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是外室(30)
裴煥搖搖手,示意她先別說話。
沈初媜自是不敢出聲。
裴煥往周邊看一圈,挑了棵粗壯的大樹,直接環着沈初婳巧借力飛上樹枝。
他站上去氣力差不多算耗盡,僅憑着樹幹才沒帶沈初婳一起摔下去。
沈初婳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膽怯道,“你傷口是不是綻開了?”
裴煥虛弱着聲道,“安靜些,等他們走。”
沈初媜立時屏氣凝聲。
那些人四處搜尋都沒發現人,沒一會就繞過山路沿南邊跑下去。
他們在樹上等了一段時間,确定這些人不會再回來,才跳了下去。
裴煥落地就支撐不住要倒,沈初婳連忙扶住他,“我們下山去吧,你要看大夫。”
裴煥怕把她壓垮,挺起身道,“這座山應該是紫金山,我們朝東一直走,能出金陵。”
沈初婳不懂這些,但聽他的總歸沒錯,可他傷勢不容小觑,她怕他死半道上,到時候倒黴的還是她。
她慌聲道,“先,先給你治傷吧……”
裴煥撫了撫她的長發,道,“傷在背上,除了疼點兒沒其他事。”
沈初媜不确信,“你不要硬撐。”
裴煥道,“不快點兒出城,我們就要困死在這裏。”
沈初婳一個激靈,忙不疊道,“都按你說的來。”
裴煥抿笑,“我給你的那塊玉還帶着嗎?”
沈初媜連連點頭,開過光的玉她豈會亂丢。
裴煥道,“其實那玉是陛下給我的。”
沈初媜面露古怪,“陛下給你賜玉?”
玉有君子之意,陛下對他當真倚重。
裴煥和她慢慢走,道,“這玉現在就是我們的保命符。”
沈初媜微有遲疑,“可這玉瞧着很普通。”
裴煥遠眺着前方,隐隐能見着零星火光,他緩聲道,“上面有字。”
沈初婳忙自袖中倒出玉,借着月色觀看,果見那玉當中刻了個“謹”字。
新帝名諱蕭祁謹,謹這個字自新帝登基後就再也不能被人用來取名,便是有人名字裏有謹的也得改掉,帝王的名諱必須是獨一無二,誰也不能與他撞上。
沈初婳難得歡快,捏着那塊玉竟誠惶誠恐,她突地把玉塞回給裴煥,道,“你拿着,我怕弄丢了。”
這種東西稍有閃失,她要拿命賠,還給他最好。
裴煥笑出聲,“也有你怕的時候。”
沈初婳當沒看到他笑,只自己說道,“你老恐吓我,我再不能被你诓。”
裴煥将玉放進腰包裏,慢慢道,“你若拿我當個人,我也會跟你好好兒說話。”
沈初媜憋着聲,“我何時不把你當人了?”
裴煥挑兩指抵到她的下嘴唇,讓她看着自己,“被我親了,使喚我救沈家,被我睡了,使喚我殺徐家,你對人都這樣?”
沈初婳頓時滿臉爆紅,她想側臉,被他扣着不準動,她只能垂目不看他道,“……都是你強逼我的。”
何必沾了便宜後又指責她,又不是她自己湊上去的,他非逼她,難道白給他碰,她一個女人本就吃虧,他還一直冷嘲熱諷,他從沒體貼過人。
裴煥不聲不響的注視着她。
沈初婳被他看的不自在,提着聲道,“你不要這麽看着我。”
裴煥撒開手,繼續往前走,他的嗓音在夜色下顯得異常沉重,“在你眼裏我是十惡不赦之徒,你總能找到瞧不上我的借口,你是貴女,我是奴仆,即使我如今翻身了,曾經的記憶也還如烙印一樣加覆在我身上,你對我的看法不會改變,在你看來,我不過是走了狗屎運,而你是走投無路才不得不和我綁在一起,你這輩子都被我毀了,所以你生氣你發火,你覺得我欠你的,你忘了最開始是你先招惹我的嗎?”
