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18)

裏不悅的。

說話的這個人,真是能拿捏住自己丈夫的軟處,林夫人在想這件事到底是誰說的,面上卻笑着道:“我對容家的事,也略有耳聞,不過說起來,商戶人家,暴發戶多,不通教化的人也有,怎能和官家相比?”

妻子的話讓林大人又稍微平靜一些:“話雖這樣說,可是你曉得容家出了什麽事嗎?”

林大人在賣關子,林夫人面上微微笑:“出了什麽事?”

這總是私事,林大人不能肆意議論,湊在妻子耳邊:“七八個月前,容家據說死了個姓朱的姨娘,草草葬了,之後就是分家。還有個丫鬟冒名小姐,和人私奔,在南京被找到。”

林夫人就是知道了這些,才覺得容家家教還是不大好,想着要把容玉致帶在自己身邊教導的,聽丈夫這樣說就道:“雖說亂了些,可我瞧容三奶奶人還不錯,有她管家,容家慢慢就會好的。”

“你可知道,朱家那個姨娘,只怕沒死,而是逃走了。還有,當初私奔的,的确是容家小姐,只是被緊急追了回來,然後才載到丫鬟頭上。”林大人話裏已經有些憤怒,治下有這樣人家,還真是讓人頭疼。

沒想到容玉致還做出過這樣的事,和林大人的憤怒相比,林夫人對女兒卻更添一層憐愛,都是沒人教導惹的禍啊,但凡有人教導,也不會做出和人私奔這樣的事。因此林夫人的眉微微一皺就道:“就算是商戶人家,名聲也是至要緊的事,出了這樣的事,當家人竭力掩蓋,才算是正經,難道要敲鑼打鼓,告訴天下人,他家出了這樣醜事?到時這一家子,還活不活?”

林夫人的話很對,林大人也點頭:“因此我和說實情的人說了,不得把這件事到處宣揚,壞人家閨女的名聲,還真不怕下拔舌地獄。”

“老爺訓斥的好!”林夫人贊了一句,就等林大人說下句,果真林大人就道:“容家雖然竭力掩蓋,但容小姐私奔也是實,這樣的人,不許和我們女兒多接觸。”

這話真不出林夫人所料,林夫人伸手給丈夫順了順氣:“我曉得,我們女兒是我精力養出來的,怎會讓她變壞?”林夫人的表态很讓林大人歡喜,他這才翹起一只腳:“容家要真只這樣也就算了。”

還有更糟糕的事?林夫人看着林大人,林大人想了想才道:“不過這事做不得準,我是聽……”林大人頓住,這話是聽蘇姨娘說的,蘇姨娘床笫之間偶然漏出的這句,讓林大人心生狐疑,這才尋了人好好打聽容家的事,這一打聽,可真不得了。吓的林大人趕緊回來和夫人說,以後少和容家接觸。

林夫人和林大人十多年的夫妻,孩子都生了好幾個,林大人這一頓,林夫人心裏明鏡似的,定是在那不好說出口的地方聽人說的,林夫人笑着道:“還有什麽事,能比私奔更嚴重?”

“你總知道揚州有個楚姑娘,被陛下寵幸過卻沒帶入宮?”林大人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告訴妻子,地方上這種身份特殊的人,做地方官的若不曉得,萬一冒犯了,那就是前程盡毀。

“那容三爺,常出入楚姑娘家,雖沒什麽真憑實據,可也見得,不是什麽好人。”

☆、177 猜測

林大人話裏含着的憤怒已經顯而易見,林夫人的眉不由微微皺起,商戶人家,亂是亂了些,可很多時候也都一笑而過,而像容家這樣,有人專門把這些話吹到林大人耳裏,顯見得有人想對容家不利。

縱然對容老爺沒什麽情分,可看在容玉致份上,林夫人自然不會坐視,畢竟容家蒸蒸日上,容玉致以後嫁出去才會更好。想着林夫人再倒一杯茶給丈夫:“老爺您消消氣,別的罷了,楚姑娘的事,照我瞧來……”

林大人來和夫人說這些,就是為的讨夫人一個好法子,此刻見夫人欲言又止,茶也不去接:“夫人,你可有什麽好法子,快些說?”

