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的名字【修】 在老子面前,你們都不……
賀清屏自記事起便是一方枭雄之子, 有謝氏表親簇擁、官家子弟奉承,後來顯德帝漸露問鼎天下之勢,他的身份自然也随之水漲船高, 想湊上來巴結讨好的人猶如過江之鲫。
即便泰半兄弟都同他不睦, 可他的用度吃穿一應器物排場與嫡出的賀朱一般無二,顯德帝也從來都是副慈父的模樣,賀清屏對謝家人和他母妃謝貴妃說的話向來都是深信不疑。
畢竟年長些的幾個皇子裏,數他與賀朱二人血脈最高貴,父皇不對他們委以重任,又能指望誰?賀朱又是個憨傻沒腦子的,他自然就該高出諸兄弟一等。
賀清屏将這個念頭藏了太久, 久到他自己都當了真,才敢在出了事之後不先想着請罪,卻動了心思想先陰賀朱幾句, 卻沒想到他才開口說了幾句, 就被當頭砸了一盞茶。
彼時賀清屏正昂着頭口若懸河, 恰好将顯德帝的動作瞧得清清楚楚, 若非張明明眼疾手快跪着苦求, 顯德帝能把桌上的石鎮紙都砸在他臉上,不死都要落得個終身殘疾。
十餘年美夢一朝破滅, 賀清屏整個人都仿佛丢了魂。他怨謝二老爺, 怨謝貴妃, 可只要一聽見顯德帝暴跳如雷的斥罵聲,那一點子怨憤竟都化作了畏懼。
等賀朱進來卻不曾受到責打, 賀清屏的頭不由埋得更低了些,連再看一眼顯德帝的勇氣都沒有。他自傲了這麽多年,突然發覺自己在顯德帝心中可能真的比不過賀朱的位置, 那份嫉恨驚愕真可謂痛入骨髓,可他也隐約發覺眼下就算是賀朱動手打了他也無人會管,又哪裏敢把方才挑撥栽贓之言當着賀朱的面說出口。
賀清屏身形更為瑟縮,顯德帝面上嫌惡之色也愈發明顯,他懶得再跟這個骨子裏養壞了的兒子說話,直接一拍桌案對着賀朱罵道:“給你取名朱,是取純赤之意,你還真成了頭豬了?好好的皇莊,多少人家都沒事,怎麽謝氏王氏兩個大家閨秀、名門淑女,就能落水到你眼前?”
這一句話罵了兩家的教養,謝家幾位老爺與王大老爺皆是滿面羞愧,以袖掩面不敢分辯,顯德帝卻越說越氣。
“誰是你老子?你老子是皇帝,你是皇子!自己舔着臉皮下去救人,也不看看人家要你救嗎?是想着讓你救的嗎?救個人還能被撓花了臉,丢盡了老子的臉!”
賞心殿內陳、謝、王三家齊聚,又有多少奴婢在側,若是認了顯德帝的話,以後謝家女兒便是無德無恥心機深沉之人,謝家阖族都要蒙羞,別說謝二老爺駭得魂飛魄散,就是一直還算穩重的謝大老爺都不由白了臉,膝行幾步上前告饒。
“還求陛下明鑒!臣之侄女年幼無知,矇昧不通道理,可也是自幼讀了詩書,并不敢行那狂悖之事,求陛下念在她受驚舉止失措,恕此一回!”
謝大老爺心知這個侄女怕是廢了,雖名為謝吉光求情,實際上卻是在為謝氏子孫開脫。怕顯德帝不肯開恩,謝大老爺還紅着眼搬出了謝老太太:“臣等不孝,家中老母年高正當含饴弄孫,此番怕也是要為兒孫拖累,好從嚴管教那不知好歹的小輩。”
幾句年幼無知、不通道理、不知好歹就想抹掉謝吉光所作所為,顯德帝不屑的癡笑一聲,卻沒有再逼迫謝家諸人。
世家極重名譽,謝氏子弟亦有英才,今日有陳氏、王氏在旁,謝家人日後定然不敢過于造次,可若是真要為此事掃了謝家百年威望,鬧到君臣離心,則是得不償失。
顯德帝命人關了殿門就是有心為謝氏王氏留些體面。見目的達到,賀朱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也就深吸一口氣咳嗽兩聲,讓張明明把謝大老爺等人攙了起來,連賀清屏都得了張幹淨帕子擦拭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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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天生不開竅的小丫頭而已,哪裏值得崇文崇孝如此?”顯德帝話說得好聽,面上卻是皮笑肉不笑:“不過她大庭廣衆之下出了那樣事,确實不好再嫁與旁人,這樣吧,咱們肉爛在鍋裏,等老三媳婦過了門,讓皇後挑個好日子,給老三做個侍妾吧。”
侍妾無名無份,不上冊籍,皇子們随便挑個燒火的丫頭都能當得,這對一等世家的貴女實在是種折辱,且三皇子妃是陳皇後娘家侄女,由她操辦此事,謝吉光能不能有過門那一日都未可知。
謝二老爺咬了咬牙想要開口,謝大老爺卻先他一步領旨謝恩,他也只能跟着低頭行禮,畢竟這禍事還是他的女兒惹出來的。
他不說話,賀朱瞧了一會兒卻有些遲疑:“父皇,謝家姑娘也是大家閨秀,這做了侍妾怕是不妥,這……”
賀朱話還沒說完,後腰上就是一陣鑽心的劇痛,他忍到面容扭曲終于忍不住回頭瞄了一眼,卻找不出之前到底是哪個表兄弟下的手,只有陳大老爺神色如常的看了他一眼,直看得他後背發毛。
顯德帝倒是看了個清楚明白,不過他覺得陳家人下手還是太輕,根本懶得管這個傻兒子,冷笑道:“不然呢?讓她做個側妃?你是不是還想給她個院子讓她自己過過神仙日子啊?那我這是賞她還是罰她?!你平日不是挺喜歡你表妹嗎?就喜歡到要給她找個側妃回來?老子刨個瓜抱回來養都比你長腦子!”
