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23)

,可說到這句,心裏不由掠過一絲悲哀,十多年的夫妻啊。可是就算到了如今,還是不能那樣理直氣壯。

夫人直接去說,只怕會傷了夫妻情分。那日嫣然的話又在耳邊,林夫人不由自嘲一笑,原來就算是那初次見面的容三奶奶,也瞧出來自己和丈夫之間,不過是相敬如賓。從一開始,景家答應林家婚事開始,自己就只把他當做丈夫而不是家人。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是夫。

把自己的心保護起來,保護的很好,就會不受傷,可是有時,也會難免有些意難平。林夫人收起思緒,對女兒淺淺笑着:“這個世道,有時就是不公,男人的心裏可以放下很多,但對女人,只能放下丈夫和孩子。”

“娘,我以後,一定要尋一個心裏只能放下我一個人的夫君。”林小姐的話近乎發誓,林夫人想起當日的自己,那時父親還沒被人攻擊,那時那個男子站在自己面前,眼裏的笑那麽熾熱,熱的能把人融化。

景小姐,在下可以指天為誓,這一生,只有你一個。那時的自己也是滿心歡喜,信了他。怎能不信呢?兩家父親是同榜進士,雖說景尚書官運亨通,另一個仕途頗不順。可也是自小相識,算得上青梅竹馬。不然的話,爹爹怎會答應這門婚事,侍郎家的千金嫁給五品官的兒子。

可惜,人總要到末路,才會曉得人心有多麽惡,自己幸好是挺過來了,可還有很多人,尚未察覺到惡,就死去。

“娘,我曉得,你會笑話我說這樣的話。可是娘,人這輩子,就那麽幾十年,如果不能好好活,那有什麽意思?”林小姐的語氣有些急切,林夫人低頭看着女兒:“我并不是笑話你,我只想告訴你,人心難測。”

“人心難測,也要遇到才知道。外祖母常說,若是不經過事,永遠都是那花房裏的嬌花,那一遇到事,一場風雨就完了。”林小姐那和林夫人一模一樣的眼裏,閃着亮光。林夫人笑了,這麽擔心做什麽呢?自己當年遇到那樣的事都活下來了。想着,林夫人就瞧向容玉致:“人心難測,所以,你們千萬要記住一點,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比命更要緊。不管是什麽人,不管為了什麽理由,都不可也自己去尋死。死了,別人就可以恣意造謠,就可以任意說你,而你,不能辯白。”

這話之前林夫人也對林小姐說過,因此林小姐并不奇怪,容玉致的臉不由微微一紅,知道的越多,就越曉得自己所為的不對,并不是沒有過慚愧欲死的時候的。林夫人深深地看容玉致一眼,這才轉向林小姐:“那你說,遇到這種時候,該怎麽辦?”

林小姐的眉頭又皺起,容玉致忙收起思緒,細細地聽着。蘇大娘偶爾在旁插話,這個午後,就和平常一樣,那樣安靜。

“娘和外祖母一直告訴我的,就是做人,一定要修心。外祖母常說,別的,禮儀教養什麽的,都可糾正,但心壞掉了,就是胎裏有問題,怎麽都拗不回來了。”

從上房出來,林小姐和容玉致邊走邊說。容玉致不由嘆氣:“若我之前,有人這樣告訴我,該多好。”

林小姐看一眼容玉致:“表姐,我聽說,之前容家是一個姨娘管家,她會不會為難你?”

