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審訊室意外的正規。一面巨大的落地鏡和一個堅硬得不想久坐的塑料凳,這就是這個四面純白的房間裏唯一的變奏。
房間裏除了宮墨,沒有任何人。審訊的問話從冷冰冰的擴音器裏播出來:“你是什麽時候将他用作自己的武器?”
“不是武器,是隊友。”宮墨懶得坐凳子,直接坐在地上,正對着那面鏡子。
鏡子裏的人即使經過五天的審訊,依舊沒有任何頹廢之感。宮墨微微一笑,心想這種心理煎熬算個屁,這幫審訊官應該也去跟他的老師學習一段時間。頂級驅魔師的心理訓練才真正讓人如墜地獄。
“魏福是從前的特種兵,他不可能随便聽從一個普通人的命令!而且他還保持了一定的思維能力!”
“如果你能讓魏福說話,我也想知道。”宮墨靠着牆,閉着眼,心裏卻在想那個外表暴躁內心柔軟的少年。
他為什麽又能這麽輕易地相信自己?
擴音器又是一陣沉默。
同樣的問話持續了五天。他們已經堅持不了太久。魏福固然特別,卻不是獨一無二。随着病毒的升級,保有一定思維能力的喪屍已經越來越多。他們關心的是宮墨如何馴化喪屍,而不是這個喪屍有多強的能力。
如果他沒有推測錯誤,如今宮家已經将軍方告上世界聯盟,他們花了大把錢養了很久的頂級律師團在此刻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估計已經咬得軍方焦頭爛額。
毫無新意的問話持續到宮墨再次感到腹饑。
房門突然被打開。首先走進來的并不是審訊官,而是他已經很久沒見的軍人——中國地區中部首席參謀衛非。
“很久不見了,白鷹。”比從前冷硬了許多的男人站在宮墨面前,俯視着這個神态自若的年輕人。
宮墨終于站起來,雙手插兜,輕笑:“我可以走了?”
衛非皺眉——最終還是松開:“對,我代表軍方,通知你,你已經自由了。”
兩人出了審訊室,在走廊的時候,宮墨就笑問:“你升職了?”
Advertisement
衛非面無表情:“我已經成為中國地區的首席。因為我們的總參謀也成了喪屍。”
宮墨有些詫異。這些消息還沒到他的手上,想必是這兩天才發生的事情。
衛非跟他走到外頭,外面齊刷刷地排着幾架武裝直升機,打了麻醉藥的魏福被關在一個巨大的籠子裏,放在直升機前不遠的地方。
衛非回頭看他,眼神帶着銳利:“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一直躲在總部從不出門的總參謀也會成為喪屍。那是因為他在查看一具喪屍樣本的時候,那個喪屍突變成了屍怪。”
宮墨更是驚訝。
“黑霜的危害已經到達我們無法忽視的地步。龍崎報告的屍怪實驗和總參謀的死亡讓世界政府都陷入了恐慌。現在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成功馴化了喪屍。如果這種東西不再只是敵人,那麽我們的危機就會小很多。”衛非用眼神命令旁邊的助手拿出一套白色的制服,遞給他:“我們希望你能重回驅魔師,帶着你的喪屍,幫我們度過這次危機。”
宮墨沒接。
他勾起嘲諷的微笑:“這算是破例麽?如果我沒有重要到這種地步,你們是不是還要繼續在無謂的問題上糾纏?”
衛非皺眉:“你知道,這個世界是由無數的規矩組成的。為一個人破例很容易,但是破例不能成為慣例。”
“如果不給我足夠的自由和權利,我為什麽要回到這個沒有任何意義的牢籠?”
衛非愣了愣,最後還是不得不讓步,從口袋裏掏出一枚肩章:“這是世上少數人才夠格佩戴的特殊勳章。你回到驅魔師小隊後,可以保持雇傭兵的獨立性,并且只有你才能管理你的小隊。怎樣?”
