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4)

我托大一回,叫你一聲侄兒,也是平常的。”容畦忙恭敬地道:“大人厚愛,小可只有厚顏了。”林轉運使哈哈一笑,就吩咐身邊丫鬟,前去裏面和林夫人說一聲。

“容家?揚州容家?”林夫人今年四十來歲,是個端莊賢淑的女子,聽的丫鬟來報,眉已經微微皺起。丫鬟以為林夫人不喜林轉運使和商人多來往,急忙道:“老爺說了,既是治下商人,多幫襯幫襯也是常事。”林夫人已經微笑道:“我并不反對,只是覺得,姓這個的,少呢。”

“聽說容家雖不是揚州首富,家裏也是極其有錢,這位容爺并不是容老爺的親生子,而是侄兒,容老爺只得一位千金,并沒兒子,這才養侄兒為子。說起來,誰要能娶到那位容小姐,也是能得一大筆財禮的。”見林夫人似有興致,丫鬟急忙湊趣地說起容家的事。

“容小姐已過十八,還沒成親?”林夫人的話讓丫鬟有些奇怪,好像沒說過容小姐今年多大,但也許說過了,自己忘了,因此丫鬟也就順着道:“聽說是容老爺十分疼寵這唯一的女兒,并不舍得把她嫁出,要贅婿在家,還把家業一半分給她承繼。”

疼寵?容老爺疼寵人的方式,也就是給無數的銀子了,林夫人想起往事,不由往遠方瞧去,在揚州不過短短兩年,留下的印跡一生都忘不了。本以為,這一世都不會回去的。只不過是十七年罷了。

“聽說揚州很美,夫人讀過那麽多的書,想來也是很想去揚州瞧瞧了吧?”見林夫人沉默,丫鬟就轉而笑道。林夫人淡淡一笑:“是啊,我還從沒去過揚州,都說揚一益二,當年老爺在成都任職時,我也算見識過益州風情,只是不曉得這揚州,又如何出色?”

“娘到時去瞧過了,就曉得了!”門口已經響起一個少女清脆的聲音,接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走進來,她是林夫人的長女。瞧見女兒,林夫人面上笑容更深:“就你淘氣,想要去到處玩耍。你外祖母前兒可還念叨着你,讓我把你留在京城,好給你擇婿。”

“才不要,女兒才不要留在京城,娘你幫我去說說。”林夫人哈哈大笑,把女兒摟進懷裏,怎麽舍得把女兒扔在京城呢,自然是要随身帶着,在她沒出閣前,那都是自己的解語花。

“三奶奶,三爺這回和轉運使同船回來,這可是多大的臉面。”秋蘭興奮地和嫣然說着,嫣然抿唇一笑:“這是你三爺的緣分,這緣分到了,就什麽事都可以做。”

“那這樣瞧來,三爺和三奶奶的緣分,定是更深。”嫣然不由瞅秋蘭一眼:“這都哪學來的?”秋蘭故意攤手:“這不是我要讨奶奶您的好,現在不但沒讨到好,反而還得了奶奶您的罵,不成不成,我啊,要去和陸嬸子說去。”

嫣然噗嗤笑出來,丈夫歸來了,不但解的是相思,也是別的。那位楚姑娘,想必也等的是這一日吧。

“奶奶,爺這一回來,不但人人高興,連根哥兒,都會喊娘了。”奶娘正好抱着根哥兒走進來,笑嘻嘻地道。嫣然把孩子接過來,根哥兒已經能站起身,胖乎乎的小手就去抓嫣然耳邊戴着的耳墜子,嫣然擔心耳墜子劃傷根哥兒的手,吩咐秋蘭過來把耳墜摘掉,捏着兒子的手:“你不是會叫娘了,叫一聲。”

根哥兒有些不高興的皺下鼻子,坐在娘懷裏不出聲。奶娘上前拿着小老虎逗他:“哥兒,叫啊,快叫啊。”根哥兒這才露出上下共總四顆牙笑了,還是不肯叫。嫣然不由大笑,丈夫快要回來了,似乎這天,都要比平常更藍些。

