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番外(三)

孫福榮知道街角新搬來了一戶人家,經常只有一個男人進出,相貌溫和儒雅,說話也和和氣氣的,常常在她這裏購置生活用品。

南安鎮地處偏僻,開車去縣城都要個把小時,男人來她這兒買東西不奇怪,可對方明明買的是成對兒的用品,卻從不見另一個人出現。

孫福榮知道自己是八卦心起了,在男人再一次來買東西的時候,問:“你又買這麽多菜啊,你們家只有你一個人住嗎?”

男人掏錢的手停頓了一下,用手托了托鼻梁上的眼睛,溫和的笑,“啊,他身體不大好,在休養。”

孫福榮了然,原來是來養病的呀,啧,別說,咱這兒雖然偏僻,但風景好啊,山清水秀的。

“哎,你媳婦兒嗎?有沒有啥要幫忙的呀,你一個大男人不請個保姆啥的啊?”

男人明顯的楞了一下,接着敷衍的說,“嗯,我媳婦兒,孫嫂錢放這兒了啊,我先走了。”

孫福榮撇撇嘴,什麽天仙啊藏成這個樣兒,拿着紅票子感嘆,接着臉色一變,“哎——!給你找錢啊!”

男人早已走的沒影兒。由于男人的大方,加上那日交談的內容,孫福榮對這一家子越發的好奇起來。

剛好第二日男人又來購置蔬菜瓜果,一臉疲憊和無奈。

孫福榮見狀,也不顧的什麽打聽大褂,關心的問:“這是沒睡好啊?年輕人不能這麽糟蹋身體啊!”

男人笑笑不說話,放下錢走了,孫福榮打開抽屜把錢放進去,剛要關門打算收業了,男人突然又轉了回來。

孫福榮納悶兒,“忘買東西啦?”

男人一臉的糾結,最終艱難的問道:“孫嫂,您有相熟的人……能幫我介紹個保姆嗎?”看到孫福榮疑惑的表情,他語氣急了起來,“他……我家那位最近吃不了飯,我近日又有點事要處理,我想找個廚藝好的給做點飯,然後打掃打掃家裏。”

孫福榮看着他不說話,心裏在琢磨,這家人搬過來半個月了,根本就沒見過他媳婦兒出來,這……突然要她找人去幫忙,不會是騙子吧?

孫福榮有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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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她不說話,心裏明了,苦澀的笑了笑,說了句打擾了就走了。

孫福榮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兒了,晚上回家跟老公把這事兒說了後就一直心神不寧,她知道自己是勞碌命,看到有事兒的就想幫忙,于是一晚上沒睡好覺,琢磨着第二天就幫那家人找個可靠的保姆去。

結果過了好幾天那個男人都沒來,孫福榮晚上跟丈夫吃完飯出去遛彎的時候路過那邊,裏面亮着燈,卻不見有人出來。

大概過了三四天的樣子,男人才來,眼睑發青,臉色憔悴,下巴上全是胡渣子,可把孫福榮給吓了一跳。

“哎喲先生您是怎麽了啊?”

男人嘆了一口氣,“家裏人生病了,總是好不了……”

男人的眼裏滿是疼惜和無奈,孫福榮看着就同情心起,脫口而出,“我去給你幫忙吧!”

男人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有些考慮似的沉默了一會兒。

孫福榮笑笑,自信的說:“我雖然廚藝算不上好,但四川這邊兒人哪有手藝差的!放心吧!至少比你做的好吧?”

男人感激的沖她笑,一向從容的面部表情也因激動而變得生動起來,“那真是太謝謝您了,您……什麽時候能來呢?”

孫福榮想想,說道:“什麽時候都可以。”

男人看了看她的鋪子,有些猶豫。

孫福榮拍拍他的肩,“沒事兒,我家老頭子可以看着。”

“那……真是麻煩您了,不過您要是幹的話,可能要半年多,您看行嗎?”

孫福榮點頭,“可以的。”

男人這次是真的打心眼兒裏開心的笑了起來,“那您以後每天早上八點過來,簡單的收拾一下屋子,做好午飯您就可以回去了,然後晚飯再過來做。”

孫福榮驚訝了,才這麽點活兒?

男人看出她的疑惑,好脾氣的解釋,“我愛人不是很喜歡見人,您不要去樓上第二間的卧室,只打掃其他的就好了。午飯和晚飯,您到點了放客廳就好。”

雖然實在不明白這詭異的條件是什麽意思,孫福榮還是好心的同意了,就看這半個月來男人的言行舉止,她可以肯定這個人不是壞人,更何況,她一個農村中年婦女能有什麽好騙的!

