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新年伊始 你說說看,縣主平日裏都什麽……
這場鬧劇, 直到翌日朝堂上四皇子一派的官員發難,以此攻擊八皇子私德有虧。
兵部尚書難得附和着四皇子,三派打着機鋒, 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 唾沫星子飛濺,最後以皇帝把八皇子和懷恩侯叫到宮裏訓了一頓, 并且剝奪張桂蘭一品诰命的封號, 才有了了結。
坊間的流言, 屢禁不止。
楚長寧是身上虱子多了不癢,反正她名節清譽掃地,別人長了一張嘴, 背後愛怎麽說,她想管也管不着。
進入九月份, 早晚還算涼爽, 正午時, 熱浪濤濤,院子裏的植物蔫頭耷腦。
架下的葡萄由綠轉紫,顆顆圓潤飽滿, 楚長寧剪下一串嘗了嘗,略酸,感慨:“還是西域的好吃些。”
夏竹也拿了把剪刀, 聞言, 問她:“那還摘不摘?”
楚長寧笑着說:“摘,叫下面的人做成果子酒, 霜降時就可以飲用。”
說到果子酒,夏竹嘴巴裏分泌着唾液,做起事來, 越發賣力氣。
春栀和冬至找來幹淨的竹筐來盛,也加入到采摘的隊伍裏。
七八棵葡萄藤,第一年收成慘淡,才将将裝滿了兩個筐子。
冬至愛吃,也會吃,将葡萄洗淨捏碎,佐以若幹冰糖,盛放到幹淨的罐子裏,接下來就只有等待時間的發酵和醞釀。
九月中旬,是皇後的生辰。
雖說皇後不得寵,該有的體面,都會有,這次也不例外,皇帝下令要大操大辦這場千秋宴。
所有五品官員以上的官員,可攜家眷進宮,對于這樣的宴會,官眷們都會借着機會将家中兒女帶出來相看。
一眼望去,都是打扮得俏麗可人的豆蔻少女,長公主想到自家女兒今年已是二八年華,像她這個年紀的人家早已嫁娶,說不定奶娃娃都有了。再不濟,也相看好了婆家,唯獨楚長寧不慌不忙,對這方面沒什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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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時,長公主瞧見了衛青雲,一身象牙白的官袍,靜靜立在宮門,面如冠玉,風姿奇秀。較之兩年前的呆頭呆腦,身上有了穩重氣,年齡不過二十有三,已是五品官員,才貌俱佳,可謂是前途無量。
他往那裏一站,就是一表人才,不知惹得多少閨閣小姐們紛紛紅了臉。
古人雲,先成家後立業,可偏偏就是這樣一位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在朝堂有了一席之地,世族子弟出身,到了如今的年紀,還未能成家。
究其緣由,長公主心裏有數。
放下簾子,長公主轉頭對身邊的女兒,道:“衛青雲這兩年未曾議過親事,對你也算一心一意,要不再考慮考慮?”
楚長寧眼皮子跳了跳:“阿娘又突然說起這個做什麽?”
長公主看向楚若英,希望驸馬能附和自己,可等了等,驸馬眼觀鼻鼻觀心,如老僧入定。
算了,男人果然靠不住,她苦口婆心道:“女子總是要嫁人的,像你這個年紀,阿娘與你爹爹已成了婚,都快有了你,阿娘還等着抱孫兒呢!”
楚長寧略遲疑地說:“阿娘,萬一是個孫女兒呢?”
長公主還道她是回心轉意,當即欣慰點頭道:“不拘是孫子還是孫女,阿娘都歡喜。”
話落,長公主便聽楚長寧又道:“阿娘要是不介意,我做你孫女兒也是願意的。”
楚若英沒瞥住,笑出了聲。
被長公主睇了一眼,他連忙将臉皮拉下,板正着一張臉,一派儒雅溫潤之态。
長公主白高興一場,別開臉去,不搭理這對父女倆。
下了馬車,穿過長長甬道,到了宴廳,長公主和楚長寧甫一入場,便引得數道視線看來,其中不乏有驚豔的目光。
楚長寧身上穿的料子,雲髻裏佩戴的珠釵首飾,要麽是極為罕見的貢品,要麽是大內禦造之物,加之她本就生得好顏色,肌膚欺霜賽雪,眼眸如含秋水,精心打扮後,更是一派明媚端莊,耀若春華。
這種豔羨的目光,伴随着楚長寧從小到大,她早已習慣。
因着前日子在南安王府的鬧劇,南安王攜王妃還親自登了門,備了厚厚的禮。
此刻見到楚長寧,王妃越發和藹近人,拉着她說了好一會子話,才肯放人。
楚長寧不大喜歡這種交際場合,帶着婢女們到禦花園裏躲閑。
為了不與人撞上,她特意抄小路過去,不想剛靠近一座假山,便聽到有男女低語哭訴之聲。
其中一道女音,耳熟極了。
楚長寧想要靠近,聽得真切些,不慎踩到一截斷枝,靜谧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驚着假山後的那對野鴛鴦。
她幹脆道:“誰在那邊?”