碼頭處永遠人來人往,容畦雖跟了林轉運使的船一起到的,但林轉運使有各處商人迎接,容畦在艙內謝過林轉運使,也就悄悄地從另一邊下船回家。

不遠處的一條小船,楚姑娘掀起粉色簾子,往外瞧去,容畦的身姿還是那樣挺拔,等在那的仆從迎上去,寒暄幾句上車離去。直到容畦離去很久,楚姑娘才把簾子放下。

“姐姐,為何你要我嫁這個人呢?若說……”坐在楚姑娘身邊一個十六七的少女,見容畦離去,忍不住問楚姑娘。楚姑娘淺淺一笑:“這世上,要嫁錢要嫁權,都是輕而易舉的事,難得的是嫁人。你和我不一樣,你并沒受過真正的苦,原本也和那些好人家女兒一樣,只可惜,擔了這麽一個名頭,要嫁好人就難了。你要嫁容三爺,雖說只能為妾,可一來容三爺是個好人,二來我有恩于容家,容三奶奶也不好對你如何。妹妹,我是不能正正經經嫁人,過那平平常常的日子,可是你還年輕,你還能正正經經嫁人,過我沒過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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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托付

楚姑娘的話讓楚小妹的唇撅起,接着就道:“可我為何只能做妾,姐姐,我……”楚姑娘把妹妹的頭發微微攏起:“是啊,你到現在都還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可惜,你命不好,沾了一個這樣名聲,好人家,哪願意把你三媒六聘,娶去為妻呢?”

命不好,還在懵懂無知的年歲,就被賣進楚家,受那些調|教,等着年紀長成,奇貨可居時賺一大筆錢財。可是命又好,還不等長成,楚姑娘就歸來,既有了那麽多些銀子,又有靠山,也就無需繼續做這等生意。只可惜,終究是沾了這個名頭。楚小妹發出長長一聲嘆息,靠在楚姑娘膝蓋上不說話。

楚姑娘輕輕拍打着妹妹的手,女人這輩子,命苦,做了自己這行的女人,更是命苦。即便錦衣玉食,樣樣皆通,說白了,也不過就是別人拿銀子錢能買來買去的東西。努力謀劃,也不過是謀一個妾位。比不得那有爹有娘的,還能有些依靠。

林夫人等着丈夫應酬完再下船進衙,林小姐嫌氣悶,推開窗四處去望。林夫人伸手點女兒一指頭,就要把窗關好,擡頭卻見不遠處那艘垂了粉色簾子的小船。林夫人不由微微一愣,接着把窗關好,揚州風情,想來還是沒有半點變化。

“娘,還能不能下船啊,我餓了。”林小姐既然不能瞧碼頭,也就賴在林夫人肩上撒嬌。林夫人拿過一碟子點心喂着女兒:“快了,我瞧着,頂多半個時辰。”

還要那麽長?林小姐嘆氣,就着娘的手咬了一口點心,林夫人把她推了坐好:“這也是在我面前,若你爹瞧見,又該笑話你了。”

“爹爹他最近忙着呢,不理會我。”林小姐含糊不清地說,林夫人不由笑了:“不過是個玩意,不理就完了。你啊,別去學那些小心眼的人。”

“也不過就是當了娘的面抱怨一句。娘,您說,我以後嫁了人,生了兒子,不許丈夫納妾可好?”林小姐的話讓林夫人的眉頭微微一皺就道:“你弟弟今年只有十二歲,你爹爹也是想你弟弟能有個幫手。”

“可我瞧蘇姨娘,不是什麽好人,再嫁的寡婦,也不曉得爹爹是被什麽迷了心?”林夫人把女兒的額頭又點一下,不是好人有如何,做了人的侍妾,不過是正房的下飯菜罷了。

“蘇姨奶奶,揚州到了。”蘇姨娘所在的艙室裏,傳來丫鬟恭敬的提醒。蘇姨娘嗯了一聲,就對丫鬟道:“曉得了,你們在這瞧着東西,我去服侍夫人。”丫鬟應聲,蘇姨娘打開艙門走出去,揚州,我又回來了,這麽快。

