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節——舒謹: (5)

以重病之身上朝議事,請求聖上提前親政。

彼時舒陵不過十九,未到弱冠;朝臣們本是擔心待聖上年滿弱冠之時與攝政王這場親政之争會無比艱難複雜,未料到卻有這般發展。

無奈天子拒辭,言朝事仍需攝政王多加經營,一切事宜俱等及冠之時再行商議;攝政王也并未堅持,只是坐于殿上靜觀群臣議事,日複一日臉色愈加蒼白。

漠北侯死後,仍餘數十萬漠北軍或距臨西郡,或守邊界。在商議如何整治漠北軍之時,天子決意将漠北軍交由攝政王處理,着實衆臣不解,深感摸不透天家心思。

攝政王竟也沒有拒絕這般苦差,誰都明白若是接下這份差事就須得多方奔勞,朝事之上定是沒有時間顧及了。

衆臣看這兩叔侄行事均覺雲裏霧裏,才覺叔侄情深,下一刻卻又暗潮湧動;這般詭異複雜的情形,讓人實在做不了确切的判斷。舒陵的做法似是為難,可細想而來未免不是給舒謹的機會;若舒謹再得漠北軍,那這新朝天下半數軍權便皆在其手,屆時誰與争鋒?

不過,這漠北軍本是漠北侯執掌;可漠北侯死于舒謹之手,收服規整之事怕是沒有那般容易。

朝議過後,新進的幾位舉子紛紛候在勤政殿外,請求天子接見。

待由宮人引入殿中後,便直入正題,探問天子此番是何意圖。

“陛下,親政之事早一刻晚一刻皆是衆望所歸;陛下心系攝政王王病情,不忍其為外界留言所擾,受群臣輕慢,臣等皆知。”

“但這漠北軍規整之事,攝政王正于病中,此事繁雜且勞心傷神;軍中之事不若派一位穩重的将領前去,一來明了軍中運作,而來也與漠北軍相合。”

說話的是秦嶼,去歲科舉三甲之一,名列榜眼;初授翰林院編修,因其本家乃蔡陽秦氏,與前蔡陽侯楊氏世代交好。然秦楊兩氏皆少有子弟入朝為官,故而天子極為看重此子才能,将其外放做了臨西郡膠陰縣的長吏;及至漠北侯謀反一事結束後,方被召回,敕封翰林院侍講學士兼少詹士一職。

不過一年,此子之位已遠超同期所進三甲的張遇之和李延二人。

張遇之本名張臨之,應避上諱改名張遇之,是上期的三甲狀元,封翰林院編撰;李延為三甲探花,外放蔡陽郡知事。

再加上這秦嶼一心為國,忠君明事;雖有時言語之上稍過剛直,卻也不失其輔弼之才。

“此事朕自有安排,卿無需憂心,”舒陵一邊執筆批注奏折,一邊同秦嶼道,“若無它事,卿便退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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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告退!”

見天子這般,秦嶼心中雖有疑問,但也知此事天子自有決議,不再多言;一衆同行之人,紛紛告退、魚貫而出。

“秦兄,你為何……”堪堪出了宮門,就有人耐不住上前詢問,卻被秦嶼擡手制止。

“子林不必多言,不問究竟,是因為舟信,信陛下,亦信攝政王!”

秦嶼字舟卿,來人聞其與自己互稱字號;知其話中暗含之意,不再多言。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設提醒發稿時間……容我哭一會。

不過,好冷啊,沒人看。

不過還是要堅持!

☆、及冠

晉元七年,是新朝朝堂動蕩最為劇烈的一年。

攝政王遠赴臨西郡整頓漠北軍,又一屆的新科舉子進入了新朝的朝堂,成為天子的臂膀。漠北侯一脈官員本應在去歲動蕩之時零落殆盡,然幸得天子不計前嫌、唯才适用,方在朝堂上仍有一席之地。

而政變的勝者,攝政王一脈本該在這之後一枝獨大、風光無限,可謂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無奈結果卻是攝政王舒謹遠走臨西,攝政王一脈的官員們仍如往常一般不溫不火,龜縮朝堂一角。

不過一年時間,以往穩坐朝堂不發一言的皇帝,終于綻放出獨屬于自己的光彩。

今歲夏日格外漫長,暮春科舉後,新一代的血液注入新朝朝堂,舒陵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各地的旱情就已讓人寝食難安。

從暮春過後到秋收之際,多地竟寸雨未下!

