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冷心冷肺 與其求程玄,不如去求楚長寧……
那些夾雜着愉悅和慘痛的記憶, 從他腦海裏的某個角落被徹底釋放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張德子見皇帝面色陰沉如水,心有餘悸地建議道:“這裏年久荒廢, 于皇上龍體有礙, 還是回去吧!”
“不。”皇帝定了定心神:“朕要瞧瞧,是哪些人在裝神弄鬼。”
話畢, 皇帝一揮手, 立馬有禦林軍沖進去搜查, 滿室蛛網灰塵,連一個角落也沒放過,卻沒有尋到半點有用的線索。
直到回了乾清宮, 皇帝仍是心有不甘:“難道這世上真有鬼魂之說,可真有鬼魂, 為何她從未入過朕的夢裏?”
張德子一慣善于揣測聖意, 而今卻有點看不明白皇帝, 涉及到甘泉宮裏的那位和叛将沈家,格外謹言慎行,他給了幹兒子一個眼神, 叫幹兒子去将近來頗得皇帝寵愛的蕊昭儀請來。
公主府,拂月閣。
楚長寧收到程玄遷府的請帖,不知道的, 還以為她和他的關系融洽到登門賀喜的地步。
不過在她看來, 程玄是在向她炫耀。
畢竟他官位又高升了一級,如今這座府邸, 便是皇帝賜下的。
那日在皇宮分開,程玄和皇帝在乾清宮說了些什麽,沒人知道, 只知過後皇帝給他升了官職。
如今程玄身上有武節将軍的官職,又兼任宣撫使,從四品的武官,卻是代表着天子行使撫綏邊關及統護将帥、督視軍務之事等等,可以稱得上是天子近臣。
可不得好好顯擺麽!
她将請帖扔在一旁,想了想,命秋萍讓門房備了輛馬車,慢悠悠來到那座府邸。
皇帝禦賜的宅子,定然是頂好的,程府雖不是盛京最繁華的地段,離公主府的地段差了許多,卻是一般京官置辦的宅子不能比的。
宅子不是比奢華富貴,而是比較前後左右住的鄰裏都是些什麽人,程玄的這座宅子左右鄰裏皆是朝堂上一二品官員的府邸,由此可見,他頗得皇帝寵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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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今日的程府應是高朋滿座,可瞧着門可羅雀,往裏瞧了瞧,冷冷清清。
坐在馬車裏的楚長寧擡了擡手,放下簾子。
秋萍使喚着仆人将備好的禮品,往程府送去。
這邊馬夫趕着馬車剛調轉個頭,突然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人,吓得馬夫勒緊了缰繩。
秋萍拉開簾子一角,探出個腦袋,詢問車夫:“出了何事?”
車夫還未來得及開口,那冒出的女子見了秋萍,無神的杏眼一亮:“秋萍,是我,縣主是不是也在?”
“這聲音,好耳熟。”聽楚長寧開口,秋萍回頭說:“縣主,四皇子府中的一個侍妾攔在馬車前面。”
聽說是四皇子府裏的侍妾,楚長寧下意識回想了下,憶起某個名字,她皺了皺眉頭:“将人趕走。”
秋萍應了一聲,朝兩名護衛使了個眼色,那廂的春盈掙紮不止,大喊:“縣主,求求縣主看在奴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救救奴婢。”
聞言,楚長寧眉心皺得更緊,一掀車簾,走下馬車,與被護衛鉗制住的女子對視,畫面似曾相識,好像回到前世的某些畫面。
只不過,眼下境遇反轉。
見到楚長寧,春盈掙紮得更激烈了,彎眉杏眼,臉頰挂着淚痕,楚楚動人的模樣兒,真是我見猶憐。
趁着四皇子不在府裏,春盈打暈了看守的丫鬟,換了丫鬟的衣服偷溜出府。
可沒有籍契和路引,別說出城離開盛京,連住宿都成問題,見到楚長寧後,春盈又驚又喜,目光越過楚長寧,落到她身後一身黑色錦服的年輕男子。
春盈猶豫了一瞬,見程玄冷着臉,心知這人比旁的男子更冷心冷肺,不會管自己死活。
與其求程玄,不如去求楚長寧。
這兩年的人情冷暖,叫春盈明白一個道理,越是盛名在外的人,大多數內裏越是不堪,如四皇子和皇後。
而楚長寧這般聲名狼藉之人,反倒有些可取之處。
楚長寧一貫是刀子嘴,反而心腸軟糯,下人犯了錯,責罰一頓,總會給人留一條活路。
春盈幾乎苦苦哀求:“縣主,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奢望還能回公主府伺候您,但請留我在莊子裏自生自滅也好。”
秋萍憤憤不平:“呸,你倒是想得美,當初背主攀高枝兒,現在倒想起縣主的好。”
春盈膝蓋一軟,跪了下來,也不替自己争辯,只道:“奴婢自知有錯,可奴婢也是受人蒙騙在前啊,冤枉啊!縣主,奴婢真的知錯了。”
楚長寧于心不忍,輕嘆:“若是這番話,在你未有謀害主子行徑之前,本縣主或許會憐憫你。主仆一場,我自問不曾虧欠你什麽,既是你當初已做出了選擇,便只有一條路走到黑。”
跪在地上的人希望落空,眼神裏的光亮逐漸消失,一旦逃跑之事被四皇子發現,等待自己的,只有變本加厲的折磨和羞辱。
既然她不好過,也不能叫旁人好過。
頭腦一熱,春盈趁着身邊的護衛松懈,從發髻裏拔出一支木簪,直沖楚長寧而去。
秋萍沒料到春盈敢當街行刺縣主,瞪大了眼睛,想要上前護主,卻被橫出的一條胳膊搶奪先機。
程玄将春盈手裏的兇器擊落,擡起一掌,将人拍了出去。
春盈摔在青石地面,後背生疼,手心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不可置信地看着程玄和他護在身後的楚長寧,心口又酸又脹。
“剛才你發什麽楞?”程玄低聲诘問,語氣裏不由自主帶了兩分威嚴。
他來得再晚一點,別人手裏的木簪就要戳到她身上,這時候她居然也不知道躲一下?