蘇姨娘眼裏閃過一絲亮光,旁邊艙室的門也已打開,走出的是昔日的朱姨娘,不,現在她的身份是這位蘇姨娘的姑母,雖說妾的親戚自然不是親戚。不過林轉運使聽蘇姨娘哭訴說姑母無依,林轉運使也就讓蘇姨娘把這位姑母帶上。上下不好稱呼,只得含糊用蘇姑姑來稱呼。

蘇姨娘和蘇姑姑兩人見面,對視一笑,蘇姑姑已經道:“姨奶奶合當去伺候夫人。我也很該去的。”蘇姨娘淺淺一笑,和蘇姑姑兩人走到林夫人艙室門口。門口的丫鬟見了蘇姨娘就對裏面道:“蘇姨奶奶來了。”

林小姐立即坐好,見蘇姑姑也要進去,丫鬟就攔住:“蘇姑姑,您是客人,還請回去。”蘇姑姑當然曉得大戶人家規矩,妾的親戚是不能到林夫人面前的,故意裝作個不知道,哎呀一聲:“我只是怕侄女……”

“蘇姑姑,如何服侍,蘇姨奶奶是清楚的,您還是回去吧。”她的這番做作早被丫鬟們在肚內鄙視了若幹次,依舊碰了釘子。蘇姑姑故意舍不得地離去。

林夫人在裏面聽見,對蘇姨娘道:“曉得你們是小戶人家,不過有些規矩,你也該和你姑母說。”蘇姨娘立即應是:“夫人的吩咐,奴知道了,不過,不過……”

林夫人淡淡瞥蘇姨娘一眼,丫鬟已經對裏頭道:“夫人,老爺已經讓人來說,可以下船了,請夫人到前面去,轎子已經在那等候。”林夫人攜着女兒起身。蘇姨娘低眉順眼地跟在後頭。容老爺,你定然不會想到,我們會這麽快回來吧。欠我們的,會一樣一樣拿回來。

“你這回去京城,看來收獲不小。”容畦回到容家,先去拜見了容老爺,和他說了總有大半個時辰的話,這才得以回到屋裏。嫣然服侍他洗頭洗澡換完衣衫,這才開口道。

容畦全身清爽,懷裏抱着胖兒子,眼睛半閉地躺在躺椅上,只覺得給個王都不換的時候聽妻子突然來了這麽一句,也就睜開一只眼:“這話,好像有些不高興。”

“沒什麽不高興,只是啊,你以後收獲的越多,這想嫁你的人也就越多。”容畦故意用手一招:“這廚房裏的醋味怎麽都飄到屋裏來了?是不是他們把醋缸打破了。”

丈夫的話讓嫣然微微一笑。可是心裏還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或許,丈夫很快就不屬于自己一個人了。這麽一想,嫣然心裏難免翻江倒海起來。

“你放心,我說過的,這輩子只有你一個人。雖說揚州富商,都是以房裏多內寵為榮,可也有那只守着妻子一個人的。嫣然,我發過的誓,不會忘記的。”

容畦見妻子不說話,伸出一支手把妻子拉到躺椅上,小小一張躺椅,哪能躺得下兩個大人?容畦只有側着身子,把兒子小心地放在自己身上坐着,這才安慰妻子。

“好女人是不能嫉妒的。應當賢德為要,瞧丈夫納妾,為家裏開枝散葉才是。可是在這件事上,我明說了吧,我做不了好女人。”嫣然也不曉得為什麽,丈夫的話本當讓她安心,可還是眼裏心裏一酸,說出這樣一句來。

“我曉得我曉得,你要做母老虎,我也不能當武松。只能當那被老虎訓的服服帖帖的床頭奴。”嫣然聽的丈夫這樣比喻,不由掩口一笑,接着就去推他:“好啊,你竟罵我是老虎,瞧我不揍你。”

