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惡行”累累(二) …
常鎮遠很懂得見好就收,放緩口氣道:“我有我的用意。”
“用意?”劉兆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不似他平時口吻,“你還像是個公職人員嗎?你還像個警察嗎?你現在NND就是一個流氓!”他口不擇言地爆了粗。
常鎮遠一聲不吭地由着他罵。
劉兆對着玻璃門的櫥櫃來回踱着步子,每走一步都像要把地板踩個大洞出來,尤其轉身時鞋底與地板發出吱吱聲,刺得人越發心煩意亂。他猛然收住腳步,“你說,你到底想幹什麽吧?”
常鎮遠手裏把玩着劉兆給他的那支煙,“就眼下這個形勢,你覺得要花多久才能抓到趙拓棠?”
“我現在不想談趙拓棠的問題,就談談你的問題!”劉兆手指在半空中狠狠地比劃了兩下,然後一捋頭發,稍稍歇了口氣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常鎮遠握着香煙的手指一停,鄭重道:“我想抓住趙拓棠。”
劉兆轉身,狐疑地盯着他,努力地在他臉上找出說謊的蛛絲馬跡。
但是沒有。
常鎮遠難得露出這麽真摯的表情。
這倒讓他更難以相信了。“你和趙拓棠有什麽恩怨嗎?”
常鎮遠嗤笑道:“他犯法,我執法,這不就是最大的恩怨?”
劉兆冷哼道:“你還知道什麽叫做犯法啊?”
常鎮遠輕嘆了口氣,道:“也許在你看來我的做法很過火,但是,我們今天面對的這個人不是一個小偷,不是一個強盜,也不是一個殺人犯,他是個販毒團夥的首腦。他逍遙法外一天,遭殃的人數以百計,破碎的家庭數以千計!”
劉兆恨聲道:“所以我們更不能知法犯法。”
常鎮遠攤手,一臉無辜地問道:“我犯了什麽法?我不就是撿到一本日記本,然後上交了嗎?大不了我不要個拾金不昧的嘉獎,犯不着說我犯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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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兆道:“你在哪兒撿的?”
“大馬路上。”常鎮遠随手一指,“就局子前面那一條。”
劉兆道:“你覺得這種屁話是你信我信還是局長會信啊?”
常鎮遠道:“你管誰信呢?現在誰受害了?這本筆記本礙着誰了?”
“礙着我了。”劉兆道,“要是你早點把這本筆記本交上來,我們說不定早就掌握到趙拓棠的情況,早就把案子給破了。”
就憑你們這種磨磨唧唧的做事方法?
常鎮遠嘴角一動,硬生生把反駁的話給咽了下去!“你打算怎麽做?”
劉兆煩躁地擺手道:“這你別管了,你不還受着傷嗎?我繼續放你大假,放你兩個月,你該幹嘛幹嘛去。”
常鎮遠放松身體,靠在沙發上,從下自上地斜睨着他。
劉兆回頭見他這副德行,更怒了,“你這什麽态度?”
常鎮遠道:“沒什麽,就是有些情況還沒有報告完畢,所以想等報告以後再去放大假。”
劉兆雙眸閃爍着危險的光芒,“我希望這次別又是我承受起的‘驚喜’!”
常鎮遠舔了舔嘴唇道:“是個好消息。”
劉兆眯起眼睛。
“我和趙拓棠接上頭了。”常鎮遠不理會劉兆黑得發紫的面色,悠悠然道,“我用郵件跟他聯系的,說我是莊峥生前安排的秘密武器,手裏掌握着很多關于他的證據,不過現在莊峥死了,所以我打算和他合作,一起搞點錢。他信了。”
劉兆氣得直哆嗦,撐着桌子的手臂微微發抖。
常鎮遠道:“這是個打入他們組織內部的好機會,我原本打算自己上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這時候腿腳出了毛病,所以我打算派和尚上。”
劉兆慢吞吞地坐回椅子上。
一個人生氣到了極致,反倒什麽火都發不出來了。
常鎮遠點着了煙,一口一口地抽着。其實他的內心遠不如他表現得這樣的平靜。劉兆對這件事到底會是怎麽個态度,他心裏并沒有十足的把握。他的思維模式畢竟更貼近莊峥,習慣性地認為結果是決定過程的重要因素,可是在政府機關,有時候過程比結果重要的多,所以才會有永遠在開的回憶,和始終難産的解決方案。
“要是你的腿腳沒出毛病,你是不是打算就一個人單幹了?”劉兆陰沉着臉,冷冷地問。
常鎮遠道:“我沒有考慮過這種假設的情況。”
劉兆道:“你把資料交代一下,我會繼續跟進,你放假的決定不變。”
常鎮遠道:“為了安全起見,我和他來往的郵件都已經删除。這些資料都藏在我的腦袋裏。”
“你這是什麽意思?”劉兆拍案而起。
常鎮遠道:“我認真的。”
劉兆道:“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态度我立馬可以讓你滾蛋!”
常鎮遠道:“把這樁案子辦完了,你讓我滾蛋就滾蛋。”
劉兆額頭青筋跳動。
常鎮遠昂首,神情堅定,“但是這件案子我一定要破!”
