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共枕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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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待下去他一定會瘋掉的!
趕在理智尚存之際,赫連恪一把掙開束縛,飛快地開門關門,逃得不見蹤影。
小歸沒攔住,氣呼呼地哼了一聲。
人居然直接跑了,看來主人的法子也并非一直奏效啊。
赫連恪跑到大門口才停下,他喘着氣,一時分不清身上的熱意是因為跑得太急,還是因為小歸的話語舉動。
他擦擦汗,直接去小溪裏尋了一處僻靜之地沖冷水澡。
洗浴時,赫連恪發現手臂上已止血的擦傷又開始流血了,許是因為一路又背又抱導致傷口開裂。
可在路上背着小歸的時候,他一點都不覺得疼,甚至有些樂在其中,現下發現了才感覺刺痛。
于是,洗完後他去問李大嬸讨了點止血草藥,将傷口重新處理好。
另一邊,柴房。
皂角細密的泡沫覆于雪膚之上,貪戀般緩慢流動,可惜溫水無情,到底将其沖洗得一幹二淨。
化形成人的第一次沐浴,小歸洗得很慢,他對這副與狐貍截然不同的軀體帶有極大的好奇。
原本他先天不足,是無法修煉化形的,他一直想不通,怎麽會突然就變成人了呢?
他細致地探究着,為人的皮膚光滑細膩,不似狐貍全身毛發,摸起來有種不一樣的舒适。
洗淨後殘留的水珠被撫平抹開,帶起一陣微澀的觸感。
小歸不可避免地想起,早先赫連恪抱着他時,那劃過喉結、隐入衣襟的汗珠。
碰到的話......
也會是這樣的感覺嗎?
小歸空咽了口水,面頰上沒來由的熱意令他困惑。
是水太熱了嗎?
可分明都已經涼得差不多了。
他摸了摸臉,呼吸在不自覺地加重。
熱,好熱,不是臉......
而是......
小歸低頭追尋熱意的來源,正欲伸手觸碰......
“砰砰砰——”
輕巧又帶着點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小歸渾身一抖,像是內心最隐秘的角落被窺伺,吓得狐貍尾巴都要出來了。
他縮着身子浸入水中,閉上眼,并不回應這動靜。
“小歸,小歸!你沒事嗎?”門外,赫連恪急切的聲音傳來,“怎麽洗了這麽久?小歸?小歸!”
得不到應答,赫連恪放棄了敲門,可以聽見他焦急地同身旁人說:“小歸一日未進食,身子太虛,怕不是暈過去了。這村子裏可有郎中?勞煩你先去請來,我踹門進去看......”
“我沒事,”一聽要踹門,小歸睜開眼喊道,“等會兒便出去。”
赫連恪松了一口氣,語調變得溫和:“好,我在外面等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叫我。”
“好......”
小歸起身,略帶局促地擦幹了身上的水,結果拿起李大嬸給的衣服準備換上時,犯了難——
為何會有三件衣裳,這件應是穿最外面的,那剩下的兩件該怎麽穿?
褲子是兩個腿直接套進去就好嗎?
救命,這衣帶又該如何系啊?
小歸翻來覆去試了好幾次都覺得不對勁,最後自暴自棄地撓了撓頭,狐貍耳朵都要氣出來了!
當人也太太太麻煩了!
他是狐貍的時候,從未穿過什麽衣服,結果好不容易化形成人了,還要穿這些亂七八糟的衣衫。
穿就算了,還那麽難穿!
真是煩死狐了!
小歸躊躇許久,最終喚了聲:“赫連恪......”
“我在,”赫連恪立即應聲,“可有事?”
小歸沒想到會這麽快便得到回應,他支支吾吾道:“......你進來。”
話音剛落,門打開又關上。
赫連恪走近,狹小的柴房裏殘留着沐浴後的溫熱水汽,他看見小歸低着頭,身上衣衫歪七扭八的,纖長的手指還繞着裏衣的系帶。
他明白過來:“是不懂如何穿衣嗎?”
雖說化形成人不過一日,但好歹活了二十多年,結果衣裳不會穿,還要人幫忙......
小歸有些羞愧,一時不知怎麽開口,便點了點頭。
赫連恪眼帶笑意,輕輕抓過小歸的手把系帶繞開,一邊幫忙整理,一邊說:“人間服飾繁瑣,你這個原以為自己不會化形的小狐貍若不留意,不懂也是正常的,為人才一日,莫對自己太過苛責。”
聽言,小歸擡眼看向身前人,赫連恪已修整好,絲毫不見落魄之感,即便穿上了鄉野人家的舊衣,連束發的白玉簪也換成了最普通不過的木簪,依然難掩與生俱來的貴氣。
小歸沖赫連恪笑了笑,有些不習慣。
以往他犯蠢時,極少會得到這般溫柔的勸慰,主人随性慣了,不拿他開玩笑都算是不錯的了。
赫連恪幫小狐貍整好衣衫,系好衣帶,算是大功告成。
他忍不住摸了摸小歸的頭:“其實你已然摸索得差不多了,就剩這最後一步,也算是孺......狐可教也。”
又得誇獎,小歸不禁翹起了尾巴:“那是自然,我可是只聰明的狐貍。”
赫連恪笑了,見小歸散落的頭發已幹,便讓小狐貍轉過身去。
他利落地挽好一個發髻,又拿出原先的白玉簪紮上固定好。
小歸摸了摸頭上的發簪,奇道:“這是你的白玉簪啊,為何在我頭上了?而你自己卻用那木頭的?”
