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金難求 只怕對自己恨得牙尖癢癢

處理完這邊事宜,楚長寧定了定神,去見母親福慧長公主。

還沒來到栖霞閣,半道上,一個侍女打扮的妙齡女子風風火火跑出來,拉着楚長寧的胳膊一頓掉眼淚:“都怪我,要是奴婢陪你一起去,縣主就不會掉河裏。”

“擦擦,快擦擦。”楚長寧一臉嫌棄,讓春盈先回:“夏竹,別把鼻涕眼淚抹我身上,回頭扣你月錢。”

喚夏竹的侍女從袖口取出一方帕子拭幹眼淚,就聽楚長寧說:“你身子不爽利,讓你在家修養,再說我這不也沒出事嘛!”

夏竹平了平心神,亦步亦趨跟着清平縣主往栖霞閣的方向走,仿佛縣主是個瓷娃娃,生怕磕着碰着。

“聽下面的人說,縣主将那個馬奴打得半死不活,可他畢竟也是縣主的救命恩人啊!”

楚長寧知道她不懂裏面的彎彎繞繞,于是掰開了講:“我母親是福慧長公主,外祖母是當朝太後,舅舅是皇帝,我生來尊貴,一個小小馬奴從河裏撈起本縣主,有損名節清譽,若是重重賞賜,叫下人們瞧見了,你說會怎樣?”

夏竹想說其它人肯定也會對縣主盡心盡力,可她下意識覺得別人都能想到的事,這麽簡單的道理,縣主不會特意發問。

她思索了下:“是怕底下有些心思不正的人,為了得到主子們的賞賜,冒着風險做出那等以下犯上之事。”

更有甚者,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刻意設計損害主子的名聲。

想到這裏,夏竹抽了一口冷氣。

前面是栖霞閣,遠遠瞧見楚長寧的看門婆子忙去通報。

聽說縣主來了,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大丫鬟倚翠出來迎,福了福身子:“縣主金安,長公主特意叫廚房備了縣主喜歡的吃食,在裏面等着。”

越過描着一叢牡丹花的雕花屏風,內間的長公主将後背放在椅子裏,身後的司琴捏着雙肩。

見到女兒,長公主擡手讓侍女停下,起身将女兒上下打量一圈:“沒磕到沒傷到,回來的路上,我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裏,現在終于放回肚子裏。”

“沒傷着,我都好。”楚長寧納悶道:“阿娘,你不是說和阿爹一起去大伯父家,要過兩天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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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道:“下面的人來通報,我哪裏還坐得住,火急火燎趕回來。正好碰到你在前堂處置那個馬奴,我聽倚翠說了,處理得極好,這樣下面的人有什麽歪心思,也要多顧忌自己受不受得住。”

楚長寧小小恭維了下:“是阿娘教的好。”

長公主愁容舒展,面上神情緩和幾分,又肅了肅臉:“寧遠侯府也太馬虎太大意,家裏辦宴會,也不派人檢查擺設建築,這次有驚無險,要是我的心肝兒有個好歹,回頭我讓寧遠侯府吃不了兜着走。”

“阿娘,我懷疑這件事跟寧遠侯府關系不大。你還記得,前幾日到皇宮赴宴,回來時,林貴妃的侍女邀我們到鐘粹宮品茶。”

長公主點點頭,就聽楚長寧繼續道:“到了鐘粹宮,我聽你們閑話家常,聽了一會兒不耐煩,被宮女帶到院子裏透風,結果撞到了來請安的三皇子。阿娘,那天林貴妃都跟你說了什麽?”

元宵節剛過,一個附屬小國的使團運送貢品進京,各種奇珍異寶叫人看得眼花缭亂,期間還有數十匹不可多得的寶駒,就是那一日她得了皇帝舅舅賞賜的流風。

同樣長公主也記憶尤深,肅了肅面色:“林貴妃的意思想要與我們公主府結親,讓你做三皇子妃,還承諾如果将來三皇子繼任大統,便封你做皇後。”

聽到這裏,楚長寧就知道不太對勁兒,後背一陣發涼:“若當時救我的人是三皇子,您說三皇子會不會趁機禀明皇帝舅舅,既是損了我名節,若他言明求娶我,又會怎樣?”

長公主後知後覺,回神後,端過手邊的茶盞狠狠砸出去:“這個王八羔子養的混賬東西,他這是要幹什麽,強逼強娶? ”

清脆的瓷器摔裂聲在屋內響起,外頭的侍女們輕聲詢問,被楚長寧打發了。

她将盛怒的長公主扶到椅子裏坐下,安撫:“舅舅又沒做錯,母親何必捎帶着一起罵上,這是大不敬。而且我只是懷疑三皇子和林貴妃,這事沒有證據,不過寧遠侯府那邊肯定會盤查府內下人,相信會有線索。”

楚長寧所想不差,寧遠侯府的确在排查可疑人,而且已經有了目标。

有個怯生生的小丫頭站出來:“我昨晚水喝得多了,半夜起夜,好像看到一個人影飄過,當時以為是眼花。”

鄭三小姐追問:“看清長什麽樣子?”