“她倒沒有為難我,不過卻是捧殺!”容玉致口裏說着,看着那小徑前方,從前面走來一個搖曳生姿的少婦。發上的珍珠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耳上一對藍寶石耳環相得益彰,她不是不會打扮,而是不願意打扮,就這樣的人,父親的那些妾,還以為她不争寵,不過是所謀甚大。

和她比起來,趙姨娘王姨娘這些為了一根簪子半匹衣料就吵的一塌糊塗的,簡直就是那雞窩裏沒見識的母雞。可笑王趙等人,還自以為把朱姨娘擠到一邊,得到父親長長久久的寵愛呢。

容玉致看着對面走來的蘇姑姑,臉上的笑容變的有些冷然。林小姐先還不信,接着仔細瞧瞧,這才驚呼出聲:“這是,蘇姑姑?”原本在林小姐記憶裏,蘇姑姑只是個粗俗的人,可這會兒走過來的,卻是個美麗婦人,而且一舉一動,都十分有風情。難怪自己的爹會和蘇姑姑有事,她能生生把蘇姨娘,比成竈房裏的燒火丫頭。

“見過小姐,表小姐。兩位是從夫人那裏來?”蘇姑姑已經走到林容二人跟前,口稱見過。容玉致瞧着蘇姑姑,這是她們在林家的第三次見面。

蘇姑姑看着容玉致的眼神也帶有挑釁:“表小姐這樣瞧着我,做什麽?”

“蘇姑姑很像一個故人。”

“故人?表小姐這回,不會認錯了吧?”這下連林小姐都聽出來了,蘇姑姑的話裏有很濃重的挑釁意味。

“自然不會認錯,朱姨娘許久沒見,你還好吧。”林小姐驚訝地捂住口,蘇姑姑笑了,笑的有幾分恣意,接着蘇姑姑才搖頭:“表小姐這回,還真是又認錯了。”

這一句說到最後,有些發膩,若是個男子在此,會覺得蘇姑姑的話只撓着心,讓心癢癢的,怎麽都停不下來。

“果真,不肯嗎?”容玉致嘆氣,蘇姑姑搖頭:“表小姐的眼神看來一向不是很好。”

容玉致突然笑了,果真和林夫人說的是一模一樣,自己能被這樣人蒙騙,看來也不算錯的太過離譜。

蘇姑姑的眼微微一眯就道:“我要出去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得見小姐和表小姐的面呢。”說完蘇姑姑徑自走過林容二人。

林小姐等她走過才臉色有些白地說:“果真和娘說的一樣。哎,我還是知道的太少。”

“是啊,我也知道的太少了,以為自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誰知別人卻在旁邊笑話你,笑話你不過是個孩子在那自己玩耍。”容玉致看着蘇姑姑的背影,十分感慨地說。

“還好表姐醒悟過來,沒有鑄成大錯。”林小姐的話讓容玉致又是一笑,不,是已經鑄成大錯了,幸虧被人救回來了,不然的話,自己的爹爹大概會被活活氣死,那麽這會兒,只怕容家已經落入容二爺和朱姨娘的手掌之中,爹爹一生的心血,就全付之東流了。

蘇姑姑面上笑容看不出半分溫度,這個草包大小姐,竟然和原來不一樣了,可這又當不得什麽。自己要做的事,是一定會做到的。夫人,若我告訴大小姐,你才是她的生母,那她會怎麽想?蘇姑姑又笑起來,也許,該尋個合适的機會了。

“根哥兒,這是你姑姑給你做的小鞋,趕緊穿上。”嫣然懷裏抱着根哥兒在哄,旁邊的秦氏已經笑了:“根哥兒是真聰明,哎,我要生個這麽好的就好了。”

秦氏在床上躺了差不多有一個月,這才好些,不過家裏的事還是懶得管,現在連她院裏的一些事,都丢給嫣然了。

“你比我聰明,四叔又比你三哥聰明,你倆的孩子,一定比我們的聰明多了。”嫣然的話讓秦氏又笑了,低頭去摸大肚子,算來,生産之期,就是放榜之日,但願又是一個雙喜臨門。

嫣然還要說話,秋蘭已經進來道:“三奶奶,大小姐突然回來了。”

回來了?不是說等臘月二十七再回來,過了年又去嗎?此刻,怎麽突然回來了?嫣然把根哥兒交給秋蘭,準備起身去迎時,容玉致就徑自走進來,她的臉色有幾分不好,瞧見秦氏也在這,忙叫一聲四嫂好。

秦氏和容玉致情分不過平常,也只和容玉致說了幾句話就起身離去。嫣然這才給容玉致端一杯茶:“這是怎麽了,方才你神色有些慌張?”

