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出逃西北 生辰禮

長公主下意識拒絕, 嗫嚅着嘴唇,下颚弧度線條發顫,目中橫空伸出一條手臂, 奪過楚若英掌心的丹丸, 不由分說送進口中,惹得在場衆人俱是怔愣。

“皇上。”

小路子和張峰不約而同喊出, 面上表情又驚又懼。

想要阻止, 可惜為時已晚, 随着他吞咽的動作,那顆丹藥随着喉嚨被咽下。

作為大周皇帝,但凡他出點意外, 只怕大周的江山,要風雨飄搖!

這是在場衆人內心的念頭, 一時, 廣安宮裏陷入一陣詭異的沉寂。

還是楚若英率先回過神, 朝退立人群後的太醫院的人看去:“院判。”

院判哆嗦着手腳上前,伸出把脈的手指顫顫巍巍,探了探, 面上疑惑:“咦,不像是中毒之症?”

“呀。”

不知是誰驚叫出聲,順着那灰衣小太監, 衆人的目光落到東南方位床榻的位置。

李筠臉色發紫, 口鼻緩緩溢出血跡,面目猙獰可怖。

壓抑着心絞的劇痛, 一直捱到毒發,李筠唇角噙着一抹痛快又得意的笑:“我輸了,輸的徹底, 我不是輸給五哥,只是輸給時間,如果再給我兩年時間經營,我不一定會輸給你。”

吐出一口血沫,李筠仿佛被抽去渾身氣力一般,再也不能維持端正筆挺的端坐姿态,狼狽地半伏在床沿。

他渾身猶如千萬只螞蟻啃噬般的劇痛,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一片,面上卻笑得肆意:“想不到吧,其實那根本不是什麽毒藥,只是一粒面粉團子,只有我的血,才可以救表姐。”

表姐憐他也好,怨他也罷,這輩子總歸是将他記在心底。

仰面朝天,頭頂是灰藍色的帷帳,仿若她匆匆從圍欄行宮趕回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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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色,也是灰藍色。

不後悔自己欺騙她,只是難免有些不甘心罷了,他何曾不知四哥不過是在利用自己,所以他将計就計來了一招。

他不放心把表姐交給別人。

從前五哥肯為表姐擋刀擋劍,那是因為一無所有,現在的五哥,貴為大周天子,富有四海,數不清的妖嬈妩媚女子願意投懷送抱……他可憐的表姐,本應是無拘無束的飛鳥,不受禁锢,一旦入了五哥的後宮,結局可想而知。

他一個廢人,即便茍活于世,也只是一個廢人,他以自己為餌,布下這個局。

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為着五哥而來。

心愛的女人,在五哥最愛的時候,快要香消玉殒,是五哥抛棄自尊自愛,費心費力苦苦哀求得來的,從今往後,表姐在五哥心裏是獨一無二,誰也替代不了。

沉重的眼皮緩緩瞌上,李筠唇角含着淺笑,配上他可怖的面容,詭異莫測。

院判自有一套分辨解毒之法,待試驗過後,回首禀明:“廢八皇子身上的血液,的确可以解縣主身上鎖蘭草之毒。”

程玄輕輕颔首,示意禦醫們自去解毒。

移步過去,他握住綢被兩角,替李筠掩去遺容,吩咐張峰:“将人安葬在東陵。”

張峰遲疑道:“東陵,歷來是王爺品級的寝陵,可是要按照王爺的規制下葬?”

程玄沉吟不語。

八弟手腳筋俱斷,又不是能掐會算,能預料他們何時趕回皇宮,他好趁機服下毒藥。

最後,程玄把眼神落在那一碟子蜜餞兒。

見此,程玄大度地點頭,算作應允。

睜開眼睛,室內的擺設物件兒,是她的拂月閣。

本以為那是一場夢,楚長寧想要翻身坐起,剛有動作,肩臂被拉扯的傷痛,疼得她腦瓜子嗡嗡作響。

不是夢,原來都是真的!