空氣一滞,緊接着一道黑影往花叢後鑽去,很快沒了影兒。
從假山後走出一人,面頰上的淚痕抹去,可眼角卻還紅着,布滿了紅血絲,見到楚長寧,元珍又驚又怕,質問道:“你剛才都看到了什麽?”
楚長寧本不欲理睬元珍,做了虧心事的人,還沖人甩臉子。
她眯了眯眼,道:“聽說賢妃娘娘準備給公主議親,是賢妃娘家的一位侄兒,剛才偷偷摸摸見面的人,莫非便是你的那位表兄?”
元珍咬了咬下唇:“你敢威脅我?”
楚長寧輕笑:“我有什麽不敢的,公主難道忘記了,上次公主誣陷人,我當着太後皇帝的面都敢将你推入荷花池,你說我有什麽不敢的?”
記憶回籠,元珍渾身發抖,要是被父皇知道,非扒了她的皮不可,還會連累……
元珍不敢深想,見楚長寧轉身要走,急忙拉住她的袖擺:“你敢往前走一步試試?”
楚長寧沒理身後人的威脅,又往宴廳的方向走了兩步,元珍緊緊抓住她的袖口,不肯放,服了軟:“別告訴父皇,父皇知道,定會殺了我的。楚長寧,就算你讨厭我,好歹血脈上我是你表姐,你不能害我呀!”
楚長寧冷笑:“我把你當表姐,你有把我當表妹嗎?五歲時,你打碎了太後壽宴上的一尊玉觀音,轉頭把罪責推到我頭上……從小到大,你刻意栽贓過多少回?”
元珍就知道她不好說話,委屈道:“你想要什麽,我賠你就是了,去年搶你的紅寶石發簪,大不了我給你就是。”
楚長寧眸色淡漠:“公主,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麽?”
元珍覺得她得寸進尺,可現在是自己有把柄在別人手裏:“你說,你想要什麽?”
前面的主道上有宮人急忙奔走,好像出了什麽事,楚長寧大力扯回袖子,步伐匆匆來到主道,随手拉過身邊的一個宮人詢問。
那小宮女氣喘籲籲,道:“千秋宴上,不知是誰往匣子裏放了一只血淋淋的老鼠,皇後娘娘驚吓過度,昏厥過去了。”
等宮人離開,楚長寧自言自語道:“記得沒錯的話,皇後屬鼠,這不是有人故意咒她嘛!”
等楚長寧趕到宴廳,宴會上的官眷已被禦林軍包圍,誰都不許離開一步。
出來難,進去容易,楚長寧輕易入了宴廳,與長公主對視一眼。
千秋宴,算是完了。
聞訊趕來的皇帝和衆位皇子一同入內,有了皇帝主持大局,派禦林軍裏裏外外一通搜查,嚴格盤問,沒有半點有價值的線索,好像憑空有人将東西送到宴廳裏。
耽擱了大半天,也不能一直将這些官眷們禁锢在深宮,皇帝命禦林軍撤走,女眷們心驚膽戰地出了宮,各回各家。
卻在這時,坤寧宮派人來通知,說是皇後醒了,瘋瘋癫癫的,嘴裏一直嚷嚷着有人要害她。
楚長寧和母親,還有皇帝等一行人到了坤寧宮,探望皇後。
見到皇帝,皇後稍感慰藉,等掃到皇帝身後的幾位皇子,停在四皇子身上,心緒如麻,不複平靜地撲到皇帝懷裏:“皇上,有人要謀害臣妾,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啊!”