“三嫂,我遇到朱姨娘了。”容玉致到此刻,臉色才開始變的煞白,沒頭沒腦說了這麽一句。嫣然哦了一聲就道:“遇到也平常,之前我不是和你說過嗎?”

“可是,她今日和我說了一句話,她說,說……”容玉致覺得這事太不可思議了,眼裏的淚又要滴落。

☆、194 游湖

雖然朱姨娘說是她猜的,可等她走後,容玉致思前想後,越想越覺得,這個猜測極有可能,畢竟只有這個猜測,才能解釋為何林夫人待自己這麽好,為何她看向自己的眼,那樣的慈愛。

可是,這個猜測一旦被證實,那林大人和林夫人之間,容玉致越想越頭疼,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該是這樣的。但還是擋不住去想,于是只有回到容家來尋嫣然。

“朱姨娘說什麽了?”嫣然上前把門窗關好,坐在容玉致身邊問。

“她說,我的娘,不可能是齊小姐,而是林夫人。”容玉致把話艱難的說出。嫣然差不多驚呼出聲,接着就壓低嗓子:“不可,你不能相信,你要曉得,她是騙子,騙子是說謊都不眨眼的。”

“我知道,三嫂,我不該相信,可是她一走,我越想越覺得不對。真按景家所說,我不過是個背棄景家的親戚所生的孩子,那他們為何要對我這麽好?三嫂,你不知道,在林夫人身邊,我有找到娘的感覺。”

不,不是找到娘,而是她就是娘,那種深刻在血液裏的,從來不會忘掉的感覺。那種撫觸,只有娘才可以給與,那種安心,只有在娘的身邊。與其說是朱姨娘在猜測,不如說是和容玉致的猜測一樣。

“玉致,醒過來,醒過來。”嫣然伸手把容玉致抱在懷裏,容玉致靠在嫣然肩頭:“三嫂,我曉得,我不該這樣想,可是,你不明白的,不明白那種感受。”

那是母女之間尚未分離時候就建立起來的親密感覺,那是無論經過了多少事,經過多少年,都無法磨滅掉的感覺。那是從心底裏發出的呼叫。容玉致的淚已經打濕了嫣然的衣衫。

嫣然能明白容玉致的心,可是若不收斂,那對林夫人也好,對容玉致也罷,都是滅頂之災。

嫣然把容玉致的頭擡起來,看着她的眼睛:“我曉得,我曉得,可是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說出去。你做最對的一件事,是回來和我說,而不是去問林夫人。”

“可她若真是,真是我的娘,那我……”

“你會害了她。”嫣然毫不客氣地戳破容玉致的念頭。容玉致垂下眼,是的,會害了她。當時爹爹是怎麽說的,自陳姓蘇,蘇州人士。在游瘦西湖的時候逃走。景家千金,落難成為商戶妾室,再到現在,她一定吃了很多苦。而一旦說出,那她吃的那些苦,就全無意義。

嫣然摸着容玉致的發:“你要知道,漢景帝王皇後,也是要到兒子做了天子,才能和修成君相認的。”

丈夫和兒子是不一樣的,容玉致含糊點頭。嫣然覺得自己說的話殘酷至極,可也只有這樣說,才能讓容玉致記住:“若是林大人知道真相,他無法為難景家,可是,他要對付容家,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為難不了景家,就拿容家出氣也可。那時林夫人也不好幫忙,容玉致只覺得五內如焚一樣,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事,真是一件比一件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雖說朱姨娘是個騙子,可是她的猜測,只怕有七八分作準。不然林夫人為何不願意見容老爺,雖說男女有別,但按林夫人說的親戚關系,林夫人和容老爺見面也是很平常的事。