打定了主意,回家跟丈夫說了這事兒,由于工錢實在不低,丈夫也點頭同意了。

第二天孫福榮七點多就早早的去了,男人給她開的門,一臉驚訝。

孫福榮笑,“先生,早啊。”

男人輕聲笑了一下,“我姓李,你叫我小李,或者明哲都可以。”

孫福榮囧了,這個名字好奇怪,不過看着男人的氣度,她還是不好意思直呼姓名,禮貌的叫他李先生。

李明哲開了大門,将人放進來,然後輕聲說,“他還在睡覺,昨天晚飯沒吃,您能幫着做點開胃的小菜嗎?酸辣的那種。”

孫福榮點點頭,然後往他指的那的方向走,手腳麻利的切菜淘米。

熬了一個多小時的粥,還沒見樓上人下來,孫福榮猶豫的想要不要上去叫一叫,男人就下來了。

李明哲揉着眉心,胸前濕了好大一塊兒,走到樓下,聞到香味,眼裏露出笑意,走過去看了看,“您這是煮的什麽?聞起來真不錯?”

孫福榮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嗨,沒什麽,都是我們這邊兒的小菜。看起來不咋地,味道還不錯哈!”

李明哲笑着舀了一碗,“您把一樓打掃一下吧,我送上去。”

孫福榮哎哎的答應着,李明哲端着托盤上去。

她豎着耳朵聽了好一會兒,樓上沒動靜兒,她搖搖頭,剛要拿着掃帚去掃地,樓上突然傳來碗碟摔在地上的破裂聲,噼裏啪啦的好不激烈。

孫福榮吓了一跳,看到李明哲從上面走下來,一身的飯菜污漬。

孫福榮心想這媳婦兒脾氣可夠大的,鄉裏人性格樸實,可鮮少有這樣吵吵鬧鬧的夫妻,剛才雖然只有摔盤子的聲音,卻沒聽見一點兒人聲,孫福榮越發對這個二主人不待見起來。

“李先生您沒事吧?”孫福榮問。

李明哲無奈的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略帶窘迫的說,“孫嫂……你生過孩子嗎?”

孫福榮驚了一下,納悶的回:“呃……我有個閨女啊,咋啦?”

李明哲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下樓上,臉上的心疼一閃而過,接着又恢複常态,聲音平穩,“那麻煩您,以後按照孕婦的口味來做飯,可以嗎?”看到孫福榮越加不解的表情,補充道:“我愛人他腸胃不大好,總吃不下飯,飲食特別些可能會好些。”

孫福榮呆呆的點頭,“哦,好的。”

李明哲嘆了一口氣,“那您先做着,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做好了放桌子上就行。”

“好。”

李明哲轉身上樓了,過了好一會兒才下來,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西裝筆挺眉目溫和,看起來像個要去開會的大官。

孫福榮羨慕的看着,李明哲淡淡的笑,然後轉身出去了。

孫福榮想着這家的媳婦兒真難伺候,卻還是盡心盡力的按照自己懷孕時大姐給她說的注意事項來準備,等她忙活完了,都已經快十點了,然後把飯菜放桌子上,收拾了一下廚房,看着還是沒人下來,就拿着包回家了。

下午在家睡了個午覺,看了會兒店鋪,到了五點準時去了李明哲家,驚喜的發現中午放的飯菜盤子竟然已經少了一大半了,她趕緊把剩菜都收拾收拾了,想着看來李先生對自家老婆還是很了解啊,這孕婦食譜倒是很對這人的口味啊。

這麽想着,做起飯來就更賣力了,到六點的時候已經差不多都做好了,将桌子收拾好,飯菜擺上去,然後離開。

第二天來仍舊是少了一半的飯菜,然後收拾東西,打掃房間,李明哲好像很忙,一大半的時間不在家,不過基本每天早上都是他來給開的門,然後等她來了就出去了,接着到她做好晚飯都不見人回來。