小丫鬟搖搖頭:“沒看清,不過,那個人眉尾有一顆大黑痣。”

鄭容婉拿着手底下人遞來的畫像,遞給小丫頭看,小丫頭直點頭:“好像是他。”

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賞了小丫鬟一錠銀子,然後推開書房,裏面坐着寧遠侯和大皇子李弘烨。

将畫像遞出,鄭容婉道:“查到了,這人是最近才到寧遠侯府,叫趙強,出事後沒人看見過他。我讓人到衙門發了海捕文書,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抓到人。”

大皇子本就沒抱什麽希望,起身拉開窗,望着外面染上墨色的夜空:“天色不早,該回去了,明日還請舅父随我一道去長公主府賠禮道歉。”

一直沉默的寧遠侯摸着長長胡須,沉吟:“也好,雖然我們也是受害者,總要給長公主和清平縣主一個交代,說不定能借此拉進彼此關系。”

一個噴嚏,惹得楚長寧鼻尖癢癢。

她揉了揉鼻子,肩上一沉,是久久等不到縣主回來的春盈捧着披風來了。

一月份的天氣,白日裏出了日頭還暖和些,到了晚間,氣溫驟降,楚長寧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回到拂月閣,楚長寧蔥段一樣的指節在箱子裏翻翻撿撿,找出一瓶金創藥。

沒找到夏竹,也不知這小丫頭幹什麽去了,恰好看到春盈,她小聲交代:“這瓶金創藥拿去給馬奴,順便到廚房取些冷掉的饅頭和清水一起送去。最重要的是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許告訴任何人,否則唯你是問。”

春盈眼裏閃過詫異,趕緊垂下臉掩飾,乖巧地應了一聲。

一盞橘黃的燈籠,将便布蛛網,且空曠又充斥着煙塵的柴房照亮。

幹得快要冒煙的喉嚨,湧入一絲絲濕潤的冰涼,程玄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少女溫婉美好的側臉。

“你醒了。”春盈側臉沖他笑了笑,舀了一勺清水做勢喂他。

狼狽的少年将臉撇開,藕白色的外衫支離破碎,發帶微松,額前落下的幾縷墨發擋在側臉,不但不顯髒亂,毫無血色的臉頰,反倒有一種被□□的蒼白淩亂美感。

程玄固執道:“我自己來。”

柴房裏別說床榻,連快木板破布也沒有,看到程玄躺在草堆裏取暖,傷痕斑駁的可憐模樣,春盈動了恻隐之心,以為他是腼腆害羞,強調:“你受傷了不方便,還是我來。”

“不用。”程玄态度堅定:“只是一點皮肉傷,我自己可以的。”

春盈算是看出這人是個木頭樁子,将一碗清水遞過去,從食盒裏取出一碟饅頭。

程玄只吃了早飯,一直到現在滴水未進,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抓着饅頭大口大口咀嚼。

瞧他吃的差不多,春盈從袖子裏取出一只藥瓶:“饅頭和清水是我從廚房偷偷拿來的,還有金創藥,是我從前受傷縣主所賜,這件事情你千萬不能怪縣主,畢竟縣主是主子,我們只是買來的奴役,天生就是賤命一條,就得認命。”

程玄揭開藥瓶的蓋子,一股芬芳的清香鋪面而來,他随口道:“這藥不錯,謝謝。”

春盈無所察覺:“同是苦命人,互相照顧,也是應當的。”

等春盈走後,程玄捏着藥瓶細聞:“沒錯,這是王太醫獨門的金創藥,朕在位時每年出産不過二十瓶,裏面藥材極盡珍貴,很是難得,除了皇室專用,外面根本見不到。”

這樣一瓶千金難求的金創藥,楚長寧賜給一個丫鬟,說不通。

如果說特意拿來給他一個馬奴療傷,更是說不通,楚長寧在衆人面前顏面掃地,只怕對自己恨得牙尖癢癢,恨不得他痛死了才好。

因為上一輩子就是這樣,只是他上一世局限于眼界,沒能認出這麽貴重的藥膏,還道是自己年輕體壯,身體比別人恢複得快。

握着這瓶藥,程玄心情複雜。

上一世,他以為來到公主府是掉進了安樂窩,不用吃糠咽菜,擔心填不飽肚子……每天有雪白的饅頭吃,菜裏扒拉一下,還能找到幾片白花花的肉。事情急轉,就在他以馬奴身份救下清平縣主後……

他救了縣主,卻被縣主一頓鞭子抽得半死不活。如果不是春盈,恐怕他墳頭的雜草都有兩丈高,哪裏能等到後面知曉身世,跟父皇相認,再坐上九五至尊的寶座。

從此,他将楚長寧恨上了,恨不得将她挫骨揚灰。

現在的程玄,有了眼界有了閱歷,看待事情也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換作他做帝王的那幾年,只怕還會多疑,認為別人是不是刻意接近自己,要對自己不利。

除了一開始在楚長寧面前失态外,程玄表現得很淡定,雖覺得匪夷所思,倒也坦然接受了重生一世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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