林夫人這才一笑:“不如在楚姑娘住所附近,讓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在那守着,一來那邊賣東賣西的婆子不少,這選婆子去,也不紮眼。二來若真有個風吹草動,也能迅速來報信,到時老爺過去阻止了,也是樁好事。”

“夫人說的,句句是我肚裏的話!”林大人聽的大喜,伸手拍拍林夫人的手,十分欣慰的道:“得娶賢妻,我之所幸。”林夫人面上笑着,心裏卻在想着該怎麽給容家那邊傳個信,口裏就道:“得,你我也是十來年的夫妻,眼見着女兒都要出嫁了,你還說這些哄我的話。”

“不然不然,這些并非我哄夫人的話,而是心裏肺腑之言。”林大人的話讓林夫人又是一笑,見林大人神色漸漸平緩,林夫人就喚進丫鬟,讓廚房送份夜宵過來,服侍林大人吃了,好收拾睡覺。

林大人聽了容家的許多壞話,激怒攻心,覺得自己完全瞧錯了人,自然飯都沒好好吃,等廚房送來夜宵,見是自己愛吃的雞絲湯面帶一份小菜,還有一碗桂花湯圓,先端起湯面喝了一口湯,覺得那湯清香無比,這才對林夫人道:“果真只有你最懂我的心!”

林夫人垂眼一笑就道:“那幾位姨娘,最長的跟了老爺,也不過五年,蘇姨娘就日子更短,慢慢教吧。等她們都會服侍老爺了,我啊,也樂的清閑。”

林大人只覺得全身上下,無一個毛孔不熨帖,幾口把那碗面吃完,端了湯圓就拿勺舀起一個,放在林夫人唇邊:“你既累了,那就由我服侍你。”

林夫人莞爾一笑,也就把那湯圓吃下,林大人只覺得妻賢妾美,兒女聽話,又得朝廷重用,真是神仙日子一般。

“姑姑,你說,老爺這去尋夫人說了,夫人她會不會?”蘇姨娘聽的丫鬟說林大人今晚不過來了,也不在意,只讓人把蘇姑姑請來,說說話破破寂寞,這是常事,她又得寵,自然沒人阻攔。

聽了蘇姨娘的話,蘇姑姑勾唇一笑:“若真是被說的轉來,這位夫人只怕有些蹊跷。”

蹊跷?蘇姨娘的眼瞪大一些:“可是姑姑,夫人平日瞧着,十分的慈愛。”

“我當日在容家,別人瞧着,還不是十分的慈愛本分,做我們這行,最要緊的,就是人心。”懂得人心,明白人心,才能長長久久的做,這點蘇姨娘已經盡知,可今日聽蘇姑姑這話,好像和平日有些不同,蘇姨娘還想再問,蘇姑姑沉吟一會兒就道:“橫豎走着瞧,若這位夫人不是什麽好惹的,又加上她待容家……”

蘇姑姑頓住,似乎有什麽事在腦中閃過,接着蘇姑姑就問蘇姨娘:“你可知道一件事,蘇大娘為何姓蘇?”這真是哪裏飛來的話?但蘇姨娘還是老實答道:“人人都曉得的,景尚書夫人,娘家姓蘇。”

姓蘇?蘇姑姑呼出一口氣,林夫人今年的年紀可是有四十了,算起來她嫁給林大人的時候,已經過了二十,這樣的年紀出嫁,算是很晚了。

“你仔細打聽打聽,林夫人為何這麽晚才出嫁。”蘇姑姑的話讓蘇姨娘更加摸不着頭腦:“姑姑,這是為什麽?”

