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還有一人 爹爹呢
“表姐, 我在。”李筠越衆而出,一件湖藍色長袍,襯托得他身姿高挑, 形貌不俗, 清澈的眼眸漾起淺淺笑意,當視線從楚長寧身上移到懷抱她的俊美男人時, 面上僵了僵。
沒有遲疑, 李筠來到她們跟前攔了攔, 對程玄道:“程将軍,此舉怕是不妥。”
程玄不好裝作沒聽見,只道:“回八皇子, 縣主方才崴了腳,八皇子認為是清譽重要, 還是傷勢重要?”
楚長寧怕他發瘋發病, 思忖着, 這些人該看見的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也看見了, 妥協道:“我腳脖子疼得很,八皇子還是先讓讓。”
李筠側了側身,讓開路來。
程玄回以他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懷裏抱着個楚長寧, 大步闊走,絲毫不費什麽力氣。
姍姍來遲的長公主緊盯着程玄的身影, 倒也沒有開口阻止。
她們這邊多耽擱時間,女兒便要跟着多難受幾分。
到了山腳,長公主給其他人下了封口令, 今兒的所見所聞要爛在肚子裏,若是誰敢洩露出去半個字,沒好果子吃。
公主府的護衛是自己人,自是不會多嘴,順天府衙門的人幾乎立了軍令狀,才叫長公主滿意。
楚長寧被夏竹攙扶着鑽進馬車,長公主在馬車內等了片刻,不見驸馬回來,挑開簾子,發現楚若英從程玄那邊走來。
等楚若英鑽入馬車,公主府和順天府衙門的隊伍緩緩往城門的方向過去。
留下身後的程玄和張峰,方才楚若英過來除了向他道謝,特意詢問要不要跟他們一起乘馬車回去,被程玄一口回絕。
張峰一手扶着程玄的胳膊,一手牽着匹馬,等車隊離開後,壓在身側的力道越發沉重,到後面幾乎将大半個身體依靠自己,他擔憂的問:“程将軍,你頭上出了好多冷汗,要不要緊?”
“無事。”程玄晃了晃腦袋,借着張峰的攙扶攀上馬背,慢悠悠,綴在車隊後面。
“縣主,他們還跟在後面。”夏竹的小腦袋從窗子外伸回,對身邊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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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長寧颔首,餘光掃過簾子外白雲悠悠的天氣,突然落到夏竹心事重重的眉眼,問:“你堂叔的病,好些了沒有?”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夏竹宛若個小淚人似的,吧嗒吧嗒掉淚珠子:“縣主,我堂叔過世了。”
楚長寧想從袖裏取帕子,摸了個空,這才憶起她的帕子給了程玄包紮傷口,遂,将廣袖拍了個幹淨,手忙腳亂地替夏竹擦眼淚:“小淚包,你別哭啊,到底出了什麽事,前日子你堂叔不是還好好的?”
夏竹泣不成聲:“奴婢回去的時候,堂叔已經快不行了,後來奴婢連夜趕回公主府,求了長公主請宮裏的禦醫診治。那禦醫說堂叔不是生病,是中了劇毒,可惜發現時間太晚,毒入肺腑,神仙難醫,當晚,堂叔咽了氣。他為人寬厚,與鄰裏相處和睦,與人無怨無仇,也不知是誰這麽狠毒的心腸,要害死奴婢的堂叔?”
一道靈光從腦海裏閃過,好像有什麽東西被串聯起來,楚長寧自言自語:“堂叔中毒,你回家探親,恰好這時有人在路上伏擊我,這一樁樁事湊到一起,太過巧合。”
初時,楚長寧懷疑過另一夥的賊匪,很可能是三皇子和林貴妃的人,又或者是程玄……
因程玄傷勢過于嚴重,幾乎丢掉了一條性命,才被楚長寧排除在外。就在她幾乎認定這事與三皇子脫不開關系,聽聞夏竹的堂叔中毒之事,楚長寧在心裏過了一遍。
知曉夏竹身手的人,不過一掌之數,只有她身邊極為親近之人,楚長寧也敢肯定這些人絕不會害她。
約莫,程玄也是知道的。
除了程玄,還能有誰?
不,她好像漏掉了一人。
兩年前在皇宮裏,大皇子領着太監們欺淩八皇子,為她所見,夏竹扔了顆石子過去,擊偏了大皇子的手臂……
想必就是那時候,大皇子看出她身邊的夏竹會些功夫。
至于大皇子此番行徑,無非又是為了争權奪利,傷害無辜人的性命。
許煙岚之死,才過去兩年,兇手尚未伏法,又添夏竹堂叔這條無辜人命……楚長寧渾身發寒,面色陰沉沉:“夏竹,我可能猜到是誰對你堂叔下此毒手,說來,還是因為我。”
“縣主。”夏竹見楚長寧臉色難看,大着膽子打斷她:“奴婢堂叔經常說,做人要堅守自己的良心和底線。不是縣主的錯,要怪就怪那些心術不正的人,殘害無辜。”
楚長寧在心裏默念“做人要堅守自己的良心和底線”這句話,擡手揉了揉夏竹的頭頂:“等回去,好好替你堂叔辦一場身後事,叫他走得風風光光。”
“都聽縣主的。”夏竹神色怏怏,她沒有開口問後續怎麽辦,因為她知道害死堂叔的劊子手,很快要倒大黴了。
回到公主府,楚長寧将自己的猜測一五一十同父母說了,驸馬面色愠怒,從懷裏掏出一物,遞出。
楚長寧接過瞧了瞧,道:“好像是兵部持有的令牌,不會,是在那些匪賊身上尋摸到的?”
