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又想殺朕 你看朕敢不敢
“随你怎麽說, 在你心裏,朕只是個不堪的小人。”說罷,不等主人開口, 他大大咧咧坐到楚長寧身側, 順手拿起擺在長條案的糕點,一塊桂花糕送到嘴裏, 品嘗着:“沒你們公主府的廚子做得好, 這兩年, 你在西北過得好嗎?”
他主動提及,反而令楚長寧大舒一口氣:“還好。”
程玄胸口一滞,見她态度謙卑, 不免帶着兩分火氣:“你怎麽不問問朕在盛京好不好?”
楚長寧順着意,問:“那皇上, 在盛京還好嗎?”
不好, 一點也不好, 他口不對心:“也還好。”
枯坐片刻,室內一片安靜。
程玄盯着身側人,先前要麽忙着和北梁交戰, 要麽聽那些文武官員唇槍舌戰,這會子才有功夫細致瞧她。
她不遲鈍,身上的五感格外敏銳, 迎着目光看過去。
程玄說:“你變了, 沒以前那樣弱不禁風,瞧着格外精神, 一看就知道在西北過得不錯,這兩年,你一定很快活吧!”
這話說的, 好像他在盛京做皇帝不快活似的。
那可是人人向往的權勢的頂端!
楚長寧張了張嘴唇,正欲開口,聽見屋外走廊有腳步聲,停在房門前,緊接着,傳來清晰的叩門聲。
她立即神經緊繃:“誰?”
屋外人,道:“是我,阿花。”
西北民風彪悍,比之盛京森嚴的禮教,要寬容許多,允許男女之間光明正大的往來,但深更半夜,男女共處一室,難免令人遐想。
楚長寧看向老神在在的人,好聲好氣:“阿花一定是有事找我,還請皇上移步,先到屏風後避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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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玄一挑劍眉,波瀾不驚般的姿态:“求朕。”
“你……”楚長寧言語一凝,面上微怒,偏偏走廊的阿花又急促地敲了兩下:“縣主?”
她無可奈何:“好好好,我求你,快點去屏風後面。”
程玄一攏雲袖,不疾不徐移步來到屏風之後,站定。
見狀,楚長寧将房門拉開一條縫隙,鑽出門外,順手把房門合攏,對阿花道:“何事尋我?”
殘月淡星,清輝透過雲層撒到西北廣闊的土地。
長廊下,不知何時已挂上燈籠。
擡眼,阿花掃見面前身披鵝黃色水仙散花長裙的女子款款走來,臉頰白如雪,她生得極美,就好像阿花在雪山裏見過的雪蓮,比西北的女子都要好看。
阿花問:“我還能喊你林小郎嗎?”
楚長寧想也不想,點頭:“當然。”
阿花的眉眼染上喜悅:“林小郎,明天你們就要啓程回盛京,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該不該說?”
楚長寧沒有一口答應,只是詢問:“你先說說看。”
“從前我對未來的憧憬,就是找一位如意郎君,再置辦幾間茅草屋,養雞養鴨,給我爹爹阿娘養老。”說到這裏,阿花明亮的眼眸笑成了彎月:“我從來就沒什麽大的憧憬,是林小郎你告訴我,原來人還有另外一種生活。我不想要封賞的金銀,我想參軍,想同那些男兒們一樣護衛西北邊境。”
楚長寧凝視阿花的眉眼,從對方眼裏只看到純粹和認真。
她沒有明确表态,只反問:“男女有別,不止是性別的區分,女子天生體弱,比之男兒遠遠不及,許多從軍的男子,都熬不過那樣的艱苦,更何況你一個女子呢?”
阿花言辭誠懇:“我曉得,我能吃苦的。”
楚長寧搖頭,道:“作為女子,這條道路太過艱辛,只是吃苦,遠遠不夠,你必須比男子更優秀更出衆,方能有一席之地。否則,我勸你趁早打消了念頭。”
阿花沉默下來,咬着下唇,仍舊倔犟地說:“我知道很難,但還是想要試試,林小郎,你能幫幫我嗎?”
楚長寧臉頰的線條柔和幾許,輕聲笑言:“其實不需我幫你什麽,阿花,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不也沒認出我是女子?”
阿花反應過來,一拍腦門:“是啊,我怎麽沒想到這茬。”
“時間不早,我先回去,明早就不去送你們,林小郎,祝你一路順風。”說完,阿花回過身去,拔腿跑走。
等楚長寧推門回到房間,不見屏風後的人影,環顧一圈,越過屏風,瞄見躺到床榻裏的人。
他雙目緊閉,好像睡着的模樣。
楚長寧走過去,擡手去推搡:“這是我的房間,你要睡,回自己的……”
一股大力扯住她的胳膊,頭頂天旋地轉,等楚長寧再回神時,已經躺在床榻裏。一條手臂靈活地環住自己的後背,她驚魂未定:“沒睡,你騙我?”
程玄拿下巴摩擦了下她毛絨絨的腦袋,哼哼:“是你欺騙朕在先。楚長寧,你可真是膽大包天,敢唆使人欺君罔上,就是那什麽阿花阿草,回頭朕就命人摘了她的腦袋。”
她并未刻意瞞他,便是存心試探程玄對此事,是否包容?
楚長寧卻差點忘記,他不止是男子,更是大周帝王!
至高無上的帝王,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今日議事殿的那道聖旨,不過是為西北武将西北子民們的逼迫,不得不加封她個有名無實的封號罷了。
這些念頭飛快閃過,僅僅是一瞬,她聽見頭頂的人突然出聲問:“楚長寧,你在想什麽?”
敏銳如程玄,他直覺楚長寧心裏在謀劃着什麽,眯了眯眼,卻不見她廣袖中有動靜,軟和着語氣:“只随口一說,你倒當真,又想殺朕?”
她掙紮着,卻被那條胳膊禁锢得更緊,冷笑:“皇上掌握着芸芸衆生的命運,臣女怎敢與你為敵?別說阿花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西北子民,就是大周縣主,只要皇上願意,也是你的籠中鳥,掌中物,不是嗎?”
程玄想要替自己辯解,對上她眉眼裏的涼薄,不由得憶起兩年前他滿心歡喜布置生辰禮,等來的,卻是她逃出盛京的消息。
這兩年間,她快活肆意,他在盛京那座冰冷的皇城裏困着,每到夜深人靜,心口空落落。
從始至終,他就是一個可以被随意抛棄的,他的父皇母後,還有楚長寧,一一都抛棄了他,程玄恨自己不能硬下心腸:“楚長寧,你不過是侍寵生嬌,你真以為朕不敢把你怎樣?”
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她沒什麽好害怕。
似看出她的意圖,程玄眼角發紅:“朕當然不會把你怎樣,不過你的父母……”
楚長寧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脫口而出:“混球,你敢。”
許久不曾聽過的熟悉愛稱,令程玄放開懷裏的人,坐起身來整理衣擺:“你看朕敢不敢?”
楚長寧拔下發髻裏的簪子,朝面前的人刺去:“我跟你拼了。”
程玄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奪過簪子,大聲訓斥:“注意點,萬一不小心傷了自己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