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3)
的一愣神,那掌櫃趁此也就把頭一縮,轉頭往外瞧去。
外頭卻是來了一乘轎子,這轎子不見什麽稀奇,轎子旁邊站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這少女瞧着打扮像是個丫鬟。但十指若春蔥一樣,生的也是芙蓉為面柳如眉。丫鬟身上穿的,也是潞綢顧繡。上面繡的蝴蝶,都像能飛起來一樣。
這是誰家的丫鬟,穿戴成這樣。連丫鬟都這樣美貌,那轎裏頭坐的人,又是什麽樣的人,是不是更為美貌?見到年輕的美人,總是會讓人多看幾眼的,更何況現在還有猜測。
大漢也忍不住看出去,這是哪裏來的,若是來贖當的也就罷了,若是來做別樣的,那就是來給自己拆臺。
“春娟,把這些拿去。”衆人猜測不止時候,轎子裏面,傳出一個聲音,真是用黃莺出谷都不足以形容這聲音的動聽。随着說話的聲音,轎簾掀起一角,一支手伸出來,手比春蔥還要嫩上幾分,手指上并不像別人一樣染了蔻丹,而只是在小手指甲上用蔻丹畫了一朵小小的牡丹。
這支手就這樣美,那真人,是不是更加出色?揚州從來都不缺美人,只是很多美人,平常人不得見罷了。已有人想往轎子那邊走去,但轎旁的婆子已經呵斥,衆人只得在轎旁一尺開外,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來,好能透過轎簾,看看轎中的美人,到底是什麽模樣?
春娟接了包袱,并不把這些人的眼當一回事,袅袅婷婷走進當鋪,來到掌櫃面前,就把這包袱遞給他:“這是幾樣首飾,想來當了,還請掌櫃的瞧瞧,能當多少銀子。”
掌櫃的心裏也在想,這到底是什麽人,聽到春娟這樣說茫然地接過包袱,打開一瞧,忍不住啊了一聲。包袱裏面首飾并不多,不過三樣,只是這三樣都不是普通貨色,一是一塊羊脂玉的玉佩,那玉色瑩潤,在陽光下有一種柔和的光。二是一個點翠的金項圈,項圈下面用珍珠綴成璎珞,那璎珞大的有蓮子大,小的也比米粒大出整整一圈。三是一枚鑲寶金簪,這是最不稀奇的,可那寶石也有指甲蓋大小。
能拿出這幾樣東西的人家,那是需要來當東西的。掌櫃的腦中轉了半響才道:“這幾樣東西,加在一起,能當五百兩銀子。”春娟哎了一聲就道:“那就請掌櫃的給我開當票,還有,這銀子太重,我拿不動,讓你們夥計,送到下河口楚家。”
下河口楚家,這個地名一出口,衆人都看向小轎之中,原來這就是那位平常人不得見的楚姑娘。雖然她在蘇州做了什麽,都是諱莫如深的,可誰不知道這位得了當今天子幾日寵愛。雖說無緣入宮,可地方官對這位,還是小心謹慎對待,免得萬一天子心血來潮,想起這位來,那時人就是飛上枝頭成了鳳凰,那是這些地方官能惹的起的人物。
衆人看向轎子的眼神也開始變的不一樣起來,這位楚姑娘,定然不是什麽需要靠當東西才能過日子的破落戶,她都出來撐容家當鋪,那所謂容家要搬離揚州的事,不過是傳言。