“容玉致的生母,當初就是姓蘇,而且,她沒有死。”蘇姑姑此刻十分慶幸,自己當初知道了這個秘密。

“您的意思,難道說,這不可能。景家是什麽人家,他家的女兒,哪會被拐做妾,就算是被拐做妾,那樣嬌滴滴的女兒家,只怕也郁郁而終。”

“這世上,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沒有做不到的。不然,你此刻還是容家的丫鬟,怎麽這會兒,就變成這府裏的蘇姨娘了?”蘇姑姑的話讓蘇姨娘的臉微微一紅,要是林夫人真是容玉致的生母,就可以解釋為何林夫人待容玉致有所不同了。只是,蘇姨娘的眉皺起:“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老爺他不會相信的。”

“誰要告訴他,要他親眼所見。你要知道,這世上,唯有血緣是斷不了的。夫人若真的毫無所動,就不會讓林小姐和容玉致這個蠢材接觸。”揚州城裏,這麽多未婚女子,林小姐想要找誰玩,不過一句話的事,哪需要林夫人特地讓林小姐去和容玉致多接觸接觸。

夫人,你掩飾的很好,可惜就是一顆做娘的心,會時不時露出來。蘇姑姑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很大,如果是真的,這就好玩了,惱怒中的林大人,不曉得會怎麽對待容家。如果是假的,那也沒什麽,能攪的林容兩家天翻地覆,也不枉費了自己一場謀劃。

“多謝蘇媽媽了。”嫣然聽的蘇大娘說的話,急忙謝過蘇大娘,蘇大娘依舊恭敬:“既然有人想對付容家,三奶奶您和三爺,萬事可都要小心些。”

“我曉得了,楚姑娘那邊,我會和我夫君說,以後盡量少去。”嫣然的話讓蘇大娘搖頭:“少去就更露行跡,照我瞧來,倒不如引蛇出洞的好。”

內中意思,嫣然已經明白,嫣然點頭:“這話不錯,等他回來,我們細細商量了。說起來,自從到了揚州,還真是無盡的事呢。”

“人在這世上,得到的多,未免麻煩也就多些。三奶奶是個聰明大度的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蘇大娘的話讓嫣然笑了:“當不得這樣誇,不過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照常過日子罷了。”

和聰明人談話就是輕松,蘇大娘又笑一笑,正要離去就見容玉致走進來。蘇大娘心裏,已經把容玉致當做小主人了,因着景夫人對林夫人的疼愛,瞧着容玉致更是比平常還要恭敬幾分。

容玉致有些狐疑,但還是和蘇大娘說了幾句,等蘇大娘離開,容玉致才問嫣然:“三嫂,今兒怎麽覺得蘇媽媽和平常不一樣。”嫣然曉得的內情和蘇大娘心中的內情是不一樣的,只是都不能告訴容玉致就是。

嫣然笑着拍拍容玉致的手:“你以後就曉得了。你方才是從你四嫂那裏過來?她這害喜可還好些?”容老爺去南京後的第二天,秦氏就覺得有些不舒服,請醫一瞧,竟是有了三個月的喜。

告訴秦家,秦太太也十分歡喜,嫣然這裏也是讓人小心伺候。秦氏這胎懷的有些和平常不一樣,頭前那三個月,反而沒害喜,查出來的當天,就幹嘔不止,什麽東西都想吃,拿到眼前就不想吃了。

嫣然也是從這樣時候過來的,除了讓人小心服侍,也就幫不了什麽忙。容玉致和原先不一樣,自然經常過去探望秦氏。此刻聽到嫣然相問,容玉致也就把別的事丢開,只對嫣然道:“四嫂躺床上呢,見了我去,也懶得動,我坐坐也就出來了。說起來,幾位嫂嫂,其實待我還好,我原本不值得這樣好的。”

“又說傻話了,叔叔待你幾個哥哥,都是有恩的。難道你還當不得我們對你的好。”嫣然的話讓容玉致淡淡一笑:“三嫂,不一樣的,論起來,你們總是我堂房嫂嫂,又沒過繼,哪就是這樣……”