聽着嫣然的嘆氣,容玉致擡頭看着嫣然:“我知道了,我也不會拿這件事去問爹爹的。”

說着容玉致又有些哽咽了,嫣然輕輕拍拍她:“還好,你還沒完全糊塗到直接去問叔叔。”容玉致笑容裏有幾分羞澀:“三艘你不是常說,人做事要仔細想想。我剛開始,确實是想直接去問林夫人,或者去問爹爹的。”

朱姨娘想來,算的也是這一點,可惜她沒算到,現在的容玉致和原來不一樣了。嫣然拍拍容玉致的發,這孩子,也開始長大了。

“姑姑,你想的這一出母女相認的戲,可惜啊,別人全不接招。”蘇姨娘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對蘇姑姑說。對她的冷嘲熱諷,蘇姑姑毫不在意:“這也好,我能探出容玉致的深淺來,三奶奶也真是和常人不一樣,那樣的大仇都咽下去。”

“人家恨的是我們呢,恨我們在背後指使。三奶奶還說不是為了容家的錢,誰信呢?”蘇姨娘的話并沒進蘇姑姑的耳,聽到外頭傳來林大人的聲音,蘇姑姑就站起身:“我走了,等會兒再來。”

說着話林大人就走進屋來,見自己愛妾和情|人都在屋裏,林大人不由一笑。蘇姑姑先用眼鈎了林大人一眼,這才道:“老爺既然來了,那我就先走。”

“姑姑等會兒要去哪兒?”林大人問了一句,蘇姑姑就笑了:“我去逛逛園子,哎,沒有去瘦西湖游湖的福分,只有逛逛家裏的園子了。”

逛園子,很好,很好。林大人笑眯眯地想着,蘇姨娘已經作勢要起身:“不能服侍老爺,心裏可是難受的很。”

“你懷着身子呢,想這麽多做什麽?”林大人伸手扶了蘇姨娘一把,蘇姨娘怎麽不明白蘇姑姑臨走前話的意思,靠在林大人肩頭就道:“瘦西湖,我服侍夫人去了一回,可憐我姑姑,沒這個福分去呢。”

林大人哦了一聲就捏下蘇姨娘的下巴:“你要想去,我就帶你去,不過不好撇的夫人在外,這可怎麽辦?”

“老爺要帶我去游瘦西湖?”蘇姑姑進了園子不久,果然見林大人進園子,兩人對上個眼神,林大人就迫不及待地在一叢竹後把蘇姑姑摟抱起來,和她說要帶她去游瘦西湖。

蘇姑姑果然做驚喜狀問,林大人見她這樣,撮嘴在她臉上親了下才道:“當然是真的,不過呢,蘇姨娘說不好撇的夫人在一邊,我在想,要不要收拾兩個船呢?”

“老爺既有這份心,何不就備兩個船,分了男女。到時多約幾個,去某家莊上坐坐。”蘇姑姑心裏打着主意,林大人果真點頭:“這樣也好,說起來,我們和容家既是親戚,我又聽的容三奶奶的兄長也來了好些日子,不如就約他們家。”

“老爺果真想的妥當。”蘇姑姑的聲音越發像攙了蜜一樣,林大人笑着把蘇姑姑摟的更緊:“只是委屈了你。說起來,這些日子湖上也沒什麽好風景,若是春日就好了。”

“前兒不是才下了一場小雪?聽說湖上雪景也好,我還沒去瞧過呢。”蘇姑姑一邊給林大人灌着米湯,一邊在那輕言細語。林大人自然連連點頭,也顧不上再多說話,只顧着氣喘籲籲。

“游湖?大冬日的,有什麽好游的?”林夫人聽的林大人主意就不高興地說。林大人忙坐在夫人身邊:“冬日有雪景,你不是一直想看斷橋殘雪嗎?”