“你猜得不錯。”心火交加的長公主接過話茬,這回沒拿屋裏的擺件兒撒火,她一身華貴宮裝,雲髻裏環插珠翠,行走間身段勻稱标致,儀态萬方:“好他個淑妃,好一個大皇子。”
另一邊的寧遠侯府,自從楚長寧回盛京後,大皇子便惶惶不安。
一連過去兩日,也不見公主府有任何動靜,淑妃見大皇子茶不思飯不想,衣帶漸寬,連忙寬慰:“怕什麽,反正那幫人都死掉了,無憑無據,還栽到三皇子頭上,這世上再沒有人知道。”
大皇子吓得趕緊堵住淑妃的嘴:“母妃,你怕是糊塗了,亂說什麽呢,宮裏人多眼雜,小心隔牆有耳。”
淑妃嗤笑:“怕什麽,本宮還留了心腹把風,你這般膽小,你父皇才一直對你視若無睹。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行事要當機立斷,要懂得把握住機會。比如最小的八皇子,這次豫州之行,回來就得到你父皇的褒獎,還給他母妃晉升妃位。要是你有出息,母妃才能跟着沾光啊!”
打小聽着這番說辭,大皇子不耐煩聽:“豫州那麽危險,八皇弟去了,差點沒回來。若是兒臣死了,母妃還能依靠誰?”
淑妃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是啊,世事難料,當初聽說去豫州赈災的欽差染了時疫,沒了。文武百官人人自危,這時候八皇子站了出來。
誰能預料到八皇子有驚無險,還在豫州立下了功勞,連意見相左的南安王也對他稱贊有加,博得滿堂彩。
從前她們不放在眼裏的八皇子,大放異彩,受到皇帝青睐,背靠公主府這座大山,俨然把大皇子比到了泥裏。
淑妃怎麽能忍?
于是,有了這一茬,事敗後,禍水東引,嫁禍給三皇子和林貴妃……
念頭轉悠一圈,淑妃對大皇子道:“那件事做得很幹淨,你且放寬心,別還沒什麽,反倒你先露了怯,叫人瞧見端倪。”
大皇子将母妃的話記在了心裏,裝作沒事人一樣,直到翌日朝堂上,禮部尚書突然發難,狀告寧遠侯十八條罪狀,一一列舉,振聾發聩。
大皇子腦門嗡嗡響個不停,下意識往楚若英的方向看去,目光交彙的一瞬,他腦袋裏突然多了一個念頭——
那件事,被查出來了!
世人皆知,楚若英出身禮儀世家,祖輩都是往科舉一途發力,祖父曾是先帝帝師,老師曾官拜尚書,其下門生遍布朝野,可謂是文官裏占據了半壁江山。
而今的禮部尚書,顯然也是楚若英的派系。
每列舉一條罪狀,大皇子的腦門就像是被斧子狠狠錘了一擊,什麽收受賄賂……欺占百姓良田……到二公子打死良民等等,證據确鑿,容不得抵賴。
等十八條罪狀列完,就是沒有與公主府相關的罪名,那就是沒有連累到自己,大皇子一口氣還未舒完,瞅見龍椅裏的父皇眼神冰冷地朝自己看來,抄起了手邊茶盞扔出。
大皇子想躲不敢躲,生生立在原地,茶盞磕在額頭,磕得破了一塊皮,皇帝下了命令,即刻着禦林軍到寧遠侯府抄家問罪。
公主府,拂月閣。
床上的女子小臉白慘慘,身上裹着厚厚的綢被,夏竹提着湯婆子塞進被窩,無意觸到她的手指,冰涼似水:“縣主忍忍,廚房的藥快熬好了。”
楚長寧眼皮半瞌,掌心劃破的皮膚塗抹了藥膏,雖看着紅腫可怖,但早就不疼,就是女人來的小日子在發作。
自從她在寧遠侯府落了水後,便有了這個毛病,每每來時,絞疼出一身冷汗,鬧騰得很。
幸而吃了禦醫開的藥方子調理,本來好了些,想必是又受了凍,這次發作得越發嚴重。
“奴婢剛去瞧了瞧熱鬧,禦林軍到寧遠侯府抄家時,寧遠侯一家子撒潑打滾的,沒了尊貴,跟瞧猴戲似的。”
說起這個,夏竹格外解氣。
楚長寧沉吟道:“寧遠侯府被抄家,只不過是一個開頭。只是皇帝未必會處罰大皇子,畢竟親疏有別,再如何,大皇子畢竟是天子骨肉。”
夏竹立刻會意:“奴婢雖愚笨,也明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過是慰藉罷了,縣主也委屈,奴婢曉得。”
楚長寧輕嘆:“我是怕你想不開,你素來是個大膽的。”
夏竹保證道:“縣主放心,奴婢沒有看到兇手遭報應,還沒有嘗遍世間美食,可緊着自己的這條小命。”
說話間,秋萍将煮好的藥湯端了來,拿湯匙舀了一勺,吹得溫了些,才去喂她。
楚長寧喝下一口藥汁,小臉皺得跟苦瓜似的。
喝完整碗藥汁,夏竹撚着一顆甜蜜餞兒喂到她唇邊。
楚長寧嘴裏含着蜜餞,唇齒沒那麽苦澀,問:“爹爹呢?”
夏竹回她:“驸馬下了朝,回了趟公主府,着人到庫房裏備了好些人參鹿茸,出門去了。”
楚長寧又問:“你可知去了哪兒?”
夏竹回:“我問了驸馬身邊的小厮,好像是去程将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