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拂袖而去 八弟有什麽好,值得你念念不……
“李懷昭, 我一直知道你恨我,有什麽你可以沖我來,不關我爹爹阿娘的事。那一樁樁謀劃, 懲你罰你, 皆是我一人所為,你有什麽沖我來, 大不了, 我這條性命賠給你便是。”
廣袖下的匕首被抽開, 寒光閃閃的刀鋒朝自己的心口捅去,刀尖紮破外衫衣料和皮肉,遇阻。
垂眸, 楚長寧掃見他徒手握住刀鋒,以自身血肉卸去她九成的力道, 嫣紅的液體順着刀鋒和指縫溢出, 一滴一滴, 滴落地板。
程玄擡眼,幽深的瞳孔不可置信:“朕對你那麽好,一次次豁出性命救你, 楚長寧,你就是這樣報答朕,折磨朕?”
身上皮肉之苦, 怎敵心中痛楚。
楚長寧并不愧疚:“我從未求你救我。皇上富有四海, 有王權江山,想要什麽樣的美人兒沒有, 沒人能夠折磨你,是你執念太深,不肯學着放下, 不肯放過自己。”
程玄冷冷一笑:“那你呢,你可曾放下,你心裏分明還想着八弟,不是嗎?”
不提起八皇子還好,提及八皇子,楚長寧冷眼直視面前威勢漸重的帝王,八皇子的死,難道真的跟他沒有關系?
她早已解釋過,只是把八皇子當做弟弟一般看待,奈何有些事情一旦程玄認定,便聽不進解釋,才導致有後面的一系列事情發生。
楚長寧不願再去辯駁,更無話同他說道。
保持沉默的行為,在程玄看來,算作默認,立時面色烏雲籠罩,陰恻恻:“對,朕不放過自己,也不會放過你。若是再敢動不該有的念想,你身上破一塊油皮,回頭你爹爹阿娘身上也會如此。”
他冷哼,拂袖而去。
推門而出,程玄停頓在門口,很是不甘心:“八弟有什麽好,值得你念念不忘?”
翌日一早,等楚長寧起身,不小心牽動傷勢,微微抽疼。
那傷口只破了點皮肉,敷上金創藥,一夜過去,傷口好得七七八八,不費力,便不會疼。
洗漱完,門外多了兩名禦林軍,名為護衛她的安全,實則行監視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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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長寧面色不改,用完早膳,離出發約莫還有一刻鐘,便先到市集轉悠一圈,采買些西北特産,回去送人。
甫一來到主街,立即有商販們的熱情地招呼:“将軍,聽說您和大長公主驸馬要回盛京去,什麽時候還回西北?”
“是啊是啊,将軍,俺們可都舍不得您離開西北啊!”
“俺是做石匠的,技藝粗陋,上次同将軍一同抗敵,有幸瞻仰将軍殺敵英姿,想給将軍雕刻一座石像。”
這次戰功,阿娘加封護國大長公主,爹爹是驸馬,因本朝有明文規定,驸馬不得掌有實權,于是提升楚家門楣,加封楚家大伯為永和伯。
至于殺敵英姿,楚長寧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她累如狗,蓬頭垢面,可以說毫無形象可言……
在盛京人嫌狗臭的人,頭一次在西北體會到受歡迎,受追捧。
她內心生起波瀾,不亞于那日鳳陽關城門将破的波濤洶湧,平複了下心情:“多謝大家厚愛,其實我也沒做什麽,只是盡自己的一份心力。這份榮譽,不止是我,也是西北子民所有人的榮譽,有你們,鳳陽關才能挺過劫難。”
“将軍說得好。”
“是啊,将軍就是俺們西北的福星。”
分別的時間,總是很快來臨。
聽聞楚長寧要買西北特産,商販子都不肯收銀錢,還是楚長寧命令他們,這才不情不願收下。
采買一大堆特産,兩名禦林軍被她物盡其用,手上捧着高高的錦盒,回到城主府,迎面撞見一隊将士。
領頭的一位将領攔住去路,在楚長寧茫然的眼神下,單膝跪在地上:“屬下永遠銘記,縣主大恩。”
楚長寧腦袋懵了懵,瞧見這人的眉眼有些眼熟,細想之下,恍然憶起:“好的,我曉得,你起來吧!”
那人起身,盯着她面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沒有認出自己:“縣主不曉得,你不記得我是誰?”
楚長寧回他:“那日,我在城門北梁士兵刀下救下了你。”
“是。但不止于此。”觀她目露茫然,那将士笑言:“縣主貴人多忘事,可還記得在豫州時發生的事……”
經他這麽一提醒,楚長寧越發覺得眼前人無比眼熟,努力回想豫州的人或事,抓到某個記憶片段:“你是那個一路尾随我的潘大當家,你不是在洛陽衙門做捕快?”