一夜夫妻百日恩,皇帝耐着性子拍了拍皇後的肩背,溫聲道:“皇後稍安勿躁,朕已經叫底下的人去查,很快就會有線索。”
從坤寧宮出來,楚長寧随父母回到公主府。
兩日後,千秋宴上的事情有了結果,證據指向林貴妃宮裏的一個小太監所為,當即被杖斃,林貴妃因禦下不嚴,被禁足一月。
十月份,從院子裏的桃樹下挖出一個深坑,拍去塵土,揭開陶罐子的封口,一股濃郁的果香撲鼻而來。
一共五個罐子,楚長寧品了一盞果子酒,很是驚豔:“酸甜适口,很是不錯。冬至果真好手藝。”
冬至被誇得紅了紅臉,夏竹嘴饞,一連喝了幾杯,暈乎乎地倒在一邊。
春栀往帕子裏繡了五個憨态可掬的小人兒,中間的人端坐,另外四人姿态各異。
十月中旬,林貴妃終于能踏出鐘粹宮,楚長寧才意識到這回西北沒有任何動靜。
過了十一月份,轉眼歲末,新年已至。
皇宮裏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只是今年皇後從千秋宴不順後,纏綿病榻數月,一直到新年也未痊愈,怕過了病氣,沒有出來走動。
撇開皇後,林貴妃作為衆嫔妃之首,難得沒有皇後出席的場合,她本該鶴立雞群一般洋洋自得,可外人瞧着林貴妃沒有往日裏寵冠後宮的八面威風,臉上敷着厚厚脂粉,仍是掩蓋不住的憔悴之色。
是了,林貴妃今年三十多歲了,無論怎麽保養,到底比不上豆蔻年華的青春少女鮮活朝氣。
宴席上,林貴妃頻頻望向皇帝身邊的寵妃,那蕊昭儀屢屢挑釁自己,當真是活得不耐煩,別說只是一個相似的替身,就是正主,當年不也栽到她手裏?
若不是兄長來信,叫她斂翼待時,林貴妃只得暫時忍着一口惡氣。
席上杯盞交錯,楚長寧留意到皇帝灌了好多酒,不是開懷暢飲,反而像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美人卧膝,皇權江山在懷,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然也有郁郁寡歡,求而不得的一面。
宮宴散席,從宮裏慢悠悠回來,已快到子時。
按照大周朝的習俗,除夕夜還要守歲,遍燃燭火,通宵不滅,寓意着驅走所有災難病邪,還有替父母家人祈福之意。
熬到半個時辰,漆黑的天空驟然綻放出一束煙火,将整片夜空照得透亮,又一瞬暗了下來。
絢爛的煙火,在頭頂綻放,意味着新年的到來。
從栖霞閣出來,楚長寧立在廊下,對着煙花許願。
“她是俗人,沒有什麽理想大志,只願永遠陪在父母身邊,阖家歡樂。”
西北邊關,山脈疊起,植被枯黃,風裏裹挾着沙子,不留神,吃一嘴的碎沙子。
比起繁華的盛京,西北荒漠遼闊,軍營駐紮地看不見人煙,物資匮乏,日常飲食以肉食為主,鮮果青菜都是極為奢侈之物。
這裏的天空沒有煙火,沒有守歲,只有無盡的冷冽寒風,和無孔不入的沙粒。
空曠的夜空下,從營帳透出微弱的火光,照明了這一片區域。
穿黑色錦服的男子扯下面罩,“呸”了一口,将嘴裏的沙子吐出。
身邊的下屬谄媚地取下腰間的水囊,張峰道:“喝口酒,暖暖身體。”
程玄沒有伸手接,頗為嫌棄地別開臉去,仰望頭頂夜空,聲線被風吹得悠遠:“你想盛京嗎?”
張峰脫口而出:“想,屬下做夢都想回盛京,想見兄長,想長公主和驸馬,還有縣主。”
這是程玄自打來到西北,頭一回聽張峰主動提及楚長寧,他裝作不經意地道:“楚長寧動辄打罵下人,你竟還惦念她,賤皮子賤骨頭,說得便是你這樣的。”
“縣主是主子,責罰下面的人,必然是她們有錯在前。平日裏,縣主一高興,就要賞下人銀錢,可好說話了。”張峰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兩年的相處,張峰早已從他刻薄的本質,看出上峰其實是個重情義之人,在遼東時,如果不是程玄多次相救相護,自己早死了八百回,哪裏能有如今的六品校尉,風光體面的差事,連兄長也跟着面上有光。
程玄順理成章道:“本大人不信,你說說看,縣主平日裏都什麽樣子?”
張峰哪裏是程玄的對手,不知不覺将楚長寧賣了個幹淨:“屬下記得,縣主平日裏最喜歡策馬,還喜歡淮揚廚子做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