沈初婳登時被噎住,她沒忘,她只是自動忽略了這個,潛意識裏她沒有區分裴煥跟當初那個忠厚溫墩的家奴,她把裴煥給與的一切當成天經地義,裴煥給她想要的,她不感激,裴煥不聽從她的指示,她便會責備難過。
說到底她在輕視裴煥。
但他就沒錯嗎?他也貶低她,他還會奚落她,她再傷心他都不會哄,元宵節那晚後,他還是一副死人像,她一個名門閨秀,被他那般對待,他竟一句好話都沒有,縱然是新婚夫婦,也會溫存,他們彼此卻相看兩厭,慘的只有她。
沈初媜暗淡着臉回他,“你不也鄙視我?”
裴煥嗓子眼裏的笑透出,他側對着沈初婳,臉上的神情看的不甚清,“哪兒敢。”
沈初婳心思敏感,覺出點諷刺來,她頹唐道,“你和我說話,句句帶刺。”
裴煥伸長手攬住她,揚頭道,“我們翻過去了。”
沈初婳順着他的話看向後方,果見金陵城門就在斜後方,他們隔得挺遠,只能看見那城門上挂着的紅燈籠,搖晃時猶如引人入魔窟的鬼火,那座城早已被消糜籠罩。
金陵已成池中物。
沈初媜喃聲道,“我們真逃出來來了嗎?”
裴煥推着她繼續朝前走,“我們要盡快趕往蘇州府,從那邊走水路,只需七八日就能回邺都。”
沈初婳暫住腳,猶疑道,“我,我沒坐過船。”
裴煥悶咳一聲,扣緊她的手道,“他們路上必會叫人截殺我們,不走水路,我們可能還沒到邺都就死了。”
沈初媜幹巴巴地瞅他,“有玉。”
“我們出了江南地界才可以用,金陵和蘇州府以及杭州府是相通的,蕭常敢殺我,其他州府的藩司不見得就不敢對我下手,內閣一共有二十四閣臣,除禦史臺之外,只有大理寺并着刑部是安分聽話的,其餘閣臣表面奉順,內裏卻難辨,他們下設的地方衙門大多在這一帶,出了地界往北去,我的人等在靈山衛,”裴煥徐徐呼出氣,初春的天還蘊着寒,走兩步就感覺到手凍的僵硬,他半搭着頭在沈初婳的肩側,兩手幾乎将沈初婳團團攏住,他氣息弱了,“好像抱緊就不冷了。”
沈初婳難堪的偏頭,又不好轟他,只憤憤道,“這還在路上,你沒點子正形。”
裴煥敲她額頭,“抱團取暖沒聽過?”
沈初婳半咬着嘴角,又羞又躁,“你自己沒皮沒臉,還要我跟你摟摟抱抱,我丢不起這個人。”
裴煥指向前邊兒碼頭,“我沒多少力了,你得撐着我。”
沈初婳便再說不出傷人的話,任勞任怨的馱着他上了碼頭。
碼頭點着燈,倒能看得清路,他們在碼頭走了兩步遠就遇到一個船夫,這半冷天還光着膀子坐在船頭喝酒啃肉,瞧見他們便龇牙笑道,“客官可是要渡河?”
沈初婳趕着要接聲,裴煥摁下她的腦袋,虛聲跟那船夫道,“大哥,我兄弟二人要去青州府,不知船家可否送一路?”
