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當天中午,陸天皓在希爾斯酒店三十層的旋轉餐廳定了位子。

冬日的陽光穿透寬敞明亮的落地球體玻璃窗,為整個餐廳鍍上一層細碎的光澤。環形餐廳的設計充滿時尚感,同時融合了傳統與高雅的風格,從精致的不鏽鋼刀叉到冰花玻璃屏風,每處細節均別具匠心,彰顯尊貴。

陸天皓預訂的是靠窗的兩人座,女主角自然是程顏。

餐廳緩緩三百六十度旋轉,程顏一邊吃着開胃前菜,一邊歪頭飽覽盡收眼底的冬景,她興致勃勃地提議:“這個周末孤兒院有場少兒足球賽,我們一起去觀賽吧。”

“嗯。”陸天皓淡淡應了聲。

她收回視線,看着心不在焉的男人:“你有心事?”

他不欲隐瞞,随口說道:“今早方董決定把方劍齊調回臺灣總部,由我接替他的職位。”

聽聞此言,她當即愣了愣。

上午同事都在熱議陸天皓在經典廣告收購案一事上轉敗為勝,打了漂亮一仗,沒想到方董賞罰分明,這麽快便有了決斷。眼下程顏得知那位像夢魇一樣的男人即将打道回府,一時百感交集,頗有些不可思議。

忽而,她舒心一笑:“原來你早有對策,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害我白緊張一場,還以為會被掃地出門的人是我和你呢。”

陸天皓全然不如她樂觀,臉色依舊沉重不已:“我不準備接這個職位。”

“為什麽?”她脫口問道的那一刻,心頭陡然生出一絲疑慮:“你是怕方董借機再提你和方曉恩的婚事?”

他滿腹心事地點點頭:“我畢竟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欠多了總要還的。”

經過那麽多事,程顏毫不擔心他的能力和手腕,每遇險境,此人總能運籌帷幄,化險為夷。她有什麽好擔心呢?念及此,她苦笑着揶揄:“我們現在是在讨論你和別的女人的婚事麽?我感覺很怪,還是換個話題吧。”

陸天皓抱歉地勾了勾唇角。

厚實的鋼化玻璃阻擋了寒冬的凜冽,此刻陽光靜好,一對男女優雅地吃着盤子裏的矜貴食物。如果忽略掉兩人眉心沉澱的那一點極其一致的愁緒,這副畫面仿佛畫卷中最和諧、溫馨的一筆,令人舍不得挪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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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地,在這沉默的一瞬間,陸天皓驀然想起方劍齊在電話裏說的話,——程顏是內鬼。當時他擲地有聲地駁斥了對方,但事後這句話竟像是一根刺,隐隐插/進他的心髒,刺得他渾身不舒服。

兩人的關系發展到今天,倒也沒什麽事不能挑明,他沉吟須臾,索性直截了當地問她:“當初方劍齊為什麽會招你進公司?”

不知是話題跳轉得太突兀,抑或男人的聲線突然低沉了些許,以至于程顏握着叉子的手猛地一抖。倏忽間,她連呼吸都停頓了一拍,只覺被這個問題生生逼入某種令人窒息的絕境。

數月前,她與方劍齊激烈對峙的那一幕,一直以來仿佛是一場駭人的噩夢狠狠糾纏着她,醒不來,亦揮不去。

當時她為了保住多多來,鼓起勇氣去求那位陰戾的男人,不料,方劍齊逼她為自己效力。他言辭狠絕,字字确鑿,聲稱陸天皓涉嫌貪污公款,假公濟私,所以讓她監視對方,及時彙報那人的一舉一動。

僅聽一面之詞,加之對陸天皓全無半點了解,程顏當真以為他是個十惡不赦的男人,但是觀察了一段日子,她确實沒發現他有任何不妥,不禁心生疑惑。尤其當她驚訝地得知方曉恩的存在後,才徹底恍然大悟——自己竟是被方劍齊利用了。

不想讓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卷入一場轟轟烈烈的豪門恩怨,她選擇一走了之。可在多多來被潑油漆的那一晚,她不得不再次向方劍齊妥協,對于未來,她已經不敢去想,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至于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實質性地動用到程顏這枚棋子,即是經典廣告的收購案。不過,她并未妥協。

原因很簡單——她愛上了陸天皓。

因此,她無法做出一星半點傷害他的事,哪怕是讓自己與方家為敵,萬劫不複。而奇怪的是,方劍齊之後再也沒找過她,似乎是另有人為他所用了。

假若不是因多多來是用程父的撫恤金開設的,算是父親留給她和老媽唯一的念想,以至于程顏幾乎毫無選擇的餘地。否則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亦絕不會與虎謀皮。可惜,人生從來沒有如果,一旦邁出那一步,無論刀山火海,她都永遠無法回頭了。

這些,她究竟該如何向陸天皓啓齒?

她的緘默,她的糾結,落在陸天皓眼裏,無疑令那根橫亘在他心裏的刺又往深裏紮了紮,他對這個女人篤定的信任居然開始動搖起來。

難道方劍齊所言不虛?