“你啊,是被朱姨娘吓破了膽子,你要曉得,這人啊,總是有好有壞,遇到過壞人就覺得世上人都不好,或者遇到的是好人,就對世上人從不起戒備之心,這都不對。”

這個道理,容玉致是懂的,不過一直沒有切膚體會而已,此刻聽了嫣然再三重複這個道理,容玉致也就笑一笑:“三嫂的話,我明白了,以後遇人,多看多聽就是。”

嫣然剛要說明白就好,秋蘭就進來說鄭三嬸來了。嫣然急忙起身迎接,容玉致也跟着站起,等鄭三嬸進來,說了幾句閑話,容玉致這才告辭。

“你這小姑,倒和原先不一樣,可見這人,總是要吃一塹才能長一智的。”等容玉致離開,鄭三嬸也就品評幾句。嫣然嗯了聲就懶懶地靠在那:“她原先總是還小,又被人刻意蒙蔽,那時是難免的。她依教,對誰都好。”

就是這個道理,鄭三嬸點一點頭才道:“我今兒來,不是和你說這件事,是你二哥送信來了。”

☆、178 做局

鄭家雖已脫籍,鄭二哥卻是三房的下人,曾之慶自然不好去做叔叔的主,只和曾三老爺說過幾次,不過曾三老爺含糊答了,況且鄭二哥又遠在廣州,曾之慶也沒法子,只有鄭二哥還在曾家名冊上。

提到二哥,嫣然并沒忽視鄭三嬸眼裏的那抹黯然,若鄭二哥脫了籍,就能離了曾家,跟着爹娘住在揚州,到時就能尋個差不多的姑娘給他做媳婦。可現在,全家都在外頭,只有鄭二哥還在裏頭,又不得見面,鄭三嬸在揚州的日子越快活,就越挂念廣州的兒子。

“娘,三老爺的脾氣,您是知道的,最精明不過,二哥但凡不那麽能幹,三老爺也只怕會爽快答應。可二哥當初去廣州時候,就想着好好地做出一番事來,讓三老爺感念之下,早日放他出來。”

“若是別人,自然如此,可是三老爺,那就未必了。”鄭三嬸念了一句才對女兒道:“罷了,也不說這些喪氣話。說說你二哥吧,你二哥真是天生聰明,這去廣州還不到兩年,就什麽路子都搞清楚了,上回你信上是不是提了句,想做香料生意,正在摸索,你二哥這回的信上就說,他有好香料的路子,若姑爺願意,他就從廣州來一趟。”

這還真是驚喜,嫣然坐正身子:“不管願不願意,哥哥也要來廣州,算起來的話,如果哥哥此刻動身,只怕能在揚州過年。哎呀,這下好了,也算一家子團圓了。”

鄭三嬸想說女兒想的美,可仔細算算,若這會兒讓人送信去廣州,緊趕慢趕,鄭二哥接到信就動身的話,到揚州差不多就是臘月中旬,那正好能在揚州過年。一想到這個,鄭三嬸就巴不得立即寫信給兒子。嫣然曉得母親的用意,也就讓秋蘭拿來紙筆,給鄭二哥寫好信,讓人送出去覓便人送去廣州。

看見信送出去了,鄭三嬸才念一聲阿彌陀佛,但願兒子能趕到揚州,一家子過個團圓年。

鄭三嬸了了一樁心事,又和外孫玩了好半會,這才和嫣然一起吃了晚飯回家。等鄭三嬸走了,容畦也回家來,剛一進屋嫣然就用手捂住鼻子:“你今兒是和誰去應酬,這酒味好大一股。”

容畦見嫣然抱着兒子,本來想上前接過兒子和兒子玩的,可聽到嫣然這話,急忙擡起胳膊聞了聞身上就急忙道:“果真好大一股酒味,索性讓他們拿熱水來,我洗個澡,這樣才好和兒子玩。”