掌櫃的聽到一個楚字,更是對春娟恭恭敬敬,寫了當票,又派一個夥計抱了銀子,跟了楚家的轎子回去。楚家的轎子還沒有走,就又來了一乘轎子,後頭來的這乘轎子,見了楚家的轎子就掀起轎簾,笑嘻嘻地對楚家的轎子道:“楚姐姐來的早呢,我還以為,能見到楚姐姐。”
楚姑娘并沒回答,這讓期待能聽到楚姑娘第二句話的人,都有些失望,只有春娟對那女子福了福:“戚十三姑娘,我們家姑娘還有事,就先回去。”說着楚家轎子就起轎,春娟也就跟了轎子回去。
那戚十三姑娘也不以為然,只讓轎邊的丫鬟也送了一份東西去容家當鋪當了。這架勢,更是讓人想明白了,所謂容家當鋪要關門雲雲,不過是流言。
接着第三乘,第四乘,都是平常人見不到的,那些下河口養在家裏的女兒們,帶了丫鬟來容家當鋪裏當東西。這下,衆人都不肯走了,只在門前等着瞧美人。等最後一乘轎子離去,衆人才回神過來,這美人,也是瞧不見了。
掌櫃的一顆心這才放下,現在,所有的人都知道,容家當鋪不會關了。容老爺長舒一口氣,盡管不曉得為何這些美人們會來,但今日這個難關是過去了。容老爺輕咳一聲才道:“諸位,還有要贖當的,就請往這邊來。”
Advertisement
那準備鬧事的,曉得這麽一來,別人也不會聽,那大漢伸手拿了那件衣衫,嘴裏嘟囔兩句離開。那本不願贖當的也就散去,剩下前來贖當的并不多。容老爺吩咐掌櫃的和夥計,把這些當都一一送出去,也就回家去了。
“竟是這樣解了的?”嫣然聽的陸婆子回來學說,忍不住皺眉。陸婆子笑的眼都沒縫了:“是的,就是這樣解的,誰也沒想到那位楚姑娘,竟會這樣做。說起來,我們家和這楚姑娘,也沒有什麽多好的交情。奶奶,她這樣做,定要多多地酬答。”
要在嫣然記得,攏共也就兩次交情,一是那塊玉佩,二是容玉致第二夢時,容畦請托楚姑娘,除此,就再沒有了。可這位楚姑娘,為何要這樣為容家出力?而這樣的大恩德,着實有些難報。
什麽?周氏聽到當鋪的危機,輕輕松松就這樣被解決,眼登時瞪大,坐在那裏話都說不出來。周太太疼女兒,拍拍她的手道:“其實呢,要照我說,你們兩口,分得的那些,再加上你的嫁妝,這輩子豐衣足食足夠了。再說,大家有大家的難處,你當個小家,姑爺又是疼你的,到時好好地再給我生個外孫出來,豈不省事?”
“婆婆說的是,小姑,這做生意的事,我雖不懂,可我那日也算過了,姑爺手上那間絨線鋪,一年就是兩千銀子,那五百畝好地,每年吃的糧食在外,也有三百來兩進項。再加上小姑你嫁妝的出息,一年也有五六千兩進項。這些銀子,雖說在我們這樣人家,也不算什麽,可拿到別的地方,也是大富之家。小姑你又何必想這麽多?”周大奶奶素來不贊成周家幫着周氏去謀算容家家産,畢竟在周大奶奶瞧來,那些拿出去的銀子,可是自己家的,到時得的好處,卻是周氏占了大頭,不劃算。
“你大嫂說的是,女兒,我曉得你是過慣了好日子,覺得一年五六千兩,随便花花就沒了。可是我幫你算着,這些也能夠你季季做新衣,月月打首飾。那麽一大家子人,一年五六千兩日子都夠了。更何況你們才一家三口,連上下人,也不過三十來個。等以後就算添丁進口,也足夠了。”
周氏聽的自己娘也這樣說,忍不住有些委屈,容玉致一年一個人就要花銷掉上萬銀子,自己在閨中,一年也能花掉五六千,現在要這麽多人花,哪夠啊?
