺?容大小姐,你會嗎?你連帳都不會算,還談什麽去賺銀子?”
“我的丈夫……”嫣然又是哈哈笑了一聲:“你丈夫?那種會賺銀子,一身銅臭,不知情識意的人,你會要嗎?你只會嫌棄他們。容大小姐,你的所有,都是要建立在這些銅臭身上,都是要建立在你不愛的這些人身上。你惱叔叔這樣對你,不成全你。可你知不知道,所謂的成全,只是害了你?”
容玉致還是在搖頭:“不會的,你方才也說過,這些銀子,非常多,怎會……”見她依舊執迷不悟,嫣然嘆了一聲:“罷了,你既不信我,我和你說什麽你都不相信,你好生保重吧。”
見嫣然突然走出,容玉致開始在那慌亂地搖頭,不,她說的都是不對的。但另一個聲音又響起,她說的是對的,沒有了這些銀子,沒有了你最讨厭的這些東西,你,什麽都不是。
容玉致哭起來,聽到屋裏有腳步聲,容玉致以為是丫鬟,喊道:“你們出去。”
直到耳邊傳來長嘆聲,容玉致才聽出這是容老爺,急忙擡頭看着自己的爹,容老爺面色灰敗,人家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可自己的女兒,是撞了南牆都不回頭。過去的十年,到底怎麽了?
“爹爹,我……”容玉致說了那麽幾個字,就趕緊改口:“三嫂說的都不對,爹爹我,我,我,并沒惱你。”容老爺伸手摸摸女兒的發,也許,該像容畦夫婦說的,狠心下來,讓容玉致從自己給她打造的溫室裏出來,看看外面到底是什麽樣子。
這個動作,讓容玉致更加心慌,她看向容老爺的眼裏已經有了祈求神色:“爹爹,我,我真的沒有惱你。我只是想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就算他是個騙子,可是爹爹,我們拿錢買住了他,他會對我好的。”
“傻孩子!”容老爺的手離開女兒的發,只說了這麽一句就道:“歇着吧,什麽都別想了。乖乖的,等你醒過來,一切都不一樣了。”容老爺的話讓容玉致不知所措,她慌亂地看着容老爺:“爹爹,爹爹,我求求你,求求你。”
容老爺并沒轉身,容玉致神色黯然,丫鬟端來一碗湯:“大小姐,您喝點東西吧,不然的話,老爺只會更惱。”容玉致原本還想發脾氣說不吃,可聽到後面這句,也就端起碗把湯喝幹。
丫鬟見她喝完湯,忙服侍她睡下。容玉致本說自己不困,可只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的可真香,容玉致睜開眼,接着就覺得不對,自己的床帳,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粗糙的東西,還有,這也不像是自己的房間。
容玉致低頭,瞧着身上穿的,心裏更是奇怪,這樣粗糙的衣衫,誰給自己穿的,要見到丫鬟,就要打她們一頓。容玉致連叫兩聲來人,但屋裏屋外靜悄悄的,只得掀開被子下床。
這鞋也不是什麽好料子,容玉致覺得穿上這樣一雙鞋,腳都疼了。勉強走到門口,眼瞪的更大,這裏,分明不是容家。
這是哪裏?容玉致心頭浮起一陣驚恐,自己是被誰暗算了嗎?一定的,一定是那個鄭嫣然。
☆、150 第一夢
“來人,來人!”容玉致覺得自己如堕夢中,只有呼喊來人。可任憑怎麽喊,都沒喊來人,有心想出去外頭瞧瞧,又怕外頭的風險更大。左右徘徊之下,只有重新回到屋裏坐好。
容玉致想喝杯茶定定心神,提起茶壺,裏面卻是空蕩蕩的。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容玉致越來越驚恐,是不是自己在做夢?伸出手來,容玉致想把手放在嘴裏咬一下,卻怎麽都下不了狠心。終于猶猶豫豫把手指放在嘴裏咬了一下,那種鑽心的痛提醒容玉致,并不是在做夢。
那自己現在,到底身處何方?容玉致急的都要哭了。門外總算有腳步聲,接着一個丫鬟打扮的人走進來,瞧見容玉致坐在那裏,十分喜悅地道:“小玉,你醒了?你這病,可真把我們給吓壞了。奶奶還說,你若病的不好,就要你出去呢。可你的爹娘,哪是什麽好心人?”