那船夫對着他先看了看,又打量沈初婳,她臉埋得低,頭發也雜亂,再又整個兒被裴煥遮着,其實瞧不出男女,他沒看出個什麽,便捏着牙簽剔牙,“你身子骨這般差,可不敢叫你上船,到時候死在我船上,沒得晦氣。”
裴煥咳嗽了兩聲,自兜裏摳摳搜搜出一塊銀子,道,“大哥莫怕,我就住在金陵,昨兒起了熱,到現在還沒見好,并不是要命的毛病。”
那船夫見着銀子才表露出親和,往他肩膀拍過,朗聲笑道,“兄弟是爽快人,我也沒什麽怕的,這就上船吧。”
裴煥露出憨厚的笑容,手下催着沈初婳往船上走。
等上了船才發現,這船竟是條沙船①,平日應該是裝貨用的,裴煥心內有計較,嘴裏問道,“敢問大哥怎麽稱呼?”
“這條河面兒上的都叫我楊老二,”船夫匪氣十足道。
裴煥朝他托手笑道,“見了楊哥就分發親切,這一行還要楊哥多多照顧我們兄弟二人。”
楊老二不耐煩的擺手,揚頭朝船尾的那間空艙室擡下巴,“你們住那邊吧,裏面放了食物用水,夠你們吃一路的。”
裴煥連忙道謝,又頗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唇,望着他手裏的酒道,“楊哥這酒聞着香,不知小弟能不能讨一口喝?”
楊老二晃了晃酒壺,沒剩多少,便把酒壺扔給他道,“就一口了,便宜你小子。”
裴煥拿到酒壺,拉着沈初媜迅速進艙室。
到裏邊沈初婳才敢吱聲,“你幹什麽跟他說假話?”
她瞧不出這裏頭的門道,那個船夫除了貪財好像沒其他惡習。
“走貨的人多少沾點兒黑,仗義的自不用擔憂,就怕遇到那種貪財好色的,到時候才麻煩,”裴煥半身趴在床上,意有所指的看她。
沈初婳揪着袖子,忐忑的原地轉腳,“……你露財了。”
“咱們在這裏耗不起,上船了再看,”裴煥單手扯自己衣裳,費力道,“我傷口可能裂開了。”
沈初婳蹲他身旁慌手慌腳給他脫掉褂子,血果然從紗布裏滲出來,她手忙腳亂的給他把紗布松開,那傷口确實崩開了,裴煥将酒壺遞給她,道,“淋到傷口上。”
沈初婳拔了塞子,倒酒在那傷處,她特意瞄着裴煥,他的臉皮緊繃,咬勁讓腮骨顯露,便是痛也沒叫一聲。
這人真能忍。
她倒完酒又給他纏好紗布,這才有空看屋內,桌椅床倒有,再就是牆角處放的兩只木桶,其他的便是空蕩蕩,真算的上是家徒四壁,她走到木桶邊揭了蓋,一個裏頭是水,還有一個裏頭放了些大餅。
她肚子餓的咕咕叫,卻也嫌自己沒洗漱,便舀點水稍微做了清洗,随後又端着水到裴煥面前道,“你漱一下口。”
裴煥掀眸睨她,倒聽她話咕了口水,在嘴裏過一圈再又吐出來。
他不免好笑,“逃難還不忘口齒潔淨。”
沈初婳只當不知他話裏的調笑,拿着大餅來分一半給他吃,她嚼着餅,有些食不下咽,太幹太難吃,但不吃就沒得吃,她要逼着自己咽肚裏,順便轉移注意力道,“我們跑的這麽急,你帶的那麽多人就不管了嗎?”
裴煥臉色肅寒,“他們要是運氣好能等到我回邺都,或許就死不了。”
怕的是蕭常不會讓那幾十人活命,他現在下落不明,蕭常必定會追殺其他人。
沈初婳坍着背坐在床邊,“哪有這般明目張膽殺人的?”
