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禦前挨打【修】 長得美,想得更美【修……
聽到賀清屏在殿裏, 賀芝幹脆利落的翻了個白眼,重重冷哼了一聲,笑得極為諷刺, 絲毫不忌諱周圍侍立的宮婢內宦。最愛在他耳邊念叨友愛孝悌的張大寶這會兒也收了那些逆耳忠言, 拿出忠仆護主的姿态來揚起下巴作出不屑之意。
天家兄弟之間亦如平民百姓家一般,脾性不合不投緣的多了去了,賀芝與賀清屏兩個從記事起吵嘴打架之類的事兒就沒停過,賀清屏還三不五時告兄弟們的黑狀,賀芝有一回當着顯德帝的面兒就打破了賀清屏的頭,所以當初賀芝佯裝中計誘前朝餘黨現身時,根本就沒想過賀清屏會來相救。
可是賀清屏盼着他出事也就算了, 卻不該想着拿他謀算名聲,一面帶着部署四處招搖閑逛對地方上頤指氣使,一面還寫奏本假惺惺說要救人, 編排些子虛烏有的兄弟友愛之情。
更不該趁人之危拐去招惹林斓, 惹她擔憂。
賀芝脫險之後一聽說賀清屏領着人大搖大擺到過林斓暫住的莊園附近, 就猜出了他的圖謀, 根本就是蛆着林文身在不破關的空子想要花言巧語騙了林斓去。
若不是他回來的時候已然塵埃落定, 林斓也未曾受騙,賀芝帶人闖營活撕了賀清屏的心都有。如今聽說賀清屏就在幾丈開外的地方, 賀芝沒有立時沖進去打到他吐血都是看在君父的份上, 不想冒犯帝王之威, 又哪裏會有什麽好臉色。
不過王家老爺也在殿內,倒着實出乎了賀芝的意料。且不說謝貴妃同王妃二人在宮內十分不睦, 謝家也一向自恃北地第一家的身份,瞧不大上頂替了阖族覆滅的袁氏才跻身一等世家的王氏。
賀芝坐下來吃了幾口茶,凝眉思忖了半晌還是決定改日再帶人去堵賀清屏, 免得牽連到了王家老爺頭上,反倒讓他的阿斓難做。畢竟林家的大姑娘就是嫁得王家,聽說還正是雙身子要緊的時候,動不得氣受不得驚。
然後不知怎的,賀芝的思緒就從林家大姑娘身上想到了林斓的身上,煞有介事的琢磨起了他們二人的孩兒,覺得自己定能好好護着林斓,絕不讓她和孩子受一點委屈。
林相沉着臉背着手進門時,一眼就看見了滿臉癡笑的賀芝。他下意識退了半步,看了眼門外的牌匾,不由勃然大怒,擡手就把一本奏章擲到了賀芝懷裏,砸得賀芝一驚。
“豈有此理!”林相怒視賀芝一眼,緊走幾步站到他身前,手指頭都戳上了他的腦門:“幾位先生皆為飽讀之士、當世大家,可曾教過你在這國之重地行輕佻虛浮之舉?”
賞心殿兩側配殿皆是朝臣觐見時等候之所,賀芝倒好,竟敢在此處公然神游天外,還笑容猥瑣,林相只覺得一雙老眼都要叫他蠢瞎了。
林相滿眼恨鐵不成鋼之色,賀芝卻簡直受寵若驚,如獲至寶一般将林相丢過來的奏本摟在懷裏,就想站起來端正肅穆的恭聽林相訓斥。
結果他才做出個起身的模樣,膝蓋還沒直起來,張大寶就躲在林相身後對着他一陣殺雞抹脖使眼色,還死命伸手比了比他如今的身長。
賀芝不過疑惑了一瞬便立刻福至心靈,反應過來自己眼下已經比林相高了些許。他要是真站直了身子,這麽近的距離還讓林相如何暢快說話,指點他這個不成器的晚輩?
心中重重記了張大寶一功,賀芝起身時便故意彎了膝蓋,拿出紮馬步埋伏匪徒的定力曲着腿,以恰好矮了一頭的姿态穩穩立在林相跟前聽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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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相一句“年輕天真心氣浮躁”還沒來得及出口,就發覺了賀芝的小動作。即便他老人家也是一向以臉厚心黑聞名朝野,也不由頓了一下,只對着賀芝那副恭敬乖順的模樣冷哼了一聲。
見林相昂首去了一旁閉目養神,賀芝忙親手捧了盞熱茶跟了上去,開口時笑得仿若燦爛朝霞:“林叔方才參議國事想必累了,還請喝口茶潤潤喉。這會兒新茶尚未得,這還是早幾年西南獻上的茶餅,雖不是您常飲的碧螺等茶,如今卻最是馥郁,正好入口。”
西南等處愛飲黑茶,與龍井碧螺等相比可謂各有千秋,而黑茶又與綠茶不同,茶餅存上幾年後入口反而滋味更佳,那時獻上的茶餅當下吃着正正好,因此也極得顯德帝及幾位宮妃喜愛,到如今連禦前也沒剩下多少。
看賀芝那上趕着奉承的模樣,若是林相能稍稍露出一丁點合口的意思,怕是都想刮幹淨顯德帝的私庫,把這些茶一股腦送到林府去。
張大寶默默側了側身,實在是不忍心看自家殿下那副恨不能跪在林相腳下求他嫁女的樣兒。有道是男生外向,只盼着陛下回頭想起吃茶的時候莫要責罰他們這些身不由己的奴婢就好。
林相閉上眼就是不想看賀芝那張臉,沒想到他年紀不大臉皮倒厚實的很,也只能掀掀眼皮從縫裏瞄了他一眼,把茶接過來抿了一口,又一口。
一不小心叫茶香勾得多飲了一口,林相回過神來臉色便是一青。可惜還不等他出言補救,賀芝已經歡歡喜喜的站直了身子,連袍子上不小心灑上的茶漬都顧不上管,急忙支使着宮婢們去給他“裝點子茶來”。
耳邊清楚的聽見賀芝吩咐張大寶“去看看有多少全給林叔裝上”,林相連連咳嗽了幾聲,到底沒好意思再橫挑鼻子豎挑眼。
林相裝着低頭品茶略等了片刻,才又擡頭冷着臉瞧了賀芝一眼,偏不小心瞧見他胸前的那塊污漬,深覺礙眼的很,他不禁皺着眉撇了撇嘴:“殿下這一身着實不成樣子,還是該回去換一身齊整衣裳來,不然如何觐見陛下奏事?”