她雖然中毒,陷入昏迷,耳邊依稀可以聽見一些不成段落的說話聲。

解完毒,加上肩頭有傷,楚長寧在拂月閣躺了一日。

因有上好的金創藥,她傷勢恢複得極快,第二日,已經不疼。

長公主派倚翠過來打發了句話,楚長寧心知肚明要商議某些事情,連秋萍也沒叫跟,只帶夏竹一個丫頭。

去到栖霞閣,按照往常一樣,還是倚翠和夏竹在外頭廊下守着。

室內,暖閣裏。

一方長條案,擺着幹果糕點,楚長寧撿了塊桂花糕放到嘴裏,咬一口,綿軟糯香。

等楚若英簡短說完計劃,征詢她們的意見,長公主蛾眉一簇,為難道:“我們不管不顧一走了之,太後,皇帝不敢怎樣,萬一皇帝将怒火撒到楚家怎麽辦?”

楚若英穩坐釣魚臺:“去年時,為夫已同楚家宗親說明,請出族譜,将我的名字從族譜劃掉,從此,楚若英與楚家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被蒙在鼓裏的長公主,并未生氣,自古忠孝難兩全,驸馬為保宗族不受牽連,同時又兼顧自己的小家庭,世上能做到這樣的男子,屈指可數。

長公主突然溫情脈脈:“執子之手,夫複何求?”

楚若英目光灼灼:“能有公主這樣蘭心蕙性的美眷,若英不枉此生。”

“咳咳。”楚長寧輕咳一聲,将話題重新扯回:“什麽時候出發?爹爹可有規劃去到何處?”

長公主若無其事整理衣擺,楚若英抵拳在唇,緩解了下尴尬,道:“我們一家三口出行,太過打眼,是以,要分為兩撥出城,時間,定在除夕傍晚,至于地點,思來想去,去西北最好。”

楚長寧感嘆:“妙,西北是程玄的大本營,燈下黑,想來他不會料到我們會藏身西北。”

定下計劃,楚若英又格外叮囑她,不宜外洩,連夏竹也不能曉得他們出逃計劃,否則便是害了夏竹。

楚長寧一一點頭,模樣認真。

風吹臘梅,簌簌落下一地紅色花瓣。

皇宮,乾清宮。

得人提點的南安王,早早進貢參拜皇帝,并奉上一份禮盒。

彼時的新帝,靠在貴妃塌裏,單手握着顆石子,另一只手握着刻刀,南安王擡起眼簾瞧過一眼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匆匆垂首,心中納罕——皇上何時迷上的石雕?

小路子接過南安王手中禮盒,呈到皇帝面前。

身穿五爪金龍袍的矜貴男子一掀眼皮,随手揭開上頭蓋子,掃見裏面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約有成年男子拳頭大小,這樣的珍寶,不多見。

程玄滿意點頭:“前些日子,王叔遞的折子,朕看過,王叔想回封地頤養天年,朕,應允了。”

“謝皇上體恤。”那封折子,等南安王一家從大理寺出來,便呈到太子東宮,一直沒個音訊兒,原來是早已觊觎上自家寶庫裏的夜明珠。

財寶易得,人頭卻只有一個,只要不是皇帝對他起了殺心就好。終于卸下一塊心頭大石,南安王面上多了幾分真切,又朝上座的人拜了三拜:“聽聞兖州地傑人靈,微臣與內子早已打點好行裝,來不及給皇帝道賀新年,便在這裏提前祝皇上身體安泰,萬壽無疆。”

瞧南安王火急火燎地,程玄試探地問:“王叔何必如此着急,當真不留下過完年再走?”