自新朝建朝數十年,多是風調雨順,少有如此饑旱之時。僅有一次的旱荒之年,至今也已有十數年之久,當時仍是太子的舒謹親臨赈災,花了大半年時間整頓吏治、恢複生息;又兼之其禦下有方,所以并未有多少亂子。

但晉元年間這一場旱荒,卻來得迅猛,幾近讓三郡百縣顆粒無收;朝中赈災的官員去了一批又一批,各地糧儲也盡皆開倉支援。大旱之境仍有近萬災民橫屍道旁,數萬流民四散奔逃;并非朝廷赈災不利,可易子而食、瘟疫頻發之象,着實令人心驚!

旱荒過後,新朝國庫之資幾近去了三成,赈災之效卻遠不如當年舒謹所為。

是時攝政王舒謹正在臨西郡處理軍務,天子多次急召;未料其竟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作辭,不理此間事情。朝中攝政王一派也龜縮一旁,既無請命,亦不争功。

由此,天子親信十去其七,漠北侯一派更是十不存一,皆因赈災不利或貶或斬。但這留存下來的官員,皆是才德兼備又兼有才智之士;新帝尚年輕,缺的不過是歷練罷了。

秋後,縱使旱荒已過,卻抵不住流言四起。

本是天家叔侄不和,使得百縣受難的謠言;不知何時,竟演變成攝政王殺孽過甚,故天降大旱以示警。一時之間,朝中各派人心浮動;在紛紛觀望着天子打算的同時,也有對自身情境的籌謀考慮。

因着這事,耿先生接連幾日未曾回府;送到臨西郡的書信和以往送去的信件一般,沒有回音。雖說當年太子府出來的舊臣們都自诩攝政王一脈,但自晉元初年之後,他們這群舊臣與攝政王的聯系卻寥寥可數。

剛從告病卧床的好友府中出來,見着府門前人來車往;這天光大亮之下,耿先生卻忽然覺得眼前一片昏暗。當年知遇之恩,正是少年之時;多少家國天下的抱負都淹沒在這歲月的苦難之中,又有多少明君賢臣能夠走到最後?

好友抱病不過托詞,這段日子,攝政王一脈走的走,病的病;如今不過剩下區區數十人,還在等着舒謹回來,等着他們曾經敬慕的殿下護佑。

可他們不知道,殿下早已不在了…

留下一聲淺嘆,耿先生接過禦夫手中的馬鞭,趕着馬噠噠遠去。

遙想當年,風華正盛之時,也曾與君共獵西山,興盡而歸。

奈何徒有禦車之卿,卻無乘轅之君;也許如今這些舊臣所堅持的,不過是當年一個未盡的夢。

等到新朝忙過此番旱荒後,晉元七年風光已經是銀裝素裹,寒冬正盛。

因着今歲的年成,天子特意囑咐禮部今明兩年的慶典均需一切從簡,不得鋪張浪費。就連天子的及冠之禮,也不得大肆操辦。

這日早朝剛過,江南就被叫到了勤政殿。

舒陵的心情似乎不錯,江南到時天子正與太傅手談;故而在旁,靜候了一會兒。

一局罷,見江南在旁候着;文渚先生也不多留,略略施禮退下。

“昨日的信你看過了?”