日子就這麽慢慢的過着,等孫福榮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這個家裏幹了半個月了。

期間一直沒見過樓上的那個女主人,這段時間從她剩飯量度來看,孫福榮也大概猜出她愛吃什麽口味,的确是得奔着酸辣方向走。

李明哲給的薪水很優渥,她想着等這半年幹完了,家裏的家具電器什麽的也可以再添置一點兒,小女兒上學的錢也可以開始攢了。

孫福榮邊盤算着未來的美好日子,邊哼着歌揮舞鏟子,冷不丁樓上突然傳來一陣乒了乓啷的聲音,吓得她差點把一整瓶醋給倒進去。

孫福榮本着職業道德眯着眼聽了一會兒,見沒聲兒了,就繼續炒菜,沒管了。

等她噼裏啪啦一盤菜炒完了,熄了火剛要端到桌子上,竟然隐隐約約聽到人聲,從樓上傳來,不是很清晰。

孫福榮放下盤子,糾結了好一會兒,想着李明哲說的他妻子身體不好,別怕是出什麽事兒啊。

她想了一會兒,然後蹑手蹑腳的往樓上走,到了二樓,慢慢往走廊裏面走,發現平時緊閉的跟鬼屋似的第二個房間,此刻竟然敞開了一條縫兒。

孫福榮覺得自己的心髒快的要跳出來了,她平穩着呼吸,暗想大不了被辭退,萬一這人出事兒怎麽辦。

推開門,聲音越來越大,竟然像是人在嘔吐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孫福榮聽得都感覺替她難受。

卧室裏面的布置是她從未見過的高檔貨,這個房間比他們家整個一層的空間都大。

孫福榮掃視了一圈兒,沒有人,她找了半天才随着聲音找到小隔間的門。

小心翼翼的推開,孫福榮醞釀着口氣,小聲的問,“夫人您沒事吧?”

面前伏在馬桶上的人一個驚慌差點跌在地上,孫福榮趕緊伸手去扶。

這一扶可不要緊,孫福榮沒驚得差點沒叫起來。

面前的哪裏是什麽夫人,明明白白是個男人啊!

其實男人也沒什麽,他們也不懂什麽同性戀,管不了兩個男人怎麽生活在一塊兒!主要是……主要是這個男人挺着一個大肚子啊!一個明顯不是吃撐了喝多的肚子啊!

孫福榮只覺得自己眼前發黑,驚恐的以為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

她這廂滿臉呆滞的打量男人,男人卻是揮開她的手,扶着牆壁一點點站了起來,越過她走到洗手臺上漱了漱口,幹嘔了幾下,接着擦幹淨臉,看了她一眼,往外面走。

孫福榮回過神,先是後之後覺的被男人剛才那一眼給冷着了,再是開始忐忑起來,這是……怎麽回事兒啊?

跟着男人走到卧室,男人撐着腰,盡量不顯笨重的在椅子上坐下來,他指指對面的沙發,示意孫福榮也坐着。

孫福榮臉色發白,趕忙搖頭,也跟着搬了把椅子跟着坐下。

男人面容清秀,看着也不過二十四五的樣子,就是眼神冷冷的,看起來不大好相與的樣子。

孫福榮忐忑的坐着,男人将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不動聲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淡淡的開口,“孫嫂是嗎?明哲找來的?”

孫福榮點頭,“是李先生讓我來幫忙的。”

男人皺了一下好看的眉頭,輕輕呼出一口氣,用手揉了揉肚子,“既然是明哲找來的,我相信你的人品。今天的事……只要你當做沒看到,我可以保證你會沒事。”

“當然,工資我們會雙倍付給你。”

孫福榮愣愣的點頭,目光小心的打量他的肚子,這是……生了什麽大病嗎?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過明顯,男人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周身莫名的泛出一股子殺氣。

孫福榮看着他臉色憔悴蒼白,卻極有震懾力的看着她,不自覺就想要逃跑。

她組織着措辭,“您是……”

“管好你的嘴!”男人突然大聲喝道,“忘記你看到的!明天不用來上班了!工資明哲會付給你!”

孫福榮張張嘴還要說什麽,男人站起來冷冷說了句“先回去吧,晚上不要來了!”就又走向洗手間了。

孫福榮聽着耳邊“砰”的關門聲,以及裏面抑制不住的嘔吐聲,心裏越發好奇,卻又礙着男人剛才的話而不敢深究,只得怏怏的收拾了東西回家了。

中午回了家,跟丈夫講自己不幹了,丈夫沒問什麽,孫福榮便又重新恢複以前的生活了。

每天早上早早的去開店,中午回家給丈夫和小女兒做飯,下午睡個午覺,然後看店,然後再回家。

期間她也關注過街角的那棟房子,奇怪的是裏面沒人走出來,竟然也好像沒人進去似的,她知道李明哲應該是晚上很晚才回來,這差不多一個禮拜了,好像都沒見他們白天出來過啊。

孫福榮不自覺的就擔心起來,那天那個男人的樣子太過古怪,她實在無法想象對方是得了什麽病,李先生這麽久沒來,會不會是出事了?

