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刀光劍影 看不見硝煙的戰場……

燒得通紅的火把, 驅走了夜色,将幾條主街照得燈火通明,府檐下的燈籠, 随風輕擺, 散發着橘色的微光。

青石鋪就的地面,遍灑黏稠的血液, 地上躺着橫七豎八的傷員和叛兵的屍首, 五城兵馬司的人負責善後, 以及把傷員拖去醫治。

禦林軍統領薛勉差使手下的十位,幫着搭把手,聽到朱門吱呀一聲拉開的聲音, 回望,見長公主驸馬一家三口俱是康健。

薛勉拉過手邊的侍衛, 囑咐道:“速速回宮告知太後, 以免太後記挂。”

那人應了一聲, 麻利地往皇宮的方向跑。

薛勉正要收回視線,遠遠瞧見一行人朝這裏而來,他正要警惕戒備, 借着對方的火光,辨了辨:“八皇子。”

立在薛勉身前的程玄聽得這話,蹙眉, 撇了撇嘴, 順着薛勉的視線望去。

這一耽擱的時間,八皇子率領着府兵已至跟前, 從暫代兵部尚書一職後,他已搬到宮外立府。

如今的八皇子府,還是皇帝禦賜的, 離公主府不過一條街的距離。

薛勉恭敬地躬身問安,李筠點了點下巴,算作示好回應。

他匆匆擡步上臺階,在經過程玄時身體僵了僵,心裏不太舒坦。

“表姐,六姑姑姑父,萬幸你們都平安無事。”李筠的目光先往楚長寧的方向掃去,見她全須全尾,洩了一口氣,這才去問候長公主和驸馬。

平日裏,八皇子還曉得遮掩幾分,可方才這般直勾勾的眼神,長公主和驸馬對視一眼,不由得心下一咯噔。

長公主板着臉,還是楚若英開口緩解了氣氛,他對八皇子道:“我們都無事,你一路過來,可有遇到叛兵?”

八皇子搖了搖頭:“沒有,想來是都往城外逃去了。”

“衛郎中,你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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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身後又傳來聲音,衆人齊齊看去,就見府門口倒了個披着藕白色大氅的清瘦男子。

由着幾個奴仆一路護送至公主府,衛青雲走得急,不留神被衣擺絆了一跤,由着身邊的人将他扶起,手裏還握着把佩劍,不倫不類的狼狽模樣。

衛青雲伸長了脖子往府內環視一圈,見衆人齊齊彙聚的目光落到自個兒身上,故作鎮定拱了拱手:“下官告退。”

楚長寧的目光跟随他的背影,見他一瘸一拐,連靴子都跑掉了一只,真是又傻又呆的一個人。

收回餘光,她跟面前的程玄視線交彙,一瞬,刀光劍影,如看不見硝煙的戰場。

薛勉還要在城內繼續搜查,緝拿流竄的叛兵,于是開口告辭。

等禦林軍的人全部撤走,程玄還在,他身邊的張峰剛和兄長說完話,這時驚訝出聲:“大人,你胳膊在流血,我去給你請大夫。”

楚長寧鬼使神差地說:“我院裏的小丫頭善于包紮治傷,程大人可需要?”

“好,有勞了。”程玄一口應下,客套話都不曾有一言半句。

他挑了挑眉梢,望向八皇子,眉梢噙着一抹自得。

自從八皇子把心思挑明後,期間約有半月未曾與楚長寧見面。李筠思之如狂,卻也怕惹惱了表姐,叫她更加疏遠自己,卻不想今兒表姐連一句話也不曾對他說。

見他靠近,她還偏了偏身子,李筠注視着二人往前廳的方向過去,也想去,聽得楚若英一聲清咳,他無奈頓住,垂在身側的手臂,握成了一個拳頭。

楚長寧此舉,長公主雖覺不妥,到底沒有制止。

楚若英顯然想到了某種不好的可能,面色難看。

他招來身邊小厮,低聲道:“看好縣主,若是有什麽出格之事,且來回我。”