“太太,容家那邊遣人來,說要接姑奶奶回家。”就在周氏想要再撒嬌時,一個丫鬟進來對周太太恭敬地道。
☆、161 恩斷
周氏每次回來周家,必定是要吃過晚飯才走,這時天還早着呢,容家就來接人?周氏心中,生起不祥之感。求救似地瞧向周太太,周太太的眉微微一皺,反而去推自己女兒:“你家來接,你就先回去。你怕什麽,橫豎沒有真憑實據,他敢對你怎樣?橫豎家已經分了,到時你就搬出去,和姑爺好好地過日子去。”
就那麽些銀子,怎麽好好過日子?周氏忍不住去扯帕子,周大奶奶已經笑着把小姑扶起,送她到外頭。來接人的是陳嬸子,瞧見周大奶奶送周氏出來,陳嬸子就立即上前給周大奶奶行禮:“舅奶奶好,原本二奶奶難得歸寧,本不該來接,只是今兒和平常不一樣。這才遣小的來接。家裏還有事,原本小的該去給親家太太磕頭的,也只有請舅奶奶代了。”
周大奶奶是有巴不得周氏倒黴的心,要你貪心不足,一年五六千兩銀子,就算散漫些,也夠花了。偏她不夠,還要想着自家幫忙去幫她奪家産,輸了一次又一次,還不甘心,活該。
但當着衆人的面,周大奶奶也不能露出來,只把陳嬸子扶起就道:“小姑是容家媳婦,這家裏有事,小姑自然該回去。婆婆那會怪罪你?”說完周大奶奶吩咐打賞了陳嬸子,也就瞧着周氏坐上轎離去。
周氏心裏,十分忐忑不安,很想問問陳嬸子,到底是為什麽要急吼吼地把自己叫回去,可陳嬸子閉着嘴一個字不說,周氏也只有把話都壓在心裏。
周容兩家相隔并不算遠,不一會兒容家到了。陳嬸子扶周氏下轎才對周氏道:“老爺說,請二奶奶直接去前面廳上。”這話,聲口明顯不好。周氏心裏越發緊張起來,但還是扶了丫鬟的手就往廳上去。
還沒到廳上,就聽到傳來容二爺的哭聲。這讓周氏的心越發緊了,三步并做兩步地往廳上去,就見廳裏人不少,除了遠在京城的容畦,剩下的人都來了。包括已經搬出容家的容大爺夫婦。容二爺跪在那裏,伏在地上只是嗚嗚地哭。
周氏心疼丈夫,也就跪在他身邊,對容老爺道:“叔叔,您對夫君恩重如山,若要打罵,也是該的,可是夫君犯了什麽錯,您要這樣對待。”
“很好,你們真不愧是夫妻,真是一心一意。你們以為,我念着舊情,幾次三番放過你們,你們就可以越欺越上?老二,你平日自诩聰明,今日怎能想出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主意?若我容家真的根基斷了,你有什麽好處?”
容二爺仗着的,就是容老爺拿不出證據,因此雖然在哭,不過是在容老爺跟前裝可憐,聽到容老爺這話就擡頭看着他:“叔叔,您也曉得,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侄兒自然不會去做。誰做的,侄兒是不曉得,可是這個黑鍋,侄兒不背。叔叔若要因此遷怒侄兒,侄兒也認了。畢竟當日侄兒無衣無食無依無靠,是叔叔把侄兒帶在身邊,教導不說,還助侄兒娶妻生子。休說只是誣陷侄兒,就算您要了侄兒這一條命,侄兒也任憑叔叔拿去,絕不敢有怨言。”
是啊,自己是沒證據,可是,就算是沒證據,這件事也不冤枉容二爺。容老爺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容二爺,嘆氣道:“是啊,你就仗着我拿不出證據,你這樣聰明,怎會露出行跡給我瞧呢?今日,你我叔侄,恩斷于此,從此之後,我不過是你同族堂叔,再無撫養之恩,也無教養之責。家已經分了,你們夫妻,拿着那份家業,出去過日子吧。”
恩斷于此,容老爺說出這四個字,只覺得心如刀絞,看向容二爺的眼也變的空洞。當日,這四個侄兒陸續到了自己身邊時候,容老爺不是沒有幻想過,四個侄兒,承歡膝下,到時兄弟衆多,何愁女兒沒有臂膀?