未曾回答舒陵的問話,江南卻說起了另一件事,“臣觀近日各地人手調動,攝政王應已出了臨西郡;不出意外,大約半月就可歸朝。”

“嗯!”揮退身後伺候奉茶的宮人,舒陵走到案前,拆開昨日送來的信件,一邊看一邊聽着江南彙報。

待細細的看了一會後,又小心地折起來放回信封裏。

“你帶兩隊侍衛,日夜兼程;務必盡快與皇叔回合,途中保護皇叔的安全!”說罷,江南又見天子起身,從身後書架左側的暗格裏拿出一個瓷瓶,瓷瓶很是普通卻也有幾分眼熟,“待見到皇叔後,将此物交給他”。

轉身把瓷瓶放在案上,良久,舒陵才補充道:“皇叔見後,自會明白朕的意思。”

“喏!”

江南低頭揖禮領命,上前取了瓷瓶,退出殿去。

殿中,舒陵呆立許久,才複又坐下批閱奏折。

不過十日,新年未至,攝政王便在天子生辰之前歸來。

翌日上朝時,着實驚了半殿毫不知情的朝臣;幸有天子言之時臨生辰,又是及冠之年想要一家團聚,故而令人去接了舒謹歸來。否則,這不顧皇命,擅自回都之罪,縱使不會給攝政王帶來多少損傷,但這禦使筆下不敬之罪,廟堂之上非議之言卻要擔上的。

民間流言未見冷卻,這新的罪名一旦落實,少不得為他帶來些許麻煩。

後日,天子生辰,恰逢吉日;舉朝大事,雖簡猶精。

天子上無父兄,故及冠之時便由攝政王于太廟沐浴齋戒、布席告祖;及至大典開始,由文渚先生行首冠之禮,蔡陽一脈世家長老依次行加冠之禮。

待禮賓之儀後,再由文渚先生取字慎谷,意天子行慎而興民。

一身玄服的天子緩緩而拜,雖是半禮,卻仍見其對攝政王的敬重之意。

往昔羸弱的孩子已經長成少年,這新朝的江山亦終有托付之人;舒謹臉上時刻帶着淺笑,一日下來雖是疲累,但容色卻是少有的紅潤,不複平日的蒼白。

禮成之後,按例需在宮中舉行晚宴;天子及冠自是不同,百官齊賀不過往常舊例。

今日之後,天子親政!

漠北軍已在攝政王之手,加上蔡陽楊氏;天下兵馬或有三分,攝政王已得其二。可這對叔侄之間到底如何,卻仍舊讓人摸不透。

若說這攝政王并無把控朝政之心,奈何兩軍兵權已在其手,朝堂之上攝政王一脈官員雖無作為;但多年輔政,攝政王一人便足以威懾朝臣。

若說天子沒有幾分忌憚之心,自古卧榻之側豈容猛虎,天子這兩年的百般經營衆人都看在眼裏;故而此時仍有近半的人在側旁觀,不曾抉擇。

酉時初刻,帝都東殿,天子攜百官共宴。

及至宴飲過半,正值百官共賀,殿中舞女衣袂飄然、酒酣耳熱之時;只見天子卻突然回頭囑咐近侍離殿,待片刻之後宮人回殿,玄木托盤黃錦之上,奉上了一枚瓷瓶。

衆人只注意着那瓷瓶,故而未曾見到位居天子左側的攝政王在見到瓷瓶之時,面上有一剎那的怔然。

舒陵拿起瓷瓶,起身遞到舒謹面前時,一身厚重玄服端坐的攝政王正舉着酒杯一口一口淺淺抿嘗着;衆臣只見其從容接過瓷瓶,待向天子颔首後取出一顆蠟丸放入杯中,一飲而盡。

場中之人盡皆默契地忽略這一幕,歌舞喧嚣中突然有了一絲停滞;此後雖是宴飲之聲不絕,終究多了幾分刻意。遠赴新都觀禮的各家家主,在見到舒謹服下蠟丸之後,神色之間也多了幾分了然。