“不了不了。”南安王忙忙擺手,唯恐再呆下去,指不定哪日一不留神,掉了項上腦袋。

拜別皇帝,南安王着急火忙回府,立時打點行禮,離開盛京。

卻說,程玄得了碩大的夜明珠,心情好轉。

舉步來到一所宮殿,拉開殿門,裏頭漆黑一片,門窗被什麽東西掩蓋得密不透光,整個大殿寬敞空曠。

頭頂的黑布垂下,垂直挂着絲絲縷縷的細線,微弱的光線與黑布倒映,仿若夜空裏的熠熠生輝的星辰。

細瞧之下,原來那些細線懸挂着熒光石,并非雜亂無章,一眼望去,可以瞧見最明顯的北鬥七星,二十八星宿等等。

打燃火折子,點起燭火,程玄從鏡盒裏取出那顆碩大的夜明珠,挂在西南方位。

單手背在身後,他繞着大殿轉了一圈,眉梢染上自傲:“月亮星辰,朕有何不敢摘?”

小路子适時恭維:“皇上一番苦心,不說這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就是這些熒光石都是皇上親力親為,親手雕琢,莫說是縣主,便是奴才這個無欲無情的閹人瞧見,也深受觸動啊!”

立在一側的張峰瞧着,是挺好看,乍然見到,他還震驚得合不攏嘴。

可張峰自來嘴笨,不如小路子會說讨喜話,哄皇上開心,通常他不觸皇上黴頭,便是萬事大吉。

“是嘛,雕刻這些熒光石其實也不難。”為了刻石頭,他還劃傷了手指,不過想到楚長寧會歡喜,那麽一切都是值得。

那時送她火紅狐裘,不能抽身親自去獵,一直是他心底的遺憾,這座宮殿,是他與楚長寧的遺憾。

唯有,解開這個心結。

除夕将至,程玄忍住不去找楚長寧,他知道她需要時間去調養,不管是身體還有內心。

未來他們會有許多時日,他等得起。

因着處于國喪期,今年的辭舊歲,并無往年辦得熱鬧。

宮宴,亦不如往年喜慶。

同父母先去慈寧宮拜見太後,程玄早已恭候多時,朝楚長寧打量一眼,掠過長公主驸馬。

這邊噓寒問暖說過幾句,有宮人來請,之後一同來到宴廳。

片刻後,皇上聖駕以至,宴廳一片齊整的跪拜:“皇上聖安,太後金安。”

宴會進行到尾聲,長公主一家辭行,沒走出宮門,皇帝身邊的太監小路子急促趕來,懷裏抱着只小花狗,氣喘籲籲:“縣主想把小花接回公主府養兩日,皇上已應允。還有幾日,是縣主生辰,皇上特意為縣主準備好生辰禮。”

接過小花,楚長寧輕輕“哦”了一聲,她想,她可能拿不到他的生辰禮。

出了宮門,華貴的馬車一路疾跑,到了主街,人開始多了起來。

熱鬧繁華的主街,誰也沒有留意到,馬車停留一瞬,兩個裝扮成小厮模樣的人走下馬車,來到一處偏僻的巷子口,鑽入一輛簡樸的馬車,一路朝城門疾馳而去。

因着除夕這日主街最是熱鬧,商販彙聚,城門也會晚半個時辰關閉。

她們到時,剛過戌時,城門還未關閉,戶籍路引清清白白的人家,守城侍衛哪有不放的道理。

出了城門,趕馬車的人沒敢停歇,一路趕往渡口,乘船去到下一個站點等着彙合。

在楚長寧和倚翠出城遇到盤查的時間,公主府門前停着一輛馬車,還未出馬車,長公主對身邊的“女兒”說教:“今夜很冷,把帽子戴上,小心着身子。”

裏頭傳來女子輕“嗯”一聲,長公主拉着女兒走下車,蒙蒙橘黃燈火,瞧不太真切,就這樣蒙混過關。

因着縣主要到栖霞閣守夜,有栖霞閣的婢女照料,允縣主院子裏的人早早歇下,聽秋萍說往年縣主也是到栖霞閣守歲,春栀冬至聽過,沒有放在心上。

臨睡前,春栀感嘆道:“縣主對夏竹姐姐真好,允夏竹姐姐回家提前和嬸子侄子侄女兒們過年。”

冬至在被窩裏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回:“可不是,縣主對我們好,這樣的主子,自當更盡心盡力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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