嫣然讓人擡來熱水,又尋出衣衫,容畦在裏頭洗澡,嫣然就抱着兒子坐在外頭,和容畦一問一答的說話。聽到鄭二哥有好香料的路子,容畦精神一振:“這好啊,秦家那邊,雖說幫忙甚大,可是呢,畢竟這些香料是有數的,總要先盡着他們自家,然後才能到我們。我就一直想去廣州那邊,尋一處進香料的好路子,又擔心這茫然前去,尋不到不說,被騙都有可能。”

買貨賣貨,有來路有銷路,那才能賺錢,不少稀罕東西,來路都被人緊緊占住,不肯說出一二,這也是商家常性。嫣然聽了容畦這話就道:“這主意好是好,不過秦家會不會覺得我們搶他們生意?”

雖然曉得嫣然瞧不見,容畦還是在裏面搖頭:“這不會,我和秦大爺已經說好,這生意要賺錢,除了奇貨可居之外,總要在那奇貨之內,多銷些才好。而且秦容兩家,在這門生意上聯手,總好過異日別的人家來搶生意。畢竟這又不是獨行,許我們做,不許別家做。”

“秦大爺能這樣想就好,不然像周家一樣,那才叫人嘆息。”提到周家,容畦勾唇一笑,周家在揚州已經是第四代了,周老爺還好,可是周家那幾個兒子,未免有些纨绔,這做生意人家,雖銀錢如水一樣流進來,可也沒有永遠花不完的事情。不然周老爺也不會想打容家的主意,只可惜他主意打歪。

周家現在這樣,若周大爺二爺還不醒悟,只怕再過十來年,周老爺人不在了,那時揚州地面上,也就沒有周家名號。

“你覺得我話說的不對嗎?怎麽半日都沒說話?”嫣然沒有得到丈夫的回應,對裏頭揚聲道。

容畦已經穿着裏衣走出來,順勢把兒子抱在手上,根哥兒見了自己的爹,流着口水就去咬他的臉,容畦躲避不及,被兒子正正咬了一口。嫣然拿着帕子把容畦臉上的口水擦掉:“你兒子這些日子,正在出牙呢,見誰都咬,這會兒,你就受着吧。”

容畦把兒子的嘴巴撐開一些,果真見兩排小白牙,不由在兒子臉上親了親:“這孩子,果真是只愁生不愁長的。”嫣然捶他胸口一下:“怎的,我方才的話,你可還沒回答呢,到底我說的,對不對?”

容畦呵呵笑了笑,抱着兒子在躺椅上躺下,根哥兒索性趴在容畦身上,爬來爬去,有嫣然在旁邊,容畦也不擔心兒子掉下去,順手撈了個放在旁邊的點心逗兒子,這才對嫣然說了自己想的。

“果真如此嗎?”見嫣然皺眉,容畦捏捏妻子的鼻子:“多少看起來轟轟烈烈的人家,倒下去不過一朝之間。休說周家,就說昔日揚州首富吳家,那時瘦西湖邊,共有三十二座莊子,吳家就占了其中八座。萬家除了自己的碼頭不算,還能占了大碼頭一半。這樣人家,連使喚的下人,許多都不會做事,吳家在揚州城也有兩百來年,可倒起來,不過一年。”

“吳家的事我也曾聽過,怎麽倒的?”嫣然好奇相問,容畦嘆氣:“其實只是一點小事,吳家因生意大,進貨時候,很多都不給現銀子,隔一段日子去結賬。這都是常例。可那一年,偏偏遇到一個賣絲的,只有兩百來兩,小本生意,想要現銀。吳家不肯,說從沒這樣道理,争執起來,那賣絲的就被打傷。吳家勢大,也不放在心上,不過給了幾兩湯藥費就完了。誰知就被人傳成吳家沒多少銀子,連兩百兩都不肯出。這一傳十十傳百,頓時無數的人就上吳家的門要求結賬。吳家先還肯結,到後頭卻是貨沒賣完,真的沒現銀子,這下越發證明,說的對的,吳家不過外強中幹,于是許多人坐不住,紛紛上門。等吳家當家人曉得這件事時,已經不可挽回。甚至還有鋪子掌櫃卷了包跑了的。”