容畦本想順勢去握妻子的手,誰知一個不穩,這張小小躺椅,竟然翻倒在地。摔了自己可不怕,容畦怕的是摔到兒子,急忙把兒子抱的更緊些。嫣然見丈夫護住兒子,笑的更歡,索性坐在丈夫身上不起來。容畦瞧瞧兒子沒事,見妻子嬌容,或許,是時候給兒子添個妹妹了。

“楚家那邊,既不肯收我們的銀子為謝禮。老三,你還是親自去走一趟,去謝她。”容老爺既覺得楚姑娘打的主意可能是想把一個人送給容畦為妾,容畦回來的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地這樣吩咐。

容畦應是後才道:“說起來,楚家原先雖說是做這樣生意的,可現在也算不一樣了,我們還是少去為妙。”

“我曉得你在想些什麽,不過別人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不去謝,總是不對的。”容老爺是巴不得容畦能從此再多一助力。至于嫣然的想法,那不在容老爺考慮之中,男子納妾,天經地義的事。做妻子的,只要把家裏管的太太平平,安享榮華就夠了。

容畦沉吟一下,曉得容老爺在打什麽主意,既然如此,去楚家說清楚也好,免得這悶葫蘆不打破,也是難受。見容畦吩咐人備了些罕見香料前去楚家。容老爺也就在那開始計算,這給容畦納寵,要備些什麽東西,楚姑娘既安了這樣心思,她的妹妹也不能當尋常妾室相待,自然要尋一處好院落安置。

不對,在這之前,自己該帶着女兒和那幾個妾,和這邊分開,免得不好稱呼。容老爺在那想的無不周到,容畦已經來到楚家。接到帖子,楚姑娘就對自己妹妹道:“等見了人,你就曉得,他很好,非常好。”

“姐姐!”楚小妹心裏有些忐忑,又有些好奇,面上已經飛起紅色。楚姑娘命春娟把人帶進來。容畦進到廳上,見除楚姑娘外,還有一個少女在旁,難道說,自己叔叔的想法是對的,楚姑娘真想把妹妹托付給自己?

想着容畦就上前行禮:“當鋪一事,全虧楚姑娘施以援手,在下心中,感激萬分。”

“這件事,不過區區小事,當不得容家謝來謝去。”楚姑娘請容畦坐下,容畦已經道:“知恩而報,才是正理,姑娘這是責我不做君子。”

“容三爺果真如此,那我也只有一事相托。”楚姑娘看着容畦,語氣平靜,容畦卻明白,她要說的,定是不容回絕的事,可是,這件事,是一定要回絕的。

“容三爺,我只有一個妹妹,唯願她能嫁一戶好人家。三爺,在我瞧來,你就是這樣好人。”楚姑娘的話讓楚小妹羞紅了眼,偷偷地去瞧容畦。

☆、165 賭

“楚姑娘的意思,讓我收令妹為義妹,日後定會為她尋一戶好人家。”容畦這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話讓楚小妹有些不滿,擡頭瞧楚姑娘一眼,眼圈有些微紅。

楚姑娘垂下眼,示意春娟帶楚小妹下去才道:“容三爺,您這是拒絕。”

“楚姑娘,你的妹妹定然十分出色,我已有妻,跟了我,豈不委屈了她。”容畦的話讓楚姑娘淺淺一笑,接着楚姑娘就嘆氣:“是啊,我的妹妹,确實十分出色,也很聰明伶俐,可惜的是,她命不好。縱然她到現在,都還是清清白白女兒家,一進了我們這樣的人家,沾了那一個字,這輩子,就難洗脫了。”