潘魯露出舒心的笑,拱手:“正是潘某,只因聽聞盛京繁華,想要親眼見識一番,行至中途,聽得西北邊境不穩,遂而來到西北投軍,略有功績,現今已被擢升為校尉。若是沒有縣主當日一番醍醐灌頂之言,如今潘某還只是山中一窩土匪,坐井觀天,不知外面的世界這樣遼闊。”
“潘校尉,你能有今日的成就,并不完全因為我,如果你自己不肯努力,旁人再怎麽勸說,也無用。你最要感謝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前頭母親在招她過去,楚長寧随手從身邊禦林軍取過一只錦盒遞出,說:“盛京真的很繁華,日後有空,你一定要親眼去瞧瞧,有緣再見。”
潘魯捧着禮盒立在原處,目送她往回盛京的隊伍過去,魁梧的男子低聲輕言:“一定還會再見。”
不知天高地厚時,潘魯是豫州一帶的山大王,豫州百姓遭災遭難,他帶着一夥弟兄們吃穿不愁,飽暖思那個啥,便想着為自己尋覓個美嬌娘。
偶然撞見楚長寧,見她生得貌美,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他承認見色起意,這兩年在西北,也沒怎麽念想過,他對楚長寧,僅僅只有感激。
遇到那麽一兩位貴人,足以令普通人改變一生。
楚長寧,就是他的貴人。
浩浩蕩蕩的隊伍出發,西北百姓們紛紛夾道送別,直到隊伍出城,走上官道,逐漸遠去。
城牆上,一道視線始終注視着。
臉頰黝黑的士兵,身形較之別的士兵瘦弱,身披着鐵甲,只有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還算明亮。
阿花,本命何花。
現已更名,喚何華,未來的人生軌跡,将與大多數女子不同,因為她踏上一條路,需要付出比男兒更多的汗水和艱辛,才能替自己掙得一片廣闊天地。
她也想去到盛京瞧瞧,那裏到底有多繁華?
許多年後,阿花的憧憬實現,成為西北赫赫有名的将軍,如願,去到盛京……那都是後話。
卻說隊伍離開鳳陽關,還未踏出西北領土,身後有馬匹追來,原來對方是北祁舊部,聽從主子吩咐,特意追來送禮。
那是一盆粉白的花朵,看似弱不禁風,開得格外燦爛。
那人行了個草原禮:“尊貴的客人,格桑花,在我們草原是代表幸福,寄托着期盼幸福美好的意思。”
楚長寧抱着那盆格桑花瞧了又瞧,分外喜愛:“回去告訴你們主子,這份遲到兩年的禮物,我很喜愛。”
一個意外的小插曲,之後隊伍繼續一路往盛京的方向過去。
遇到驿站,一行人留下歇腳。
即便人可以晝夜不停趕路,可馬匹乏累得很,需要休整,喂以上等草料和清水,将士們也要歇歇腳。
程玄希望盡快趕回盛京,恐沿途突發狀況,千防萬防,可楚若英狡猾似狐,不小心叫她們一家子逃走,到時天南地北,又要上哪兒去尋?
其實回到盛京也不夠保險,不過,等回到盛京,許多事情由不得她們。
他翻身下馬,凝視着楚長寧捧着那盆格桑花,寶貝得跟個什麽似的。
別人送的沙礫,她當作珍寶,他送的珍寶,她卻當作沙礫。
大半日沒說上一句話,他怪腔怪調:“把你稀罕的,不過是草原随處可見的野花野草。”
楚長寧輕掃他纏着布條的手掌,撇開臉:“這送禮啊,要講究對方是什麽人。有些人就算捧出金山銀山,本縣主不稀罕。”
程玄氣得牙根兒癢癢,通常都是他把別人氣死,現在輪到自己遭報應。
驿站的飯食,自是不如城內精細可口,經過走廊,他下意識掃過倚翠取回的托盤,發現飯菜吃用得幹淨,一碗米飯,楚長寧全部用完,竟也不挑食。
以前但凡飲食不合她口味,用飯用菜,會剩下許多,自小金尊玉貴養大的縣主,程玄不覺得她過于嬌氣,反倒是眼下這樣,令他多想。
是不是她在西北吃了許多苦頭?
若他有女兒,一定養得比楚長寧還要嬌氣。
女兒要星星,絕不給月亮。
“皇上聖安。”見皇帝停在面前,眼神落到托盤裏,目光晦澀,倚翠小心翼翼地福着身子。
程玄點了下巴,一手背在身後,走遠。
留下倚翠在原地,摸不着頭腦。
室內。
護國大長公主母女倆用過晚膳,促膝長談。
“你真的想好了?”
聽得母親詢問,楚長寧肯定道:“去鳳陽關抗敵之前,女兒曾想過許多種可能,最可怕的,不外乎是一條死路。女兒從未後悔和爹爹阿娘來到鳳陽關。現在的局面,我們什麽也做不了,那不如換另一種方式去活,我想要實現的一些東西,只有那個位置才可以。”
這是她一次對母親表露自己對未來的規劃,身為下臣,許多事情身不由己,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努力給自己增添籌碼……
亦或者,将上位君主拉下。
楚長寧意味深長:“這些話,女兒只對阿娘說,爹爹那邊……”
李明蕙接話茬:“阿娘曉得,那邊我尋機說明。若有人德不配位,你爹爹不是讀聖賢書,讀成死腦筋的人,自會和我們站到同一戰線。”