宮墨終于笑了。接過肩章和制服,笑道:“你知道,如果不能獨立,就算有自由也是放屁。”
冬天的西藏。
這裏的草場幾乎都已經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在外頭游蕩的畜牧只剩下毛皮甚厚的牦牛和卷毛羊。
陳文嘉穿着厚厚的沖鋒服,站在室外,朝空氣中呼了一口氣,卻沒有常見的霧氣。
他嫌棄的撿起一塊冰,在嘴裏咀嚼着。
被帶到這裏已經五天。比起需要依靠直升機出入的小島,這裏好歹還有個小型機場,陳文嘉就是坐着飛機來到這裏的。
傳說中的諾亞方舟并不存在,然而西藏确實成了大部分人避難點。比起孤立的海島,這裏至少還有一大片土地和資源。
宮家很早就在西藏建了幾個實驗基地,喪屍潮爆發後,基地被擴建。然而因為高原氣候嚴苛,大部分的族人還是留在了平原,這裏只有藥物研發的工作人員。
小喬說,這裏是直屬于宮墨的實驗基地,就連本族人都不知道具體地點。比起被海水包圍,無處可躲的小島,這裏明顯安全得多。
陳文嘉卻覺得這裏無聊得多。
沒有漂亮的珊瑚,沒有愚蠢的海魚,沒有大片的果子林,他都無聊到要長毛了。
他走到牧場邊,準備抓只羊來烤,卻聽到頭上傳來飛機的轟鳴。
黑色的小型飛機,上面噴着嚣張的白色獵鷹。
有錢人真讨厭。心裏這麽埋汰着,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朝機場跑去。
當關着魏福的鐵籠被人推下來的時候,陳文嘉怒了,也不管旁人的驚惶,沖過去就把兩指粗的鋼條拉開,将裏面呆坐着的魏福拖了出來。
重獲自由的魏福圍着陳文嘉歡呼,像條歡樂的小狗。
陳文嘉卻擡頭看向手裏拿着白色制服的宮墨。
怎麽被關了這麽久還這麽好看?
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他朝那個英挺的青年龇牙。
宮墨卻笑,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沒有高原反應就好,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陳文嘉張口咬上摸着自己的手。
宮墨淡定地反手掐住他的下巴,少年不受控制地張嘴,然後……就這麽一直張嘴到了見到宮墨要他見的那個人為止。
溫暖的氈房裏,坐在蒲團上的老人正在閉目養神。
空蕩蕩的房間裏只有少量的家具,看起來更像是個道場。
“你費盡心思把我叫回來,就是讓我訓練這麽一個笨蛋?”老人睜開眼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個張嘴流着口水一臉委屈的少年。
幹!老子是脫臼!陳文嘉恨恨地擦去下巴的口水。
宮墨順手就把下巴安了回去,然後畢恭畢敬地坐在老人的面前,給他斟上一杯熱茶:“他叫陳文嘉。是個喪屍。”
老人坐着不動,手中卻不知何時已經拿出一把長劍,直指陳文嘉的喉間!
少年呆了一會,然後癱坐在地。
“唬……”他顫抖着想解釋,自己是好人,不,是好屍!
“喪屍沒有名字。”老人左手拿茶,右手持劍,神色卻淡定的好像在開茶話會。
“他就叫陳文嘉。也許是你這輩子都沒見過的特例。”宮墨笑看着陳文嘉顫抖着爬向自己,躲在背後。
“什麽特例?能聽懂人話的喪屍我見過,能像猩猩一樣模仿人類動作的喪屍我也見過,還不都是喪屍?臭小子,如果這就是你的驚喜……”老人說到一半,話就停住了。
陳文嘉躲在宮墨身後,朝他比了個中指,然後又迅速地朝外面逃跑。
人類的劣性表現得淋漓盡致。
老人站起來,像移形換影一樣閃到陳文嘉面前,将矮了他兩個頭的少年像小雞一樣拎起來:“這個倒真是沒見過。”
少年吓得全身僵硬,哭喪着臉朝宮墨求救。
宮墨卻還是坐在原地,笑看着他:“我需要把他鍛煉成我的副手,徹底消滅屍怪。”
這裏的冬天要麽是晴空萬裏,要麽是大雪紛飛。
窗臺上前天才掃去的積雪今天又積了厚厚一層。一只手偷偷伸出窗子,想抓一把雪來玩,卻被人狠狠地用教鞭打了上來:“還碰!你嫌肉多嗎!”
陳文嘉委屈地收回手,心裏嘀咕着:就算被凍掉一塊肉,不還能長回來嗎?
他卻不知道,宮墨已經跟所有人叮囑:絕對不能讓他再次受到皮肉傷。
喪屍并不怕冷,可是這種極寒卻能讓喪屍的血液和肌肉組織迅速凍傷,最後加速潰爛掉落。許多人都見識過喪屍在這裏脫落成一幅骨架子的模樣。
執教鞭的老人——圖爾加,身穿最傳統的雪原武士服,站在他身後,繃着臉吼道:“還有三十個!給我站起來!”
陳文嘉已經知道朝他反抗,換來的又是一陣羞恥性的懲罰,只好乖乖地站好,等着老人戴着手套撿起幾坨牦牛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他扔過來。
少年身上已經沾滿了牛糞,臭不可聞,幸好陳文嘉的嗅覺已經退化到一定境界,才不至于在訓練的時候沒累死先熏死。
可該死的被糞砸中的感覺一點都不好!