這麽想着,李明哲第二天竟然就來了。

孫福榮雖然提前有了心理準備,可還是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

眼前的男人臉色憔悴,眼圈發黑,雖然穿着整潔,卻怎麽也抵不住一股頹靡的氣味,整個人簡直瘦了一大圈。

李明哲看到她驚訝的眼神,苦澀的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開口,“孫嫂……您有時間嗎,我想跟您談談。”

孫福榮警覺起來,但看着男人疲憊的面容,還是忍不住心軟了。

孫福榮把人讓進來,把門關了,倒了一杯茶放到簡陋的桌子上,不好意思的笑,“我這裏沒啥好東西,您見諒啊。”

李明哲溫和的笑笑,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推到她面前。

孫福榮疑惑的接過來,摸到信封的厚度,在看到裏面的東西,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李、李先生,要不了這麽多啊,不是,哪裏有這麽多啊……”天啊!這麽多!他們是想殺人滅口嗎?

孫福榮驚恐起來,開始猶豫着是否要喊救命。

李明哲愣了一下,他是沒想到對方會有這樣的反應。

“孫嫂……”李明哲無奈的安撫驚慌起來的人,“您別緊張,我沒別的意思。這是您前段時間的工資,您做的很好,我們多給點也是應該的。”

孫福榮還是不放心,警覺的問他:“我知道我看了不該看的事,可是,可是……”那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啊!不就是生病了嗎!

孫福榮覺得如果自己死在這兒了可就冤死了。

李明哲嘆氣,“我知道小睿可能跟您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您別在意,他身體不舒服,情緒也就不好。我這段時間又忙,沒時間照顧他……我……”看到孫福榮瞪着眼睛看他,一咬牙就說了出來,“我想請您繼續回去做。”

孫福榮趕忙擺手,李明哲接着說:“小睿的事情我會跟您說清楚,但是,務必請您幫我這個忙。”

孫福榮看着他不說話,眼神明晃晃的不信。

“其實我覺得您應該也猜到了,小睿……已經懷孕快六個月了。”

孫福榮驚得嘴巴都合不起來了,半響才喃喃的吐出一句話,“怨不得他那麽兇……”

聽到這話,李明哲歉意起來,“不好意思,他脾氣是不大好,這段日子孩子又鬧騰,他也受了很多苦。”

李明哲的眼裏滿是疼惜和對愛人遭受痛苦的無能為力。

孫福榮也跟着嘆了口氣,“其實我沒有什麽,不過就是照顧孕婦,呃,孕夫,主要是你老……你愛人,他……他同不同意我回去啊?”

李明哲松了一口氣,說道:“不瞞您說……我們的情況有些複雜,不方便有陌生人常來家裏。小睿的身體又那樣,實在是經不起折騰了,他同意的。”

“這樣啊,”孫福榮點點頭,“沒問題,我可以回去,只要您愛人別再威脅我就好。”

李明哲笑起來,“不會的,他就是嘴上說說,不會真做什麽的。”

孫福榮拿着信封也笑,送走了李明哲,她才渾身是汗的跌坐在椅子上。

天啊!鬼知道她剛才說答應的時候心跳的有多快啊!

李明哲說那個男人只是口上說說,可那天在卧室裏男人的神态明明就是如果她說一個不字就會咔嚓解決掉的樣子啊!

孫福榮打了個冷顫,想到李明哲剛才說的薪水,再加上說話時的神态,老好人本性又複發,晚上跟丈夫在床上叨叨一晚上,第二天又收拾着東西去了那邊。

照例是李明哲來開的門,可不同的是那個大肚子男人也跟着坐在沙發上,神色自然的看着電視。

孫福榮先是自己緊張了一下,李明哲安慰的沖她笑笑,“以後您不必避着小睿了,有什麽事就幫着點。”

孫福榮點點頭,然後放下東西,去廚房做飯了。

沈睿坐在沙發上揉肚子,六個月的身孕肚子應該不會很大,可他的身材極為削瘦,導致整個肚子挂在他身上顯得甚是壯觀。

李明哲自然的将耳朵貼到他的大肚皮上,跟寶寶打着招呼,沈睿神情不明的看着電視不理他。

過了一會兒,孫福榮做好了早飯,李明哲扶着沈睿到餐桌那邊。

李明哲看着她拿了掃帚就要上樓,趕緊把人叫住,“孫嫂您坐下一塊兒吃吧。”