一念閃逝,陸天皓的眸光倏地寒凜下去,冷得瘆人。

程顏一直低垂着臉頰,因而錯過了他帶着疑惑與失望的注視。又在各種情緒裏糾結了半晌,她才緩慢擡眸——

與男人電光火石的對視。

她頓感後脊梁骨泛起一片涼意,就連滿室熱騰騰的暖氣都化不開那刺骨的冷。在這類似于對峙的相顧中,程顏終究沒有閃避,凝睇着對方一片沉寂的眼睛,她心下一橫,打算和盤托出。

不料,她正欲開口,陸天皓的手機冷不丁響了。

見他毫不遲疑地拿起手機,程顏只得将尚未道出口的真相就着苦澀一起吞回肚子。

電話是李助理打來的,他急赤白臉地轉告陸天皓,方董有位在法國做紅酒生意的朋友有意進軍中國市場,方董希望他趕緊過去了解一下具體情況。而且行程安排得相當緊急,兩小時後就得出發。

挂斷電話,陸天皓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遂把清傲的視線轉回程顏,口吻偏冷:“你自己吃吧,我有急事需要出差。”言畢,他匆匆起身,健步離開餐廳。

瞅着他頭也不回的偉岸背影,程顏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

陸天皓啓程前往法國之後,方程式集團內部驚爆三大八卦。

一是方劍齊突然被調回臺灣總部,職位不升反降,頗有被方董打入冷宮之勢;二是董事會一致通過陸天皓升職B市分公司的CEO,他即将正式入主寫字樓頂層的超級豪華辦公室;三是收購案內鬼一事廣為瘋傳,大家的唾沫星子直噴——程顏。

對于職場的風起雲湧,“世态炎涼”一詞得到最好的诠釋。方家老爺子病入膏盲之際,養子意外得勢,集團未來發展的風向标好像一下子指明了方向。不用想也知道,多少人排隊等着巴結陸天皓這位新上任的CEO。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般都免不了大刀闊斧地整頓領導團隊,建立屬于自己的小帝國。可陸天皓似乎格外低調,他既未搬進新辦公室,也沒有公布任何人事任免,甚至連貼身助理的職位都空缺着。

連續幾天,他一直在法國出差,壓根未在公司露面。但是,他一天不籌組自己的團隊,各部門高管懸着的心就一天放不下,生怕一不小心被甩出權力核心。他們皆以為陸天皓按兵不動是在擺架子,不得不耐着性子幹等一周後的升遷宴。

事實上,只有陸天皓自己最清楚,這個翻手雲覆手雨的新職位,對他的吸引力并不大。加上對于程顏的種種猜測,着實令他頭疼,所以他幹脆關掉手機,心無旁骛地在異國忙工作,順便給自己個安靜的空間沉澱一下。

比起他的揮揮衣袖潇灑離開,程顏就沒有那麽好過了。

有關她是內鬼的謠言仿佛長了腿兒,在公司上下迅速發酵、散播開來。她每天都覺得背後長滿一雙雙萬分詭異的眼睛,盯着她評頭論足,那些鄙夷的、輕蔑的、不懷好意的目光比利刃更加鋒利,真正讓她體會到何為“萬箭穿心”。

清者自清,她本來還打算熬到陸天皓回來再從長計議,可夜夜入睡前,男人把她一個人扔在旋轉餐廳的那一幕,就像定格的電影片段一樣,一遍遍在她腦中回放,攪得程顏的心情越發混亂。

她掰着指頭算了算,陸天皓已經離開B市三天了,也等于幹晾了她三天,這些天他只言片語都沒有一句,好像從人間蒸發了。程顏甚至隐約感覺到,也許他對她的評價和一衆樂此不疲嚼舌根的同事也沒什麽不同吧。

**

在被唾沫星子淹死前,不堪重負的程顏做出一項重大決定——辭職。

這天早晨,當她拿着辭職信走進人力資源部的辦公室時,外套口袋裏的手機忽然“嗡嗡”震個不停。

程顏的腳步猛地頓住。

這些天,每當手機一有動靜,她統統本能地以為是陸天皓,麻溜地翻出來看。可現實很殘酷,竟然沒有一回是他,一次次的失望簡直快把程顏折磨瘋了,但此刻,她還是懷揣着一點點希望,快速掏出手機。

只瞥了一眼屏幕——

她的秀眉立即蹙了蹙。

屏幕上顯示着一個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號碼。

她疑惑地滑屏接聽,一副并無特色的男聲傳過來:“程小姐嗎?我是李助理。”

怪不得號碼看起來眼熟,這是李助理第二次打電話給她,上次是方董拿支票羞辱她,不知這次又輪上什麽“好事”,她正了神色:“是,請說。”

“方董請你來醫院一趟。”李助理的聲音冷冰冰的,機械化地傳達指示。

程顏咬了咬唇,不卑不亢道:“不好意思,請你轉告他,我已經辭職了,從今以後和方程式再無半點關系了。”

挂上電話,她才感到自己雙腿發軟,心尖霎時彌漫上一片生澀。

方海山故意支走陸天皓,不就是為了騰出空來整治她麽,只怕那些殺人不見血的謠言也是他命人一手炮制的。

也許,她真該恭喜方海山,他贏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場風波過去,很多真相都會明了,根據預先列好的提綱,此文不會太長,但也不會倉促結尾噠,放心~~

據說郵箱,外鏈等等各種放肉的方式都是被嚴格禁止滴,所以只能等風頭過了再補請大家吃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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