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起來,大衣下擺一甩差點抽到跪着的他臉上——他拔高聲音,把溜到門邊的準尉叫住:“Dale——解開這位先生,我要帶走他。”

Dale依舊僵硬地回應道:“恐怕您不能,Holmes先生。”

“哦,Dale,恐怕我能,”Sherlock向前走了兩步,然後把剛才從John眼睛裏擦出來的血在對方軍服上又抹了抹,睜大眼睛,臉上挂了個假模假式的無辜笑容:“希望你不介意——如果我弄髒了大衣,Hudson太太不會高興,她最近總跟我抱怨說洗衣服讓她的關節感覺多糟糕。”

接着他把手伸進大衣兜裏掏了掏,但似乎沒找到對的東西,于是他撩開大衣下擺,把手伸進褲兜裏。

“在這裏,”Sherlock Holmes用什麽中學生終于解開數學題的輕松語氣說,并且掏出一個東西在Dale面前晃了一下——John沒看清,但好像是什麽金屬制品,因為他看見那玩意兒在燈光下亮了一下:“我要帶走他。”

Dale似乎想到了什麽話可以進行反駁,他張開嘴,但接着又閉上了嘴,憤恨的眼光在John身上轉了好幾個來回,等回到Sherlock身上,那眼神又成了不甘心和畏懼。終于,他咬着牙,走到John身邊,用挂在腰上的鑰匙解開鐐铐,然後在把失去支撐的John推到地上的同時,狠狠在他肩膀的傷口上掐了一把。

劇痛讓John一下子渾身都是冷汗。他咬着牙、發着抖,匍匐在地上,但終于還是沒喊出聲。黑色的皮鞋出現在他的視野裏,接着是Sherlock的聲音:“你能站起來嗎?”

他閉上眼睛,費勁兒地喘了兩口氣,然後試着站起來。他的膝蓋,在跪了不知道幾個日日夜夜之後,很難再伸展開來——老天,他覺得他腿上的筋幾乎報廢了——他先慢慢把左膝蓋跪到地上,然後用兩條胳膊——倒黴的老夥計,它們被長時間吊起來,現在放下來之後血液的迅速回流讓他有股又麻又癢的感覺——撐着,想把右腿支起來。

他渾身大汗,肩膀上的疼痛變本加厲地宣告自己的存在——他現在跟求婚似的單膝跪地,然後試着像起跑似的把腰往上擡——事實是,他幾乎就成功了,但左腿那兒一陣鑽心的疼,就像誰在鋸他骨頭——

Sherlock伸手扶住她,他才沒跟塊破布似的掉在地上。而這一下把他肩膀上的傷口又扯裂了,血流下來。

John咬着下唇。他真希望他現在能開口說一兩句話,而不只是被人扶着發抖。

Sherlock半扶半拖着把他弄到旁邊的電椅上——這玩意兒沒通電的時候還不那麽糟糕。John坐在上頭,因為後背上的鞭傷靠到椅背而抖了一下——接着他看見Sherlock動作流暢地脫下大衣,披到他身上。John暫時沒法穿上他,因為他實在沒法彎曲他的胳膊,于是就只能像巫師穿着袍子似的讓那件材料上等的大衣蓋在身上——Sherlock實在是高,并且肩膀夠寬,John覺得自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休息一下,你跪了太久,需要點時間适應血液流動的感覺。”Sherlock又擦了一下他眉毛那兒的傷口流出的血,而且這次順手就蹭到了自己的大衣上。

John閉上眼睛,感覺着血液沖擊自己腿和胳膊裏的血管,感覺着加快的循環把他的臉搞成了紅色。他想起剛才Sherlock說不能弄髒大衣什麽的,可自己顯然比這屋子裏的任何一樣東西都髒。他睜開眼睛,張開嘴,結果發現自己的嗓子嘶嘶作響,但發不出什麽像樣兒的動靜。

Sherlock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似的低聲回答:“哦,放心,其實這件大衣送去幹洗就行,Hudson太太不會怪我。”

John看見了他身後Dale的臉色——相當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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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沒有移開目光,John也就一直探究似的盯着他的眼睛看——因為背光,他看不清這人的瞳孔到底是什麽顏色,就是看着幽深得可怕,五官在燈光造成的陰影裏顯得像雕塑——當然,他并不是個漂亮的男人,甚至他飽滿的額頭和線條凸出的鼻梁很容易讓人想到食物鏈頂端的那些動物,但此刻他看上去相當溫和——他眼睛看不到底,但絕不是因為渾濁和複雜,而是因為深邃和純粹。

也許是上帝聽見了他的祈禱。John從來不知道——他覺得這個人是可信任的——

Sherlock低低問:“感覺好點了嗎?”