“那是西湖,在杭州呢,在這揚州,難道要我看連花橋殘雪,都不一樣的。”

“都是橋,都是雪。夫人啊,你就随我去吧,不然的話,難道說我帶妾游湖,不理你嗎?”林大人做出可憐巴巴的樣子,林夫人一笑,林大人曉得夫人答應了,自然十分歡喜地讓人去準備。

也是湊巧的很,游湖頭一日,揚州又下了一場雪,這場雪雖不算很大,但把瘦西湖也妝點的銀裝素裹。人在船中遙遙望去,只見白玉世界一樣。

本因天冷而不出門的人,也就有人趁這個機會出門看雪景。林夫人打個哈欠,看着坐在窗口看雪景的林小姐和容玉致姐妹,這才對嫣然道:“這瘦西湖,唯有瘦字最妙。”

“西湖美景,只聽說過,也不曉得什麽時候能親眼一見。”嫣然笑着接了一句,林夫人端起旁邊暖着的酒喝了一口:“可惜,我從無那樣自在過。”

“夫人若不自在,那我們就更不自在了。”嫣然的話讓林夫人又是一笑:“勞心者勞力者,誰知道哪邊更好?”

嫣然正待要答話,蘇大娘就走進來:“夫人,方才蘇姨娘說肚子有些疼,老爺曉得之後,就命人往前面莊子上停。”

前面莊子?林夫人的眉不由微微一皺,容玉致的聲音已經傳來:“前面只有一家莊子,那就是我家的。”

容家莊子,果真她們算的很妙,林夫人笑了笑就問容玉致:“那我們今日,就打擾了。”

“前日家父的一個姨娘說想看雪景,家父正攜她在莊上。”容玉致的話,聽在林夫人耳裏是答非所問,林夫人的神色卻有些變化,急忙對蘇大娘道:“那麽我們不好上岸去,就讓小船送蘇姨娘上岸去莊上歇息就好。”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船已經靠岸,更要緊的是,聽到消息後的容老爺,已經在岸邊等待。林夫人不由閉上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自己記得容老爺,那容老爺呢,但願他忘了自己。

林小姐是懵懂不知的,見船靠岸就上前對林夫人道:“娘,我們上岸歇一會兒去,這船上雖有火爐,可還是有些冷。”

☆、195 相見

林夫人還在沉吟,那面上神色,已落入容玉致眼底,難道說,她真是自己的親娘,如果這樣的話,容玉致如堕冰窖,整個人半步都挪不動。

蘇大娘也在想辦法,這個時候,說不上去已經遲了,可若上去了,容老爺瞧見林夫人,那時,會發生什麽事?

“奴來服侍夫人上岸!”蘇大娘還在想法子,船艙門口已經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接着蘇姨娘走進來,來到林夫人跟前:“還請夫人上岸!”

“蘇姨娘不是有些不适嗎?”林夫人被袖子蓋住的手緊緊握住椅子扶手,如果沒人注意,是看不到那袖子有些許顫抖的。蘇姨娘的眼從林夫人手上離開,面上笑容有些許得意:“奴服侍主母,是應當的!”

“夫人,您是轉運使的夫人,尚書府的千金,身份尊貴。蘇姨娘前來服侍,是對的。”嫣然的聲音在這時響起,未免有些突兀,林夫人看一眼嫣然,嫣然已經伸手出去扶住林夫人:“夫人,您是轉運使的夫人。”

是的,自己此刻,是轉運使的夫人,嫁給林大人,已近十六年,那些往事,都該全部忘掉才對。至于誰想借此搞風搞雨?林夫人看一眼蘇姨娘,把手伸出來讓她扶自己:“既然蘇姨娘還記得自己的本分,那就服侍我上去吧。”

雖說只短短一刻,可容玉致身上的衣衫,已經有了汗。若自己的父親叫破林夫人的身份,那該如何?林夫人在蘇姨娘的攙扶下出艙,林小姐跟在後面,嫣然已經拉着容玉致道:“小姑,我們一起上去。你是夫人的表侄女,還要去告訴叔叔這件事。”