小玉?這個陌生的名字讓容玉致想不出說什麽,遲疑了一下才問:“你說什麽,什麽小玉,什麽奶奶,什麽病了?”丫鬟面上喜色登時消失,瞧着容玉致道:“你是不是病糊塗了?小玉不就是你,三天前,你洗衣衫,你失足落水發了高燒,奶奶開恩,讓人給你抓了藥,又讓我時不時地來瞧瞧你,昨晚我見你退燒了,還給你換了衣衫呢。”
小玉,是自己?容玉致伸手指着自己的臉,已經不相信了,自己怎麽可能是小玉,自己是容玉致,容家大小姐,高高大上,哪是這不曉得是什麽地方,什麽人家的小丫鬟?
見容玉致拼命搖頭,丫鬟皺眉:“小玉,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丢了魂,我聽人說,這病重的人,會丢了魂。要不,我去請高嬸嬸來,請她給你叫叫魂。”說着丫鬟就要往外走,容玉致急忙拉住她:“我不是小玉,這是什麽地方,我要回家,回家。”
丫鬟一臉見了鬼樣的神情看着容玉致:“你怎麽不是小玉,我和你認得都七八年了,你爹娘當時把你送來,還說實在沒辦法,不然的話,哪舍得賣女兒?”
“不,不,我真的不是小玉,我叫容玉致,是揚州容家的大小姐!”容玉致這下是真的哭了,這是什麽鬼地方,自己要回家,回家,不在這裏了。
“小玉,你別胡說八道,要被奶奶知道了,會打你一頓。這裏是揚州秦家,你連奶奶的院子都沒進去過,就敢說自己是容家大小姐?容家,可是五姑奶奶的婆家。五姑奶奶歸寧那日,還賞了我們二錢銀子呢。”
秦家?揚州秦家,容玉致渾渾噩噩的腦中閃過一絲希望,既然是秦家,那這奶奶就該是秦大奶奶,記得她也是和氣的,也是和自己認得的。容玉致緊緊地拉住丫鬟的手:“我真的是容家大小姐容玉致,和你們奶奶也是認得的,求你去和你們奶奶說,我若回去,別說二錢銀子,二十兩,二百兩,我都可以賞你。”
丫鬟啊了一聲,就往後跳了一步,瞧着容玉致眼神更加奇怪了,容玉致曉得丫鬟不信,還要再解釋一番。丫鬟已經轉身往外跑去,口裏喊道:“蘇媽媽,蘇媽媽,你快來,小玉失了魂,說胡話呢。”
失魂說胡話?容玉致正在奇怪,就聽到沉重的腳步聲,方才那個丫鬟和一個婆子進來。這樣的婆子,在容家是近不了容玉致身的,容玉致不由皺眉。
那婆子已經上前,抓小雞似的把容玉致抓過來,容玉致吃痛出聲。那婆子就跟沒聽到似的,伸手把容玉致的眼皮翻開,瞧了瞧才把容玉致丢開:“瞧這樣子,也不用去驚動上頭了。這丫頭啊,只怕被什麽人附了身,胡言亂語起來。等我拿桃木打兩下就好。”那丫鬟應是,有些緊張地瞧着容玉致。
“蘇媽媽,我真的是容家大小姐,并不是……”不等容玉致話說完,那婆子已經去而複返,手裏拿着一把桃木劍,還捏了一把香灰,口裏喃喃念了幾下就把那桃木劍往容玉致身上打去,邊打還邊念。容玉致吃疼,大喊道:“我真的是容家大小姐,不信,你們去尋個人問問。”
可是越喊那桃木劍打的越急,容玉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