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成親 就那麽想伺候我

蓋着大紅蓋頭的新娘被兩個婆子牽着入座,丫鬟仆婦魚貫而入,一時間果子茶點擺了滿滿一香桌。

“娘子如果餓了,可以吃點果子墊肚,姑爺随後就來。”說話的婆子從丫鬟手中端過盛酒的紫檀木托盤,又囑咐道:“掀開蓋頭後,切莫忘記合飲這合卺酒。”

一應交代完,丫鬟婆子悉數退出新房。

四下俱靜,紅燭灼灼,新娘子端坐榻上,一動不敢動。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只聽“吱呀”一聲,門從外面被推開,沉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待離新娘一步之遙,腳步頓住。

此時能進新房的,只有新郎了。

陸漸離伸手拿起玉如意,正要依禮挑蓋頭,只聽,紅帕之下,新娘陡聲道:“公子且慢,管事媽媽說,應先飲合卺酒。”

微微一怔,陸漸離覺得這聲音似乎耳熟,他苦笑了一下,自己恐是被那日林家書閣的聒噪吓着了,才會有如此幻覺。

娶親不過是個形式,無所謂先後次序,雖然覺得隔着蓋頭共飲有些不方便,陸漸離還是小心的把酒杯塞到新娘手裏,指腹觸及那白玉綿綿的小手,對方敏感的抖了一下,險些灑了酒。

紅簾微掀,看不清五官,新娘子一口氣把酒喝光,砸吧了兩下,似不過瘾,小手舉着空酒杯,“還要喝。”

就這樣,新娘子連讨了五杯酒,才停住。

這不是娶了個小酒鬼吧,陸漸離心生好笑。

“喝好了麽?”陸漸離耐着性子問。

“嗯,喝好了。”紅帕下的人兒,乖巧回答,語音裏已有了醉意,頭也支不住的歪向一邊。

陸漸離心生不悅,複拿起玉如意,正要動手,卻見新娘一把抓下蓋頭,露出一個紅彤彤的小臉,她眼皮沉沉的耷拉着,羽睫拼命的顫動,像支棱着翅膀的小鳥,怎麽飛都飛不起來。

“怎麽是你!”陸漸離屏住呼吸,眼眶不自主的瞪大了兩圈,即便一貫氣定若閑如他,也未免目漲耳赤,怒火中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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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怒火中燒的還有安慶侯府的林守信。

他瞪着在二姑娘床上沉沉睡去的林靈雲,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他雙腿如灌了鉛,無力的跌坐到椅子上。

“啪”的一聲,林老爺手掌猛擊桌面,聲音震天,床上昏睡的林靈雲也跟着顫了一下。

“明月,說,到底是怎麽回事?”林老爺聲音冰冷的仿佛要殺人,黃錦黑字,寫的清清楚楚,賜婚嫡女林靈雲,如今她人卻在府內,那陸家花轎接走的又是誰?

這欺君大罪,小小侯府又豈能承擔的起。

明月趴在地上,渾身戰栗,“老爺,奴婢真的不知。”

“你不知?做為貼身丫頭,大婚當日,主子不在花轎,卻在別人的院子裏,你竟不知!”林老爺目眦欲裂。

明月猛地撲到地上,身子抖得更劇烈了,“老爺饒命,今個趕早二姑娘就來了,幫着大姑娘早早梳妝穿戴完畢,又說想讓姐姐試試屋裏的幾幅首飾,哄着大姑娘來了映月院,後來耽擱了時間,姑爺又在外面候着,就直接從二姑娘這接着出了門。”

“靈兒!”侯爺忽然反應過來了,“叫二姑娘的貼身丫鬟來。”

“回老爺,二姑娘院裏的人,一早都被遣出去了,說是給大姑娘買珠釵首飾。”

再不願相信,林老爺也明白了一件事,林家這次遭了大事了。

縱是林守信馳騁朝堂20年,經過數不清的動蕩風雨,都不如這一次,讓他絕望。

沉默許久,林老爺緩緩擡頭,“小女林靈兒,膽大妄為,忤逆父母,罪不容恕,命禁足映月院內,房內一衆丫鬟仆婦,皆發落到鄉下莊子,令明月代為照顧起居。”

末了,聲音一冷,“床上躺着的是小女林靈兒,如有人造謠生事,決不輕饒!”說完,起身走了。

屋內的丫鬟仆從俱都冷汗涔涔。

林靈兒在婚床上醒來,已是半夜,她翻了個身,雙眸似睜未睜之時,卻見對面塌上,仰面躺着一人,屋內的燃燃紅燭,輝映着他一身紅衣,甚是醒目,而烏青的臉在忽明忽暗中,辨不清是睡是醒。

心髒仿佛跳到了嗓子眼,林靈兒不敢再朝塌上多看一眼,适才連喝五杯烈酒,自然是逃過了第一次見面,可終是逃不過一生。

逃得一時是一時,林靈兒小心翼翼的翻身,欲閉目裝睡。

“別裝了”,塌上之人冷冷開口,幽幽如鬼魅之音,破鼓膜入耳,林靈兒迅速在床上打了個骨碌,挺身坐起。

“沒,沒裝...”林靈兒哆哆嗦嗦,聲若蚊吶。

陸漸離擡腿從塌上起身,慢慢向床前走近,林靈兒哆嗦着蜷成一團,緩緩往角落裏蹭。

雖厭惡,眼見着床上的人兒如受驚的小鹿,終是起了憐香惜玉之念,陸漸離頓住腳步,劍眉輕蹙,“你怎麽在這裏!”