John點點頭。

Sherlock伸出雙手,John把雙手搭在上面,他倆就跟什麽小熊跟洋娃娃跳舞似的拉着雙手,Sherlock小心翼翼地引他從椅子上站起來——這依舊不是個容易的事兒,John的腿抖得像災難,可當他成功用雙腿支撐自己之後,他忍不住松了口氣,并且捕捉到了Sherlock嘴角的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

“Holmes先生,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下——”這裏是還不甘心的Dale,他向前走了兩步。

Sherlock慢慢後退兩步,像父母教孩子走路似的專注地看着John跟上他的腳步,甚至沒回頭:“閉嘴,Dale。”

“——庇護令只能——”

“這是命令,Dale。”Sherlock提高聲音。

那邊閉嘴了。

“然後現在,停下——不,不是說你,”他對John搖搖頭,繼續慢慢後退兩步,然後示意John繼續跟上——John又蹒跚着試了兩步:“我是說你Dale,停下,然後向後轉,齊步走,到了牆根之後立正。”

John忍不住在心裏揣測這位Sherlock Holmes到底是什麽身份——他在腦子裏搜尋了一圈,只模模糊糊記得帝國似乎有個将軍是姓Holmes的——但Sherlock顯然太年輕,夠不上将軍這個身份,而且他的手——他忍不住盯着這人的手看了兩眼——白而修長,指甲整齊幹淨,沒有繭,說明他甚至不常用槍,不可能是武官。

“你對小提琴怎麽看?”Sherlock問他。

John擡起頭,發現這人擡着兩邊的眉毛,看着挺無辜似的睜大眼睛:“我有時候半夜會拉小提琴——而且我有時候幾天幾夜都不會說話,這會讓你感到困擾嗎?”

如果John現在能發出聲音,他肯定會說這世上現在可沒有比你救我更讓我困擾的事了,但事實是,他的嗓子暫時像是被貓爪子亂撓過一陣似的疼,所以他只能搖搖頭。

“好,那——”Sherlock說着放開雙手,然後用右胳膊從側面摟住他,空閑的左手把放在旁邊的審問記錄翻了一下,念出上頭的名字:“John,歡迎你成為我的室友。”

John又再次回到了那條地獄過道似的走廊。和他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景象一樣,這條走廊兩邊都是一個個的房間,房門有些關着,有些敞開——從敞開的那些門裏頭看進去,他能看到各種形态的人類——他們坐在各種刑具上,有的在高聲慘叫,有的奄奄一息,有的拼命掙紮,有的低聲哭泣——

好像是感覺到了他的顫抖,Sherlock用左手蓋住他的眼睛,低低說:“帝國的軍情五處刑訊科,地獄駐人間大使館。”

John搖搖頭,告訴Sherlock他可以把手拿下去。他并不是因為這幅血淋淋的景象而感到害怕,因為他可是個軍醫,戰場上的慘 烈程度和這顯然不相上下,而且別忘了,他自己就是剛從其中一間裏走出來的——他不害怕刑場和屠宰場。

他只是想知道這一切什麽時候能結束。

他再一次閉上眼睛,在記憶裏搜索能稱得上平靜的生活——但事實是,沒有。自從上游的帝國切斷了額埃尼斯河,下游地區的聯邦就陷入了無休無止的饑荒和暴亂,他和Harry在饑餓和死亡的恐懼中長大,但即使是這樣的聯邦,John明白,這是個無可留戀的地方,但他依舊沒法看着她就這麽被帝國踩在腳下。

在戰場上,除了聯邦的年輕人,他也見到了太多帝國的年輕人——在受了傷的時候,他們都一樣,會哭着想見母親最後一面,在死了之後,他們看上去也都一樣,像是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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