即便心裏打算着家業只能有一人承受,可是給另外三個人備的,也足夠他們一生豐衣足食。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容老爺覺得,有人在一巴掌一巴掌地打着自己的臉。
“叔叔待夫君恩重如山,今日叔叔要趕我們夫妻走,我們夫妻自然不敢反對,可是叔叔,您這樣偏心,難道就真的沒想到我們?若非叔叔當年說過,夫君也會是家業繼承人選,我爹娘怎會答應這樁婚事?”周氏聽的丈夫哭聲,心疼不已,擡頭直指容老爺偏心。
容老爺看着周氏,嘆氣道:“是,我當日是說過,可是,這一切,都是被他親手毀了。毀在他的自作聰明下面,毀在你,一定要得到容家,可卻不做好事,只曉得旁門左道之下。”
廳上除了有容二爺的哭聲,再沒別的。容老爺看向容玉致,想到父女關系的不好,其中也有周氏出的力,心更痛了。看着周氏道:“我不願玉致嫁出去,除了她被嬌慣得十分任性之外,我還曉得,她無法做賢妻。娶妻不賢,遺禍三代,周氏,今日這樣,你怪不得別人,要怪,就怪你們夫妻。”
周氏咬牙看着容老爺:“容老爺這是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我身上了?我一個女人,曉得什麽,不過竭力輔佐夫君罷了。明明是……”
“二嫂這話,難免有些虧心了。當日,是你說過,要我配合你演一場戲,這樣會在父親面前進言,讓我得償所願。我一直不肯說出,不過為的二嫂的面子。可是到今日,二嫂還是不肯顧這個面子,那就別怪我說出。”
聽到容玉致的話,周氏微微一愣就道:“大妹妹病了一場,聰明多了。可是……”
“二嫂別再說什麽可是,若真把你所作所為說出,不過是撕破面皮,這最後一點面皮撕破了,你和二哥,又如何在揚州容身?”容玉致的話讓周氏眼神變的有些黯淡,容二爺已經不再哭泣,只是看着容老爺:“叔叔的話,侄兒記住了。叔叔既要恩斷義絕,侄兒也只有聽從叔叔的。以後,侄兒若做了什麽事,叔叔休要怪侄兒狼心狗肺,不顧撫養之恩。”
容老爺的話,還留着最後一點面皮,容二爺這話,就是扯破了最後一點面皮。容玉致不由嘆氣,到的此刻,眼前那層迷霧散去,才發現,誰是真待自己好的,誰是假待自己好的。
秦氏坐的離容玉致近一些,聽到她嘆氣就伸手握住她的手。容玉致對秦氏感激的笑了笑。
容老爺雖心裏已有準備,但聽到容二爺這樣說,還是覺得心口被人戳了一個大洞,這是自己曾寄予厚望的侄兒,這是自己到了這個時候,都不忍心趕盡殺絕的侄兒。可是現在,就是他,在這一巴掌一巴掌地打自己的臉,就是他,在這一刀刀地捅着自己的心。
“很好,很好,有今日這番話,也不算我白養了你一場。”容老爺不怒反笑,看着容二爺道:“你不顧及,那我也無需顧及。你們夫妻,離開吧。”
容二爺站起身,周氏跟着他起身。容二爺對容老爺長長一揖,也不去和容大爺等人打招呼,攜了周氏就走出去。房裏的那些東西,當日分家時候就已分好,也無需再去多事,盯着他們搬出去。
容大爺不擅唇舌,瞧着容老爺傷心,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只是坐在那裏。容老爺瞧着這滿廳裏的人,揮手想要他們全都下去,可一擡起手,淚卻已流到衣襟上。
容玉致已不忍心,上前拉住容老爺的衣角,叫出一聲爹爹。容老爺低頭看着女兒,想要安慰一句,卻只覺搖搖欲墜,竟倒在地上。衆人大驚失色,急忙上前扶起容老爺,嫣然又讓人趕緊去請醫生。
這邊在忙亂,容二爺夫妻已經回到房裏,歸屬于二房的下人們都等在那裏。瞧見主人過來,領頭的婆子已經上前道:“三奶奶遣人來說,這個月的月例提前放了,以後,小的們就要跟着二爺二奶奶搬出去。”