服藥過後不過片刻,一直于人前端和有禮的攝政王似是添了幾分醉意,一時間惹得群臣頻頻觀望。平日裏殺伐果斷的人帶着從未有過這般慵懶姿态,堪堪側躺在座椅之上。

天子見此,立時吩咐宮侍将醉意初現的攝政王送至後殿歇息

……

作者有話要說: 炖肉炖到下一章了……

已經放棄治療

☆、情潮

攝政王離席不過一刻,天子亦起身出殿,吩咐衆臣各自歡飲、無所拘束。

及冠之宴中夜方止,而天子寝殿之內,卻另有一場飨宴徹夜未休。

舒陵進殿時,殿中的宮人早已退去;層層的紗幔籠着床榻,隐約可見榻上之人烏黑的頭發,還有身上那輕薄的紅紗。朦胧的宮燈随着紗幔飄搖着黯淡的光,絲絲縷縷誘發出潛藏于心底的情思。

自離別之後,數月思念,方知心中绮念;半歲籌謀,才得今夜一夢。

如今的舒陵,早已不是那個無知的孩童,亦不再是他賢王身前的傀儡;今夜之後,及冠之年,這新朝天下唯舒陵一人執掌!

一步一步走近,就像走近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境般;曾經縱馬行獵的舒謹,曾經卑微懦弱的自己,都在一聲聲的腳步中踩碎。

也許,就這樣,就這樣把他留在身邊,也是一種報複。

也許,早在那年初見,就已然注定今日結局。注定要打碎曾經的驕傲,折去美麗的雙翼,壓彎高貴的頭顱。

撥開最後一層紗幔,床上的人緊閉着雙眼;不見平日裏那雙漆黑清冷的眸子,也沒有往日那般貴氣淩人的儀姿。如今群臣敬畏的攝政王殿下正躺在寬闊的床榻上,修長的身子懶撒地鋪陳開來,紅衣墨發仿若一卷美人畫卷,透着幾分脆弱;又因這少有的脆弱,添了幾分令人難以抗拒的誘惑。

殿內的熏香絲絲縷縷鑽入心肺,讓人想起往日裏攝政王藥效剛過時那紅豔的唇。

他總愛這般濃豔厚重的香,能掩去骨子裏的糜爛,亦可壓下心中未知的空虛。

輕輕撥開擋在臉側的長發,見他緊咬嘴唇額角冒汗的樣子;舒陵只覺心中的動蕩愈加劇烈,面上卻沒有絲毫悸動。

當年初見之時,恍若昨日;這十多年的光影歷歷在目,終究成了這般局面。縱使不怪他于大旱之時視若不見,可那一樁樁一件件,浸着司空滿族的鮮血,何時能夠洗清!最讓人痛苦的莫過于不知何時生出的念想,一年年紮根在心底,漸漸侵蝕血肉;最終結成這般罪惡糾結的報複,報複舒謹,也懲罰自己。

這般情境不知想了多少次,可真真正正見到時,卻又畏懼不前。

“嗯…”

一聲細微的呻.吟打破僵局,榻上的人似是受不得這殿中暖香溫熱;翻身掙開了身上的薄衣,背身睡去,徒留半肩白玉。這般美人醉卧之态,雖不見幾分容顏驚世,堪堪幾寸流瀉身姿,便已刺得見者雙眼微痛。

一時之間,床側之人不禁更為怔愣。

玄色錦被之上,紅紗漫皺,烏發亂散。

原來不過片刻,藥效已起。

只因和了宮中特制的酒,怕是此次可抵數枚之效!床上之人愈加不适,連鼻尖都随着呼吸輕輕顫動着,整個人蒙了一層淺淺的汗,在燈光映襯下顯得越加晶瑩透亮。聲聲喘.息帶了平日裏沒有的脆弱和失控,放佛與那個指點江山、殺伐果斷的攝政王并非一人;加之細微的掙紮弄皺了一床錦被,也撥亂了旁觀者的心。

舒陵輕輕俯下身子,将臉小心翼翼地埋在舒謹頸側,心中竟是從所未有的愉悅和滿足;多久沒有這般輕松地和他相擁了,這種安心自在、沒有算計和仇恨的時光原以為只是往昔的一場舊夢。

