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事

林海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婦人,白皙的面容,細長的眉眼,尖尖的下巴,使她顯得有幾分蒼老,比起翠翹的風韻猶存,這個毛姨娘就遜色多了。

“老爺,表哥他确實是冤枉的。”毛姨娘望着林海:“請老爺……”

林海哼了哼,冷冷的道:“我病了不過幾天,有些人就已經不把規矩放在眼裏,看來這個府真的好好整頓整頓。”站起來,林海廣袖一揮,揚身離開,連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毛姨娘。

“老爺……”毛姨娘猶自不死心的喊道:“老爺,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是陷害,妾身和表哥真是清白的。”

沒有回頭,林海陰冷的聲音傳過來:“是黑是白還用不着姨娘來辯解,林耿,不守規矩的人,你知道該怎麽做。”

“老爺,妾身……”

“林耿,難道我還要再說第二遍。”林海聲音淡漠,那一份自然而然的凜然,即使在這豔陽高照的午後,也讓人覺出一絲寒意。

“是,老爺。”林耿轉過身對身後的人道:“老爺的話你們難道沒有聽到,将姨娘關進柴房,等……”

“姨娘,姨娘……”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見院子了這麽多人,吓得說不出話來。反應過來,小丫鬟慌忙跪下:“奴婢給老爺請安。”林耿恨恨的道:“出了什麽事這麽慌張。”

小丫頭哆哆嗦嗦的道:“姨娘房裏的英子,落水死了。”毛姨娘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癱在地上,臉色灰白:“為什麽會成了這樣。”

林耿上前低低和林海說了幾句,便退到一旁。原來死的英子就是杜仲剛才提到的送包袱的丫鬟,今日這件事,她是最直接的人證,誰知……

站在那裏,胤禛面色冷峻,鳳目微眯:先是栽贓嫁禍,接着紅杏出牆,最後殺人滅口,這件事環環相扣,步步緊逼,看來這個後院不簡單……

垂下眼睑,胤禛的眼裏閃過一絲不漏痕跡的利光:“林耿,你吩咐下去,今日之事府裏知情上報的,重重有賞,知情不報的,同罪。”

“同罪。”兩個字,林海咬得很重,低低的尾音也帶着幾分狠鸷,讓本來以為這個老爺活不長的下人們生生打了一個寒戰。

夜色淡淡的暈上來,燈光照着翠翹依然風韻的臉:“小紅,你說老爺既然将那人杖責送官,為什麽卻将毛姨娘關在柴房而不攆出去,紅杏出牆對一個男人來說可是奇恥大辱。”

小紅遞上水:“或許是看在老夫人的份上,畢竟毛姨娘算是老夫人的人,不看僧面還看佛面呢。”

冷笑了一聲,翠翹道:“你還是不了解老爺,雖然他平日看着随和,但是在骨子裏,還是很固執的,這件事一定是有原因的。”

“姨娘,那會不會是老爺懷疑到什麽,所以才……”小紅四下看了看,小聲道:“奴婢總覺得老爺自從醒過來後,整個人遠遠地就讓人害怕。”

“我聽老人說,有人在臨死前,經常會有些不同于平時的舉動,老爺恐怕……”

擡頭看了看翠翹,小紅猶豫了一下:“奴婢見老爺的身子,好像已經沒事了,姨娘怎麽會這麽想……”

翠翹扯起帕子遮住嘴,幹咳了一聲:“我那次偷聽到胡大夫的話,而且老爺偏偏又讓他們去接姑娘回來,所以才這麽猜測,你想,姑娘在那邊住得好好的,老爺若是沒事,又怎會……再說如果老爺能真的無事,豈不更好。”

小紅雖然挑着燈花,但也好像聽出翠翹話裏的言不由衷,想了想小紅道:“姨娘說的是,如果老爺真的……那這府可就敗了。”

察言觀色的看了看翠翹,小紅猶豫的道:“姨娘,英子姐姐怎麽會……”“我哪知道,我也納悶呢,若是早知道這樣,我那幾件首飾還能省了。”

小紅明顯的松了口氣,喏喏的道:“說不定真是不小心失足落水……”

“你這個丫頭,省省心吧,先把東西收拾了。”翠翹站起身,搖搖擺擺的道:“我出去透透氣,這房裏太悶,說不定夜裏又要下雨。”

林府的後院不是太大,在夜色中有點冷清,翠翹沿着石徑走了幾步,忽然前面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好像是有人向這邊走來,猶豫了一下,翠翹擡腳隐入樹叢。

“死蹄子,不要亂說,這黑燈瞎火的,還真滲人。”一個脆脆的聲音嬌嗔的道:“你忘了,那次你還在背後罵過英子,當心她來找你算賬。”

“為人不做虧心事,夜晚不怕鬼敲門,你還是想想你自己的吧,那次是誰晚上偷着會男人……當心讓管家知道,把你攆出府。”

“不許胡說,我才沒有呢。”兩個小丫頭邊走邊說:“小桃,你說毛姨娘真的會……我怎麽覺得她不像那樣的人。”