裴煥畢竟是陛下的人,蕭常一個應天府尹竟敢不顧陛下的龍威肆意妄為,這和密謀造反也沒區別了。
裴煥吃完餅,枕着臉沉思,“也不算明目張膽,我和我帶的那一批錦衣衛死了,就不會有人知道金陵這邊發生的事,他再把太後娘娘失竊的那些東西還回去,随意弄個人來頂替盜竊的罪名,他還是忠君愛國的好臣子,陛下說不定還會嘉賞他。”
沈初媜怔忡,霎時不知如何回話。
裴煥伸手摩挲她的眼尾,喉音軟了三分,“臉要藏起來。”
太惹眼,誰看到都會生出掠奪的心。
船身輕晃,沈初婳忽覺腹中難受,方才吃的東西都好像湧到嗓子眼兒,要吐不吐,她一頭往下栽。
被裴煥兜着臉帶懷裏,他撫着她道,“暈船?”
沈初婳皺起眉,臉白的泛青,嗓音低的幾乎難聽見,“……我要死了。”
她兩輩子遭的苦全在裴煥這裏受完了,要還能回到抄家的那一天,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去求他,這人就是上天派來克她的,有他在身旁,她就沒好日子過。
裴煥放她躺倒,兩手支在她臉邊,道,“聽說暈船只要有事做就會好些。”
沈初媜迷蒙着雙目罵他,“你別……”
裴煥矮身吻住了她,将她口中的謾罵盡數吞噬,再付之強橫纏扯,讓她再不能嚣張跋扈。
桌上的油燈快熄滅時,裴煥才意猶未盡的放過她,只見她臉旁透粉,目中水光點點,那紅唇淺張,誘人來探。
裴煥喉間咽動,指尖不覺挑起她的下颚,道,“好點了麽?”
沈初媜緩過氣,用手蓋住半張臉,不理他。
裴煥捏起那手放枕頭邊,極溫和道,“還不舒服?”
沈初媜壓着眸,苦澀道,“你何必問我?”
裴煥抿聲,轉而靠過來虛虛将手覆在她臉側,道,“你要一直跟我這樣?”
鬧別扭,矯犟,不聽人勸,把他貶到地溝裏。
沈初婳撲閃着長睫,咽不下心中的那口氣,她道,“你讓我做你外室,還叫我沒名分的呆在你房裏,我連避子湯都不能喝,往後你娶了人,我一個不如主母心意,她趕我走或者賣了我,我哭都沒地方,你說我對不起你,難道我現在做的還不夠償還嗎?”
“我沒說要娶妻,”裴煥道,來金陵這一趟她受了不少磨難,其實不算壞事,她體驗了疾苦自不會再随意鄙視貧苦,他求的是同等對待,她如果有一天能正視他,他必也交付真心。
沈初婳生出一點歡喜,他不娶妻她就還有機會,但她也擔心,不娶妻不代表不納妾,到時候她還是在妾室面前矮一截,她這樣的身份誰都敢不把她當一回事。
“你若納了妾室,她瞧我不上,私底下給我穿小鞋也不是不可能,到時你有了新歡,我便是死你也不會看一眼。”
裴煥撐着自個兒端視她,心中升起一點疑惑,不讓他娶妻納妾,她還不安分的呆在他身邊,是想他打光棍?
裴煥的臉陰沉,“我收了你,哪個女人敢進來,你對你那個姨娘下狠手眼都不眨一下,我要真讓女人進後宅,只怕她們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沈初婳琢磨着他話裏的意思,該是不會納妾的,她心下松快,面兒上也添了點竊喜,只嘴巴繃着不語,裝出渾不在意狀。
她這個樣兒少見,裴煥猜不出她的想法,不過瞧她神色隐有雀躍,那他說得話該是招她歡喜的,歡喜他不納妾不娶妻,身邊只有她一個女人。
裴煥啧笑一下,她還知道占着人。
沈初婳偷瞥他,見他笑便不舒坦,嘟囔道,“你指定又在心裏說我。”
裴煥戳她臉蛋,“皮兒太顯眼,站出去招人,要塗黑。”
沈初婳也怕遭遇壞人,急忙道,“拿什麽塗?”