如今舊夢重溫,曾經瘦弱的少年如今已可以将他納入懷中。

擡手細細地描摹那紅豔的唇,讓人恨不得嚼碎從頸側傳來的溫熱和悸動;絲絲縷縷的藥香從發間溢出,讓人再也想不起曾經記憶裏的味道。

翻身俯視,那雙緊閉的眸再也不會帶給自己痛苦和壓迫,漆黑透亮的眼也不會帶着讓人看不透的情緒;伴着秀雅的眉,緊皺的額頭,仍帶着骨子裏不可磨滅的高貴;讓人沉醉,亦讓人想要狠狠打破,想要這張臉染上俗世的罪孽,沾染痛苦的淚痕。

不管今後如何,只醉于今宵良辰。

緩緩将雙臂撐在舒謹兩側,幾縷發梢從肩上垂下,鋪在那鮮紅的唇側;待身下之人皺眉側頭,複又掉落在頸窩,覆住清晰可見的鎖骨。

早在真正将他抱在懷裏時,充實而愉悅的情感就已蔓延全身,讓人不由得失控。

因着藥效,懷中的人早就陷于迷蒙之中;帶着難掩的情.潮,早已是滿面通紅、面若桃花;不過幾次輕微的掙動,就已勾起心中那幾分壓抑許久難以言說的欲.念。

這特制藥丸本就是惑人之毒,服時飄飄欲仙,用後難以戒除;待服藥之後或以冷茶壓制內火,或随心任意沉溺情樂以做纾解。

今夜,寝殿之中沒有冷茶。

“皇叔…”

一聲淺淺的呢喃回蕩在寝殿,未曾留下一絲一毫的印記。

唯有那人似是聽見,微仰起脖頸,用側臉輕輕蹭着寬厚的肩,仿若一只慵懶高傲的貓。

一寸一寸剝離開來,紅紗褪盡之後是人前從未得見的美麗;這年年病弱的身子顯得有些瘦削,但曾經那個風華無限的太子殿下并未消失,蒼白的肌理帶着令人迷醉的暗香。

一絲絲,一縷縷。

每一刻放佛都是一場無比緩慢的膜拜,每一處都是一場新奇的探索;一寸一寸,在這寂靜的夜裏,在這具身軀之上,刻上獨屬于自己的印記。讓這個從來都是高貴堅強的攝政王殿下,染上獨屬于舒陵的味道!

“皇叔!”

“皇叔!”

一聲又一聲,帶着決絕;輕薄的紗幔掩去激烈的情.潮,翻飛的流錦之下,只有一抹淺淡的紅,被丢棄在床榻之下。

“嗯…”

“皇叔…朕…”

終于真真正正地得到了這個人,終于将所有壓抑的欲.念全數發洩;在這寂靜的夜裏,在這暖香融融的殿內,飄搖冰冷的心終于找到了歸宿,永永遠遠地沉寂在令人迷醉的熾熱之中。

可為什麽?

為什麽還會這般悲傷,這般不安?

也許今日過後,再也回不到從前,再也沒有那可笑的平靜;今夜過後,你我再也不可能相安無事,維持那些無聊可悲的僞裝。

輕輕地攬住身下之人,一絲一毫,帶着絕望細細描摹着這人情動之時的隐忍倔強,還有那眼角處不甚明顯的淚珠。

“呵,皇叔!”

“你可知曉?”

“你是早就察覺了,對嗎?”

默然俯身,在那蒼白的額上印下輕吻,似是再也無法面對舒謹這般面容;就着姿.勢将身下之人翻身背對,緊緊擁在懷中。

“皇叔…”

誰能想到權傾天下的攝政王會有這般任人擺布的一天,這世間又有誰能讓舒謹甘心作繭自縛?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卡了将近一周,不堪回首。