沒有他,她就是個小廢物!
他頗為自得地想。
楚長寧着實被程玄說的話愣住,掩藏在廣袖裏的匕首,被按了回去。
從大理寺走出,經歷的那一場刺殺後,楚長寧便有了随身攜帶匕首防身的習慣。
方才她不是不知閃躲,是根本不畏懼春盈。
春盈以下犯上,別說是把人捅傷,就是把人捅死了,四皇子也不敢多說一個字,還得謝她幫忙處置了一個賤婢。
只是程玄的臉色陰沉似水,對春盈沒有絲毫情面,春盈不是他最喜愛的淑妃嗎?
程玄善于隐忍和僞裝,但一個人下意識的行為舉止,是騙不了人的。
可她的離間計沒有用處的話,這世程玄和四皇子并沒有交集,前世他們可是至交好友?
一百個疑問困在心頭,楚長寧簡明扼要道:“你喜歡的不是春盈嗎?”
她沒有放過程玄臉上的一絲表情,他先是微訝,皺了皺眉,臉色陰轉多雲,陰陽怪氣地說:“此乃下官私事,縣主也要過問?”
楚長寧方覺不妥,擡手一指兩個牢牢擒住春盈的護衛,道:“你們二人把她送去順天府,順便通知四皇子。”
處理完這攤子亂糟糟的事,楚長寧回身往馬車過去,身後的程玄道:“來都來了,縣主不妨進去喝一杯薄酒。”
楚長寧懶得理會他,一拂衣袖,鑽入了馬車。
馬車緩緩往前行駛,程玄和張峰留在原地遙望,張峰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縣主長得真美,皮膚白得跟雪一樣,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子,程将軍,你說是不是呀?”
程玄收回目光,口不對心道:“也沒多好看,就一般。”
張峰驚得嘴巴能塞進一個雞蛋:“這叫一般,程将軍一直惦念在心頭的小娘子,難道比縣主還美?”
程玄滿腹狐疑:“本将軍哪兒來的小娘子惦念?”
張峰道:“就是,就是咱們從軍那日,将軍一直盯着二裏亭,不是惦念小娘子還能惦念誰?還有将軍收繳了雪膚膏自用,屬下全部看見了。”
程玄沒來由一噎,繼而冷冷一笑:“你這麽閑散安逸,本将軍便罰你操練兩個時辰,不許吃晚飯。”
說到前頭,張峰還一臉無所謂,聽到不許吃晚飯,張峰立刻垮下臉來,如喪考批:“将軍,屬下知錯了,你沒有惦念小娘子,也沒有擦雪膚膏……”
與程玄陰恻恻的目光對上,張峰頓時有一種不詳預感,果然聽程玄道:“罰操練五個時辰,明天一天不許吃飯。”
張峰連忙捂住嘴,生怕自己再往外蹦出一個字,又要罰得更重。
皇宮裏鬧鬼之事傳了幾日,做了一場法事,消停了下來。
夏竹從老家回到盛京,楚長寧将上次進宮時皇帝賜的奇珍異寶收攏到一個匣子,除了那柄玉如意,其餘悉數交給夏竹。
看到一匣子的珍寶,夏竹驚得說話磕磕絆絆:“奴、奴婢不能收。”
楚長寧輕嘆一聲:“這些不是給你的,留給你堂叔遺孀和孩子的撫恤金,她們失去了親人,無依無靠,将來的日子長得很,需要靠這些外物過活。”
夏竹吸了吸鼻子,倔強道:“奴婢有月例,可以養活嬸子和侄兒,奴婢不想要這些東西,只想叫堂叔重新站到我面前。”
楚長寧拿帕子替她細細擦拭,安撫道:“且看着吧,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
好說歹說,夏竹只得替嬸子和侄兒收下。
翌日一早,程玄親自登門。
前廳裏,楚長寧姍姍來遲,程玄從懷裏掏出一方洗淨的帕子:“此物,還給縣主。”
楚長寧接過,展了開來,上面繡着一串憨态可掬的葡萄,可以聞到淺淡的熏香。
等了等,程玄道:“五日後,下官要離開盛京,縣主就沒什麽話要同我說?”
楚長寧想了想,搖頭。
程玄一連道了兩個“好”字,皮笑肉不笑:“縣主既是執迷不悟,且好自為之,日後莫要追悔莫及。”
楚長寧一頭霧水,理了理帕子,想要收起,放到箱子底收着,不打算用了。
她這邊對折整理,怒火中燒往外走的程玄停了停步,又突然折身返回,擡手打掉她手裏的帕子,惡狠狠瞪她一眼,腮幫子氣鼓鼓地走了。
留下的楚長寧從袖間取出一把匕首,亮了亮銳利的刀鋒:“這混球稍慢一步,本縣主非要捅他一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