見下人們個個垂頭喪氣,周氏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才道:“不過是搬出去,又不是沒吃處住處。你們趕緊去把柳花巷的宅子給打掃出來,那裏足有三進,比這裏大多了。然後跟着我把屋子裏的東西收拾出來,收拾一夜也就差不多,明日一早就搬出去。以後各自當家做主,強如在這裏受人的氣。”
話雖這樣說,周氏還是忍不住掉了幾滴淚。容二爺的牙都要撮掉了,以後,自己就要另起爐竈,定要把容家的生意全都搶過來,讓容老爺知道,是容老爺錯了,并不是自己錯了。
那邊宅子打掃了一夜,這裏也收拾好了東西,等到第二日天明,容二爺去雇了幾輛大車,把箱籠裝上,連聲告辭都沒有說,就離開容家,住進柳花巷。
嫣然帶着人來把容二爺昔日住的院子都關鎖起來,以後,等下一個主人住進來時,只怕是數年之後。秋蘭聽着嫣然嘆氣,有些奇怪地問:“奶奶為何嘆氣?”
☆、162 心事
在外人瞧來,容二爺家徹底被趕出容家,容畦夫妻完全掌握了容家家業。這個時候,該歡喜才對,可是嫣然曉得,這,是個結束更是個開始,以後,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嫣然沒有回答秋蘭,只淺淺一笑:“我在想,該怎麽去謝那位楚姑娘。”楚姑娘?秋蘭更奇怪了,皺眉道:“今兒老爺不是吩咐陳大叔帶了一千兩銀子,還有楚姑娘那些當頭,前去謝楚姑娘去了?”
若楚姑娘收下這些銀子,自然是還了她一個人情,若她沒有收下,那她所求的,究竟是什麽?嫣然的眉沒有松開,只對秋蘭道:“我們回去吧。我瞧着,再過些日子,就該準備大小姐的婚事呢。”
這在秋蘭瞧來,才是正經事,都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容玉致已過了十八,家裏疼愛成親晚些也是有的,可也不能太晚。
“等大小姐成了親,三爺從京城回來,奶奶和三爺再添上幾個孩子,添丁進口的,老爺一準高興。”嫣然的眉微微一挑,方才秋蘭的話,讓嫣然想到了什麽,可只一瞬就消失,也許,要慢慢想。
“陳管家,您請回去,我們姑娘說,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算不得什麽大事。當頭我們收下,當票在這裏,你拿回去。至于別的,無功不好受祿。”聽了春娟的話,陳管家心裏沒有一點欣喜而是皺眉:“還請這位大姐容我進去給姑娘磕個頭,我們老爺說了,這件事,全賴楚姑娘,怎麽說都要……”
“陳管家,這也不是我說大話,我們姑娘雖是這樣出身,可也不是等閑能見到的。”春娟一點也不大疙瘩地回絕了陳管家。陳管家還不想走,春娟就笑着道:“我們姑娘說了,管家您若是不肯走呢,就說,當日全賴府上三爺心細,把一場災禍彌于無形,現在,不過是回報一二。”
話都說到這份上,陳管家多等無益,也就拿了楚姑娘的賞銀,回去複命。
“她真這樣說?”容老爺聽的陳管家回來說了備細,連續問了三遍。陳管家都應了,接着陳管家才道:“若照這樣說,只怕楚姑娘對三爺,有個什麽,不然的話……”
“老三生的俏,人又老實忠厚,要真被看上了也平常事。到時也不過是他房裏添上一個妾罷了。”容老爺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說了這麽一句也就撂開,若真是男女情愛的事,楚姑娘向自家賣個好,以後不管是楚姑娘要進門,還是她要說的別人進門,容老爺都不會反對。
陳管家應是才道:“想來也不會是楚姑娘,她是不能再嫁的,也不知道我們三爺,這是被誰看上了。”
“不管是誰,這也是好事,不是壞事。你下去吧。”容老爺想到以後,面上笑容有些欣喜,這線,是一條條搭上去的,人長的好就是有這個好處。遙想自己當年,只有二三十歲的時候,不也有玉郎美稱?