“故此我才有這一說,可認令妹為義妹,日後……”不等容畦說完,楚姑娘就打斷他的話:“容三爺,這等掩人耳目的舉動,又有什麽意思?我不舍得小妹遠嫁,若嫁在揚州,日子久了,別人還不是會發現,她不過是我們這樣人家出來的。縱然三媒六聘,也會因她的出身,被人笑話,乃至被人亵玩。與其讓她以後郁郁而終,倒不如擇一戶人家,知根知底的,即便是為箕帚妾,可有主人明白,主母疼愛,也好過那所謂的被聘出去,受人取笑地好。”

楚姑娘這話,算得上肺腑之言,容畦垂下眼,久久不語。

楚姑娘已經站起身,看着容畦就盈盈拜下:“容三爺,我曉得你和容三奶奶之間,夫妻恩愛,十分甜蜜。因此我只做托付之舉,并不是讓我妹妹去和容三奶奶争夕。容三爺,我這一生,從踏進這所宅子開始,就已注定淚多笑少。我只願我的妹妹,能夠清清白白做人,笑着過了這生。”

容畦忙起身扶住楚姑娘,楚姑娘看着容畦,眼裏的淚已經滾落:“這個請求,想來容三爺你此刻不肯答應,但我……”

“楚姑娘,你待容某的恩情,容某一直記得。但我當日娶妻時候,就曾說過,我這一生,只有她一個。我不能違背我的誓言。”楚姑娘驚訝地擡頭瞧着容畦,容畦的神色還是那樣平靜:“楚姑娘,令妹要尋什麽樣的人家,我定會……”

“天下可還有第二個人能像你一樣,可還有第二戶人家,能待我們,不是那樣亵玩利用的心?容三爺,我在這世間,也算見過不少的人,不瞞你說,這天下,想娶我妹妹的人多了。可他們,大多不過是亵玩利用,只把她當做銀子錢可以買來的東西,哪肯把她當人瞧?即便是我,不也如此?容三爺,我識得這麽多人,唯有你,肯把我們當人看,而不是那樣随便就能買來賣去的物件。”

楚姑娘這長長一番話說下來,容畦垂下眼:“楚姑娘對在下盛情,在下明白,不過,在下還是只有這麽一句,我這一生,只有拙荊一人。”

這樣的堅決?楚姑娘不免有些羨慕起那位從沒謀面的容三奶奶來。能得一個男子這樣相待,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這世間,又有幾個男子,能真正把妻子視做和他一樣的人?

地位越高的男子,越會把妻子只當做妻子,會給以尊重給以地位,唯獨不肯給以憐惜,不肯把她們當做人來瞧。楚姑娘輕嘆一聲:“我真羨慕容三奶奶。”

“人生在世,際遇全不一樣,楚姑娘若能放開懷抱,楚二姑娘定也能尋得這樣男子。”提起妻子,容畦唇邊露出溫柔笑容。

“我是沒有這個福氣了!”楚姑娘的聲音還是很輕,那能讓人神魂颠倒的聲音輕聲說出這樣的嘆息,是會讓人心上生出憐惜的,只不過,這些人裏,沒有容畦。

“容三爺,既如此,我們何不打個賭!”這樣的好男子,縱然已經娶妻,但這樣的好男子,也該要争取一二的。楚姑娘很快收拾起心緒,擡頭看向容畦。

打賭?容畦奇怪地看向楚姑娘。楚姑娘又是一笑,方才面上的輕愁已經消失,代之的是明豔笑容。這樣的明豔,讓容畦也有瞬間的失神,接着容畦就笑了:“楚姑娘,你別逗我了。”

楚小妹伏在屏風後面聽着,聽着姐姐和容畦的對話,這個男子,的确是個好男子。若換做尋常男子,不用姐姐開口,就會主動答應,而他,到現在都不肯。容三奶奶,還真是福氣不小。

楚姑娘送走容畦,來到屏風後面,瞧見自己妹妹這樣,就把她的雙手握在手心:“我能為你做的,就是這樣多了。只瞧你的造化罷了。”

楚小妹嗯了一聲,瞧着自己的姐姐:“不管這事能不能成,姐姐為我操心,我是曉得的。”

