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欲念 對不起我失态了
杜若鄰是陸漸離同科的榜眼,及第後二人俱在翰林院當差,陸漸離是從五品侍講,負責編纂大慶國志,杜若鄰是七品編修,正好和陸漸離同組共事。
按說,他們算同窗,陸漸離也頗欣賞他的才學,倆人在一起當差,應是有默契的,可自陸漸離第一天入翰林院,杜若鄰對他就顯出刻意的疏離,貌似還帶有一絲恨意。
後來因着公務,倆人接觸多了起來,每日也能閑着搭上幾句話,讓陸漸離頗為惱火的是,近來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問起自己的新婚內眷。
見那态度,不像調笑,也不似好奇,竟充滿關切,還有求而不得的酸楚...
陸漸離素來敏銳,他猜想,這兩人的關系,定不尋常。雖心有不悅,他也沒打算質問妻子,畢竟她已經嫁給他,而他們的未來...有沒有還未可知。
只是,深夜倆人居于一榻,莫名其妙的占有感狎弄他的心扉,縱然一向自持冷靜,最後他還是不甘心的問出了那句話。
在黑暗中,猝不及防聽到杜若鄰三個字,林靈兒呼吸一滞,一時間怔愣住,不知他話裏有幾個意思。
種種思慮在腦子裏轉了個過,感覺自己無論如何也編排不出花來,林靈兒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他是母親的侄子,少時就常在府中走到。”
呵,青梅竹馬,陸漸離翻身臉沖着外側,扔給對方一精瘦的後背,自以為潇灑的結束了對話,豈不知有些東西已經悄無聲息的變了。
翌日,陸漸離醒來時,林靈兒還睡的沉沉。
平日醒來後,因要趕着應卯,他總是匆匆下床,旁邊睡的人于他幾乎沒有存在感,今日閑來無事,倒是不急着起床,忽覺耳邊有個小腦袋吹氣如蘭,縷縷入耳。
林靈兒睡覺不老實,總是睡着睡着就滾到中間地帶,偶爾夜醒知覺後,就默默地蹭回去,把自己蜷成蠶繭般,牢牢躺在床裏面沿邊,以防越線。
今早不知為何松懈了,腦門都快杵到人家臉上了,卻不知者無羞的吐納自如。
入夏,衣料薄透,稍睜開眼,越線之人玲珑的曲線盡收眼底,目之所及,時而凹凸有致,時而山巒起伏,缱绻旖旎萬千。
欲念陡生,喉結滾動,陸漸離翻身下床。
林靈兒醒來時,祖母正差人叫她過去用早膳,許是昨個夜裏思慮太甚,睡過了頭。
Advertisement
彩月伺候着梳妝更衣完畢,她就匆匆趕到膳廳。
難得祖孫三人湊齊,可以悠閑的用個早膳,即便是在京郊,祖母也着人快馬送來了禦宴樓的吃食,七碟八碗的竟然滿滿擺了一桌。
林靈兒一早胃口不好,可能是夜渴未解,只執勺慢慢喝粥,連喝了兩小碗,祖母打趣道:“平日的小饞貓,今天怎麽改吃素了。”
稀粥下肚,頓感胃口開了,林靈兒狎然一笑,“兩碗稀粥開胃,我現在要正式開始喽。”
聽完,祖母哈哈大笑不止,眼淚都要飛出來了,鄭嬷嬷看的心驚肉跳,一邊給她順背,一邊勸阻,“老夫人,您悠着些。”
陸漸離很久沒見祖母笑的如此開懷了,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來。
祖母親自拿起木箸,踮着小腳,把一樣一樣的菜肴,撿到林靈兒面前,不一會兒她面前的菜碟就堆得如小山一樣高了。
林靈兒倒樂得清閑,一副來者不拒的架勢。
祖母微笑着看着孫媳婦,小口一張一合的,一個早上就沒停過,不由地心生羨慕,感慨光陰荏苒。
到底是入夏了,油膩的吃不太多,最後,林靈兒就只吃一淺碟裏的芙蓉雪花糕,不知不覺竟吃了大半盤。
“孫媳婦真是好口福,這禦宴樓的芙蓉雪花糕入夏以後最是緊俏,晚一步就買不到,今個天未亮管家就候着才買到的雪花糕,盡入你的肚子了。”祖母明是羞她,實則恨不得她再多吃些。
“那今個可叫我碰着了。”知祖母在逗她,林靈兒也沒打算收斂,淺笑嫣嫣的将木箸再次伸向了芙蓉雪花糕。
這一動作,又惹得祖母開懷大笑。
陸漸離自小長在揚州,習慣江南的清淡,不愛京城的重口,今天被帶着多撿了幾筷子,竟也吃的有滋味。
最後喝了幾口淡淡的桂圓銀耳糖水,林靈兒總算結束了今天的早膳。
祖母仿佛比她還滿足似的,神采奕奕起來,竟提議去後山山頂賞景。