“誰知道呢,不是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嗎,再說都知道老爺的病已經很重,而且還派人去接姑娘了,這不是明擺着嗎,府裏哪一個人不在暗自盤算,前天夜裏我給老爺送藥的時候,還聽到老爺在房裏和師爺說,別看他現在病得厲害,但心裏清楚着呢,若是病好了,一定會秋後算賬的。”

“真的,那我們還是小心伺候點好。”“就是,你以後收斂點吧,別讓人抓了把柄。”小桃低低的道:“還有這些話千萬不要讓別人知到,英子的事難道不就是個教訓。”

“我們還是別說了,快些到廚房找東西吧。”耳聽着腳步聲越來越遠,翠翹才探出身子,竟覺得腳下發軟。

扶着廊柱站了好一會兒,翠翹的心才平複下來,剛才的談話似乎還在耳邊回響着“別看他現在病得厲害,但心裏清楚着呢,若是病好了,一定會秋後算賬的。”

想了想,翠翹顧不得夜色已深,急匆匆的向前院走去,揚起的裙角帶着幾分慌亂。

一早,林海剛剛洗漱完畢,就聽林耿在外面道:“老爺,林耿有事禀告。”林海眉色一皺,對侍候的人道:“退下。”

林海抿着茶,靜靜地坐在那裏,直到林耿說完,也沒有做聲,瘦削的面上依然是那副神色不動的模樣。

“老爺,那個下人只說看到的人好像是賬房的李管事,隔着遠,她看不太清。”林耿手腳利索的給林海續上茶:“老爺看……”

林海緩緩的道:“這件事先不要聲張,那個李……”“回老爺,李鳴是我們來揚州後才進的府,當初老爺是看在老鄉的份上,不過這些年在府裏,他還可以,做事也沒有差錯……”

林海冷哼了一聲:“就憑姨娘那個腦子,恐怕還沒有本事設出這麽一個周密的局,這個李鳴,我倒想見見,林耿,過兩天找個因有,你将李鳴喚來。”

“是,老爺。”林耿頓了頓:“那這事……”“靜觀其變。”林海緩緩的道:“遇事不光要斬草,還必須不留根。”

“是。”林耿偷偷看了林海一眼,心裏對這個老爺越來越敬畏,當人死過一次後,原來可以變這麽多。

“我病的這些天,你受累了,桌上的那兩件東西是我賞的。”林海指着桌上的匣子對林耿道。

“老爺,使不得,這都是奴才的分內之事,應該的。”“我說賞就拿着。”擡眼看着林耿,林海眸色冷沉。“是,林耿謝老爺。”面對着林海的目光,林耿總覺得有種言不由己的敬畏。

恩威并施,軟硬兼顧,這是胤禛的用人之道。

拿起杯子抿了口茶,林海又道:“姑娘這幾日就回來了。”“如果不出意外,算日子就這兩日,老爺不用擔心,如今天氣适宜,行船很穩妥。”林耿笑着又道:“如果姑娘看到老爺身子大好,一定很高興的。”

點點頭,胤禛沒有作聲,心裏倒對林海夢中千囑咐萬叮咛的異世女兒多了一份憧憬。

上一世,胤禛雖然貴為皇帝,但是子嗣并不多,四個女兒只有一個活下來,卻也是華年早逝,所以在胤禛的心中,女兒是個模糊的印象。

“姑娘一去就是五年,這次回來恐怕長成大姑娘了。”林耿在府裏多年,自然清楚:“記得當初姑娘剛離開的時候,老爺經常去江邊走走看看,若不是夫人……姑娘也不用那麽小就背井離鄉。”

已經從林耿口中知道了林家一切的胤禛,思忖的卻是這次林黛玉回來,該如何安置,是繼續送回賈府,還是留在身邊。

“老爺,鹽政史王益來訪。”門外傳來下人的通報聲。

“王益。”林海站起身來,腦海中閃過師爺朱淩的話:“大人,這個王益說來還和大人沾親帶故,他是金陵王家的一支,而大人的岳家賈府和王家可算是同氣連枝,所以……不過隔着挺遠,大人以前還好像提過,這個王大人表面看着老實憨厚,但背後就不得而知了。”

王益果如朱淩所說,人矮矮胖胖,笑起來眉眼細長:“下官見過林大人,看大人的氣色,真讓人高興。”林海淡淡的應了一句,道:“我久渎公務,王大人辛苦。”

王毅忙道:“哪裏,這是下官應該的。”頓了頓,王益接着道:“下官貿然前來打擾大人,是有一事向大人禀報,下官聽說,皇上派都察院侍禦史巡視兩淮,這幾日就到揚州。”

擡眼看了看王益,林海清瘦的臉上依然淡淡的:“這件事好像與鹽政無關……”“是啊,是啊。”王益忙不疊的接道:“的确與我們無關,下官也只是随口說說,大人……”

王毅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随後有人道:“林大人,王大人,欽差大人在江邊捉住販私鹽的船,請兩位大人過去。”

“當真。”王益驚慌的看着林海:“大人,這可如何是好。”林海波瀾不驚的看了一眼王益,微微眯起的眼裏閃過一道精光:“既是這樣,王大人,我們看看去。”

還沒走出門,就見林耿急慌慌的跑來:“老爺,老爺,姑娘……姑娘的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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