我這一生,已經看得到盡頭,而你,還該有別的機會。楚姑娘輕輕摸一下妹妹的發,女人命苦,自己的命就更苦。

“蘇姑姑,你都出來這麽半日了,還不趕緊回去,不然的話,夫人曉得了,又要說蘇姨奶奶了。”丫鬟不耐煩地催促着蘇姑姑,真是小家子出身。揚州雖然繁華,但比起京城還是稍遜一籌。可這位呢,就跟沒見過東西一樣,那樣綢緞莊胭脂鋪,挨個地瞧過去,眼就像有刀子似的,恨不得把這些東西全都抱回去。就她那一月二兩銀子的月例,夠使什麽。

蘇姑姑充耳不聞,自己此刻,是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小家子出身,當然要表演的興致盎然。把手裏那盒胭脂又故意地往袖子裏使勁塞塞,不無意外地發現丫鬟臉上有鄙夷神色。

蘇姑姑裝作沒瞧見,湊到丫鬟身邊道:“這胭脂,聽說是進貢到宮裏的,難怪這麽香,我啊,回去擦上,只怕也會得了別人的青眼。”

就憑你?丫鬟臉上的鄙夷神色更深,覺得自己的臉都被這人丢盡了,拉着蘇姑姑就要往回走:“蘇姑姑今年也就三十來歲,以後啊,一定能再嫁的。”

蘇姑姑裝作沒聽出丫鬟話裏的不滿,只是在那點頭:“一定的,一定的。”說着蘇姑姑又摸了摸那些東西,這才戀戀不舍地跟了丫鬟離去。等離開鋪子,蘇姑姑低垂着的臉上這才露出笑容,很好,你果然已經志得意滿了,就怕你不志得意滿,争不過容二爺家。

只可惜,原先那些人手,現在定然被那位三奶奶清掉了,不然的話,有幾個人還能用一用。現在,只有自己裝瘋賣傻了。蘇姑姑擡起頭,瞧見丫鬟面上的不滿神色,忙拿出一根銀包銅簪,裝作萬分不舍地道:“姑娘,這你要喜歡,就收着。”

這種東西,誰要戴頭上,不過是去哄那些鄉下人罷了。丫鬟的唇撇一下,不理蘇姑姑徑自往前走。蘇姑姑收起簪子,急急忙忙跟着她往前面走。

方才她們離去的鋪子裏,容二爺走出來,那個蘇姑姑怎麽瞧着有些面熟,可又說一口的京裏聲口,穿着打扮也就跟那粗使婆子似的。到底是不是?

“容二爺,這些貨都是上好的,你還有什麽要的?”容二爺現在另起爐竈自己做生意,小本經營當然比不上原先在容家時候,見他在那皺眉,掌櫃的還當容二爺對這些貨不滿,急忙跟上去說了一句。

容二爺這才回神過來:“方才那兩個,一口京裏說話,想來是這新任轉運使的家人?”

“容二爺您耳力好,這啊,确實是轉運使家的。不過呢,聽說轉運使林大人,和府上三爺,那是十分親密。”掌櫃的會錯了意,以為容二爺不過是想抱上轉運使的大腿,急忙多說一句。

容三爺,容畦,真沒想到他是深藏不露,瞧着那麽老實,該抱的大腿,那是一根都不會忘記。容二爺的手微微握成拳才對掌櫃的道:“我要的這些全都包起來,送到我那邊去。”

掌櫃的見生意做成,哎了一聲吩咐夥計包上就道:“不過容二爺你也曉得,東家已經變了規矩,您要的貨,都要現銀子。”

容二爺鼻子裏不由哼出一聲:“曉得曉得,你送到我那邊,去支銀子就是。我還趕着再去別家,等貨辦齊了,後日好上路呢。”

掌櫃的拱手送走容二爺,容二爺又去別家轉了幾圈,辦了些貨物,好等販出去賣。不過那個念頭還是在轉,既然朱姨娘本行可能是騙子,那混進轉運使府裏,也不是沒可能。騙子要騙人,起碼也要學會當地人說話。