“是。”小厮應了聲,悄悄跟在後面。

夏竹到拂月閣取藥箱,還沒回來。

回到室內,解開身上的披風交給秋萍搭在臂彎,端坐主位裏的貴族女子,捧着一盞茶,淺酌一口。

滿室清香,引得坐在她下手邊的程玄舔了舔幹涸的唇瓣,顧忌到手臂的傷口,他并未伸手去端茶盞。

這一會兒功夫,夏竹回來了。

着人打了盆溫水,夏竹對程玄道:“接下來還需程大人移步屏風後,脫去外衣。”

楚長寧覺得麻煩,又不是沒看過,可這話她不能說,輕輕放下茶盞,從玉盤裏撚起一顆芙蓉酥。

張峰攙扶着程玄,去到屏風後。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又聽夏竹清脆的嗓音:“請程大人把內衫也脫掉,方便奴婢治傷。”

他的這處傷口靠近肩頭的位置,不把衣服脫掉,的确很難包紮。

程玄沉聲:“不用你,張峰,你來。”

張峰遲疑地說:“可是大人上次還嫌棄屬下笨手笨腳,要不還是交給夏竹姑娘,女子的手指天生柔軟,比屬下靈活輕巧,定不會讓大人吃痛。”

“閉嘴。”程玄冷聲:“你哪兒那麽多廢話,讓你過來,磨磨蹭蹭做什麽?”

張峰一個激靈,不敢再推脫,接過夏竹的活計兒,将帕子擰幹,伸手去幫他褪下內衫。

楚長寧吃着點心,見夏竹從屏風後走出,眨着無辜的圓眼,委屈巴巴的小模樣兒。

程玄那厮不知好歹,挑三揀四,活該他疼死疼活,看把夏竹惹得……楚長寧拿起一塊芙蓉酥遞到夏竹嘴邊,以作安慰。

這小丫頭有了吃食,果真立馬開懷。

卻聽裏頭傳來程玄咬牙切齒的聲音:“下手這麽重,你是想謀害本官嗎?”

張峰又慫又怕的道歉:“對,對不起大人,屬下輕一點。”

上完藥,傷口裹好棉布繃帶,程玄冷臉穿衣,等他們從屏風後走出,他早已穿戴整齊,一掀衣擺,四平八穩地坐下。

他手臂自然地放在座椅扶手,手邊的茶盞和糕點,未有碰過的痕跡。

她輕笑:“程大人不喝茶不吃糕點,莫不是懷疑我在裏面下了毒?”

程玄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言不發。

楚長寧上前,從盤子裏取了一塊糕點,輕咬一口,擱下,雙手捧起他手邊的茶盞,啜飲一口。

擱下茶盞,她從袖子裏取出一方帕子拭了拭唇角。

程玄眸光幽深,注意到她手裏的帕子一角繡制着金燦燦的香瓜。

這一夜的折騰,困意襲來,瞧了瞧天邊的啓明星,楚長寧道:“天色不早,本縣主送程大人出府。”

這是逐客了。

程玄掠過她面上的表情,有點意外。

之所以一口答應,便是他打算看楚長寧葫蘆裏賣什麽藥?

莫非,當真是他冤枉了她?

難得她轉了性子,對他存了幾分善心。

見楚長寧踏步往外行走,程玄起身跟在她身後。

前面的楚長寧放緩了腳步,等待身後人與自己并肩而行,借着廣袖的掩飾,偷摸觸碰對方的指尖……

好不容易逮到人,她怎會錯過這個機會,她在賭,也想知道程玄是不是故意放榮國公父子逃去西北……

他身邊傳來清雅的幽香,與花香不同,也不是世面上的香料,很是獨特。

程玄感覺不對時,将手背在身後,往邊上偏了偏身體,盯着楚長寧停在半空的手臂,又去看楚長寧的臉。

瞅見她偷雞不成氣急敗壞的臉色,他憋着笑,揣着明白裝糊塗:“縣主這是何意?”

