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燃眉之急 哦,什麽傳聞?
一隊巡邏将士在擦肩而過時, 瞧見楚長寧,瞧着她的眉眼有幾分眼熟,不由多看幾眼。
楚長寧正同她阿娘說話, 并未注意到身側走過的一對将士。
有出城逃命, 亦有不少如楚長寧她們這般,反向逆流來到鳳陽關的人。
甫一至鳳陽關, 便有曾去過盛京的将領們, 認出長公主和驸馬。
張貼的海捕文書, 上面的畫像容易失真,但真切見過的人,看過一眼, 不會認錯。
肅守西北的秦副将親自接待她們,因眼下特殊情況, 物資不豐, 接風的宴席, 分外樸素,是西北常見的羊肉湯。
辰時北梁軍隊偷襲,一直到午時, 戰火停歇,秦源眉宇掩不住的疲憊:“從最近的隴右調兵,需得五日路程, 如今已是第三日, 還要堅持兩日時間。北梁十八萬大軍壓境,鳳陽關加上傷員和火頭兵, 人數不到五萬,敵我兵力懸殊,也不知我們還能不能撐到隴右的援軍趕到。”
楚若英拱了拱手:“聽聞鳳陽有難, 我與長公主特地趕來,助秦副将一臂之力。”
雖早知長公主驸馬來意,聽得對方道明,秦源大喜:“驸馬雄才遠略,有你們襄助,秦某佩服長公主和驸馬高義。”
席上的阿花和她爹娘在見到秦副将時,得知這位秦副将是鳳陽關最高級別的官員,震驚得說不出話,又見那秦源對待林家夫婦倆客客氣氣,行為舉止隐隐露出恭維之态。
心裏七想八想,還沒想出個明白,又聽那秦源道破身份,阿花心情複雜看向端坐身側的林小郎,扯了扯林小郎的袖角:“你爹爹阿娘,當真是長公主驸馬,那你豈不是郡王?”
楚長寧側臉,含糊道:“算是吧!”
阿花眉眼黯淡下去。
席上,都是西北最普通的羊肉湯和羊排,簡單用過飯菜,楚若英随秦源去到城牆勘測地形,楚長寧則跟着母親李明蕙分工處理傷員。
城內傷員,約有三四千人,加之昨夜負傷一千餘人,随行醫官根本忙不過來。即便抽調城中的醫藥鋪大夫,忙得腳不沾地,仍是有許多将士們得不到有效治療。
“阿娘,方才我們過來時瞧見城內還有許多老弱婦孺,不如征調她們,幫忙給那些傷勢稍輕的傷員包紮,替醫者減輕重擔,使那重傷的将士也能得到及時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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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長寧的提議,李明蕙認為可行,立即着人去辦。
剛至申時,城外探子來報,北梁正在清點人馬,試圖再次攻城。
一刻鐘後,果然瞧見烏壓壓的軍隊朝鳳陽關靠近,密密麻麻的羽箭朝城牆射來,掩護着北涼軍靠近城牆。
即便早有準備,以盾牌擋在身前,仍舊有十幾個将士受傷。
四面八方扔來的登雲梯,城牆上的将士們有條不紊地倒火油和扔石子,火星子竄起,一片北梁士兵葬身火海,從城牆滾落的大石子,重傷數十北梁軍。
城牆上,不斷有大周将士為敵方掩護的弓箭手射中,被運送到後方安全的室內進行傷口包紮。
抽調城內的婦人都來幫忙,燒水煮飯清理傷口,都是一把好手,人手忙不過來時,長公主母女倆也加入到隊伍裏。
楚長寧包紮的動作從生疏到熟練,阿花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傾倒,累得直不起腰,也不喊累。
這場戰事,歷經兩個多時辰,直到天色由明轉暗,北梁人見突破不開鳳陽關,便暫時退去。
雖敵軍暫退,下面人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那就是他們兵器庫裏的火油所剩不多。
秦源一籌莫展之際,楚若英獻出一計:“這城中可有酒鋪,或那些逃走的富戶窖下必然藏有酒釀,可以提煉出濃度酒液,可做火油替代之物。”
秦源微訝:“能燃燒的酒液,秦某聞所未聞,驸馬此言當真?”