眼下正在逃命,她也顧不得講究,便是沾髒,等回了邺都再洗幹淨就是。
裴煥托她臉左右看,當先一把抓亂了她的頭發,随後油燈邊抹了點黑油在她臉上畫。
沈初婳聞着那油味,陣陣作嘔,“用土不成嗎?這油太難聞了。”
“在船上,沒土,”裴煥把她畫成了花臉貓,連脖子和手都沒放過,等他畫完,沈初婳就像剛從臭水溝裏撈上來,渾身散發着怪味,臉也一片油,把她放路邊乞丐堆裏,絕對也能拿着破碗讨飯。
他忍俊不禁,“臭點好,沒人會注意到你。”
沈初婳心中有氣也得憋着,她吊着聲道,“入了靈山衛我能洗掉嗎?”
裴煥點頭,張口吹滅燈,艙室一片黑,他趴倒手搭着她,帶着濃重倦意道,“能到那裏我們就安全了,你不用再藏頭露尾,如邺都那般便好。”
沈初婳才被他的話撫慰住,她靜靜躺在那兒,聽着窗外劃水聲,頭一次心底鎮靜,她和裴煥逃出生天,重回邺都裴煥便又是天子寵臣,他只要能活,不怕徐家不倒,她要看着徐家落敗,她要徐家血債血償。
船舫在河中輕搖,不知不覺便出了金陵地界。
這般過兩日,艙室內的水和食物都消掉了大半,眼看着就要挨餓。
第三天楊老二忽的停船泊在河岸,眼瞅着他要下船。
裴煥出了艙室對他道,“楊哥可是去集市?”
楊老二朝他晃了晃竹簍,“沒吃沒喝,再不買得餓死。”
裴煥讪笑出來,兩手腼腆的交握住,“不知楊哥能否替小弟也帶些吃食,艙室裏的那點東西都填進了我兄弟二人的肚子,今晚只怕要挨餓。”
楊老二眼中精光一閃,頗為爽氣道,“好說。”
随即搓了搓手指,給他遞眼色道,“我身上帶的錢不多,只夠我一人吃喝。”
裴煥打着哈哈,連忙從袖子裏掏出塊碎銀子給他,“哪能讓楊哥出錢,勞煩楊哥跑一趟便是我的不是了。”
楊老二接到銀子生出笑,一雙眯縫眼在他周身看,似極熱忱的問道,“兄弟這兩日熱可退了?”
裴煥拘謹笑道,“好了很多,若不是楊哥仗義,我大概沒可能站在這裏和你說話。”
楊老二往腦門上繞一把,狀似無意間往艙室望過,“你那弟弟怎不見出來過?”
裴煥揣着袖子道,“他沒見過生人,膽子小。”
楊老二哈着聲,蹲身從船上跳了下去。
裴煥看着他走遠,嘴邊笑變作冷冽,他旋身進船艙,正見沈初婳蹲在門背後,怯生生的朝外看,他拉她起來,半搭在她腰上道,“我們可能上了賊船。”
沈初婳登時一陣慌,她焦急道,“我們趁他不備先跑吧。”
裴煥搖了搖頭,“我們需要他的船,當下只要他不動作,我們不用太緊張。”
沈初婳氣頹,“莫非真要等他來謀財害命?”
她拿眼瞪裴煥,“我們難道要坐以待斃?”