孫福榮趕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家裏吃過了。”

李明哲哦了一聲,然後她就上樓打掃去了。

由于雙方已經講明白,樓上的卧室也就不再鎖着,敞開着也讓孫福榮進去打掃。

孫福榮重新回來,沈睿的飲食方面已經保證,李明哲便也放心的去處理那邊的爛攤子。

日子便這麽一天天的過去,孫福榮每天早上七點過去,李明哲吃了早飯就走,而沈睿也漸漸的溫和起來。

這個男人神情很淡,常常都是一副沒表情的樣子,卻總是在提到孩子的時候露出一絲溫柔的表情。

孫福榮想着上次李明哲講的,他們怕是因為男人有了孕,才躲到這個地方的吧,不禁心裏就同情起來,做起事兒來更加賣力。

天氣漸漸轉涼,沈睿的情況也日益漸好,臉上甚至還養出點了嬰兒肥,整個人看起來溫和不少。

到十月初的時候,孫福榮的五妹突然從B城打電話來,說是生不出孩子,商量是不是要去孤兒院抱養一個。

沒過幾天孫福芳夫婦就從B城回來了,孫福榮也跟沈睿他們請了假,只在每日飯點過去做個飯。

孫福芳是跟着丈夫到外面的,很多年沒有回來了,可畢竟是親姐妹,感情都還在,聽到妹妹有難,做姐姐的怎麽能不管。

當時老三剛好懷孕三個月,肚子還沒顯形,這話一說出來,衆人的目光就集中在老三的肚子上了。

最後幾家人拍板決定把老三肚子裏的孩子過繼過去,要別人的孩子還不如要自己個兒的親侄子。

老五一家就從南安這邊住下了,住在孫福榮家裏,等着老三那孩子生下來再走。

安排好了家裏的事兒,孫福榮也就安心的去李明哲那邊幹活。

這時沈睿的肚子已經七個月了,跟孫福榮相處的久了,對這個幫了他很大忙的人也态度好起來了,兩人甚至還偶爾聊聊天。

也不知是哪天,沈睿午睡沒睡好,孩子太鬧騰,他就幹脆到樓下客廳去看電視,當時孫福榮正在做打掃,看到他起來,趕忙給倒了一杯蜂蜜水。

沈睿接過來喝了一口,看着無聊的電視,邊跟孫福榮瞎聊。

孫福榮勞動中,大腦思維反應遲鈍,等她回過神兒來才發現自個兒已經把家裏那攤子爛事兒給講了出來。

她擡頭小心的看沈睿的表情,沈睿沉默着,臉上沒了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了聲。

“您先忙着,我先上去了。”

孫福榮趕忙點頭,心裏暗罵自己怎麽這麽大嘴巴,琢磨着這懷孕的人最忌心情不好,這家的二主人整天心思這麽重,孩子生出來可真不一定健康的了。

晚上回到家,孫福榮就把這事兒給忘了,誰承想第二日來給她開門的竟然是沈睿,李明哲已經不在家了。

看着沈睿略顯嚴肅的臉,她莫名的就有些緊張起來。

沈睿客氣的請她坐下,姿勢困難的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孫福榮惶恐的接過來。

沈睿輕笑,緩緩舒了一口氣,開口道:“孫嫂,你昨天說你妹妹想要個孩子?”

孫福榮驚了,趕忙解釋:“沈先生您別在意,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随口說說……”

“沒關系,”沈睿打斷他,右手揉着肚子,臉色漸漸白了起來,“我有個事想跟您商量,我的這個孩子,給你妹妹,行嗎?”

“你的孩子?”孫福榮吓了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顫顫巍巍的說,“沈先生,您……”

沈睿苦笑,“只要你們不嫌棄他是個男人生的就好,以後願不願意認我們也随你們,我和明哲不會打擾。”

這條件開的實在太誘惑,抱養別人的孩子就算是自己的親妹妹,日後孩子長大也少不了一番認親什麽的,而對于沈睿和李明哲,她卻是真正的相信,他們說不會打擾,她就相信不會打擾。

可這麽想着,她心裏還是有些猶豫。

沈睿看出她的想法,嘆了一口氣,“這個孩子是不能跟我和明哲回去的,我們将來……要面對的很危險,孫嫂,你就當幫我們一個忙,好嗎?”