連滾帶爬地閃躲攻擊的少年知恥而後勇,終于在最後只挨了五坨。百分之十六的失誤率,比起最開始的百分之七十,簡直是神一樣的進步。少年綻開笑容,正準備跟老師顯擺,卻在踏出第一步的時候正面挨了一臉的牛糞。
“我說停了嗎?屍怪只要沒分解,他都會随時複活!”圖爾特冷聲道。
少年跪在地上幹嘔,心裏的郁悶接近爆棚。
這簡直比用棍子打他一通還令人難受!
牛棚的門被人敲響,外頭傳來宮墨的聲音:“我回來了,老師。”
陳文嘉兩眼發光。
他手腳并用的爬起來,沖到門口,正準備打開門去給宮墨一個熱烈的“擁抱”,讓他感同身受一下,卻發現門怎麽也打不開。他正準備用力,就聽到門外的人繼續說:“陳文嘉,洗幹淨身子再出來,否則今天繼續只有花椰菜給你吃。”
……幹!
等他在簡陋的洗浴間裏沖幹淨身子,出來的時候,圖爾特已經不見蹤影。
陳文嘉左右張望,正打算偷偷去把圖爾特用的手套的反面也塗上牛糞,剛拿起手套,房門就被猛地推開,沒等他看清來人,身子的反應卻比思想還要快,用力一彈雙手就抓住了房梁,然後膽戰心驚地看着剛剛從下方削過的長劍。
“是有進步。”宮墨笑着擡頭看他。
陳文嘉吓得手都在抖。雖然他不會死,但是被攔腰砍到的感覺一定很可怕!
“快下來,今天我跟你的合作訓練要開始了。”宮墨催促道。
他松開手,想要跳到地板上,卻在半空中被宮墨攔腰抱住。
喪屍王同學瞪圓了眼睛,嗷嗷地抗議。
自己又不是女人!
“體重也就50KG。陳文嘉,你以前真是個四體不勤的書呆子。”宮墨突然嘆了一聲。
抗議聲頓時停滞。
陳文嘉掙紮着要下來,對方卻不放。
“嗷!”他威脅着要咬他,對方卻無奈地擡頭看他。
結果陳文嘉親上了宮墨的額頭。
“哎呀東西都準備好了你們怎麽還不……”小喬推開門,大聲抱怨。話音丢失在這震天動地的一親中。
“……你,你們……你們……”小喬腦中全是龍崎說的那句話。
宮墨難道是GAY?
話題的倆主角卻毫無意識,陳文嘉是門牙撞到了額骨,宮墨是疼得不爽,前者正準備張口繼續咬,後者就已經将他倒着扛在了肩膀上。“今晚繼續吃花椰菜。”
“嗷嗷嗷!!!!”這是虐待!這是非人道!!
将人扛到了道場,圖爾特已經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椅子真的很高,就連圖爾特這麽高的人,雙腳也離開地面足足半米。
一看他們進來,圖爾特幹脆收起腳,盤坐在椅子上。“開始吧。”他說道。
陳文嘉被放下來,眼睜睜看着大門放下一排鐵栅欄,然後道場最角落的地方出現一個巨大的黑色鐵箱。
“你們不許傷害目标一分一毫,陳文嘉你負責引誘目标,宮墨你要将手上的小細針插入對方背後的針筒裏。”圖爾特打了個呵欠,“半小時內完成。”
話音剛落,黑色鐵箱就被打開,兩只巨大的獒犬呼嘯着朝他們撲來!
陳文嘉幾乎是下意識地扭頭就跑。
幹!
要老子殺生容易,當職業誘餌怎麽弄!
耳邊是圖爾特的咆哮,還有宮墨的引導,陳文嘉在半小時裏,跑得連獒犬都忍不住趴在地上大喘氣。
最後還是宮墨自己想辦法将針插了進去。
訓練結束的時候,圖爾特的訓斥難聽得連小喬都有些不忍,陳文嘉苦着臉,下意識扭頭朝宮墨求助。對方卻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跟着一起總結今天訓練的過失。
陳文嘉皺着眉頭,居然一直忍到了訓斥結束。
小喬跟宮墨回實驗室的時候,有些感慨:“這家夥的抗壓能力真強。就算是軍人,也沒有幾個能撐得住圖爾特的炮轟。”
宮墨打開移動視頻,看着屏幕裏,正在繼續練習射擊的陳文嘉,繃了許久的臉終于露出一點笑容:“你以為萬年老二怎麽得來的?你真以為他輸給我就行了?保持得了萬年老二的能力,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
如果世上有一個萬年不變的老大,那麽老二其實就是變相的第一。
陳文嘉固然對第一名已經有些灰心,卻絕對不會再把第二名拱手讓人。
這家夥,認命的時候卻又不服輸,矛盾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