于是赫赫揚揚的吳家,就這樣倒了,等完全處理掉那些賬目,剩下的只有一堆賣不起價格的貨,三文不值兩文的賣了那些貨,又把家裏的那些産業,各樣歸攏,不過剩的七八萬兩銀子。這麽些錢,拿在外頭,還是大富之家,可瞧在吳家眼裏,連一年都不夠花銷。于是只有拿了這些銀子,舉家回老家去,再不進揚州城。

“千裏之堤潰于蟻穴,就是這樣道理。”嫣然嘆了聲才道:“今兒林夫人遣蘇媽媽來說了件事,只怕也是這樣一件小事,可若放在有心人眼裏,那就是大事。”

妻子一臉嚴肅,容畦也就坐正,讓秋蘭把孩子抱出去才問:“到底什麽事?”

嫣然把蘇大娘說的話說了,才道:“這引蛇出洞的事,我瞧着,還是可以做,不過呢,總要小心些,免得反落不是。”

容畦不由嘆氣,那在林大人面前狠狠說了自己壞話的人,想都知道是誰。嫣然拍拍容畦的肩:“所以我才有方才這麽一問。雖說我們自己坦坦蕩蕩,但耐不住人心多變。”

“我曉得!”容畦悶悶答了一聲就道:“可嘆周二爺,不好好地想着做生意,偏行這樣手段。”

“只怕他想着,這樣手段,也是好好做生意呢。”嫣然說了句俏皮話,容畦淡淡一笑,只能如此想了。周家,真是一步步往衰敗中去,暮氣越來越重了。

“娘,這個主意,到底能不能成?”周氏聽到周太太的話,皺了眉問,周太太鼻子裏哼出一聲:“不然呢,你把那玫莊費心費力地撈出來,為的什麽,不就是要出奇兵?先讓玫莊去和那丫鬟們說了,威脅也好,利誘也罷,把那容三引到楚家,然後再去告訴林大人,林大人再去。那時黃泥落褲裆,不得不認。容三出了這樣的事,風頭自然就低了。你放心,那兩個婆子,我都買住了。還有……”

周太太欲言又止,周氏曉得自己娘定有不能和自己說的事,唇微微一撅:“娘,您既然曉得玫莊是我費心費力撈出來的,總要……”

“又不是只用這一次?再說了,那個朱姨娘的丫鬟,不是在林大人身邊了,裏應外合之下,由不得容家倒黴。”周氏沉吟一下,周太太曉得女兒已經被自己說服,握住她的手:“容老爺就快回來了,他是個精明人,到時若瞧出什麽端倪,我們的計劃怎麽都實現不了。總要趁他不在揚州才好。”

☆、179 局破

這說的是,周氏點頭,卻又對周太太撒嬌地道:“娘,我出了這麽大力,您要怎麽謝我?”周太太忍不住點女兒腦門一下:“又想要我的好東西了。你是娘的女兒,娘怎麽舍不得給你?”

說着周太太就喚丫鬟:“把我那套紅寶石頭面拿來,我年紀大了,給你姑奶奶戴正好。”周氏聽的這話,立即起身:“謝謝娘。”

“謝什麽謝,你我可是親母女。”周太太拍拍女兒的手,周大奶奶正好走近,聽到周太太吩咐丫鬟把那套紅寶石頭面拿給周氏,心裏頓時心塞不已,那套頭面,當初周大奶奶女兒出閣,周大奶奶想為女兒讨的,可周太太說總是知府的侄媳婦,首飾太過貴重了不少,生生不給。