楚若英肯定點頭:“說來,這兩年間我們一家定居西北,小女開着一家酒鋪,釀出一種名為“刀子酒”的酒液,偶然發現,這酒液竟可焚燒,秦副将若不信,我自可演示一遍。”
說着,楚若英招來小厮,名他去馬車裏取回水囊。
試驗一便,秦源瞧着那抹幽藍火舌飛快竄起,眨眼間吞噬物什兒,眼中閃過驚豔之色:
“當真如驸馬所言,驸馬可真是解了在下的燃眉之急。”
楚若英不敢居功:“說來,這酒液不如火油威猛,不過是小女誤打誤撞罷了。秦副将還是速速着人去收集酒釀,越快越好,估摸着晚些時候,北梁大軍很可能趁偷襲。”
秦源立即招來身側的得力幹将:“江輝,你告知所有城中百姓,把家中的酒水捐出來,另外帶幾隊人馬速速把整個城內空無一人的房屋搜尋一遍,尤其是酒鋪子。”
江輝得令,帶着幾隊人馬兵分幾路。
圍在傷員堆裏打轉的楚長寧,措不及防被楚若英揪去夥房,瞅着那秦副将看她比上等兵器還火熱的眼神,她一臉茫然。
楚若英清咳一聲:“兵器庫的火油已耗盡,現在我們急需這些物資,經你加工的刀子酒,或可作為代替品。”
原來是這個,楚長寧面上一松:“這倒沒什麽,蒸餾的法子不是很複雜,不過,如果時間充裕的話,可以提煉濃度更高的酒液,相應的,燃燒效果也更好。”
這可不是楚長寧說大話,她一時好奇,還真實驗過。
夜色低垂,月淡星稀,整個鳳陽關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
聽爹爹說,今夜,北梁可能會夜襲,楚長寧時刻準備着,連衣服也未脫,聽見門外有人敲門,等楚長寧開門,走廊空無一人。
待她準備關門,不經意間掃見地上一只油紙包裹的燒雞。
張望一番,楚長寧拾起燒雞,聞味道,好像不是西北特有的香料,那燒雞金黃誘人,她吞咽着口水,從懷裏取出一支銀簪子試了試,沒毒。
隔壁房門打開,阿花走出,驚訝看她:“哪來兒的雞?”
楚長寧說:“不知道,你吃不吃?”
阿花從不客氣:“吃。”
二人分食燒雞,楚長寧正感懷從前在盛京的華服美食,驟然聽見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趕往城門,知道閑暇時光難得,戰事又開始了。
啃完雞腿,楚長寧從懷裏摸出一塊方帕,擦拭幹淨手指,跟着趕過去。
城牆外一片片幽藍火光,将黑暗照亮,有北涼士兵為這樣的場景吓得發怵,大喊:“鬼,鬼火,這是鬼火。”
眼見軍心不穩,北梁首領道:“什麽鬼火,這是火油。”
他身側的軍師不淡定了:“火油不是紅黃色的火焰,這種幽藍的火焰,我曾在墳包見過它們漂浮在半空,好像真的是鬼火!”
連軍師都這麽說了,下面的士兵們戰戰兢兢,生怕被鬼火沾染。
因畏懼那可怕的藍色火焰,北梁軍隊的氣勢節節敗退,死傷一兩萬餘數,眼看再拖下去軍心動搖,首領擡了擡手,無奈撤退。
撤到據點,首領去到王帳面見北梁王。
王帳內,金玉雕飾,雪白的狐皮做毯,黃花梨木制成的軟榻裏躺着一個魁梧奇偉的男子,五官分明,高鼻深目,面如刀刻般分明。
他赤足踩着地毯,來到身穿舞姬服飾的明豔女子面前,輕捧起她的手腕,親吻着她的手指:“我高貴的郡主,你真的太美。”
女子面色難堪,咬着下唇:“那日蘇,如你所願,現在可以讓我見哥哥一面嗎?”