看着孫福榮沉默着不說話,他也漸漸煩躁起來,昨晚一夜沒睡做了這個決定,他們家的情況孩子是鐵定不能跟回去了,這個地方沒被發現,那麽把孩子留在這裏寄養一戶人家也是最好的辦法。

眼下這個人照顧了他兩個月,為人品性他都有了解,如果她願意……如果她願意收養寶寶,沈睿想,他也就放心了。

孫福榮還是低着頭不吭氣兒,沈睿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無奈道:“您不同意也沒關系,我們不會強迫您,只是寶寶以後……”

這話沒說完,可話裏的悲痛和絕望連孫福榮這種不拐彎的腦子也聽得出來,不禁的也跟着難過起來。

不得不說沈睿這個人是極聰明的,他打定了心思要孫家收養這個孩子,那個五妹日後還是要回B城,這樣一來孩子就更安全了,縱使在舍不得,他也要為孩子的将來做好打算。

第二日孫福榮黑着眼圈來了,說是家裏商量過了,同意了。

沈睿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也跟着松了下來,整個人突然異常疲憊,午飯也沒吃就上樓休息了。

李明哲晚上回來過一趟,對于沈睿的決定沒有反對什麽,只是眼神裏露出不舍,整夜貼着他的肚皮跟孩子說話。

從那晚過後,李明哲越發忙碌起來,像是要趕着盡快做完什麽事一樣,而沈睿也日益沉默起來,連以往禮貌堆起來的淡笑也不見了,整個人恢複初見時冷冷清清的模樣。

剛養起來沒多久的嬰兒肥也沒了,甚至除了吃飯就是在呆在樓上卧室。

孫福榮有幾次上去打掃,看到他挺着個大肚子伏在桌子上寫些什麽,孫福榮頭腦并不多麽發達,卻也明顯的誘到了這個家裏不同尋常的氣味,悲傷,難過,以及不舍。

孫福榮也跟着沉默起來,不再像以往那樣去引着沈睿說話,只是每日在飲食上盡量将對方照顧好,可饒是這樣,卻也抵不住他日益憔悴下去。

孫福榮嘆氣,無奈,也為這對父子即将的分別而難過。

差不多到了一月初的時候,沈睿就已經下不了床了,每日靠在床頭寫日記,李明哲也像是忙完了什麽事情似的,開始回家了。

他們算着時間,差不多也就是這幾日了。

到了一月十九號那天,沈睿晚上沒吃晚飯,孫福榮的家半夜突然被人敲響,打開門是李明哲驚慌失措的臉。

原來是沈睿半夜腹痛不止,羊水竟然已經破了,一家人兵荒馬亂的折騰,第二日淩晨五點多才把孩子生下來。

那一晚對孫福榮來說是噩夢一樣的存在,以至于每當他看到肖雨澤的時候,都忍不住會想哭,這個孩子不知真相,不知他父親是經過了怎樣的驚險才把他生下來的。

而這麽多年過去,卻又不能相認。

那晚過後,孫福榮立馬就把孩子抱回家了,交給老三和老五照顧,如她所料,孩子出生時的狀況其實也不大好,并不怎麽健康,看起來瘦瘦小小,哭聲也細細的。正好将養着幾個月,就可以讓老五抱回B市去當剛出生的孩子。

孫福榮還是每日去沈睿那邊照顧,李明哲也每日都守在家裏,等三個月後五妹把孩子抱回B市去弄戶口,這邊李明哲兩人已經收拾好行李,要跟她辭行了。

沈睿交給她一個小盒子,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笑容,“如果你們願意,等孩子長大了,交給他。”

孫福榮忍着淚意點頭,李明哲攙着沈睿往外走,門口停了一輛她見都沒見過的轎車,兩人坐進去,隔着車窗對她揮了揮手。

車子急速掠去,孫福榮在那一瞬間看到沈睿眼裏濃烈的不舍和掉下來的眼淚。

她緩緩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身後是空無一人的房子,回過頭去是一片塵煙,她恍然覺得,這一切像是夢一樣。

李明哲沒有,沈睿沒有,孩子也沒有。

而她做了一個将近一年的夢,等夢醒了,已經是十四年後重病的五妹回家的時候了。

自那以後她再也沒見過李明哲二人,也沒有收到他們的任何消息,如那日的承諾一樣,不會打擾孩子的生活。

只是,看到由于母親病故,親生父母不知所蹤的肖雨澤時,孫福榮滿是風霜的臉已經嘆息不起來了。

孩子長得極像沈睿,性格卻随了他的另一位父親。

孫福榮看着肖雨澤,突然就覺得那年的沈睿站在她面前,挑着眉眼威脅她,不自覺就掉下一滴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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