“好玉自當配佳人,”赫連恪笑了笑,扯開話題,“好啦,我們在此耽誤太多時間了,李大嬸說要做好吃的招待我們,我們算不上客人,自當要去幫忙的。”
一聽說做好吃的,小歸興致高漲,要是狐貍尾巴沒藏起來定會搖個不停:“我們快去看看吧!”
赫連恪與李大嬸有說有笑地擇菜殺魚做飯,小歸在一旁打下手,實則是充當氣氛組。
小歸好奇地觀望:見赫連恪殺魚,他閉眼不忍看,直呼殘忍;見赫連恪炒菜,他怕被濺到躲得遠遠的,拍手叫好。
小歸原以為人間皇室好歹也算一界主宰,會嬌生慣養一些,沒想到赫連恪竟殺魚炒菜也能做得得心應手,這可是連他主人都不會的技能。
不消多時,四菜一湯便新鮮出爐,其中有兩個菜是赫連恪做的。
李大嬸很熱情,本還想宰只雞招待,被二人好說歹說給勸住了。
小歸早已布好碗筷等候着,聞着飯菜的香味他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這是他化形成人後的第一頓飯!
小歸酣暢淋漓地大快朵頤着,魚湯鮮美,其餘四菜各有千秋,與主人之前從人間帶給他的美食相比也絲毫不遜色。
赫連恪夾了塊魚肉,把魚刺挑完後放到小狐貍碗裏,笑道:“慢點,沒人同你搶。”
小歸嘴上沒空,便點頭應答,忙着吃卻還時不時空出手來,左撓撓右撓撓。
赫連恪注意到,問:“怎麽了?身上癢嗎?”
“無礙,”小歸并不在意,又夾了一大筷子菜到碗裏,“應當過會兒就能好了。”
見小狐貍神情未有異常,赫連恪便也沒再多問。
菜足飯飽後,赫連恪主動請纓收拾碗筷,小歸也一同幫忙,雖然大部分時候是站在一邊看着。
小歸抓了抓後背:“你不是皇室中人,為何做飯洗碗什麽都會?”
赫連恪手上動作不停,答道:“我幼時挑食,有回遇上不喜愛的菜發脾氣直接連碗打碎了,父皇大怒,罰我去禦膳房學做菜洗碗。經歷一遭,才知曉個中辛苦,漸漸的,我學起了做菜,也不挑食了。”
小歸眨眨眼:“可我聽主人說,人間常道,君子遠庖廚。”
赫連恪笑了,将碗摞整齊:“小狐貍,我說過,我本非君子。”
小歸嘟囔道:“可我覺得你是......”
“嗯?”小歸的聲量太輕,赫連恪沒聽清,見小狐貍又撓了撓後背,他問,“你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小歸忍不住點了點頭,這粗布麻衣的衣料有些粗粝,他一直覺得身上刺撓得緊,原以為是初次穿不适應,過會兒能好,也沒怎麽在意,沒想到越來越癢。
“癢......”
赫連恪擦幹淨手,走到小歸身後将衣領往下扯了扯,露出的白嫩肌膚上竟起了一片紅疹!
赫連恪驚訝:“這是怎麽了?難道是這衣衫?”
小歸:“我也不知......很嚴重嗎?”
李大嬸聽見動靜,進來一看:“哎呦,許是小郎君的皮膚太嫩了,這麻衣布料太粗。”
赫連恪忙道:“快去屋裏将衣服脫了,我之前的衣衫應已幹了,我去拿來給你換上。”
一通折騰,小歸最終換上了赫連恪的衣服,織錦細膩,穿上果然舒适多了,只不過有些寬大,松松垮垮的。
赫連恪看呆了,小狐貍現下頭上的玉簪和身上的衣衫全是他的,他心中有種說不出奇異的滋味。
小歸拂了拂袖,問:“怎麽樣?”
“很好看,”赫連恪移開眼,有些心不在焉,“玉簪錦衣當配佳人。”
這時,李大嬸抱了床被子進來,打破了滿室詭異氛圍。
她笑道:“鄙舍簡陋,只有兩間卧房,只能委屈二位在此擠一晚了。這間原本是犬子在住,他半月前去皇城裏尋活計了,二位放心,床單被子皆是新換的。”
赫連恪作揖道:“是我們多有打擾了,有勞大嬸了。”
小歸也有樣學樣地行禮:“多有打擾,有勞了。”
“不必客氣,”李大嬸放好被子,“好了,有什麽需要的話,随時喚我。”
二人點點頭。
李大嬸走後還帶上了門,房中留下的兩個人誰都沒開口。
片刻後,赫連恪道:“安寝吧,明日還要早起趕路,你......睡裏側?”
不知為何,他說這話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好。”小歸聽話地躺上了床。
“那......我吹燭了。”
“好。”
昏黃的火苗熄滅,不大的卧房裏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小歸睜着眼,想适應這黑暗,卻于事無補。
他能感受到身畔床鋪輕陷,接着那溫潤的嗓音響起:“身上還難受嗎?”
小歸答:“不難受了。”
二人又不說話了。
眼睛适應了晦暗,小歸偏過頭,可以依稀看見赫連恪背影的輪廓。
他欲言又止,最後也背過身去。
小歸睡不着,翻來覆去許久,終于忍不住開口:“你睡了嗎?”
“還未。”
“你為何不抱我?”小歸問,語氣有些不滿,“昨夜你便是抱着我睡的。”
赫連恪心下一震:“昨昨昨、昨夜你你是......小狐貍......”
“狐貍的時候可以抱,化形成人便不能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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