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抱歉, 真的幫不了你。”
傅修雲這句話隐隐約約傳過來,其他的對話都聽得不太清楚。
因為在他背後的位置,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能看到坐他對面的江瑩依舊笑笑的模樣, 反而像是安慰傅修雲似的叫他不要在意。
她的愁緒在眉眼之間, 是煙籠寒水月籠沙的朦胧。
就是要讓男人去猜,仿佛一本書中的留白, 猜中才有屬于自己的樂趣。
靜好冷笑。
“走吧。”她對司晨說。
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司晨納悶不已, 到洗手間門口才問:“江瑩認得傅少校嗎?她怎麽會跑到這裏來的?”
“如果沒猜錯的話, 她應該是來借錢吧。”
借錢?
司晨反應過來,那個贖回股份的計劃, 江瑩需要籌集近百萬的現款。
她們本來設想是她會去找高利/貸,甚至都已經安排了放貸人主動去找她, 可以說是張開網等着她來投。
沒想到江瑩也夠謹慎,不到最後一刻輕易不肯冒這樣的風險,近來大概将身邊能動用的關系都找了一遍。
有句老話說, 表子無情戲子無義,男人與風月場中搭上的女人逢場作戲,在燈紅酒綠中大把花錢是老子願意;要不就是像葉致遠那樣有心拉她上岸, 幹脆置個籠子養金絲雀,花點錢也沒關系。
借錢卻是不容易的, 明知都是有去無回, 甚至要拿去貼補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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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能找上傅修雲, 靜好還是挺佩服的, 畢竟兩人這一世才見過一面,話都沒好好說上幾句。
噢,不對, 後面人家就算有聯絡,持續見面,也不會告訴她不是嗎?
“他們倆怎麽認識的啊……傅少校會借錢給這樣的人嗎?”
司晨還在糾結。她看傅修雲的氣質就是世家子弟,後來聽葉致遠提過一下,似乎兩家父母還是認識的,他的家庭條件相當優渥,借這麽一筆錢給“朋友”可能還真不太在乎。
可對方是江瑩啊!
這女人剛禍害完自己的家庭,眼看他傅修雲不是對靜好挺有意思的嗎,怎麽會跟這種女人勾搭上的呢?
司晨咬着嘴唇越想越氣,轉身就往外走:“不行,我要去問問清楚,她到底什麽意思啊!盯上你們這姓葉的一家子了還是怎麽着,勾搭完你哥又勾搭你男朋友,這叫什麽事兒啊?”
“那不是我男朋友。”
“現在不是,将來也可能是啊!關鍵非得是咱們啊,她就這麽陰魂不散?”
司晨暴脾氣上來了,忽然就不想忍了。
就算撕破臉又怎樣,現在這個江瑩能拿她如何?
靜好本來想攔着她的,但轉念之間好像覺得這樣撞破也不錯。
司晨風風火火出去,果然在拐角處迎頭就撞上江瑩。
她似乎談完了該談的事,正準備從店裏離開,乍一看到司晨和靜好,也稍稍有些驚訝。
“這麽巧,怎麽你們也在這裏?”
司晨冷笑:“這話應該是我們問你吧?我怎麽覺得像被你跟蹤了似的,哪兒都能遇見你啊?”
“我只來了一會兒,跟朋友見個面,并不知道你們也會來這裏。”
“什麽朋友啊,男朋友?”
沒見傅修雲在她身邊,大概是埋單去了。
江瑩看了靜好一眼,笑笑:“只是普通的男性朋友,葉小姐也認識的,就是你上回介紹我認識的那位傅少校。”
“哇,我難得拉一次皮條,居然還成功了!”靜好驚嘆,“他啊,跟我其實也不是很熟的。天天纏着我也挺煩,你喜歡就撿走好了。”
江瑩臉上有些挂不住:“你別這麽說……”
說都說了,甚至被說的人大概都聽到了。
傅修雲的确是剛買完單往門口走,居然意外的聽到靜好的聲音。
天天纏着我也挺煩,你喜歡就撿走好了。
她是這麽說的。
再一看她對面的人是江瑩,他幾乎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靜好……”
他上前一步想要解釋,江瑩卻轉過來,“你來了?我覺得葉小姐她們好像誤會了你跟我的關系。”
“我沒誤會啊,你們是男女之間純潔的友誼嘛!我又沒跟傅修雲在一起,江小姐你愛好不是挺特別的麽,不是人家的老公或者男朋友,你還看不上呢!”
最後這句話音量不小,周圍過往的人果然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
江瑩臉色由白轉紅:“這種無憑無據的事,請你不要信口雌黃!”
“你怎麽知道我無憑無據?”靜好瞥了身旁的司晨一眼,“你真要我在我嫂嫂面前拿出憑據來?”
本來以為司晨已經氣瘋了,沒想到演技依然在線,跟她配合天衣無縫,立馬擺出兇惡又善妒的“正宮娘娘”架子來:“什麽憑據?”