不知道會不會踩雷,不能再明顯了;接下來還有一章肉渣,為了浴池那什麽的情景,我已經有再次卡文的覺悟了。

~~~~(>_<)~~~~,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完結啊啊啊!本來信誓旦旦地說今天更下一篇嫁娶不相幹的,望着這一個又一個的坑欲哭無淚!

☆、緣聚

寅時初刻,更漏聲響。

一行宮侍魚貫而入,皆是垂首低眉、斂衣噤聲;不過兩刻便已将側殿收拾妥當,一時熱氣氤氲,彌散的水汽透過匆匆紗幔,蔓延至床上那一雙交頸鴛鴦。驀地一只手斜斜伸出,翻折開來,掩覆了雲錦上綿延的水色,亦驚了一池鴛鴦,不複蹤影。

略略低頭,就見懷中之人側身安睡的模樣;天光未現,透着冷寂的墨色,這帷帳之中寸光之下的面容,便如這夜一般,在寂靜中翻騰着未知的暗潮。

輕輕擡手,用稍稍冰涼的指尖摩挲着一夜安睡壓下的紅痕;莫名地,突然想要将他揉入懷中。又怕驚了好夢,只能這般靜靜地看着他;一如十多年前的清晨,總是想要将他留下,想要這時光就此停駐,最後卻只徒留無可奈何。

小心掀被下榻,再回身輕輕攬住佳人腰背;唯恐擾了安眠,也壞了這番良辰。

略施薄力,便已将其攬入懷中,起身徐行;終年的病痛竟讓這人這般消瘦,無怪乎昨夜遍覽風光時沉醉于那纖細的腰身。

修若青竹,顏如牡丹。

待略略梳理了散亂的發絲後,方才注意到舒謹緊皺的眉;擡手而去,輕撫其上,卻仍舊無法揉去那眉梢的郁氣。無奈暗嘆一聲,突然有了幾分不忍,裹挾着這般複雜的情得償所願,就連自己,也無法想象接下來的路将要如何延續。

“皇叔,我不後悔!”

于這空曠的側殿自語,沒有人能夠聽到天子的決絕。

被舒陵抱起時,舒謹便已清醒;昨夜迷蒙的酒氣熏得額角一陣陣地悸動,仿若輕巧的鼓點,在耳畔不間斷地敲打。一聲一聲,從指尖傳來明顯的心跳,讓人手腳木然;不同的是,指尖之下不再是舊日初醒的冰涼,讓人許久才反應過來。滑膩的素衣随着身前之人行走之間輕輕拂過,偶爾糾纏住無力的手。

一如往日裏服藥的症狀,飄然之後總帶着無盡的空虛和無力;只有這藥才能換來一宿安睡,才能讓人從綿綿沉重之中解脫出來,可舒謹卻不喜這種感覺。每每從一片未知的黑暗中醒來,總覺就這樣過了一生,不知今夕何年的感覺,讓人于輕松解脫中衍生出茫然與不安。

昨夜?

昨夜如何了?

顫動的眼睑因為埋首于肩側未被發現,可僵硬的身體卻在霎時之間憶起了昨夜的荒唐。

黃粱一夢,于迷醉之中未嘗沒有此生未盡的憾。

滿身的疲累和酸痛做不得假,生生讓智計無雙的賢王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原以為這孩子不過是想要為那幾件舊事取了這半生的罪孽,未料到終是成了這般局面;算計半生到頭來漏算了人心,也不知該喜該悲。

“皇叔,我不後悔!”

一聲驚雷響徹耳畔,伴着溫熱的水迅速蔓延全身,讓舒謹不由得輕顫。

“皇叔…”

冰涼的唇印在耳側,随之而來的是灼熱的呼吸。

氤氲的熱氣漸漸潤濕了長發,卻未讓眉間的郁氣散去半分。平靜的水波之下,一聲聲心跳傳入肌理,引得瘦削的背不住顫動。

“呵…”

似是知道舒謹已醒,身後之人愈加放肆;一雙略帶薄繭的手緩緩而下,掠過圓潤起伏的肩胛,輕掐小巧綿軟的玉珠。複又向下,輕柔而緩慢地揉搓;恍惚之間只能在溫熱的水中找到那唯一的依靠,讓人不由依附卻又無奈抗拒。

“皇叔!”

喘息聲動,随着湧動的水流輕撫疲憊的身軀,還有那不受控制升起的欲潮;藥效剛過,總是有些敏感的,無奈身後的人愈加放肆。