陸家這個山莊一面環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阻隔着外面與莊子,這山,雖然不高,但山勢陡峭,自莊內有一羊腸小道,鋪有石階通到山頂,年輕人上山,尚需體力,老人怕是難以承受。
難得見祖母有如此興致,不想掃她老人家的興,二人并無異議。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向後山走去,祖母果然只适合提議,不适合行動,大部隊只緩緩移動數步,她就嚷着頭暈,要撤下去,同時跟着她撤下去的還有大部隊。
望着被囑咐繼續前行的一對璧人漸行漸遠,祖母滿意的點了點頭。
山勢雖陡,但走在青石板階梯上,這對于早膳用的飽飽的林靈兒來說,倒也輕松。
所謂不知者無畏,以前在侯府,什麽郊游,踏青都輪不到她和長姐,故這是她第一次上山,她不知上山越往高處越困難,應緩緩用力。
見祖母回去了,林靈兒一路歡脫着上行,跟在後面的陸漸離連連搖頭,幾欲勸說,都不忍掃她興致。
憑着一股蠻勁,到了半山腰,林靈兒越走越慢,開始大口喘氣,雙腿發軟,堅持着又上了一段,終于體力不支,倚着道旁的小樹,喘息不止。
陸漸離三步并兩步趕上來,伸手欲扶,又讪讪的縮回,只輕聲道:“爬山要悠着勁,不可一開始用力過猛。”
林靈兒默默的腹诽了一下,果然惜字如金,你倒是早說吶。
“你稍歇息會,我們就直接下山,看西邊山頭的天色,待會恐有大雨,現在下山,還來得及避雨。”惜字如金的人,這會可沒少說,卻沒一句中聽的。
“你還能看天象呢,我看這大太陽的,天晴的好着呢。”難得上一次山,林靈兒可不想半途而廢,昨晚逛園子時,李媽說了,山上的風景才好看呢,整個京城都盡收眼底。
陸漸離輕曬,這才是那天他在書閣見到的林家二姑娘,不若嫁進府後,總是哭哭啼啼,謹小慎微的樣子。
仿若要為她的哭哭啼啼負一點責任,他不再堅持,只慢慢等她緩過勁來,一并繼續前行。
走走停停,山頂初現,林靈兒忽覺渾身有力,她興奮的向上猛竄了幾級臺階,終于在還餘十多步階梯的地方,體力耗盡,搖晃着欲向後跌倒,幸好一雙大手及時從背後接住了她,溫熱的手掌幾乎整個圈住她的纖纖細腰。
烈日炎炎,隔着薄薄的夏衣,皮膚灼熱一片。
未及反應,陸漸離又向上大胯一步,攔腰讓她靠在懷裏,林靈兒這才倚着他站穩。
見她幾乎整個癱到自己身上,想是一點力氣也沒了,不想耽擱時間,陸漸離順勢把她抱起,走向最後的臺階。
懷裏的人兒整個蜷成一團,小腦袋深深埋入他的胸膛,如受驚的小貓,溫軟乖巧,陸漸離忍不住輕嗤,早膳吃了那麽多,怎還如此的輕。
及至山頂,林靈兒如臨大赦般,迅速從溫潤結實的胸膛彈出,小臉緋紅一片。
通紅的臉色随即被驚喜代替。
站在山頂,整個上京一覽無餘,巍峨的皇宮,蜿蜒的毗婆江,鱗次栉比的青磚綠瓦房,如畫卷般盡收眼下。
林靈兒第一次置身事外,看着自己生活的這座都城,原來它這麽長,這麽寬,但卻容不下兩個女子在裏面自由的生活,15年前她和長姐被禁锢在安慶侯府一隅,而如今又分割兩處,不能出門,不得相見。居正中紅牆黃頂的皇宮,刺眼的傲然獨立着,仿佛一點也不通人間的悲喜。
陸漸離轉臉,發現剛才還欣喜不已的人,已經淚流滿面,忍不住走過去,伸手向前,至半空卻微微一頓,最終也只落在腦袋上,輕輕的揉了揉她的頭發。
想這淚水是止不住了,林靈兒緩緩越過頭上的溫熱,絹帕掩目,踱向一邊,讓淚水肆意的淌會。
手在半空懸了兩秒,握拳收回,看着那不停抽動的肩膀,心竟跟着揪了一下,這滾滾的淚水,有多少是因自己而起呢。
終是不敢太過任性,只一小會,林靈兒就穩住情緒,收起淚水,悄悄挪回剛才的位置,餘光掃了掃身旁,輕聲道:“對不起,我失态了。”
“沒關系。”他說。
費勁的上來賞景,最後是這麽個結果,倆人倒是沒想到,林靈兒耷拉着腦袋,全然沒有上山時的氣勢。
正當他們準備下山的時候,西邊山頭的烏雲已經翻滾着鋪滿倆人所在的山頂,頃刻間電光閃閃,雷聲轟隆。
初夏的暴雨,仿佛有使不完的勁,瓢潑着揮灑夏天的熱情,雨幕橫戈在天地之間,肆意摧殘着其中的一切。
未及拉住對方的手,陸漸離就聽到一聲“救命!”
他回頭,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