江瑩這回不止臉色難看,連手都止不住微微顫抖起來,緊緊抓住腋下背包的帶子,硬起聲音說:“我不想在這裏跟你扯些有的沒的……我先走了。”
她逃一般飛快地推開門離去。
靜好擡頭看一眼還站在原地的傅修雲:“你不去追嗎?”
他不動如山:“靜好,我有話跟你說。”
“沒什麽好說的,我還約了人。”
我跟她沒什麽、我們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為什麽就不能相信我……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這麽幾句,其實他說不說真的無所謂,上輩子她都聽膩了。
傅修雲拉住她的手腕:“你約了誰,荊霄?”
他語氣中透出的苦澀令她驚訝:“何必要在意?難不成你跟那位江小姐一樣,不是別人碗裏的飯,嚼着都不香?”
上一世荊霄跟江瑩在一起,他就戀慕江瑩;這一世看到荊霄跟她走得近,又窮追不舍來粘着她?
這話像是踩到了他的痛腳,原本拉住她的手竟然真的松開了。
靜好趁機抽回手腕,對司晨說:“我們上去吧,他們也差不多該到了。”
司晨是覺得傅修雲有點可憐。
尤其他臉上的神情,讓人于心不忍。
如果是平時,她說不定會勸勸靜好不要那麽絕情,甚至邀他一起上去吃飯。
可今天目睹他跟江瑩在一起……就當她是遷怒吧,竟然也狠下心來認為他也不值得同情。
“那我等你。”傅修雲有他的執着,“我等你結束之後,有時間再談。”
他推門出去,門外不知又醞釀着一場雨還是雪。
靜好她們回到包廂,果然荊霄和連睿庭前後腳就上樓來,看這樣子,他們很有可能遇上了剛剛才離開的傅修雲。
甚至會遇到江瑩。
可是他們什麽都沒提。
特別是荊霄,他進來之後只是跺腳寒冷,又呵了呵手,就笑盈盈拿過餐牌看今日份的推薦大餐。
靜好其實也好奇,他是帶着記憶來的吧?那麽再見到江瑩,他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是否仍應對她關懷備至,或者在她遇到困難時施以援手?
畢竟他們做過夫妻,雖然時間不長,但也像是轟轟烈烈的愛過,如今江瑩假如真的陷入泥潭,他會不會仍是那個接棒葉致遠拉她上岸的人?
重活一世,靜好也不覺得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完美的人。
所以有些事她只能選擇不想。只有不想,才能不被束縛手腳,瞻前顧後。
也因此關于江瑩的事,她只能在一開始的時候告訴自己,這時候荊霄跟她都還互不相識,就算要整治,也不至于讓他心疼。
即使後來知道荊霄是跟傅修雲一道的,而且記憶完整,她也只能繼續這麽認定。
拉弓沒有回頭箭,她這一世畢竟還是為了自己而活的。
人多吃飯就是熱鬧。燒味店裏冬季推出了熱騰騰的鍋仔系列,在把招牌燒肉、烤鴨和鹽焗雞這些傳統菜品全點了一遍之後,一行人又點了羊肉和魚肚兩種鍋仔,吃到一半時窗戶玻璃上就結了一層白色的霧氣,再看什麽都是霧裏看花似的不那麽真切。
連睿庭在餐桌上都在給司晨講解題思路,她竟然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頻頻點頭搖頭回應他,只差再拿出紙筆做演算和筆記。
韋婉抱着酒杯伏在桌面上,“啊,靜好,我覺得已經有點喝醉了,怎麽辦啊?”
酒是中途荊霄叫的,他跟連睿庭是不能喝的,所以一開始只叫了點奶啤和果啤,給她們女孩子喝個氣氛。然後聽說這家店裏有相當不錯的梅子釀,就點了一小樽,裝在可愛的圓溜溜的玻璃樽裏端上來,裏面清冽微黃的梅酒輕輕晃蕩,映着屋頂的燈光。
司晨要開車不能碰酒,最後能喝的其實也就靜好和韋婉兩個人。
酒是好酒,有水果的清甜,也有酒精的辛辣,梅子香氣濃郁。
韋婉不勝酒力,喝了兩小杯就臉紅頭暈,趴在桌上不想動了。
靜好跟她喝的一樣多,卻沒什麽感覺。
她一向很少碰酒,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麽好的酒量。
坐她身旁的荊霄又為她杯中斟滿,像是看透她內心所想,說:“你以前就很能喝酒,一點都沒變過。”
靜好當然知道他所謂的以前指的是什麽。
桌上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到彼此在說什麽。
“我那時候要執行最後的任務之前,在我家裏也有一次臨別踐行。你帶着一瓶酒來,大概是怕酒精純度太高我喝了不好,只帶了一瓶加拿大酒莊的冰酒,最靠近北極圈的味道。”
“難得你還記的那麽清楚。”靜好捧着杯子,“我都不記得了。”
後來返回艙中六人都被宣布死亡的噩耗,沖淡了與之有關的一切回憶,讓人自此之後好像都只記得“死亡”本身。
荊霄笑了笑:“我一直記得很清楚。那七年啊,我們每個人在空間站裏都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刻,每次我感覺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想起那瓶酒的味道。”
最接近北極圈的,很甜的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