如果真這樣的話,那就有好戲可以瞧了。容二爺呵呵一笑,腳下生風,立即回轉家裏去和周氏說。

周氏正在把那些貨物都收拾起來,還有容二爺的行李,瞧着這些貨物,周氏心裏就不悅,原本以為嫁了富人家,誰曉得到頭來,丈夫還是要去做行商。況且這一去,只怕連年都不回來過,冷清的很。

容二爺已經一腳踏進來,瞧一下那些東西都已收拾好,就對周氏作個揖:“辛苦娘子了。等明年開春,我就回來。到時給你帶上許多洋貨。”

☆、166 毒

“尋來尋去,我竟嫁了個行商,這到哪裏說理去?”周氏把丈夫一推,抽出帕子就擦擦眼角的淚。

“行商又如何?我帶了這些東西去廣裏,再換些洋貨回來,這一來一去,好幾倍的利息呢。到時你拿了銀子,何等快活。”容二爺的話好容易才讓周氏把淚止住:“你去了廣裏,可給我記住,不許亂吃酒,不許去那些門戶人家,若嫖的一身廣瘡回來,那可真是我不要去見人了。”

容二爺漫應着才對周氏道:“你可曉得,我今兒在街上,見了個人,像誰你知道嗎?”

周氏看向丈夫,容二爺這才把話說出,聽到可能是朱姨娘,周氏唇邊不由露出笑容:“好啊,這兩個人,只怕比我們還要恨老三一家子,到時可就有好戲瞧了。”

“這不是光瞧戲的事,我琢磨着,她們定要幫手,若我們這回,真正聯手呢?”周氏瞅丈夫一眼:“你想的美,轉運使衙門我怎麽進的去?”

“你不能進去,你娘可以去赴宴啊?到時讓你娘帶上一個聰明些的丫鬟,那個人,這些日子不是傷已經快好了,她吃了那麽多的苦頭,恨老三一家子,恨大妹妹,恨的跟頭醋似的。”那個人?周氏一胳膊肘就拐到丈夫心窩裏:“你瘋了還是傻了,她哪裏能出來見人?她可是死人。”

容二爺又附在周氏耳邊說了幾句,周氏不由點頭:“裝成個仆婦那也成。橫豎只要她們接個頭,若不是,那就當我們認錯,若是,那就有好戲瞧了。”容二爺呵呵一笑,對周氏道:“還有另一件事,要讓她死心塌地為我們做事,總要……”

周氏伸手就去扯丈夫的耳朵:“就曉得你老毛病又發了,罷了罷了,你去吧,這還不是為了我們一家子好。”容二爺給周氏作個揖,也就施施然往後面去。周氏在窗下坐着,眼裏漸漸閃出寒光,得罪了那麽多的人,你還想有好日子過,做夢吧。

容二爺來到後面,門口守着的丫鬟見了容二爺,起身行禮,容二爺已經拉着她的手摩挲着不停,在她耳邊道:“你再耐心忍幾日,我和你二奶奶說過了。”

丫鬟給容二爺一個哀怨的眼就靠在容二爺懷裏,容二爺順勢在她臉上香了香,對她使個眼色。丫鬟會意,眼神越發哀怨,可還是上前打起簾子,輕聲道:“二爺來了。”

屋裏的人擡起頭,她被從牢裏接出來已經四個多月,原先是在周氏的莊子上養着的,這個把月才被送進這所宅子,說的是新到的繡娘,成日只在屋裏做針線,并不出門。

此刻瞧見容二爺進來,剛要起身行禮,容二爺已經上前按住她的肩:“我來瞧瞧你可好了沒?說起來,你服侍大妹妹也有那麽七八年,對大妹妹并無半分不盡心。就算有錯,也不過就是攆出去就是了。哪能那樣對待。”