林叔讓我去換衣裳,換了衣裳才能面聖,才能請賜婚聖旨。賀芝在心底幫林相把話補充完全,面上的笑都咧到了耳根,聲音洪亮的應了聲是,最後吩咐了張大寶一聲務必把茶取來,扭頭就沖了出去,瞧着方位是到蒹葭宮更衣去了。
賀芝本就身手敏捷,這會兒急着人生大事更是健步如飛,若非宮中規矩森嚴,他都能一路跑去蒹葭宮。
人一急就容易出差錯,賀芝還沒拐過甬道,就險些跟急步而來的三皇子賀朱撞成一團,幸好二人都眼明手快,才堪堪錯開。
賀芝同賀朱的關系尚可,他本想賠個不是,沒想到一擡眼就看見賀朱額角腫了好大一塊,面頰上還有幾道血痕,瞧着頗似指甲抓撓出來的。
賀朱也注意到弟弟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臉上打轉,他不自在的側了側身,遮着半邊受傷的臉含糊道:“是為兄不好,差點撞了你,改日請你看戲吃酒。”
賀芝笑着點點頭,他倒是不缺這麽頓宴席,然而兄弟情分難得。他倒是有心問一聲賀朱的傷勢,可賀朱身後還跟着陳家老爺公子,望着這邊的神色都是客氣有餘親近不足,他也就止了話頭,抱拳行了禮便與幾人別過,也沒問他們這會兒去賞心殿所為何事。
賞心殿裏賀清屏與謝家人俱在,陳家人肯定不會不知。自從陳氏與謝氏先後入宮起這兩家就一直劍拔弩張,今兒在禦前肯定也難以開交。
賀芝滿心盤算着等這些人都退下後如何借母妃虞美人的東風哄得顯德帝展顏賜婚,卻沒想到賞心殿裏的局面比他以為的還亂些。
聽到賀朱與陳皇後之兄、侄求見,顯德帝黑着臉示意張明明叫他們進來,轉身時回禦座時還不忘用力踹了賀清屏一腳。
賀清屏已經在殿內跪了有一會兒了,頭上臉上還滴滴答答挂着茶水,發冠上沾着幾片茶葉不說,臉上還叫茶盞碎片劃了長長一道口子,面上蒼白虛弱心中羞憤欲死,當真是狼狽不堪。
他身側的謝家兩位老爺也沒好到哪裏去。謝大老爺身上還算體面整潔,謝二老爺胸口處卻有好大一個鞋印,顯然是顯德帝之前氣怒攻心之時賞得。
賀朱進來瞧見賀清屏與謝家人的慘狀不由一怔,要不是陳大老爺拉了他一把,他能愣頭愣腦跪到茶盞脆片上去。
又端起君王威儀的顯德帝也沒想到這個兒子如此魯直,面色稍霁後急忙吩咐左右宮人清掃大殿,免得傷了賀朱等人,自己則趁機把禦案上先前一氣之下扯壞了的幾張箴言鋪平壓好。
賀朱挨了這麽多年的打已然頗有心得,他只一眼就瞧出顯德帝氣消了些,應當不會再輕易動手,便跪地行了大禮,主動請罪:“父皇息怒,謝家王家兩位姑娘之事兒子也有錯處,兒子是男子漢大丈夫,不好叫女兒家吃虧,想鬥膽向父皇請一恩旨。”
顯德帝雖也不愛勾心鬥角,可他身居天下第一高處多年,早已将人心欲念看得清楚明白,一聽就知道賀朱這話絕不是陳家的意思。
心知陳家人來的路上必定苦口婆心曉以利弊勸了賀朱許久,顯德帝忍不住對面無表情的陳大老爺笑了笑。他這個舅兄向來自诩智計無雙,遇上這麽個軟硬不吃固執己見的外甥也真是棋逢對手。
不過陳大老爺的笑話再好看,顯德帝卻不能容忍自己的兒子一時心軟埋下家宅不寧的禍患。他狠狠瞪了賀朱一眼,臉色一變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小王八羔子,闖了禍還敢來求恩旨?要不要把那謝氏叫來把你那半邊臉也刨個花出來?啊?老子差點讓你們這些逆子氣死!一人一百板子的恩旨要不要?你這混賬這麽憐香惜玉,替兩個姑娘把板子一起挨了豈不更有英雄氣概?”
聽着自己的女兒似也要一同受罰,一直老神在在跪在後面瞧謝家熱鬧的王大老爺這才慌了,膝行幾步就想開口求情,不料顯德帝猛地瞪了過來。
王大老爺縮了頭,顯德帝拍了拍桌案,嫌惡而冰冷的看了謝清屏一眼,點了點他:“老二,你把那些話當着你三弟的面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