容老爺摸一下臉上的胡子,現在不行了,那麽多年過去了,連胡子都是白的,所謂玉郎,也要換給小一輩們。
陳管家退出,既然沒有別的事,也就準備回家,離後門還有一點路,背後就傳來喊聲:“陳大叔,且等一等。”陳管家聽的聲音耳熟,回頭瞧見是秋紅,停下腳步道:“秋紅,你不去伺候三奶奶,在這叫我做什麽?”
“陳大叔,三奶奶吩咐我去廚房拿東西,我瞧見你,想起問問,那位楚姑娘可收下銀子了?”陳管家幾十歲的人了,秋紅這一問,陳管家就曉得這是嫣然的意思,自然不會隐瞞:“那位楚姑娘說,不過一點小事,無需挂懷。還說,”說着陳管家就住口,這件事,按說關系到容畦,該和三奶奶賣個好,可若是直說了,這女人歡喜丈夫納妾的少,到時三奶奶吃醋從中作梗,到時老爺定會不歡喜,那可怎麽辦?
“陳大叔,楚姑娘還說什麽?”秋紅見陳管家頓住不說,自然要問個究竟,陳管家想了又想這才開口:“楚姑娘說,若非當日三爺心細,當日就要釀成大禍,今日,只是回報罷了。”這樣說的含糊,秋紅的眉皺了皺,陳管家也就道:“這事也就這樣,秋紅,你趕緊去廚房取東西吧。”
秋紅哎了一聲去廚房晃了圈,也就回去給嫣然報信。
聽的秋紅說完,嫣然的手在桌上敲了敲,陳管家定是沒有把話說完。三爺,自己的丈夫。嫣然的手在桌上頓住,就對秋蘭道:“取筆墨來,我要給你們三爺寫信。”
秋蘭應是,取來筆墨。嫣然拿着筆在那躊躇一會兒,這才落筆。
“當鋪一事,全賴楚氏解圍,她言此事本是謝你。此等大恩,君當如何為報。”容畦收到妻子的信,家書總是珍貴的,打開信瞧了瞧,除了和平常一樣說做了什麽,兒子已經會坐會爬之外,就是這樣突兀的一句。
妻子的心事啊,全落在這麽一句上了。容畦想了想,也就提筆寫了回信。于卿盟誓,絕無二人,更無舍身相報之舉。卿當珍重,桂花香飄,離人回鄉。寫着,容畦唇邊就有笑,寫好回書,密密封了,命人立即送回揚州。
小厮聽了吩咐就有些遲疑:“爺不是還有七八日就回揚州了,何需寫信,直接回去就好。”容畦搖頭:“不一樣的。”
小厮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應是,走出去尋人把信送回揚州。容畦瞧着小厮離去,推開窗,此時大雨方過,帝都的天呈現一種如水洗過的藍,藍的有些透明。別人的心,自己管不着,可是自己的心,容畦是清楚知道的,只有妻子一人,再無旁人。
“三爺,方才林府送來貼子,說明日納寵,也擺了幾桌酒,三爺可要賀一賀?”林府老爺是下一任的鹽轉運使。容畦在京之時,正好聽到他要調任揚州,這可是正好要管到自己的官,就厚了臉皮,請曾之慶牽線搭橋,前去見了林轉運使。
見容畦送上的親兄頗不少,林轉運使也就收了,納寵本是小事,卻能送張貼子過來,足見林轉運使待容畦的親厚。此刻容畦心中,只覺萬事盡在手中,吩咐了小厮幾句,也就備上一份禮,準備明日去喝林府的喜酒。
小厮把禮單拿來,容畦正要讓他在上面添減一二,就有人走進來,手裏拿着一個紙包:“三爺,方才吉慶當鋪的掌櫃,遣人送來了這個,說是一個大漢來當的,問是不是我們家丢失的東西?”