玫莊眼裏的淚頓時流下,牢裏的日子不堪回首,好幾次玫莊都以為熬不過去,特別是最後一次,聽着那些獄卒得意的笑聲,感覺到口鼻上蒙着的濕漉漉的紙越來越重越來越沉,失去知覺時候玫莊以為醒來該在陰曹地府,誰知睜開眼竟是換了地方,不再是那黑暗的監牢,而是一所幹幹淨淨的屋子,有個老妪正在旁邊服侍。

玫莊是在數日之後,才确定自己已經逃出生天,救自己的,定然不是容玉致,更不可能是朱姨娘,朱姨娘自身都難保。但不管是誰救自己,都對自己必有所圖。因此玫莊只安靜養着,等着背後的人出現。一直到了一個多月前,才被送進這宅子,瞧見周氏時候,玫莊才曉得,救了自己的,是周氏。

周氏那時說的,和容二爺也是一樣的話。玫莊心中,對容玉致原本還有的一點愧疚,在他們夫妻說的話下,漸漸消失。殺人不過頭點地,自己的确做錯了,要殺要剮由他們,可哪能不念着自己當初服侍的辛苦,把人送進牢裏,那牢裏,可是好待的。

玫莊忍不住又打一個寒顫,容二爺按住玫莊的手心開始變的有些發燙,聲音也有些發膩:“你說,你該怎麽謝我?”這話裏的意思玫莊并不是聽不懂,她往容二爺身上偎去,輕聲叫了聲爺。

丫鬟在門外守着,順便做些針線,聽着裏面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接着是輕吟聲,丫鬟只覺得這針線再做不下去,恨不得把這帕子當做玫莊的臉,一針針戳壞了。等裏面聲音暫歇,就聽到開始唧唧哝哝說話。

丫鬟心裏的醋意更深,可又不敢發出來,只得繼續坐在那裏,一朵梅花,已經被她繡的不曉得歪到哪裏去。容二爺這才唇邊含笑地走出來,瞧見丫鬟這樣,伸手就捏住她下巴:“乖乖聽話,少不了你的好處。”

丫鬟忙把帕子放到身後,這樣的繡活哪能被人瞧見,只是紅着臉道:“爺,我曉得,定會待她好的。”

這才乖,容二爺的手離開丫鬟的下巴,開始往下走,停在脖子那才道:“我這一去,少說也有四五個月,你要好好地輔佐你二奶奶,這個家裏面,值得信的人不多了。”

丫鬟聽了這句,喜悅非常,頭點的脖子都快斷了。容二爺這才把手拿回去,晚上可還要留着哄房裏那個醋壇子,這個丫鬟,也只有得幾句好聽話罷了。

等容二爺走後,丫鬟這才走到門邊輕聲問:“姐姐可要些熱水洗洗。”方才容二爺已經和玫莊說了那件事,只說這是極其機密的,要玫莊不要輕易告訴別人。玫莊在容二爺出去時,豎着耳朵聽了半響,果然沒聽到容二爺和丫鬟說什麽。心裏更加确定容二爺待自己,和待丫鬟不一樣。

聽到丫鬟這樣問就掀起簾子對丫鬟道:“妹妹快別如此,你我都一樣是服侍二爺的人。”真是給一點好處就把自己當大瓣蒜了。丫鬟心裏鄙夷地想,臉上笑容沒變:“應當的,姐姐和我是不一樣的。”

玫莊露齒一笑,最要緊的,是聯合朱姨娘,把容家打垮,那時,看大小姐還怎麽在自己面前威風?至于這争風吃醋的小事,自己也就不用去管。

“你今日回來,似乎和平常不一樣,是不是有話和我說?”嫣然見容畦回來,和平常全不一樣,坐立難安的樣子,忍不住問出來。容畦哦了一聲才道:“我今兒在街上遇到二哥了,和他打招呼,他不理我。”

“不是這句。”嫣然很肯定的說,容畦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很想把實情全說出來,但又答應了楚姑娘,怎麽都不能說出,只得瞧着妻子:“嫣然,有句話,我一直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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