容玉致轉頭看一眼嫣然,嫣然緊緊捏一下容玉致的手,容玉致長吸一口氣,跟在後面緩步出艙。蘇大娘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也跟在她們身後離去。

林大人已經先上了岸,正在和容老爺寒暄。瞧見另一艘船上走下的人,林大人就對容老爺道:“都是親戚,你也不需回避!”容老爺應是就轉頭想去和林夫人見禮。

當看到林夫人的第一眼時,容老爺的神色頓時生出變化,雖然時光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但那雙眼,那張臉,還是記在容老爺心裏。畢竟這個女子,是唯一一個為容老爺生下子嗣的女人。

連唇角的微笑都和當年一模一樣,容老爺深感震驚,站在那裏說不出話。林大人已經察覺容老爺的不對勁,皺眉問道:“這是怎麽了?”

“爹爹,這就是表姨,您也見過我的娘,是不是覺得,表姨和我娘,會有些像?”容玉致已經走到近前,聽到林大人的問話,急切之中裝作一片爛漫的開口。

這樣的話,實在是有些無禮,林小姐已經在那皺眉。電光火石之間,容老爺已經醒悟過來,這個人,就是那個人,自己絕不能露出一絲異常,若被人知道,絕非小可。因此容老爺已經對林大人道:“小女無禮,大人莫怪。果真是表姐妹,夫人和她,還是有幾分相似。特別是身形,遠遠瞧着,竟是一模一樣的,只可惜,可惜。”

容老爺這一番解釋合情合理,林大人已經笑了:“虧的還是現在見了,若是我初任官就來揚州,那時見了,豈不分不出來?”林夫人也笑着道:“記得當日齊表妹和我,身量是差不多的,那時在閨中,常常換着穿衣衫首飾,我娘最愛笑話這個。”

林夫人語氣裏的笑談口吻讓林大人笑了:“原來夫人還是有那麽一等天真爛漫時候?我怎麽不知道?”

“誰不曾天真爛漫,難道我一生下來就那樣老成?”林夫人含笑瞥一眼蘇姨娘,這才對林大人笑語。

蘇姨娘沒想到事情竟會這樣,容老爺的表現在蘇姨娘的預計範圍內,但林夫人,她已經鎮定的不像話了,可惜啊可惜,若非容玉致說了一句,懷疑的種子,早就種在林大人心裏。

但蘇姨娘不敢表現出什麽,依舊低頭服侍林夫人進莊。蘇姑姑比蘇姨娘落後半步,聽到這話那眼微微一眯,今日差不多就是最後的機會,如果放過,那就尋不到機會了。

林大人若不懷疑,怎麽才能讓蘇姨娘僞裝小産?蘇姑姑跟着衆人進了容家莊子。男女總是有別的,容老爺的妾又不好出面招呼客人,自然是嫣然和容玉致做了主人,請林夫人一行到裏面歇息。

蘇姨娘既然裝肚子疼,到的裏面,也就被丫鬟們扶着去歇息,蘇姑姑嘴裏說不放心跟了進去。容玉致讓丫鬟們端上茶果點心,又請各位淨了面才笑着道:“此地風景雖好,我卻不常來的。若有怠慢之處,還請表姨和表妹莫怪。”

林夫人直到進到裏面坐下,淨過了面,才覺得渾身一松,此刻一杯熱茶喝下肚,整個人才算好了些,聽到容玉致這樣說就笑道:“這還叫怠慢的話,我就不曉得什麽叫熱情了。”

容玉致淺淺一笑,看着林夫人的眼像有話要說。此刻林夫人心裏,也如打翻了一個調料鋪,甜的苦的酸的辣的,樣樣都湧上來。嫣然已經笑着起身招呼林小姐:“表小姐,這個莊子的風景,比起揚州城裏,又不一樣呢。不如我陪你去瞧瞧。”