朱姨娘當日逃走,那些首飾衣服,都是尋常東西,着落不到尋處。唯獨那盒寶石,既是容老爺數年來精選的,也只有從這盒寶石入手。不過天下那麽多的當鋪,繁華處也不是只有揚州京城兩處,南京廣州等地,也是極繁華熱鬧的地方,容畦和容老爺也曉得,只能往相熟的當鋪人家問問,就跟大海撈針一樣,并沒想到能尋到。
此時容畦聽了這話,伸手接過紙包,打開一看,先還不在意,後頭瞧見寶石上一道細微的裂痕,不由驚訝起來,這正是容家那盒寶石裏的。當初容老爺還嘆息這寶石顏色很美,玲珑剔透,個頭也不小,可惜就是有一道極其細微的裂痕,本想着不收進去,後來想想,索性先收進去,等以後尋到無暇的寶石再來換。
容畦的心開始狂跳起來,對送紙包進來的人一點頭,此人會意,出去把吉慶當鋪的夥計帶進來。這夥計是個機靈人,立即說了這寶石是什麽人來當的:“那人一瞧就是買不起這些東西的,況且又是個賭徒,只怕是他偷來的,畢竟若說贏,他們哪能贏這些東西?”
容畦謝過了他才道:“這事先不要聲張,你們拿一百兩銀子給那大漢,橫豎他是不會回來贖的,悄悄地跟着他,瞧他往哪裏去,若依舊還是去賭場,只怕這是他偷來的,也就罷了。若不是去賭場,也許是得了別人囑咐,前去當東西的。”
這塊寶石,雖有一點裂痕,要在外頭,也能值上千銀子,只當一百兩,也是當鋪常見的規例。吉慶當鋪的夥計會意,拿了銀子就回去。容畦命人端來晚飯,自斟自飲,等着消息。
那大漢見了銀子,雙眼發光,把銀子往包袱裏一收,差點連當票都不要就往外跑。這麽一個只想着賭錢的人,只怕他那寶石,也是偷來的。夥計悄悄地跟在後面,心裏想着。
那大漢的腳步都快要跑到賭場,想了想又轉身回去。這寶石,只怕不是他偷的?夥計心裏一動,也就跟了大漢走。大漢走到一戶人家,也不用手敲門,一腳就把門踢開,在那罵罵咧咧:“你成日東騙西騙,今日也來騙我了,還說這寶石,值得五六百銀子,當鋪裏老子口都要講幹,也不過就當了一百銀子。”
聽的一個騙字,夥計急忙返身回去,容畦聽的報,早預備好和官府通氣,也就親自和衙役一起,往那家去。
☆、163 歸來
那家瞧着破破爛爛,容畦的眉不由一皺,記得朱姨娘挑吃挑穿,怎會住在這種地方?不過此刻緊急,也就不管,衙役推開門走進去,那大漢正在和那小騙子在那對着喝酒,那一百兩銀子還擺在桌上。
瞧見衙役進來,大漢筷子上夾的肉都掉了:“差爺、差爺,我不過是來喝酒,并沒做什麽,難道也犯法?”衙役并不理他,只是請容畦走進來。
見到容畦,大漢更覺奇怪,忍不住瞧一眼和自己對坐的小騙子,難道說,這小騙子的寶石是從容畦手上騙來的?現在苦主找上門來?因此大漢立即起身,對容畦道:“這位爺,這寶石,是我從他手上拿的,他還說,能值五六百兩銀子呢,可我只當得一百兩,瞧瞧,全在這。”
說着大漢指指那包袱,小騙子見衙役進來,就跟老鼠見貓似的,忍不住往邊上溜去,等聽到大漢這話,再瞧見容畦是個男的,并不是那兩個女人,立即嚷道:“他,他才不是苦主,那兩個女人才是……”
說着,小騙子立即把嘴巴捂住,那兩個女人?容畦看向小騙子:“你說說,那兩個女人是什麽樣子的,她們在哪?”小騙子放下捂住嘴巴的手:“我說了,你不把銀子拿回去?”
