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瑩白如玉 此舉非君子所為
清晨, 還是朝陽破雲,紅霞漫天,到了午時, 白茫茫的雲層将太陽籠罩, 天色驟然陰沉,似人的臉色頃刻轉變。
宮門前跪着一排官員們, 身上只穿着官袍, 就這樣在冬日的寒風裏咬牙堅持着。
瞧着四皇子和八皇子也加入到百官隊伍裏跪着, 張峰随着主子一起來到盛京主街,瞧主子四處張望,殷勤地詢問:“爺在找什麽?”
程玄不說話, 當眼神定格在某個地方,大步走了上前。
張峰還道出了什麽大事, 見他停在賣糖葫蘆攤販跟前, 餘光一掃圍着攤販身邊的要麽是稚童, 要麽是正值豆蔻的少女,上峰大人站在那兒格格不入。
“沒想到五皇子喜好糖葫蘆。”話畢,見上峰大人看來, 張峰下意識搖頭:“多謝爺,屬下也要一串。”
程玄眼中漸冷,懷疑自己這個下屬腦子出毛病, 淨想些有的沒的:“沒問你, 我身上沒帶錢,你身上帶了銀錢嗎?”
張峰讷讷摸出一塊碎銀, 遞去。
上峰大人只要了一串,用油紙包裹好了,藏在懷中, 張峰眼巴巴往攤販那裏瞧了瞧色澤誘人的糖葫蘆果子,念念不舍地追了過去。
直到瞧見前面高懸的“公主府”牌匾,張峰才恍然大悟。
公主府,拂月閣。
院子裏的蔥郁樹木,自打入了冬後,除了四季常青的綠松之外,其餘植被樹葉飄飄灑灑,落了個幹淨,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也聽不見蟲鳴叫聲,萬籁俱寂。
打從知道皇帝要送她去往北梁和親,幾個呼吸之間,楚長寧便替父母想好了退路,那時她從慈寧宮拜別皇祖母,以為此生不複相見,難免感懷傷情。
一夜之間,局勢大變,不必去和親,她松了一口氣之于,陷入了隐隐的不安。
尤其是得知今早百官連宮門也入不得,不止四皇子和八皇子感覺到不尋常,楚長寧也感受到盛京內的低氣壓。
卻在這時,聽身邊的婢女說到程玄登門拜訪,她脊背一僵,神經被繃得緊緊的:“他一個人來,還是帶了一隊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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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萍不知自己主子腦子裏在想什麽,如實回複:“五皇子身邊帶了一個張峰。”
楚長寧舒了一口氣,又聽秋萍道:“五皇子此刻正在前廳,同驸馬說要見縣主?”
她想了想,起身。
“縣主,等等。”秋萍抓過架子裏的一件披風追了出來,只等将主子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才肯放開人。
到了前廳,果然瞧見那大開大合坐在楚若英手側的人。
如今他已是五皇子,身份貴重,只是與楚若英平起平坐,連楚長寧見了人,都要屈膝行禮。
在爹爹面前,她福了福身子:“五皇子安康。”
程玄瞧她那溫吞有禮的氣度,同往日裏冷言冷語的語氣,很是不一樣。
他瞧着有趣,多看了兩眼,聽到身邊的楚若英清咳一聲,回過神,發現楚長寧已坐到楚若英下手邊的位置。
他眼神在她臉上匆匆掃了一圈,見她肩上罩着一件嫩綠色大氅,襯得肌膚瑩白如玉,嫩生生,似乎能掐出水頭,瞧着精神頭不錯。
匆匆收回目光,程玄轉頭對楚若英道:“此番登門,叨擾驸馬,懷昭心中很是過意不去。若有驸馬要事,不妨自去忙自己的。”
楚長寧翻了個白眼兒,意識到此舉不妥,匆忙去端過手邊的茶盞,作以掩飾。
楚若英佯裝聽不懂,老神在在:“五皇子貴人事忙,如今又是朝中新貴,衆人巴結還來不及。親自登門,下官理當作陪,豈有怠慢貴客之禮。”
難得見程玄吃癟,楚長寧的勾了勾紅唇。
程玄看在眼底,見她一臉幸災樂禍,心口的那點不虞,堆積起來。
又坐了小片刻,程玄喝了一盞又添一盞,眼瞧着天邊黑雲滾滾,只好道了一句告辭。
楚若英客客氣氣将人送至門口,噓寒問暖,挑不出半點錯處來。
出了公主府,程玄轉頭對張峰吩咐:“瞧這天,一會兒得落雨,你吩咐下面的人買些蓑衣,給宮門外跪着的官員每人準備一件。”
得了令,張峰自是點頭應下,緊趕慢趕地去辦差。
等張峰離開,程玄環視周圍一圈,見不到人,足尖輕點,一躍跳上了高牆,辨了辨方向,朝內院過去。
石子小路,夏竹正同楚長寧說着話,聽見有練家子的腳步聲,初時以為是幻覺,側耳傾聽了下,輕松的眉宇一肅,眼睛落到一處:“是誰,敢闖入公主府院?”
“呵。”一聲男子特有的冷哼,緊接着,一個穿着黑色錦服的俊美男子從樹後走出,他身上的款式瞧着并不複雜,領口袖口俱是用視線繡制了祥雲走獸的暗紋,随着他的走動,隐隐有光澤流動。
他立在那裏,身姿高挺,眉目清冽,唇角似笑非笑地朝她看來。
楚長寧拿不準兒他是鬧哪出,穩了穩心神:“五皇子身份貴重,何以做起了飛賊,此舉非君子所為。”
“我本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他唇角一勾,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件兒朝她扔來:“接着。”
楚長寧下意識伸手,等看清自己抓着的是什麽,眨了眨眼,再擡眼朝他的時候,只望到那抹黑色背影離去。
“糖葫蘆?五皇子翻牆,便是為的送一串糖葫蘆?”夏竹不解地說:“縣主向來尊貴,不食這種民間粗鄙小食,奴婢幫您拿去扔了吧!”
楚長寧道:“也,也不是很粗鄙。”
說話間,半空裏落下了雨滴,大滴大滴掉落在地上,她和夏竹跑到廊下躲雨,一陣風吹來,仿佛能透過披風往骨頭裏鑽。
楚長寧上下牙齒發着顫,不自覺将身上的披風攏緊。
這樣惡劣的天氣,宮門外的百官們怕是很難熬。
卻說宮門前,剛一落雨,便有五皇子的府兵擡來了若幹蓑衣,給每位大人們紛發下去,大有贊同鼓勵他們繼續跪着點意思。
百官一同跪在宮門,便是想要向程玄施壓。
可瞧着似乎管不上什麽用,這厮沒臉沒皮,絲毫不顧及旁人怎麽指摘,最叫人氣憤的是,他居然還提前叫人備好了蓑衣!
百官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衆志成城,早有人經受不住風寒,膝蓋凍麻,沒了知覺,卻也不敢吭聲,做那個出頭鳥。
卻在這時,四皇子的岳丈禮部侍郎見到蓑衣,當場氣得暈厥過去,很快被擡至暖室裏。
見狀,有些人眼珠一轉,也裝作昏厥過去,隊伍散了,人心也散了,僅有那麽一兩個硬骨頭還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