林小姐也不以為忤,起身跟了嫣然出去。蘇大娘走到門邊站好。這樣的陣勢,容玉致怎瞧不出來,瞧着林夫人那淚珠就滾落:“您,您,您真的,真的是……”

十八年啊,想了十八年,自己的母親究竟長什麽樣子。在此刻,就可相認,可是容玉致到了此刻,一聲娘怎麽都喚不出來。明明已經到了喉嚨邊,就在這舌尖,可還是喊不出來。

“你走近些,讓我好好瞧瞧你。可憐的孩子,我當日是沒法子。帶了你,我要怎麽和你外祖父母交代?”一個人可以托辭在尼姑庵裏住了幾年,可還帶着個孩子,那要怎麽處理?

容玉致想上前,可那腳步停在那裏,怎麽都上前不了。知道了是她,得到肯定之後,不是沒有怨的,可又似不能怨恨。景尚書家的小姐,和揚州富商的妾,任誰來選,都只會果斷選擇前者,而不會去選後者。

如果自己沒有生出來就好了,容玉致低頭,那淚大顆大顆地掉在衣襟上,這讓林夫人再也壓抑不住,起身上前抱住女兒,卻不敢喊出一聲兒,只是任由淚在臉上流。

“姑姑,都是老奸巨猾的東西,沒想到,竟能這樣說過去。”蘇姨娘一進了屋,就對蘇姑姑憤怒的道。蘇姑姑的思緒被打斷,瞪她一眼:“你着什麽急,這會兒還沒離開呢。等我想想,想想。”

“姨奶奶,容家着人來送東西。”玫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蘇姑姑走到窗邊,往外瞧了眼,見是最争強好勝的趙姨娘,正好,這個蠢貨,還能有點用處。

蘇姨娘會意:“請人進來吧。”玫莊應是,請趙姨娘往裏面去。趙姨娘是聽說轉運使的女眷來容家莊上,琢磨着林夫人巴結不上,巴結林家的妾總是能的。急急忙忙讓人收拾了幾樣東西就來探望,聽到丫鬟說請她進去,急忙又收拾了下頭面,這才小心翼翼捏着把汗往裏面去。甚至連玫莊都沒認出來。

真是蠢的一如既往,蘇姑姑見趙姨娘進門就把門關上,趙姨娘的丫鬟被關在門外,差點驚訝出聲。玫莊已經把那丫鬟一拉:“小聲點!”

那丫鬟以為這是林府的規矩,急忙把嘴一捂,擡頭想說謝謝,一看玫莊的長相,丫鬟又要驚呼。玫莊已經把丫鬟的嘴再次捂住:“好久不見,還好嗎?”

丫鬟在那雙腿都篩糠一樣抖,趙姨娘已經看着蘇姑姑,吓的雙膝跪下:“朱姐姐,朱姐姐,我就拿了你的兩樣首飾,沒拿別的,你若要,我就還你。”

說着趙姨娘就要往發上扯首飾,蘇姑姑淺淺一笑:“誰稀罕那點首飾?我只想問問,你娘家可還好?”

趙姨娘的娘家是揚州城外的農戶,趙姨娘生下來就生的出衆,都說她有福氣。這家子就把趙姨娘當成了大指望,不讓趙姨娘下地幹活,只是在家做些輕省的活。趙姨娘十四歲那年,就是四裏八鄉出了名的美人,趙父又和容家一個掌櫃認識,曉得容老爺好美色,想法把容老爺引來。

容老爺本是好色的,見了這鄉野地方,也有出色美人,自然一口吃下。給了趙家一百兩銀子,帶了人走。趙姨娘從小就曉得自己是要去做那富人家的妾的,因此學了不少事情。進到容家後院,和王姨娘等人也是争的不亦樂乎,自認十分受寵,又去求容老爺每年給自己爹娘二十兩銀子,自己哥哥弟弟也弄到容家店鋪裏去做夥計。

一家子仗了趙姨娘這個女兒,在鄉裏也是豐衣足食,無需下地就能坐食的。此刻趙姨娘聽的蘇姑姑這麽問,吓的全身發抖:“你,你想做什麽?”