楚長寧壓了壓心火,面上故作輕松:“程大人頭上有一片樹葉,本縣主瞧着礙眼。”

這厮,果真是又礙眼又可惡。

草率了,這混球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程玄忍着笑:“哦,這樣啊,張峰,你幫本官取走。”

張峰個子比之程玄矮上一小截兒,等程玄垂下頭顱,他踮起腳橫看豎看,又揉了揉眼睛,道:“沒有啊,縣主是不是看錯了?”

楚長寧借坡下驢:“或許是沒睡好覺,瞧着眼花,程大人請。”

程玄雙手背在身後,欣賞她在一邊急得跳腳,又對他無可奈何的模樣,一掃幾日以來奔波的勞累,心神舒暢極了。

他想看楚長寧還有沒有別的什麽法子,但楚長寧壓根兒不是一個按規矩來的人。

一截冰涼的指尖戳到臉頰,程玄明顯愣了下神,下意識想:女子的手,都是這般冰涼嗎?

以前的數次指尖觸碰,無一意外,她的手指總是涼的。

在山洞,她發燒時,除了額頭滾燙,身子也是發涼,跟塊冰似的,凍人得很。

臉頰上冰涼的觸感,稍縱即逝,程玄回神,凝視着面前楚長寧的臉色一瞬冷淡。

那種厭惡的眼神,跟他記憶裏毫無差別。

不是體恤他受了傷,她才開口問他要不要治傷?

他心裏酸澀交加,不是滋味兒。

楚長寧冷下臉:“本縣主困乏了,程大人可自行離去。”

她轉過身的背影,沒有半分遲疑。

程玄的唇角揚起一抹笑,是他不曾察覺的自嘲。

早該料到的,不是嗎?

張峰不明白,上峰大人怎麽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

他只覺後背一涼,雙手還沒來得及捂住嘴,往外蹦出一句:“大人,你是不是生縣主的氣,氣她不經同意擅自碰了你的臉,其實大人的臉還是很俊美的,沒有被縣主戳壞。”

直視上峰陰恻恻的眼神,張峰嘴裏的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縣主不是故意的,縣主只是對喜歡的人才有這樣的舉止,譬如她身邊的夏竹秋萍她們。”

程玄略一沉吟,似乎這也不是什麽好話啊!

将他與楚長寧身邊的婢女一概而論,張峰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以下犯上?

想來,這慫包沒這個膽量。

程玄擡手扣了張峰一腦門,早知今日,當初他就不該救這愣頭愣腦的人。

有朝一日,他不是被楚長寧氣死,就是被這個下屬氣死,程玄洩氣道:“你吃着我的糧,倒是對縣主忠心耿耿。”

張峰捂着腦門,戰戰兢兢道:“屬下不敢。”

等程玄走出公主府,言墨悄悄去回了驸馬。

自楚長寧和程玄去前廳,楚若英好生叮囑了八皇子一番,叫他先回去。

此刻栖霞閣內,染着紅燭,長公主和驸馬還未歇下。

懷恩侯的一番話,叫長公主已有了七分不滿,還是看在八皇子的臉面,沒有同懷恩侯計較,可今兒瞧着八皇子還有別的心思。

長公主很是不安:“如今

我們一心扶持八皇子,可若有朝一日,他榮登大寶,想要我們的女兒困在他的後宮,這可怎麽辦?”

楚若英揉了揉眉心,道:“不急,八皇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紀,想必皇帝那邊自有主張。”

長公主并未被撫慰,仍是憂心忡忡。

這時,門外倚翠說言墨回來了。

聽得小厮将前廳發生的事一五一十道來,直到說起楚長寧對程玄有親密之舉時,楚若英緊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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