那日蘇的手指不安分地托起她的臉頰,抵着她的下巴,帳外傳來沉悶的腳步聲,心腹通傳,大将軍要面見。
按推算,鳳陽關火油庫存不足,這時候正是他們北梁攻破鳳陽的大好時機,被打斷好事,那日蘇面色陰沉,收回手臂,對身側的人說了句“好好呆在王帳”,大步走出營帳。
塔娜如渾身被抽去了氣力,癱軟地跪坐在絨毯裏,若不是為了二哥,她怎會自甘堕落去穿上這樣低賤的舞姬服飾,取悅那個殺她父兄的惡魔。
“鬼火?”那日蘇不信鬼神之說,他只信自己,若不是相信自己,他怎麽可能從一個無名小卒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地位,打敗威名赫赫的北祁王,坐上王位:“鬼火之說,不過是無稽之談,大陣當前,軍師之缪言煽動人心,拖出去砍了,以儆效尤,再有人敢傳鬼火之說,論罪當誅。”
不得不說,那日蘇此舉,極大程度肅清了動搖的軍心,無人敢質疑。
北梁王,便是他們北梁最至高無上的神明。
鬼火之說,令北梁忌憚,卻是助鳳陽關度過最難的一晚。
秦源盤算着大蛇追尾,大肆宣揚鬼火之說,試圖震懾北梁大軍,楚若英搖頭:“今夜出奇制勝,是我們大家都沒有想到的。不過,北梁王可不是那麽好糊弄,若我是北梁王,必然親手斬下傳出謠言之人的頭顱,以穩軍心。在夜晚瞧見這幽藍的火焰,的确能恐吓住人,未知的恐懼,才是最恐怖。白日裏卻效果大減,明日,才是我們真正要度過的難關。”
誠如楚若英所言,翌日,北梁王親自率兵出戰,一掃昨夜被削弱的士氣,劍指鳳陽關。
先前好像貓兒伸着爪子捉弄小老鼠,試探地玩弄,眼下北梁王領兵,不論戰術還是計策,打得鳳陽關很快招架不住。
即便秦源和楚若英再有謀略,可手下傷員一堆,雙方兵力懸殊,楚若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想要以一萬五的兵力,對抗十幾萬大軍,簡直天方夜譚。
城牆上,不斷有士兵受傷,被拖去醫治,也有士兵瞌上眼皮,再也不曾睜開過。
兩個時辰,過得無比的漫長,鳳陽關的士兵傷亡人數,已不足一萬。
八千,五千,人數還在不斷銳減……
一個将士被北梁人刺中胸膛,倒了下去,還不忘抱住對方的小腿,為友軍争取時機。
那北梁士兵擡手要再補一刀,被一把利劍紮進心窩子,楚長寧彎腰将那受傷的士兵拖回:“你沒事吧!”
那滿臉血污的人擡眼,愣了下:“沒事。”
楚長寧也愣了下,她覺得這人有些眼熟,沒多想,把人交給阿花,運回內室診治。
從天明,苦苦堅持到黃昏,城門被轟開,北梁王正要揮師入城,聽得探子來報:“身後十裏外,有一隊人馬朝這邊過來,好像是隴右的援軍。”
北梁王挑了挑眉梢:“對方多少人?”
探子如實回:“幾千人。”
北梁王得意大笑:“僅憑幾千人,與我北梁對抗,無異于蜉蝣撼樹,自不量力。北梁大軍聽本王號令,拿下鳳陽關,城內奴隸和財物,都是你們的。”
想到大周富庶優渥的土地,昂貴的財寶,漂亮的女人,北梁軍隊熱血沸騰。
十裏之外。
同樣有探子來報:“回皇上,北梁大軍已經攻開鳳陽關城門。”
馬背上的黑衣錦服男子輕輕颔首,示意自己知道:“再探再報。”
等探子離開,從西北其它城鎮打聽消息的探子來回禀:“鳳陽關許多百姓們早已撤離,其它城鎮的人前幾日已搬離,十室九空。剛才屬下偶然聽到一個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連幾日趕路,疲憊不已的人來了興致:“哦,什麽傳聞?”
那探子小心翼翼瞧了瞧帝王的臉色,道:“聽說長公主驸馬在鳳陽關抗敵,屬下也不知真假。”
話落,剛才還問話的帝王不複鎮定,一夾馬肚,往鳳陽關的方向飛奔而去。
後頭的人,只得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