“我是在想,要在你這花容月貌的臉上,劃上那麽兩道,你那一家子,可還過的好?”

☆、196 揭破

蘇姑姑輕描淡寫,趙姨娘已經吓得把臉緊緊捂住,以色事人,自然對這張臉十分看重,趙姨娘一年為了這張臉,也要花掉上百銀子。此刻聽的蘇姑姑要毀掉自己最珍視的容貌,真是比蘇姑姑威脅要殺了趙姨娘,還要讓趙姨娘心驚。

“你不用這樣害怕,我們好歹也一個院裏住了那麽些年,你平日待我也還好,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做這事。”趙姨娘聽了這話,才算回神過來,急忙對蘇姑姑道:“朱姐姐,您要讓我去做什麽,我就去做,只是不要殺人放火下毒什麽的,我做不出來。”

“給你個膽子,你也不敢這麽做!”蘇姑姑斜睨趙姨娘一眼就道:“你也不用去做什麽,只要出去對老爺說,出大事了。林夫人推了蘇姨娘一把,把她推小産了就可以。”

這,這怎麽可以?趙姨娘那張臉上頓時露出驚慌神色,蘇姑姑冷冷一笑:“怎麽不可以?”

“朱姐姐,你要讓阿桑争寵,這也是常事,可這……”

蘇姑姑的眼開始冷起來,已經拿出一把匕首,貼着趙姨娘的臉:“我說可以就可以。你去吧。”看見那雪亮匕首,趙姨娘又害怕了,心一橫,罷了罷了,就是妻妾争寵罷了,自己去說就是。

蘇姑姑又順手把趙姨娘的頭發給扯亂一些,讓玫莊陪着趙姨娘出去,這才對蘇姨娘一笑。蘇姨娘走下床,低低地問:“肯定會來嗎?”

蘇姨娘的月事,是吃了藥才推遲那麽多日子的,但那藥也保不了多久,蘇姨娘這幾日覺着,只怕要來了,因此才要在這幾日誣陷林夫人。畢竟那時混亂之中,等請來了醫,塞上幾兩銀子,讓他說蘇姨娘小産就可。

蘇姑姑瞧着蘇姨娘:“實在不成,也只有匕首了。”蘇姨娘忍不住啊了一聲,但蘇姑姑已經扯住她:“走吧,不然就沒時間了。”

屋裏頭的林夫人母女還在抱頭痛哭,屋外頭的蘇大娘側耳聽着,不時嘆息,瞧着天色,想着時候差不多了,該進去提醒林夫人,不要再哭了,不然林小姐就要回來了。

蘇大娘正要進屋,就見蘇姨娘姑侄行來,橫豎周圍沒人,蘇大娘對她們冷笑:“這是來做什麽?”

“來給夫人問安啊,問問夫人這一場母女相認的戲,演完了沒?”蘇姑姑的話讓蘇大娘笑了:“胡說,什麽母女相認?你到底在說什麽?”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誰也別騙誰了。”蘇姑姑在和蘇大娘說話時候,蘇姨娘已經上前推開了門,蘇大娘臉色一白,蘇姨娘已經冷笑:“好啊,好一個貞烈的夫人,先做了妾還生了女兒,還能好好地嫁人,果真是勢力欺人。”

“你胡說八道什麽?”容玉致把臉上的淚一摸,就對蘇姨娘怒視。蘇姨娘呵呵一笑:“大小姐,你倒是長進多了,全不像原先一樣草包。你能不能告訴你娘,你年初時候做的好事?若湊巧,這會兒孩子都生出來了,那時我就要恭喜夫人做外祖母了。”

“和她們廢話什麽?還不快些倒地。”蘇姑姑在那和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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