不知道如何回答,林靈兒雙手掩面,淚水如決堤般沿指縫溢出,嗓子因刻意的壓抑,發出嗚嗚的聲音。

陸漸離轉身,壓下了幾分淡淡的不耐,“再不說,你慶安侯府就要擔上抗旨的大罪了。”

“嗚嗚”聲立止,林靈兒盯着那凜不可侵的後背,“公子才華橫溢,恭謹良善,溫文爾雅,一表人才,我仰慕公子已久,不想公子做我姐夫。”

她說這一大段,只最後一句是發自真心。

“婚姻大事,豈容陰謀詭計,更何況那還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可見你心機太深,品性低劣。”陸漸離為自己剛才一瞬間的憐香惜玉,感到不值。

“公子說的是,我魯莽愚鈍,自私任性,鑄成這大錯,但求公子念在家父和陸老夫人幹親的情面上,顧全我林家。”林靈兒求饒道。

陸漸離下颚繃緊,眸色陰沉,他冷冷說了句:“明天我就差人送你回侯府。”擡腿便走。

一聽要被送回侯府,林靈兒立刻飛奔下床,搶先一步,擋在陸漸離前面,以背抵門,拼命搖頭,“不要,不要送我回侯府,讓我留下來,伺候公子。”

搖頭間,發髻上的珠玉金釵叮當落地,鴉黑的青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桃腮杏面,眉目如畫,在搖曳的燭光之下,美的不可方物。

“就那麽想,伺候我?”許是被那盈盈淚目晃了心神,陸漸離緩緩逼近面前的人兒,待她退無可退,向前伸出指節欣長的大手,停在紅袍之上的第一顆紐扣。

隔着衣袍,陸漸離都能感覺到她的戰栗,從脖子到耳根都燒的通紅,全然沒有了剛才以身伺夫的豪氣。

見她臉頰微顫,雙眸緊閉,鴉羽般的睫毛抖個不停,赴死也不過這般壯烈,陸漸離收手,冷冷的說:“待這一陣風頭過去,休書還是合離,你選一個。”

說完,越過已癱倒在地上的林靈兒,打開門,去了書房。

皎潔的月光,越過半敞的門扉,鋪滿半室,燃的只剩半截的龍鳳喜燭,相形之下,黯淡不少。

恐懼,擔心,痛苦,羞恥,這些情緒集在一起,幾乎要擊垮這個一直在長姐羽翼下成長的二姑娘。

圓月西落,門內的光亮一點點撤走,林靈兒卻仿佛定住了似的,紋絲未動。

她不願長姐和杜若鄰私奔,居無定所,更不要長姐殉情,容華早逝,她沒有想過替姐姐嫁入狀元府的後果,只念着老嬷嬷的話,三拜過後,喝完合卺酒,就是定終身的夫妻了。

所以她披上紅裝,謹慎的叩拜,又使計對飲了合卺酒,她成了他的妻。

她以為,這樣就拆不散了。

只是,她沒有想到,陸漸離竟如此決絕。

她不能被休,亦不會合離,只有坐穩了這狀元府的正妻之位,長姐才會無憂。

仿佛下定了決心,林靈兒終于回過神來,忽覺門口風大,涼氣襲人,她起身關上了門。

新婚第一天,婆子們刻意等到日上三竿才進新房,見新娘子尚未起床,抿嘴淺笑,定是昨夜新人沒少折騰。

林靈兒被服侍着下了床,一個婆子掀開被褥,努力翻找,林靈兒微微側目,知她要找什麽,萬千思緒,只能化為一聲嘆息。

那婆子在床塌前,翻了許久,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最後捧着潔白的羅帕出去了,應是去陸老太太房裏回話。

若是別的新婦,遇到這樣子的事,定要羞死了,可林靈兒,本就只想占着那個位置,有沒有“實”,最是無關緊要了。

新來的丫鬟彩月,給林靈兒盤了一個漂亮的新婦挽髻,淺淺的掃了眉,淡淡的撲了胭脂,看着鏡中雪膚花貌的新主子,彩月忍不住說了聲:“二奶奶真美。”

獨自用完早膳,林靈兒就被一衆丫鬟婆子簇擁着出了門,新婦第一天要拜公婆,祭祖宗,因為陸家家眷俱在揚州,京城只有祖母随着,且上京并未設陸家祠堂,所以,程序就簡單很多,只去祖母那裏拜一拜即可。

從狀元府到祖母在陸家的院子,有一個月門,到祖母屋裏無需繞過兩府的大門。

行至半路,林靈兒輕聲喚彩月,“陸...二爺在哪?”

彩月低聲道,“回二奶奶,二爺一早就去了老夫人的房裏。”

那是不是陸老夫人也知道了,她會如何看待自己,會不會顧父親的情面,林靈兒心裏惴惴不安,眉頭擰成了一疙瘩。

剛踏上正堂門檻,林靈兒就覺得屋內氣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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