現在,給周氏倒毫不手軟,果真待小姑再好,她也不是自己親妹妹,待婆婆再好,婆婆也只把自己當外人,就算為她生的孫女,也要比嫁出去的女兒少受重視。

“大嫂來了?”周氏正要打開匣子瞧瞧那套紅寶石頭面,見周大奶奶走進來,周氏也就把匣子關上,笑着和周大奶奶打招呼。

周大奶奶面上笑容和平時一樣:“方才事忙,也沒過來探小姑。這會兒過來是想問問,小姑今日可在這裏用晚飯,用的話,我讓人給小姑做幾個小姑愛吃的菜。”

“就這麽一句,你遣個人來問問就是,何必親身走過來?”周太太笑着說一句兒媳才道:“自然是要用晚飯的,我見今早莊上送來幾只野雞,正好炸了,你小姑就愛吃這個。”

周大奶奶笑着應是,又說幾句,就走出門,聽到周氏在那和周太太說那寶石如何如何,周大奶奶越發覺得心裏不舒服,走出院子才對身邊丫鬟道:“你去打聽打聽,姑奶奶和太太,到底說了些什麽。”

丫鬟會意離去,周大奶奶的唇抿起,若還想着容家的錢財,自己這位小姑,當真是不知死活。

“是周大奶奶遣人來說的?”嫣然聽到陸婆子說的話,頓時覺得不可思議,周大奶奶是周家的人,怎會遣人說了這麽一句要緊話?

陸婆子應是又道:“周大奶奶還說,有的人,雖明說是死了,可其實還是活着的。”這更奇怪,嫣然沉吟半響才問陸婆子:“你說,她說的是誰呢?”

這家裏,近期可沒死人,不對,那日去林家時候,有個丫鬟被殺死了。或者,就是那個應該是死人而沒有死的人下的手。因為她是大家都以為的死人,所以才可以下手。

那是?嫣然擡頭問陸婆子:“小姑那個送進牢裏的丫鬟叫什麽?”

“奶奶您認為,玫莊沒死?可那進過牢裏,不死也要脫層皮。”嫣然嗯了一聲:“是啊,不死也要脫層皮,所以她一定很恨大小姐。”

恨?陸婆子的眉皺的更厲害:“她做出那樣的事,為何要恨大小姐,有點心的,本就該慚愧自盡才是。”

“你也說那是有點心的,她既能做出這樣的事,自然是沒心的,既然是沒心的,那當然是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這番話,陸婆子有些不懂,不過這不妨礙陸婆子立即表忠心:“那是別人,小的定做不出這種事。”

嫣然不由一笑:“我明白你的心,這些日子,你讓人好生瞧着周大娘,還有那幾個平素和她走的好的。”

陸婆子急忙肅然應是,出門去安排。嫣然坐在那裏,微微抿唇,既然周大奶奶主動示好,就不能拂了她的美意。這一場螳螂撲蟬,真不知道誰是黃雀誰是螳螂。

周大奶奶聽到自己心腹丫鬟的回話,點頭示意知道了,接着就嘆氣,自己小姑但凡聰明一些,也就不會鬧成這樣局面。自己婆婆也是如此,難道說,周家的氣數要盡?一個個都是鼠目寸光,自己丈夫好色,房裏還一窩子妾室庶出。終究是獨木難支,周大奶奶不由嘆氣。既然如此,倒不如多攢些私房,有個萬一的話,自己和兒子也不會少了嚼裹。至于那些妾室庶出,就看他們各人的命罷了。

并沒出嫣然夫妻所料,到的第二日,就有人來鋪子上尋容畦:“三爺,楚姑娘說,尋到了一種好香,讓您過去看看。”容畦哦了一聲,那人又繼續道:“楚姑娘還說,她今日在太平寺禮佛,您直接去太平寺就好。”

聽到太平寺三個字,容畦不由一笑,果真來了,接着交代一聲也就出去。見容畦走出去,就有人跟上,容畦一路來到太平寺,進到寺裏,問過楚姑娘在何方,就走到禪房門口敲門。

春娟打開門,瞧見容畦就笑着道:“容三爺來的正好,我們姑娘方才還聽人說,你尋到一種新香料,要您送過來試試。”這個局,做的還真是完美,最起碼是在他們瞧來。

容畦笑了笑,就走進禪房,楚姑娘已經站起身:“容三爺的好香呢?”