“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信服的理由,我寧可讓趙拓棠逍遙法外,也絕對不會用你!”劉兆道,“趙拓棠他是社會的敗類,但是這麽下去,我們局子裏就會出個警察的敗類!”
常鎮遠低頭,慢慢地抹了把臉。
從劉兆的角度看,他似乎在猶豫該不該手心裏話,但事實上常鎮遠只是在想怎麽編個合情合理的理由。他對趙拓棠的執着從旁人來看,的确有點過火。他思考了大約十幾秒,才擡頭道:“我不想再讓我爸看不起。”
劉兆皺眉道:“什麽?”
“我的家庭,您應該知道吧?”常鎮遠試探道。當初劉兆對廖秘書來找他表現得并不很奇怪,對勵琛的出現也很鎮定,從那時候起,他就懷疑劉兆知道的遠比他想象中得多。
果然,劉兆沒有否認。
常鎮遠道:“我窩囊了這麽多年,不能再窩囊下去。我在他面前是立了軍令狀,這個案子要是不能盡快辦下來,我就……”
“胡鬧!”劉兆拍桌,“你太胡鬧了!你把案子當做什麽了?你想破就能破嗎?”
常鎮遠深深地嘆了口氣,擡眸,雙眼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帶着七分期盼三分懇求,“你放心,我承認我犯規,但我絕對不會犯法,真要出了什麽事兒,我擔着,絕不會讓你為難。想要抓趙拓棠現在是最好的機會,我跟你交個底,我對趙拓棠是殺莊峥兇手這件事,有八成的把握。”
劉兆道:“你現在是在要挾我,還說不是讓我為難?”
常鎮遠無奈道:“我只是不想被踢出去。”
“不想被踢出去就好好交代情況!”劉兆原本想拍桌,但之前拍了幾次讓他的手到現在還發麻着,所以臨死改成用手指戳桌面,“要不要你參與應該由我來決定。”
常鎮遠低着頭不說話。
“怎麽了?對我沒信心?”劉兆冷笑道,“你對我沒信心還想讓我對你信心?”
常鎮遠狀若猶豫,半晌才道:“好,我信你。”
他将自己引誘趙拓棠入甕的事情簡單地描述了一下。
劉兆眉頭緊鎖,“照你這麽說,趙拓棠未必是真心和你合作的。”
常鎮遠道:“所以我想讓和尚上,我躲在後面指揮。趙拓棠投鼠忌器,不會對他怎麽樣的。”
劉兆反對,“和尚太嫩了,他才畢業多久?找個經驗老到的去。”
常鎮遠聳肩道:“來不及了。”
劉兆瞪着他,如果他的一雙眼睛是夾子,那常鎮遠今天大概已經被夾死七八次了。
“我已經把他的資料發給趙拓棠了。”常鎮遠頓了頓,“這件事和尚也是同意的。”
劉兆聽了以後半天沒吭氣。
常鎮遠想,其實劉兆的脾氣真是不錯,要換了自己,自己的下屬這麽先斬後奏法,他一定會直接把對方斬了再揍。但是他這麽做也是逼不得已,一來他目前的情況已經不适合再單對單地和趙拓棠周旋下去,二來,再也沒有比現在更有好的機會讓他生命中的兩大仇敵狗咬狗了。所以就算是铤而走險,他也要走一回。
最壞的結果他想過,就是劉兆最終沒接受他的威脅,把他踢出了警隊,計劃泡湯。但是他身後畢竟還有一個神秘的常父在,關鍵時刻,他想過要動用常父的力量,一個讓副市長秘書跑腿的人總不會一點兒能耐都沒有。
所以看到劉兆難看的臉色,他心裏有着擔憂,但後面的棋還是一步一步有條不紊地安排着。
不過最終促使他走這一步的原因是劉兆。
劉兆這個人絕對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麽簡單,別看他和和氣氣對誰都笑眯眯的,但城府深得很。他以前和他打過交道,知道這個人對趙拓棠的憎惡絕對不比大頭這些人少,甚至可能不下于自己,但他就是有本事裝出波瀾不驚的模樣。他的所有平靜所有耐心都是為了等待一個時機,一個一擊必中的時機,所以,他更清楚眼前這個時機是多麽的難得。
劉兆突然拿着日記本站起來,“我要先查清楚這本日子的真僞。你的問題,我們一會兒再談。”
常鎮遠心底暗暗籲出一口氣,這等于成功了一半。另外這一半就要靠這本筆記了。
筆記是他陸陸續續寫的,字跡這一關自然不會有什麽問題,畢竟他和這具身體融合之後并沒有出現過排斥現象,如果不是照鏡子看到的身體不一樣,他甚至會覺得自己還是莊峥——一個中年發福的莊峥。
唯一可能出現問題的就是紙張和墨跡。
本子他是在舊貨市場掏到的,2002年出産,而墨跡……他只能希望技術部門還沒有能夠精準推算出年月的技術,又或者劉兆不會細心到這種環節。畢竟,目前最重要的是證明這本日記是莊峥寫的。
——它的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