“……”

似是一聲嘆息,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說;舒謹睜開眼來,眼前是一片熱氣蒸騰的景象,于茫茫水色中讓人感到無比的舒适。

身後的人一手環抱着他,慢慢将觸覺延伸到那未知的地方;因着昨夜情.潮,那處還帶着些麻木和酸痛,在熱水的刺激下一陣一陣地發熱,就像指尖的心跳一般,那特殊的存在感縷縷傳入心底。

擡手劃過溫熱的水,在那混沌之下蕩起一陣溫和的水波;因着水的浮力讓身體有些難以把控,舒謹不得不愈加依靠身後的人。漸漸地接近,再使盡全數的氣力抓住那已探入半指的手,一時之間,阖宮紅燭凝淚,兩人靜默。

“別…”

虛弱細小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不複往昔的随意和淡漠;耳畔頸窩不時傳來熱氣,讓人不由得沉醉,卻又在理智中無比抗拒。

“呵!”

“皇叔醒了?”

松開攬住他的力道,緩緩向下覆在舒謹從身前伸來阻止自己的手;不過片刻,就在舒陵不得不向後使力抓住他的同時,将那手帶離水面。

一寸一寸,一根一根,舔舐那沾染的水跡;從指尖到那半阖的指縫,纖細中帶着血色,就是這一雙了結了無數人性命的手,如今只能無力地沾染他的氣息。

“放…肆!”

“還不快些放開孤!”

即使到了此刻,高貴的攝政王殿下依舊維持着與生俱來的儀态,伴着通紅的臉頰和無法自持的欲望;昨夜那個迷蒙之中哀泣的人,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

溫熱的水攜着緩慢的手指,填充了每一個縫隙;每一處不甘寂寞的角落都被溫暖着,挑.逗着,這是一場沒有盡頭的折磨。不像那些複雜的政事,也不像那些易變的人心,這裏只有飄搖無依的搓磨。

“從今以後,再也放不開了…”

一聲淺淡的嘆息,尾音中帶着淡淡的滿足;無力的身軀只能随之起伏,那顆心卻漸漸滲出淚來。于最為要緊的時刻,只得無奈地攀折身後之人,合上迷蒙的雙眼,靜待那一寸一寸從體內散發至全身的悸動,待到最後片片零落,回歸寂靜。

餍足的小獸細細啃咬着細膩的脖頸,等到水池溫熱之時方才抱着懷中人起身出殿。

從始至終,舒謹未發一聲,只緊緊閉着雙眼,任其施為。

也許早就明白,無力的掙紮不過增添幾許趣味而已。

“皇叔,這太醫署新制的藥,可還滿意?”

懷中之人并未回答,年輕的天子依舊繼續自語道:“此藥不可貪多,每三日一顆最為妥當”,輕輕放下懷中人,為其蓋上輕軟的錦被後,複又繼續,“皇叔明年應也無甚重要的事,新都天寒,好好在府養病罷。”

“這藥丸留在宮中,皇叔若是想朕了,就進宮來看看朕,可好?”

似是疲累不堪,榻上安眠的人仿若一幅安靜的畫卷;雖然舒謹并未作出反應,天子仍舊俯身而下,在那鮮紅的唇側印下一吻,小心翼翼地觸碰着那處窄小的縫隙。

卯時正,天子早朝。

等宮人穿好朝服後,天邊已有零星的白光;回頭看了看仍舊安睡的舒謹,飄搖的燭光下,伴着層層厚重的紗幔,讓人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吩咐宮人滅了燭火,再熄了殿內徹夜未盡的暖香;一縷縷青煙轉瞬而逝,慢慢地暖香唯餘殘韻。再回頭看時,那人的面容仍舊裹挾着寒冬淬煉的冰雪,仿佛一支孤傲的紅梅,讓人畏懼卻又沉迷。

“賢王醒來後,定要讓他用過早膳再走。”

“喏!”

宮人齊聲應是,殿中大半宮侍入殿伺候已愈十年;天子初登位時的血光早已逝去,他們這些人都是賢王仔細挑選出來的,再由天子自行調.教,自是知道分寸。