況且世家最重名望清名,那謝家的小丫頭怕是根本就出不了謝家的門。
顯德帝狀似不經意的瞥了眼謝家幾位老爺,視線又落在了賀清屏身上:“至于老二,人常說姻緣天注定,你這幾年總也說不成親事,如今你幾個弟弟都有了眉目,你母妃天天燒香拜佛,可不就給你求來了一個?我看王家這姑娘尚可,穩重不少,我記得是伯寬之女吧?擇日不如撞日,幹脆今日就賜給老二為正妃得了。”
王大老爺本都生了明日就送女兒回祖籍發嫁的心思,沒想到顯德帝竟然開口就要下旨賜婚。他不禁愣了片刻,礙于謝家人的神色卻也不敢開口謝恩。
賀清屏從來就沒想過迎娶王家女兒為正妃,聞言當真是大驚失色,也顧不得在賀朱面前遮掩自己的狼狽模樣,擡頭就想推脫:“父皇!兒臣實在無意早早娶妻!求父皇收回成命!且大哥尚未娶親,兒子也不想越過大哥去。”
那王林華也就是比謝吉光稍稍穩重那麽一丁點,不至于蠢到無可救藥,可這樣的人賀清屏看一眼都嫌晦氣,怎麽肯娶為正妻。
誰知顯德帝聽他嘶聲懇求了半天,面上并無半分動容不說,甚至還頗為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好似他是高燒昏了頭:“老子養了你這麽多年,沒想到你還挺記挂兄弟?那你六弟遇險,我看你可過得有滋味的很。”
這話同直接說賀清屏不孝不悌幾無半分區別,他面色瞬間慘白,而禦座上的顯德帝也突然沉下了臉,猛地拍了下桌案,震得案上的奏章都彈了下:“閉上你的狗嘴!老子說話是聖旨,你們想抗旨?老子今天把話放在這,老子的兒子就是天底下最尊貴的血脈,誰要再給老子的兒子分出三六九等,就是謀反!”
顯德帝周身殺氣騰騰,殿內有一個算一個都跪下請他息怒,賀清屏面色如土,已然駭得癱軟在地,謝家幾人也俱都變了臉色,一片死寂中卻是陳大老爺一板一眼的開了口:“禀陛下,臣以為此舉不妥。二殿下畢竟年長,他的正妃自該慎重,以為皇家表率。”
陳大老爺如此公然反駁攔阻盛怒中的君王,連最魯直的賀朱都不由為他這位大舅舅捏了把汗,誰知盛怒中的顯德帝卻慢慢斂了怒容。
他神色玩味得看了眼這位素以端方規矩著稱的舅兄,甚至還有心撓了撓下巴,才漫不經心的否了陳大老爺的話:“你這話更不妥。說起來佑寧她娘當年也給我生了幾個皇兒,要不是她早早沒了,那幾個皇兒也都跟我沒緣,這幾個哪兒就年長了?且要排在他們哥哥後頭。再說我看有沒有表率大家也都規矩的很,此話便不必再提了。”
顯德帝這話意味不詳,陳大老爺噎了一下也不好再勸,只能隐晦的瞪了謝家幾人一眼,聊以洩憤。
于是乎賞心殿裏顯德帝發夠了火氣,終于勉強拿出了個章程,後宮裏卻是剛剛鬧将起來。
賀芝興沖沖進了蒹葭宮,才發現虞美人穿戴上了全套品級禮服,正由張嬷嬷伺候着戴五尾鳳冠。
這身打扮賀芝只在每年守歲的宮宴上見過,還聽虞美人抱怨了許多日鳳冠累人的很,見狀不免蹙眉問了一句:“娘怎麽突然穿了這一身?”
虞美人正叫發髻揪得頭皮疼,聽到賀芝的話只從琉璃鏡裏看了他一眼,撇嘴道:“自然是宮中有了正事,娘娘用了鳳印召我們過去。”
一聽是陳皇後有請,賀芝眼中的擔憂又重了一層,總覺得沒什麽好事。
當初顯德帝眼瞅着大業将成,自己登基稱帝并冊封後宮,給虞美人定的是妃位。可那幾日帝後之間不知是起了什麽嫌隙,一日陳皇後看着園中的虞美人花就那麽随意一點,說虞姬人比花嬌,不配美人二字實在暴殄天物,直接做主改了虞美人的位分。
當年之事賀芝隐約記得,雖然虞美人再三說不在妃位有不在妃位的好處,陳皇後掌管六宮送來蒹葭宮的份例也一直同王妃李妃他們比肩,賀芝卻總是放不下心來。
虞美人瞧着他那張苦瓜臉就覺敗興,蛾眉微挑翻了個白眼:“你那是副什麽德行,今兒倒黴的又不是我,如今我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麽情境,等我聽明白了再回來同你說便是。娘娘不是個難伺候的人,你快別瞎操心了。對了,你昨兒去林家可是叫人攆出來了?”
這話刺耳的很,賀芝很是不愛聽,他也翻了個白眼,撿了把椅子坐下翹了翹腿才昂着脖子哼道:“您別胡說,我可是馬上就能給你添個媳婦了。”
賀芝說得信誓旦旦,虞美人卻不顧戴到一半的鳳冠回頭狐疑地瞧了他一眼:“你個臭小子不會耍了什麽心眼吧?林家人要打你我可是不管的。罷了,你既這般得閑,還是瞎琢磨娘娘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