“不過百來兩銀子,算的什麽,你說就是!”小騙子聽的容畦這話,眼頓時亮了,嗫嚅幾聲方道:“我原本不是京城人,在南京住呢,這兩個女人是我今年二月遇上的,她們穿戴的很好,說缺個小厮,問我肯不肯?我雖然年紀小,可一瞧她們就曉得,只怕也是同道,想着見見世面也好,就跟她們走了。”
“那兩個女人長什麽樣子?”容畦打斷小騙子的長篇大論,小騙子照實說出,容畦不由點頭,果然是朱姨娘和她的丫鬟,此刻她們已經不是主仆,更不是姐妹相稱,而是姑侄相稱了。原來她們也在京城,現在在哪裏呢?
“那兩個女人,一點也不講江湖道義,一到了京城住下,她們就想把我給賣了,我見勢頭不好,這才偷拿了一塊寶石,偷偷跑了。”小騙子越想越氣,開始控訴起來。
容畦見他這樣,不由淡淡一笑:“你跑了,她們住的地方只怕也換了。”
小騙子點頭:“做我們這行的,不就是三天換一個地方,不過她們膽子也真大,也是老手。”這個線又斷了,這兩個女人,不,或者該說只有原先那個朱姨娘,真是詭計多端。容畦嘆氣,對小騙子道:“你既說了這事,我也不追究你了。瞧你年紀還小,拿了這百兩銀子,自己去尋個生理做,也是正事。”
“三爺和這些人講這麽些做什麽?這些好吃懶做的,抽他們一頓,就老實了。”衙役在旁恨的牙癢癢地說。容畦起身離去,對衙役道:“這回累你們白跑一趟,兄弟們就拿這些去喝酒。那個孩子,既有緣得見,就和他說上一句,至于後面如何,全瞧他的悟性了。”
見容畦遞銀子過來,衙役急忙雙手接過,對容畦行禮謝道:“不過一點小事,三爺既這樣說,我們兄弟們也就聽三爺的,這回啊,就放他們一馬。”容畦轉頭,見那小騙子依在門邊,臉上神色恍然。容畦不由低頭一笑,自己當日,無父無母之後,也曾險些被人騙去做不法的事。若非,若非,想起昔日的事,容畦臉上笑容恍惚,程大哥,雖說現在各自東西,有些事,忘不了。可有些事,也彌補不了。所有發生過的事,怎能不留下痕跡?
既然沒有尋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容畦也就把這事暫且放下。畢竟京城這麽大,女人又比男人好躲,一時半會兒尋不到也是常事。去林府賀過喜,林轉運使問過容畦是哪日動身,就笑着道:“算起來,我和容三爺差不多同時動身,若不嫌棄,容三爺就和我一起走,如何?”
這真是意外之喜,容畦急忙謝過,但又道:“只是小可孤身一人,大人船上,總是有女眷。”
“這有什麽?算起你的年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