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傻子 舍不得自己套不着媳婦
林斐武藝出衆, 十四歲便第一次上馬殺敵,率兵出征時也一向身先士卒,光是顯德帝的厚賞就得過七八回, 是世家中有名的少年英傑, 他如今教訓起觊觎妹妹的狂蜂浪蝶來自然更不會留手,一根棍棒舞得虎虎生風。
而林斏雖無軍功,一身功夫也是盡得大家真傳,還因常與一衆權貴子弟毆鬥練出了不少極刁鑽陰險的招數。
這兄弟二人一個大開大合走得剛猛至陽之道,一個善用巧勁游走方寸之間,偏偏還都對賀芝的拳腳招數頗為熟撚,兩人臉皮一抹前後包抄一下, 賀芝當真是費盡了心思左右騰挪還是閃避不及。
林斐那邊還好,他總不能當真把賀芝打出個好歹來,棍棒落下時都收着力不說, 還多半挑得皮糙肉厚的地方, 賀芝連抽冷氣, 身上砰砰作響卻都是皮肉傷。
可林斏那邊就狠多了, 用得都是往日跟賀芝一起堵別人時的招兒, 抽冷子來一下都專挑人身上那最疼最嫩的地方,即便賀芝極力忍耐還是忍不住扭曲了一張美人面, 呲牙咧嘴狼狽不堪。
見賀芝不一會兒就被打了個灰頭土臉, 一身孔雀開屏似的袍子也扯得亂七八糟, 攏袖立在一旁高臺上的林文不禁微微一笑,看着兩個弟弟的眼神也多了那麽一絲慈愛。
他正想讓人沏壺茶來, 留着一會兒給臺下比試的三人潤喉,一轉頭卻看見林斓身邊的大丫頭阿玉正在牆根處低聲同他的親随說話。
林文心中一驚,直覺不好, 不由挑了挑眉盯着阿玉瞧了片刻,就見阿玉那麽個從小一直大方穩重的丫頭眼神竟飄忽不定,渾身上下都透着股心虛的勁兒,林文再看她幾眼,她幹脆匆匆行過一禮轉身疾走跑了。
妹妹身邊的丫頭林文不好多問,便只能冷着臉去瞧自己的親随,結果侍奉了他近二十載的親随竟也不敢看他,只低着頭拿手指了指被圍在中間當沙包的賀芝。
林文的機敏在禦前都挂了名,自然不會瞧不明白如此直白的暗示,顯然他們兄弟關門打人的行徑已經傳到了倚岚院,而阿斓她,心疼賀六那個混帳玩意了。
猶如吞了一甕陳年老醋,林文抿了抿唇,心中掙紮半晌才沒趁賀芝打不還手的時候立即讓人取塊硯臺來飛過去。真打破了頭,阿斓要是生了氣怕是許久都哄不回來。
林文吸了口氣,想到林斓坐在一旁默默垂淚不語的模樣,他終究還是不情不願的讓人上去隔開了賀芝和林斐林斏兄弟,扯了扯嘴角恭維道:“六殿下好身手,不愧是吳大家的弟子,武藝切磋點到為止,改日再讓阿斐他們同殿下讨教一二。”
賀芝身上疼得厲害,聞言還是努力撐出個笑臉連應了三聲,生怕惹得大舅兄不快。只是他低頭看看自己衣袍上遍布的腳印刮痕,再一想身上的青紫至少十天半月消不下去,就很是有心明日去找幾個經年的“老友”也點到為止一番。
林斏跟着賀芝多年來套布袋下黑手從無敵手,今兒掉頭捶了賀芝一頓頗覺過瘾,他正等着賀芝一個應對出錯再威風一回,不想賀芝對着他大哥如此乖巧,不免十分失望。
要知道就因為幫了賀芝一回,他從百花宴那日起輪流挨兩位兄長收拾,身上的傷就無一日好過,每日還要忍着去給父母請安問好,生怕被問出來直接上一頓家法,真是一把辛酸淚,欲訴無人知。
林斏眼巴巴看了林文半晌,林文也只慈愛的幫他拍了拍背上莫須有的塵埃,便領着一行人進了偏廳分賓主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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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親随奉上清茶,林文輕輕撇了撇浮沫,看着忙着飲茶頭都不擡的三人微微一笑,目光又一次凝在了賀芝身上:“殿下,聽聞您去歲就已經通讀《春秋》,于《左氏公羊傳》頗有見地了。”
賀芝出宮至今只得了這麽點茶水,又顧忌着身在相府不敢如林斐林斏一般牛飲,嗓子還幹得厲害,可林文開口相問,他豈敢怠慢,瞬間坐得比禦前觐見時還板正端方了三分,清了清喉嚨鄭重答道:“大兄不必如此客氣,只叫我如意便可。我天分不及大兄,幸得幾位先生諄諄教導,去歲才略有所得。”
幾聲“大兄”叫得親近又自然,便是一起胡鬧多年的林斏都沒想到賀芝能有這樣好狗膽,眼中不禁透出點發自肺腑的欽佩之意。
林文呼吸一頓,面上笑意反倒更和善了幾分,他也不接賀芝的話,只挑着眉微一擡手:“正好,我今日晨起時竟思緒煩亂,想不起‘殺其君之子奚齊’之後是哪幾句,你可知道?”
“殺其君之子”五字林文說得格外清楚,眉眼之間還帶着點莫名的嘆息之意,林斐看着都覺得後頸一涼,賀芝卻只是咽了咽口水,便一派清正懇切的模樣回視林文,起身拱手為禮:“如意記得,裏克殺其君之子奚齊于次,未葬也。荀息将死之……”
林文沒說停,賀芝便一直背了下去。十五歲的少年郎面龐豔若枝上李,身姿宛若南山松,其聲朗朗,其情亦真。羅夫人扶着侍女在堂後聽了半晌,終于含笑點了點頭,招手讓人附耳過來。
“告訴老爺,他今兒要是出來攔了,今年都別想再回來住。再讓人把我備下的匣子給姑娘送去,等姑娘收拾好了,就按我前頭說的,請殿下和阿文他們進來。”
将一切都安排妥當,羅夫人又看了一眼賀芝半掩在屏風後的高瘦身影,才搖了搖頭,懷着萬千感慨慢慢踱了回去。回去後她還不忘特意吩咐廚房炖了一小鍋清熱止咳的湯水,林相在旁聽着臉都青了。
羅夫人來去皆是悄無聲息,別說正手心冒汗喉嚨冒煙的賀芝,就是狀似氣定神閑的林文也不曾察覺。因此當羅夫人身邊的嬷嬷含笑進來行禮請他們過去說話,林文還稍稍怔了片刻,似是沒想到母親這麽輕易就放過了這個臭小子。
不過母命難違,林文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便儀态得體的站起身來,請賀芝先行。賀芝倒是想謙讓一二,可惜他這會兒嗓子都有些嘶啞,為免一會兒傷了林斓的耳朵,他猶豫片刻還是恭敬不如從命,小心翼翼的走在了林文的前頭。
誰知不過繞了兩個回廊,後頭的林文兄弟三人便不見了蹤影。
賀芝後知後覺回過神來,下意識望了眼回廊拐角處的海棠花窗,便見花窗外伊人婷婷而立,遙遙看着他輕嘆一聲。
“你傻不傻呀。”
林斓穿着頭一回上身的天水碧衣裙隔着花窗看了眼衣歪冠斜偏還笑得又憨又傻的賀芝,頭上的喜鵲壓枝釵顫了顫,蹙着眉輕輕笑了一聲:“真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