從未料到,一場權位之争,一局朝堂算計;半生情仇,最後竟生出這般意外。

若沒有那人放縱,怕是也不會有今日局面罷!

緣聚緣散,如人飲水,唯有那人自己知曉;旁人勸不得,也無法懂。

作者有話要說: 從今日開始,恢複定時更文習慣啦~(≧▽≦)/~

每日中午12:00更文,麽麽!

我是存稿小天使,看的親有嗎(づ ̄3 ̄)づ╭?~

寶寶在坑底好冷好冷啊{{{(>_<)}}}

改文,上章好像被鎖了,寶寶有點方!

☆、青梅

一方青轎,于正午方才從宮角東側門徐徐而出。

待到青轎入府時,已是午時下刻;擡轎的人入了二門後便匆匆離去,徒留一頂小轎立在窄小的偏院之中。王府奴仆遵從攝政王吩咐,迅速跑去主廂喚了阿福過來;彼時不過一刻,就有一行人提着衣袍匆匆趕來。

待阿福掀開轎簾扶舒謹出來後,衆人紛紛拜倒;悉悉索索的聲音掃去了院中新落的雪,熱氣蒸騰之下不過片刻就已蔓延開來,在青磚上繪出一團團水雲,沾濕了厚重的衣袍。

其間有一藍衣人,擡頭直直地看着舒謹;鼻尖呵出的熱氣飄搖而上,又被矮矮的帽檐遮擋,唯餘白霧之中一雙忽隐忽現的黑眸。

“耿先生還是這般偏愛藍衣”,自武帝去後再也不曾與人打趣說笑的賢王突然這般,令一向冷靜自持的耿先生也不由得愣怔,似是憶起當年舊事,臉上帶了些許悵然追憶之色。

“殿下!”

一幹臣子眼帶關切,望向倚在阿福身上的舒謹。

“無事,你們自行回去罷!”

“勞煩耿先生留下,在臨西郡時新得了幾壺當地特産的酒釀”,舉步慢行,瘦削的身影在天光之下漸漸隐沒在回廊花樹之間,那喑啞的聲音卻徐徐傳入衆人耳中,“擇日不如撞日,天光甚好孤也唐突一番,想邀先生一同評鑒。”

“喏!”

耿先生起身與同行的官員們揖手告別,稍稍整理因跪倒後有些淩亂的寬大的袖袍後,一身藍衣蹁跹而去,追随着那人遠去的腳步。

昨日晚宴賜藥之時,衆人猶在震驚之中未來得及阻止,親眼看着攝政王服下那未知效用的藥丸;待晚宴後得知賢王并未出宮,更是讓人徹夜忐忑難安。今日早朝剛過,衆人便不約而同地直奔王府;如此等了大半個時辰,才等到出宮回府的舒謹。

見他并無幾分大礙,攝政王一脈的官員方安下心來。這些年雖未得攝政王半分助力,但在場之人都明白,若無攝政王的震懾,恐怕他們大半都會如早年那些游離于漠北侯與攝政王之間的中立官員一般,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如今漠北侯一脈早已零落,天子及冠之後親理朝政;攝政王一脈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不過他們這些舊臣。縱使想要重入陣營,恐怕身上賢王舊黨的印記早已無法磨滅;百般掙紮經營,最終所求也不過一個富貴榮華、平安度日罷了。

若今日攝政王再如往常一般,這些人定是不依的;火燒眉毛、大廈将傾之際尚不得庇護,等待他們的就只有粉身碎骨,半生籌謀盡付東流。

這脈官員以耿先生為首,見攝政王留下了耿先生,心中自然有了幾分希冀。即使不能求得多少進境,如今攝政王手握楊氏財力,兼掌漠北軍兵權;若要保住既有榮華,不過輕而易舉、易如反掌。

只是不知,昨夜天子賜下的藥丸,是何作用……

王府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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