容畦在楚姑娘面前坐下:“并無好香,只有一個好故事。”

楚姑娘哦了一聲,也在蒲團上坐下:“那我洗耳恭聽。”

“所以,今日容三爺,是被騙到這裏來,既沒有我這裏尋你有事,也沒有你要尋我有事?”容畦幾句話就講完,楚姑娘唇邊笑容沒變,只淡淡問他。

容畦點頭:“他們費盡心機,不就想瞧這麽一場戲,既然如此,我們就演給他們瞧。說不定連裏面的和尚都被買通了。”楚姑娘唇邊笑容有幾分寒冷:“他們還真是想的出來,我雖說對你,總是不免有幾分情,可是我是明白的,這件事,不過是我癡心妄想。”

這是楚姑娘頭一次表露對容畦的情分,容畦不由愣住,楚姑娘已經道:“容三爺,你是個君子,你的妻子,也是個好人,因此我才敢說出來。不過今日的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從此再無第三個人知道。”

“楚姑娘對容某情意,容某深知,只是容某……”

“容三爺,你不必這樣急着辯白,你是個什麽樣人,我是明白的。”聽了楚姑娘的話,容畦又往她面上瞧去,這個女子,果真生的很美,此刻又多上一層出塵,再不是昔日的媚态自生。

“我想,容三爺也是有後手吧?既然如此,我們也就別再說那些別話。”楚姑娘直接道破,容畦微微露出一絲尴尬:“實不相瞞,拙荊就在旁邊禪房。”

楚姑娘所在的禪房,是幾間隔斷,雖有隔斷,幾間禪房卻共用一個屋頂,能從柱子上爬過去。聽到容畦這話,楚姑娘往隔斷處瞧去,就聽到嫣然的聲音:“楚姑娘放心,這話,我不會往外說的。”

原來容三奶奶,和容三爺之間,平日竟是這樣相處,楚姑娘不由笑了。笑容沒落,就聽到門外有人說話:“這裏是什麽人,怎麽大白天日都關着門,難道是在裏面做什麽不法的事。”

果真來了,楚姑娘不由坐在蒲團上,這世間,只要還活着,就難免遇到些煩難。楚姑娘還在想,就見嫣然已經從屋頂順着一根繩子吊下來,容畦也不說話,等嫣然一下來,容畦就雙手摟住繩子爬上去,爬到柱子上時,已把繩子收好,接着往另一間禪房爬去。

原來方才嫣然也是這樣過來的,楚姑娘不由噗嗤笑出一聲,門已經被打開,外頭幾個婆子站在那裏,四下一瞧,見禪房裏明明白白兩個女人,不由愣住。方才可是瞧見容畦進去,怎的現在換成容三奶奶?

春娟本還在焦急,可見裏面竟是嫣然在內,雖不曉得裏面機關,還是在那喝道:“你們是哪裏來的婆子,這禪房也敢亂闖,難道不曉得我們家姑娘是什麽人?”

“春娟,這幾位是什麽人?”楚姑娘和嫣然相視一笑,已經問出來。春娟正想回答,有個婆子橫了心走進來道:“姑娘恕罪,我們是聽的有人說,有人在禪房裏做些不法的事,想來這佛門聖地,哪能做這些事,這才敲門。”

“不法的事,什麽不法的事?你們倒說來聽聽。”嫣然坐在蒲團上笑眯眯地問,那婆子雖走進來,嘴裏也在讨饒,可目的是想尋出容畦藏在哪裏,這麽一間禪房,不過幾步路,門窗都被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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