她臉髒兮兮的,偏臉盤子小,睜一雙黑白分明的含情眸看人時,還是能依稀可見零星美貌,裴煥眼目微沉,自袖裏取出一排鋼針道,“把這個插到夾板縫裏,小心紮手。”
沈初婳會意,蹲地上找着縫按針,特特把尖頭放在頂上,她在床周圍插了一圈,确定不會有疏散才放心。
裴煥的傷口才結痂,不好老是動,他又趴回床,手別到腰間的繡春刀上,一轉就将隔牆木板砍了個口子,湊近能看到船頭。
他對沈初婳說,“待會兒他過來敲門,你去接食物。”
沈初媜不大願意,“……他兇的很。”
她怕被楊老二發現自己是女的,到時候裴煥護不住她,說不定為了自保還會把她推出去。
“你躲在屋裏兩日了,得讓他過過眼,”裴煥曉得她怕,從兜裏又拿出兩根鋼針給她,道,“能不說話不要說話,裝啞巴就好。”
沈初媜捏着鋼針才稍作定心。
她歪靠在牆邊,嘆氣道,“我留在邺都就沒這麽多事。”
裴煥不會受傷,他們逃跑也沒這麽艱難,眼下是死是活還得靠他們自己去掙,掙不過就是客死異鄉,掙過了,也是一身傷。
裴煥執着她的手吻過,道,“不帶你來,我若死在金陵,那座府邸就會被收回,你住哪裏?你父親會讓你回沈家?”
她身子給了他,她父親不會再認她這個女兒,況且他真出事,躲在暗處的仇家也不會放過她,與其叫她呆在邺都,不若放在身邊,至少他能保她周全。
沈初婳曲着腿往他胳膊上倒,可憐道,“你只顧着自己,我從沒接觸過這些,你要把我吓死。”
裴煥舉手勾她臉來親,口中低低道,“以後不會了。”
這次是他大意錯信了內閣,往後他再不會置她于險境。
沈初婳溫順的湊在他胸前,臉兒暈熱,她細細道,“我髒……”
裴煥便停下來,故意嗅着她道,“真臭。”
沈初婳素來愛幹淨,平生第一次髒成這樣,還被他這般說,霎時難為情,她兩只手捂住臉,“是你抹的,你哪兒能說我?都你的錯。”
裴煥噙着笑注視她。
沈初婳沒來由的心跳起快,她不敢看他眼睛,只把眸子往四周亂飄。
恰時艙門被人敲響。
兩人具是一震。
裴煥道,“莫要說話,他不會看出你的樣子。”
沈初媜心慌的抓他手,“我,我……”
裴煥捏緊她的手,“他就是要看你,你越躲着不見他,就越可疑。”
沈初婳憋回去淚,顫着腿走到門邊,開門時又膽怯的回頭看他。
裴煥望她笑,做着口型道,“裝啞巴。”
沈初媜點點頭,打開木栓開了門。
外頭正站着楊老二,手裏提着布袋,瞧她出來便扯着聲道,“你小子舍得出來了,這是聞見食才敢開門啊。”
沈初婳垂着頭,伸手向他抱拳感謝,只不說話。
楊老二把袋子丢給她,眼睛定她周身轉悠,瞧她蓬頭垢面臉髒的看不見樣貌,嫌惡的朝後退一步道,“原是個不講究的小啞巴,還是你哥哥瞧着體面。”
沈初婳就像個木樁子杵門邊,不動也不應話。
楊老二站門前朝裏看,見着裴煥背對着他躺床上,便又道,“你哥哥睡着?”
沈初媜後脊骨沁出汗,硬咬着自己不答話。
楊老二要探頭進去看。
沈初媜立時抓着門準備關。
楊老二一手撐住門,痞氣道,“你哥哥不會又病倒了吧。”
沈初婳當即擡頭瞪着他,那雙眸子亮的灼人,楊老二看的發怔,沈初婳心下一抖,立刻低下頭。
她怕死了。
楊老二無趣的收回手,晃着腿走開。
沈初媜出了一身汗,門一關差點癱倒在地。
她拖着腿往床上爬,裴煥張手兜她到懷裏,她一近身就止不住哭出來,緊緊抱着他都不敢放手。
裴煥給她擦眼淚,雙手捧着她的臉道,“他沒發現。”
沈初婳蜷縮在他胸前,顫聲道,“……我們是不是躲過一劫了?”
裴煥笑了笑,“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更新奉上,寶貝們以後每日下午六點更新,周六周日捉蟲,然後基本保證日三千,如果有時間會給大家加更噠!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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